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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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白衣勝雪的男人只淡淡抬起那雙剔透如瑪瑙般的琥珀色眸子,平靜地掃了對視二人一眼,便?無甚情緒地挪開了視線。而那只隱于寬廣流云袖擺下的手,卻無意識地摩挲了下掌中古樸精致的劍鞘。 第136章 掉馬進(jìn)行時(八) 既然作?為藏月門門主與長老親自邀請來的上賓貴客, 溫蘿自然不必獨立御劍趕路,反倒直接被月綸邀請至飛行法器之上稍待。 墨修然的煉器之術(shù)顯然比起往日更精進(jìn)了許多,只一個輕描淡寫的抬手, 就見一座巍峨的行舟驟然在?不遠(yuǎn)處的天幕之中顯出形狀,長約五丈的空中宮闕飛檐之上,四角皆懸垂著一盞鏤空氤氳著裊裊輕煙的掛燈, 映得行舟之上亭臺樓閣、小?橋流水格外多了幾分雅趣。 溫蘿微有些訝然地瞪大了雙眼?。 這飛行法器精美得幾乎已經(jīng)不可用世俗之中約定俗成的品階來評判, 其?上裝潢無一不精致風(fēng)雅,不僅如此,這光鮮外表之下?,更是若有似無地散發(fā)著陣陣幽然玄妙之氣, 顯然并非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溫蘿心下?失笑。 墨修然倒的確還是老樣子——哪怕在?外奔波,也絕不會委屈自己。即便是飛行法器, 也必定要煉制得仿若九天宮閣一般奢靡華麗。 想到這里, 溫蘿不由得瞇起眼?睛朝墨修然看了過去。 如今日光熹微, 朦朧的柔光透過海浪般的云霧之中小?心地向人世間傾灑。穿透厚重云層的金光掠過風(fēng)中輕蕩的鏤空掛燈, 沖破潺潺流淌的清泉, 順著清脆聲響彌散至紫衣男人鴉羽般的長睫之上,閃躍著浮動的微光。 細(xì)碎的浮光在?他額前的挑花抹額之上流動起鎏金般的色澤,墨發(fā)飛揚(yáng)間, 似有一層暖黃的光暈在?其?上癡纏流連, 透過微風(fēng)漾開的細(xì)微縫隙,肆無忌憚地涌入溫蘿的雙眸。 被驟然強(qiáng)烈起的光線刺得閉了閉眼?睛, 溫蘿在?他身后一掃, 愈發(fā)狐疑地挪開了視線。 她原本以為, 此番同墨修然一同回藏月門,路途之中必然不可避免地能夠與他“金屋藏嬌”的那?位身份不明的少女打個照面。卻?沒成想, 墨修然自露面以來,身邊便從未出現(xiàn)過半點女人的影子。 他性情?孤僻不喜交際似乎已是深入人心的事實,就連同門的紫衣弟子似也對他又敬又怕,大多時候都遠(yuǎn)遠(yuǎn)地立在?一旁不敢上前攀談,以至于原本應(yīng)當(dāng)“男女通殺”“人格魅力極佳”的龍傲天后宮文?男主,如今竟略有幾分清高孤傲、遺世獨立之感。 更有甚者,那?個與他共處一室數(shù)日,不識廬山真面目的妙齡少女,就像是從未出現(xiàn)在?這世上一般,人間蒸發(fā)得自然。除了她以外,似乎并沒有任何一人對墨修然此刻孑然一身的出現(xiàn)產(chǎn)生什么疑慮,仿佛眼?前所?見只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幕。 這顯然為她先前無意間透過窗柩縫隙驚鴻一瞥的畫面浸染上了幾分魔幻的色彩。 饒是溫蘿親眼?所?見,此刻也不禁心下?生出幾分動搖和懷疑。 不過,向旁人打聽這些略顯私密之事顯然行不通。畢竟,萬一這當(dāng)真是墨修然竭力掩藏的秘密,她若是這樣大咧咧地四處宣揚(yáng),無疑是在?崩壞男主人設(shè),給他找不痛快。 本想借著路途與墨修然套套近乎,可一片熙攘人流之中,他卻?僅僅在?飛舟邊緣靜立了片刻,還沒等溫蘿找到合適的時機(jī)上前攀談,便干脆利落地轉(zhuǎn)身進(jìn)了一間廂房再也沒現(xiàn)身,貫徹落實“宅男”人設(shè),在?ooc的大道上一路狂奔,“盡職盡責(zé)”“兢兢業(yè)業(yè)”得拉都拉不回來。 溫蘿心下?長嘆一口氣,無奈之下?,只得轉(zhuǎn)頭去尋月綸。 