第31節(jié)
蕭劍澤一滯,面上微變,瞪著王夙夜道:“我不知道你說的什么!” 王夙夜露出一絲冷笑:“我只是想,要是我早先一步找到,國丈的心血就落空了。” 熙和帝至今沒有子嗣,不是他不想要,而是他不敢,他怕他有了兒子,王夙夜會殺了他,然后擁立更好控制的幼兒登基,繼續(xù)掌控大周。 韓尉會過來清君側(cè)嗎?他不確定,自從他登基以來,韓尉就沒回京拜見過他,更沒有表現(xiàn)出臣服之意。 他是篡位得來得皇位,名不正言不順,都怪他太信任宦官,從鄧海巖到王夙夜,朝政大權(quán)就一直沒在他手里。 雖然蕭劍澤有兩分兵力,但蕭劍澤要是有什么輕舉妄動,王夙夜的禁衛(wèi)軍立刻就能殺了熙和帝。 外面?zhèn)魉麣⒘俗约翰≈氐母绺缡钦娴模畚坏拿曀慌?,令他恐懼的是,先帝還有一個遺落在民間的皇子,算來今年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十八歲了。 如果找到了先帝遺子,他這皇帝恐怕就做不了了,熙和帝擔(dān)心蕭家對他也不忠,而韓尉,到時候只怕巴不得他死。 蕭劍澤瞪著他道:“你想做什么?” 王夙夜淡淡一笑:“看看你、我還有侯爺,咱們?nèi)齻€,誰先找到遺珠吧!” 先找到先帝遺子,就占了先機(jī),但最大的問題就是,誰也不知道那位皇子長得什么樣! 先帝有三個兒子,一個六歲時早夭,一個在熙和帝宮變時被殺,還有一個常年長于宮外,因?yàn)檫@位皇子出生之時被一個算命的說與先帝相沖,要去東海之地的道觀里清修至弱冠之年才能化解,于是,先帝便把他送往宮外,因此才沒有人見過他。 而當(dāng)年宮變之時,他匆匆逃走躲過一劫,那些守護(hù)皇子的護(hù)衛(wèi)和道士死的死逃的逃,都不愿告訴熙和帝那皇子的下落,以至于皇子至今下落不明。 蕭劍澤氣急而走,王夙夜看著偌大的皇宮出神,這些年,他為了權(quán)勢、為了報(bào)仇不擇手段,得罪了太多人,以至于在高位上無法松手,以前他不擔(dān)心,反正為父母報(bào)了仇,結(jié)局怎樣都無所謂,但現(xiàn)在有了靳如,他不能不多加考慮。 王夙夜提前出了宮,但沒能立刻回府,他的馬車剛進(jìn)巷子里就被人攔住了,那人不是別人,就是前些日子才找上門王辰。 他的臉上有一團(tuán)烏青,應(yīng)該是被人打了,看到王夙夜掀開了簾子,立刻露出諂媚討好的笑。 “將軍,好久不見了?!币蛑弦淮?,他是不敢想著叫王夙夜侄兒,看到?jīng)]人攔他,便立刻跑到了車窗那里。 王夙夜眼睛微闔:“是??!好久不見了?!?/br> 他愿意接話,王辰樂開了花,頂著一團(tuán)烏青的笑臉很是怪異:“上次沒能見到將軍,叔父心里掛念了許久。”說著還偷偷的瞅了王夙夜一眼,生怕他不高興。 上次他被趕了出來,本想著第二天就來,誰知放印子錢的人看他沒有拿出來前,當(dāng)場揍了他一頓,幾天都沒能下床,今天出來又被堵住了,若不是他再三保證,又豈會只是被揍一拳? “你有什么事?直接說?!蓖踬硪沟?。 王辰的臉上居然紅了,浮現(xiàn)一絲窘迫,說:“我最近手頭緊,找你來討個差事?!?/br> 王夙夜看也沒看他,道:“上次我夫人不是說了嗎?是你自己不干?!?/br> 那種粗賤的活他能干? 王辰臉上閃過惱怒,想到靳如的侮辱,更加憤懣,道:“王夙知,我好歹是你叔父,你幫我不是天經(jīng)地義嗎?你小時候我待你也不薄,每回出去做生意,哪次沒有給你捎稀罕玩意?如今你就這樣對我?” 王夙夜看了他一眼,那張臉已經(jīng)不如記憶中的年輕英俊,一臉憂愁窮苦相,道:“叔父覺得,如今和我沾上關(guān)系是好事嗎?” 王辰道:“我已經(jīng)快活不下去了!我臉上這傷,你看不見嗎?” 王夙夜淡淡的看著他,道:“三年前,叔父在楚地做生意,虧欠了一千兩銀子,可還記得?” “你怎么知道這事?”王辰驚疑。 王夙夜沒有回答,只道:“當(dāng)時有人借給你五千兩,后來那人突然暴斃,你覺得這種好事是偶然的嗎?” 王辰先是愣了一會兒,接著緩緩睜大了眼,不可思議的看著王夙夜,當(dāng)時他走投無路,忽然有個人說看好他的香料生意,想跟他合作,一下子拿了五千兩出來,沒過半個月那個人就突然死了,那人無親無故無兒無女,所以他就沒有還那筆銀子,一直以為那是天降的好事被他碰到了!