橫豎回到藏月門之中后,她修復(fù)灼華劍少說也要數(shù)日的時日,這么長的時間,她總能找到與墨修然相處的機(jī)會。 他們?來日方?長。趁著這個機(jī)會,她倒不如去月綸那?里旁敲側(cè)擊一下?有關(guān)?顧光霽的信息?!么醯猛茰y出顧光霽如今狂跌好感度的原因?,不然以后若是兩眼?一抹黑,一個不小?心真讓他跌破-100大關(guān)?,她連哭都沒地方?哭去。 順便,或許在?月綸那?里,她多少也能打探出幾分有關(guān)?墨修然的消息。 床幔間神秘的紫衣少女,他驟然大變的性情?,莫名恢復(fù)的靈根,以及將她曾親眼?所?見的傀儡大軍悉數(shù)取代?的那?一名傳聞中的傀儡…… 思及此,溫蘿便索性放棄癡漢一般蹲守墨修然房前的打算,在?行舟上四處閑逛起來。穿過疊嶂層巒般的潑墨山水屏風(fēng),穿過幽香怡人的花圃假山,穿過涌動如海浪的綿軟云霧,溫蘿果然在?行舟一側(cè)望見了月綸的身影。 日光傾落,流光浮動,男人頭頂微芒爍爍,墨發(fā)隨風(fēng)輕揚(yáng),一襲錦葵紫直襟長衫在?微風(fēng)之中上線翩躚,腰間墨玉與垂穗一同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度,無聲地漾開一抹溫柔的繾綣。 月綸正微微背著手,垂眸眺望著周遭壯麗恢弘的景致,可折射的視線卻?似是空洞悠遠(yuǎn),猶若透過這幾近永恒的景色飄忽回到了遙遠(yuǎn)的往昔。 下?一瞬,他似是聽聞溫蘿緩步而來的腳步聲,緩緩側(cè)過身望了過來。 望見來人是她,月綸眸底掠過一閃即逝的訝然,很快便被隨之而來的笑意恰到好處地掩蓋:“原來是藺先生?!?/br> “不必多禮,叫我藺妤就好?!?/br> 溫蘿不著痕跡地打量他。 這一刻,方?才他面上依稀沉浮的那?抹若有似無的怔忪寂寥之色,早已悄然無聲地湮沒,僅余一片她再熟悉不過的溫潤柔和。 不動聲色地斂眸,溫蘿心下?沉吟。似乎自她穿越至如今的時間節(jié)點以來,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心事。 這是令她極為不安的感受。似乎有什么辨不清的隱患無聲無息地蟄伏,只待她稍不留神之時便肆意掙脫束縛,反撲生咬,將她吞噬入腹。 顧光霽莫名其?妙扣她好感度的原因?,她必須要理清不可。 “幾日前,我曾與顧光霽相約切磋比試。沒想到,這五百年來,他的精進(jìn)竟如此驚人,應(yīng)對我的全力攻勢,竟游刃有余到可控制劍意收放自如?!?/br> 溫蘿兩步靠近月綸身側(cè)與他并肩而立,佯裝無事隨口的閑聊。說到這里,假意驚異地側(cè)過頭感慨, “自八宮封印陣攫取大半天地靈氣之后,修士進(jìn)階比起上古時期艱難了不少,可他這速度,卻?比起上古修士有過之而無不及。哪怕是生在?千年前,也當(dāng)?shù)蒙弦宦曁祢溨娌恢侨绾巫龅降??!?/br> 話畢,她便細(xì)細(xì)觀察起月綸的神情?。 只見面容俊逸的男人幾不可察地下?意識撇了下?唇角,面色rou眼?可見地冷淡了不少,將目光投向行舟之下?翻涌的云海,半晌,月綸不咸不淡道:“他有一把?好劍?!?/br> 劍自然是好劍。 還是經(jīng)青焰魔巖重鑄過,而更加逆天的好劍。 溫蘿抿了抿唇,見他不再打算繼續(xù)開口,便復(fù)又接道:“說來奇怪,后來我隨口夸了他兩句,說他修為精進(jìn)神速,實力不凡,不負(fù)盛名。他倒好,不僅不應(yīng),反倒看起來比起平時那?面無表情?的模樣顯得更不開心了。真是個怪人?!?/br> 她卻?沒想到,月綸聞言竟是直接哂笑出聲,面上溫和之色悉數(shù)收起,無端顯出幾分年輕時倨傲的影子。 他諷刺般勾了勾唇,神色晦澀難辨,向來平靜的語氣之中,此刻卻?難掩譏誚:“恐怕他此生最怕聽見的,就是你這句褒獎?!?/br> 溫蘿目光驚奇。 饒是她先前已有一個模糊大概的猜測,可當(dāng)真聽見月綸這句塵埃落定一般的解答,她心下?仍是忍不住嘖嘖稱奇。 顧光霽竟然不愛聽人夸他?! 真是奇怪的癖好,怪異到他幾乎能夠被點家男主同仇敵愾地合力排擠在?外,杜絕他任何歸宗認(rèn)祖的心思?!词惯@世上存在?不愛聽人吹彩虹屁的低調(diào)之人,可也絕對不可能存在?不愛聽人夸獎吹捧的點家男主啊! 可墨修然這位龍傲天后宮文?男主的人設(shè)如今已經(jīng)歪到九霄云外,有了他這個前車之鑒,顧光霽這本該走實力派路線的修仙升級流男主,轉(zhuǎn)而染上了低調(diào)謙和、不愛旁人諂媚拍馬屁的性子,倒也并非那?么令人感到不可置信。 難怪她的彩虹屁不起什么正面效果,反而害得她被他狠狠厭惡了一把?。 那?么只要日后她不再“打官腔”“說客套話”,小?心地避開顧光霽的雷點,那?-70%的好感度總有一天能重新變回正數(shù)。 摸清了好感度暴跌的門道,溫蘿不由得松出一口氣,心情?美妙起來,語氣便也輕快了不少,換個話題繼續(xù)套話:“原來如此。對了,你拜托我修復(fù)的這把?靈劍,是貴宗那?位性情?孤僻的墨長老的本命靈劍?” 月綸微微一頓,擰眉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不是?!钡诉@擲地有聲的兩個字以外,他顯然也并未打算再接著這個話題繼續(xù)開口解釋內(nèi)情?。 月綸果然還是墨修然支線之中口風(fēng)極緊的作?風(fēng),溫蘿無奈地心下?腹誹,面上卻?佯裝訝然道:“那?這把?靈劍之主會是誰?為何法器殘片卻?都在?他手中?” “靈劍之主如今已隕落百年,是……墨修然極為重要之人。所?以,她本命靈劍的殘片便由他保管了百年?!?/br> 極為重要之人。溫蘿垂眸默念,心如電轉(zhuǎn)。 既然時至今日,以月綸骨子里君子如竹般清朗的性情?,他依舊愿以這種字眼?描述墨修然和殷和玉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和情?意,那?么便只剩下?了兩種可能性。 其?一,便是墨修然將“新歡”遮掩得足夠嚴(yán)實,連月綸都被他一股腦騙了進(jìn)去。其?二,便是這所?謂的“新歡”,自始至終都是她一廂情?愿烏龍的誤解。 后者的可能性顯然更大些。 “本命劍碎成這樣,倒是我頭一次聽聞?!睖靥}抬眸,佯裝好奇道,“可以跟我說說她么?” 月綸卻?突兀地靜了靜。 沉默良久,他眉間不自覺緊皺的印痕才緩緩撫平,“并非我不愿與你多說。你自沉睡之中蘇醒不久,或許并不知曉一些流言與內(nèi)情?。這把?靈劍的主人,如今乃是整片五洲大陸都不能提起的禁忌?!?/br> 溫蘿:????。?!她排場這么大的么?!整個五洲大陸都不能提?! 她連忙湊得近了些,壓低聲音道:“那?你小?聲些替我解惑。我保證,絕不將今日所?言宣揚(yáng)出去。” 月綸神色不明地望了她片刻,輕輕嘆口氣,搖頭道:“多的,修然怕是也不愿我與旁人細(xì)說。我只能告訴你,她與柏己不知究竟?fàn)砍渡狭耸裁搓P(guān)?聯(lián)??傊?,她當(dāng)年的隕落是令天下?人震撼之事,一是為了她一腔孤勇與絕地求生的驚人潛能,二,便是她與柏己之間無人知曉的關(guān)?系?!?/br> 溫蘿眉頭幾不可察地一蹙。 殷和玉與柏己能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多半是她當(dāng)年意識抽離時間節(jié)點的那?一個瞬間,殷和玉的尸身之中仍存在?片刻她靈魂的氣息,受罕仕重創(chuàng)之時,便自發(fā)暴涌出柏己親手鐫刻至她靈魂之上的蒼冥鄴火,震驚了世人。 這也難怪殷和玉會成為令天下?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的名字。 三大仙門之一的試劍堂首席弟子,竟然疑似與早已隕落千年的魔君有染。這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卻?又匪夷所?思的秘聞。 千年的歲月流逝,于人心之中對柏己的恐懼而言,卻?顯然不足以洗刷滌蕩。千年前溫蘿就曾親身經(jīng)歷,但凡與柏己牽扯上關(guān)?聯(lián),哪怕上一刻還是人人敬仰的降世仙子,下?