原來、原來—— 看到他愣住,王夙夜緩緩道:“當(dāng)年你無力幫忙,我不記恨,幼時的事情我并非不記,而是已經(jīng)幫過您了,仁至義盡?!?/br> 王辰心里一縮,看到他眼里的淡淡寒意,不住的發(fā)顫,這個侄子早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明朗活潑意氣風(fēng)發(fā)的孩子了…… “要錢是么?”王夙夜問道。 王辰回神,趕緊點(diǎn)頭,再感慨當(dāng)年也救不了現(xiàn)在的急,他需要錢。 “你先回去,隨后我會讓人給你送去,拿到后離開京城,知道了嗎?”說到后面,聲音含著威脅。 王辰聽到他愿意給錢,樂得連連點(diǎn)頭:“好好,”頓了一下又問,“那個——多少?” 王夙夜心里冷笑:“你要多少?” 王辰嘴唇顫抖著,頂著他冰冷的眼神,獅子大開口道:“十萬兩白銀?!?/br> 這下,王夙夜是真的冷笑了出來:“我看,叔父是一文錢都不想要吧!” 王辰的脖子縮了一下,咬牙道:“你如今只手遮天,十萬兩怎么會拿不出來?” 王夙夜閉了閉眼,若不是顧念著少年時的情分,若不是血緣,他當(dāng)真能立時殺了他:“回去,等著。” 這四個字冰寒刺骨,讓王辰連雙腿都顫抖起來,他想,他若是再多說一句話,他這個侄兒指不定會做出什么事! 打發(fā)了王辰,王夙夜覺得,那日靳如來面對他的親戚,確實(shí)不容易。 “拿一萬兩,申時前,把他們送出京城,”王夙夜對駕馬車的景風(fēng)說,“送到杞國,永遠(yuǎn)別讓他們再回來。” “是,將軍?!本帮L(fēng)應(yīng)道。 回到府里,王夙夜想直接去如雅院,但他沒事,又不到二十日,去那里靳如問他什么事,他怎么回答? 于是腳步一轉(zhuǎn),先到了正堂,問景陽:“玉膚膏給夫人送去了嗎?” 景陽一愣,道:“還沒有,是屬下疏忽了,請將軍責(zé)罰?!?/br> 那正好。 “去把玉膚膏拿來,”頓了一下,他又道,“再給我拿一套便服過來。” 他換了一套絳紫色忍冬暗紋常服,暗金繡邊的寬腰帶,腰上一條白玉平安扣,拿著玉膚膏往如雅院走去,走了一會兒不禁想嘲笑自己,來見靳如,還找了一個爛理由。 他沒有讓人通知,進(jìn)門后見到靳如拿著繡棚在認(rèn)真的繡花,他的腳步挺住,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才清咳了一聲。 靳如聽到清咳聲,抬起頭看到是王夙夜,慌的趕緊把手里的東西放下,還用其他的碎布線團(tuán)擋在上面,一副不想讓他看到的樣子,然后才站起來,有點(diǎn)擔(dān)心的瞥了一眼自己藏起來的東西才說:“將軍怎么過來了?” ☆、第三十七章 王夙夜走進(jìn)來坐在榻上,讓她也坐下后,才說:“剛剛在做什么?” “嗯……繡點(diǎn)東西?!苯缬悬c(diǎn)緊張。 王夙夜淡淡的瞥她一眼,作勢要去拿,她便睜大了眼睛看他的手,萬分的不希望他拿到,那手伸到一半?yún)s是拿了茶壺,她松了口氣。 “將軍過來有什么事嗎?”靳如再次問。 王夙夜真想回一句“沒事就不能來嗎”,但之前他沒事要同她說時,除了二十日那天還真沒來過,現(xiàn)在若是回了這句話,他自己也想罵自己。 “昨天不是說過要給你玉膚膏嗎?我給帶來了?!彼咽种械陌状缮徎ㄐ∑糠旁谧郎?。 這一下又把靳如弄得愣住,親自送了過來?她難掩詫異的看了王夙夜一眼,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我替小眉謝過將軍?!彼恼Z氣中透露出疑惑。 “不用?!蓖踬硪拐f。 然后,屋里頓時陷入一片寂靜,尷尬蔓延起來,這種尷尬感很久沒有出現(xiàn)了。 靳如對他的突然到訪感到疑惑,還擔(dān)心自己的小秘密被他發(fā)現(xiàn),想著要怎么樣他才能走。 王夙夜就明白了之前靳如面對她時的謹(jǐn)慎,因?yàn)椴徽f點(diǎn)什么的話,確實(shí)令人不自在,他居然也會有這么一天!抬眼看向微低著頭的少女,她正在無聊的對手指,這小動作頗可愛。 “想家嗎?”話出口,他覺得自己說了個差的不能再差的話頭,他明明不是這樣的。 靳如顫了一下,卻是想差了,以為他來是要告訴她這件事,不然她真的想不通,王夙夜過來僅僅只是為了送一瓶藥,便有點(diǎn)期待的看向他:“我能見爹娘嗎?” “……”王夙夜的薄唇抿了抿,回道,“不能?!?/br> “哦……”靳如又低下了頭,身上散發(fā)著“那你問這個干嘛”的氣息。 王夙夜想了一會兒,說:“見伯父伯母的事,以后我會安排。” 靳如聽罷,心里喜悅起來,然而下一刻又熄滅了,爹娘為了她才狠下心不見她的,她還是不要讓爹娘擔(dān)心了,于是搖頭拒絕:“不用了,爹娘在家挺好的?!?/br> 王夙夜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扯開了話題:“繡花對眼睛不好,以后做點(diǎn)自己喜歡的事情?!?/br> 靳如下意識的往旁邊瞅了一眼,看到自己藏起來的東西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順口回道:“好?!?/br> 王夙夜皺了眉,對于靳如三番四次的可疑舉止感到疑惑,她藏起來的是什么?這么緊張。 靳如一直擔(dān)心他會突然拿起來,又急著趕工,便直接問道:“將軍今天沒事嗎?” 這是絕對是要趕他走的問話。王夙夜心里一滯,淡淡的瞟了靳如一眼,靳如就心虛的低下了頭,然后他站起來,一聲不吭的走了出去。 靳如愣了一會兒,以為他生氣了,正要起來去追他,就見他挑起簾子又進(jìn)來了,身后還跟著黃鸝和黃素。 兩人收了案幾上已經(jīng)變涼的茶壺,擺了新泡的茶,還有六樣精致的點(diǎn)心,以及……兩本書,她們兩個雖然不經(jīng)常在前伺候,但也知道將軍和夫人的相處模式。 王夙夜淡然的拿起書,看著靳如說:“我今天沒事,”然后在她睜大的眼睛中又補(bǔ)充道,“所以今晚就留在如雅院了?!?/br> 靳如不淡定了。 書本始終停在那一頁沒有翻過,靳如覺得從昨天到今天,王夙夜的舉止都和往常大不一樣。 關(guān)心她吧!卻又繞圈子不直說,今天又親自過來給小眉送藥,難道面對她,他自己也很猶豫? 靳如不是一個愛多想的人,但多想了就會想很多,甚至從新婚那夜開始想,一直想到了今天,發(fā)現(xiàn)王夙夜似乎確實(shí)很糾結(jié)的樣子。 那種感覺就是,既想冷著她,卻又狠不下心的樣子。她想的太認(rèn)真,沒發(fā)現(xiàn)王夙夜正在看她。 溫軟的平眉,長而翹的睫毛,紅唇忽爾抿緊又忽而上揚(yáng),反應(yīng)著她的情緒,臉?biāo)坪跖帧?,說錯了,是圓潤了一些,相比當(dāng)初嫁給他時的消瘦,現(xiàn)在更健康,也沒有了當(dāng)初的哀怨。 大婚那天,他可是隔著蓋頭都能感受到她滿滿的排斥和滿滿的懼怕,想到那天,就想到了他們沒有拜堂,這是遺憾。 他的眼睛微微垂下,然后看到自己也一樣,半天沒有翻一頁。 晚飯過后,靳如看著王夙夜去了凈室,心情很復(fù)雜,這種復(fù)雜難以言明,意料之中又情理之外,與除夕那夜還不一樣,但有一點(diǎn)很明確,她并不抗拒。 等她洗漱后,進(jìn)了屋就見王夙夜只著白色的睡衣坐在床邊,見她進(jìn)來,他就抬起頭直直的看著她,讓靳如不禁打了顫,眼神游移不知該往哪里放,又不是沒有在一張床上睡過! 她頂著他莫測的眼神,走到床邊在他身邊坐下,手指扭絞在一起。 房里一時安靜,須臾,王夙夜淡淡的聲音響起來:“你很緊張?” “啊?”靳如下意識的抬頭看他,卻撞進(jìn)了他幽深的眸子里,登時怔住了。 她發(fā)呆的樣子,讓王夙夜嘴角微彎,連清冷的眼中都有了淺淺的笑意。 靳如被那絲難得的笑意弄紅了臉,細(xì)如蚊吶的說了句:“我先休息了?!比缓竺摰粜郎狭舜?,到里面蓋好被子。 王夙夜把床頭的燈熄滅,只留了門口的一盞燈后也上了床,兩人仰躺著,在昏暗的幔帳里望著床頂,誰都睡不著,鼻尖都是對方的氣息,清冽、淡雅,縈繞不斷,融合在一起有種奇妙感,令人心癢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