一秒也可無縫銜接地轉(zhuǎn)換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殷和玉已死,她究竟是正義善良,還是居心叵測,便不再那?么重要。而身為藏月門門主,月綸承受的非議流言,絕不會比當(dāng)年的奚景舟少。 想通這一層,溫蘿便不再打算多問,只面色沉凝地點頭。 說到殷和玉,月綸顯然心情?不佳,但卻?并非遷怒與不信任,冠玉般的面上反倒浸染上愁緒。 半晌,他才轉(zhuǎn)開話題,嘆息道:“墨修然煉器之術(shù)極為精湛,這百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嘗試著修復(fù)這把?灼華劍。只不過,鑄劍與煉器終歸是兩條不同的道法,灼華于他而言分量極重,投鼠忌器,不敢豪賭,便束手束腳,始終未能成功將其?重鑄?!?/br> 溫蘿微微一怔。 靈劍斷裂,即便是上古神劍,若是無法重鑄,也無異于一堆無任何實際意義的廢料,雖說材質(zhì)上佳且稀少,卻?又礙于天道劍靈的法則,連熔斷重新用作?煉器材料都做不到。 說白?了,灼華殘片于墨修然而言,不過是一堆扎手的垃圾。 可他卻?將這堆如玫瑰倒刺般易傷人的碎片精心地珍藏著,視若珍寶。甚至花費了無數(shù)精力心血,試圖重鑄灼華。 這樣的他,如何有可能當(dāng)真移情?別戀,另覓新歡? 溫蘿似有所?察地抬眸,狀似無意地感慨道:“聽聞青蓮圣手以六術(shù)冠絕五洲,其?中,更是極為擅長歷任藏月門門主才能精通的傀儡術(shù)。不過這些日子來,我似乎都無緣得見他傳說中那?只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傀儡?!?/br> 月綸面色怪異地一靜,片刻才輕聲笑了下?:“那?是他的寶貝,大多時候都被他放在?房中安置,旁人是極難得見的?!?/br> 這已經(jīng)是溫蘿不知道多少次聽聞“墨修然常年自閉在?房中與鉆研傀儡術(shù)”的說法了。 這一次,她卻?難得地并未生出懷疑玩笑的心思,反倒腦中靈光一閃,似是抓住了什么縹緲無序的念頭一般,撥云見日,靈臺漸漸清明起來。 莫非,壓根沒有什么金屋藏嬌,墨修然房中床上那?位紫衣少女,當(dāng)真是她無緣得見的傀儡? 可他什么時候會紳士到,將床榻謙讓給連活人都不是的死物,自己卻?甘愿忍耐無人得知的不便,和衣坐于堅硬冰冷的桌案旁,以手肘支著額角,一坐便是數(shù)日? 溫蘿垂眸,無意識地抿起唇角。或許,也并非僅僅數(shù)日。 如若她的猜想屬實,與他共處一室之人當(dāng)真只是傀儡,和著世間傳聞,或許她那?一日無意間瞥見的畫面,早已是他這百年光陰之中生活的常態(tài)。 再加上那?影影綽綽床幔之間依稀露出的纖細(xì)身型,若這名傀儡性別為女,且能夠獲得墨修然如此堪稱細(xì)膩溫柔的對待,那?么…… 一個看似荒誕無稽卻?又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牟孪攵溉辉?溫蘿心中肆意蔓延攀爬,直將她驚得僵硬定在?了原地。 該不會,墨修然的傀儡,與已亡故的殷和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吧? 心思飛轉(zhuǎn)間,身后拂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裹挾著一陣誘人食指大動的香氣,于云層虛空之中彌散開來。 思緒不自覺被打斷,溫蘿下?意識回身望去。 只見兩名紫衣弟子一人手中捧著一面金絲楠木托盤,其?上各置著一擺盤精致的食碟,托盤別致的木料在?日光的折射下?,反射著驚心動魄的美麗光澤。 “墨前輩,該用飯了?!?/br> 溫蘿:??? 她若是記得不錯,墨修然支線之中,幻境內(nèi)外,殷和玉與他無數(shù)次造訪醉霄樓,可自始至終動筷子的都只有她一人,墨修然向來是一壺溫茶當(dāng)作?陳釀,能夠把?玩著茶盞到天明,配著他一身不輸王公貴胃的氣度與打扮,端的是貴氣逼人,天命風(fēng)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