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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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yīng)他的,是下一秒便殺至身前的劍光。 及微劍身之上光芒絢目,隱約包裹著一抹令銘淵極為熟稔的可怖氣息。 典夏的劍,是這世間最為強(qiáng)橫的劍術(shù)。并?不過分鋒芒,也?絕不會花俏到喧賓奪主?,然?而其中蘊含的力量,卻是后世無論何人都?無法?企及的頂峰。 就連他也?一樣,千年未曾臻至她當(dāng)年隕落前的境界。 劍道之主?自天地?間頓悟的劍意,蘊含著不輸于?自然?道法?的可怖力量。 銘淵眸光漸漸沉了下去?,眸底細(xì)碎的微光在某些角度似是墜入虛無的死海,再也?透不出一絲光亮來,無端顯出幾?分陰沉可怖。 典夏兩個字,簡直似是他心頭揮之不去?、縈繞近萬年的夢魘。 曾經(jīng)的他不過是凡間界大戶人家馬夫之子,身畔富貴公子時常如云結(jié)伴而行,面對長輩父兄之時無比乖順機(jī)靈,在他面前卻又是截然?不同的一副模樣。 數(shù)九寒天被?嬉笑著戲弄推入冰冷刺骨的湖泊之中為他們尋那莫須有的玉墜之時,他心下便已?了然?。 權(quán)勢、地?位、實力。 這是他此生畢生所求。 他向來不是個貪心的人,知曉萬事萬物皆有因果相換,那么他便自愿奉上七情六欲與一切傳聞之中存在的美好。 他與典夏的相遇,在她眼中看來只是陰差陽錯的緣分,卻不知是他沉淀了數(shù)年的處心積慮。 八歲那年,他被?迫深夜之中獨身進(jìn)入危機(jī)四?伏的密林之中替公子尋一朵獨一無二的冬葵子以?贈佳人,卻陰差陽錯第一次望見那個女人自天邊飛掠而過的身影。 月光落在她身上,那細(xì)碎的光亮卻似是自她飄逸的衣擺與發(fā)尾之上順著空氣流淌,一路闖入他心底。 十八歲那年,他成了她第一個、也?是唯一的親傳弟子。 二十八歲那年,他成了她此生納入心湖的摯愛。 后來,他成了令她愛恨交織、親手取走她一切的死敵。 她的隕落卻并?未將那些殘存在他體內(nèi)的、堪稱本能的記憶一并?滌蕩沖刷,反而在這一刻察覺到似曾相識的劍意之時,他的靈魂都?下意識跟著震顫不休。 及微劍風(fēng)過處,那陣令他周身血液倒流凝滯的力量急速攀升蔓延。 或許是他小看了這個女人,只不過,顯而易見的是,她并?未將典夏留存于?世間的傳承用到極致。 “讓本尊來告訴你,”他冷冷勾唇,“她的劍,究竟是如何斬出的。” 話畢,一道道電光在他身體之上流淌匯聚,當(dāng)空迅速地?凝集成一把巨劍,裹挾著強(qiáng)橫無匹的威壓朝著溫蘿當(dāng)空斬來。而他則化作?一道雪銀流光,瞬息間便閃至溫蘿身前,腰間從未出鞘過的長劍在這一瞬鏗然?拔出,一劍攜雜著萬鈞之力洞穿空氣,直向她刺來。 溫蘿咬牙飛身疾退,額心印記卻驟然?發(fā)熱,隱約似有星芒閃爍著散入虛空。 周身氣息在這一瞬間愈發(fā)沉靜地?收斂。然?而劍意卻似奔涌的江流般源源不斷地?自氣海順著右臂灌入劍身,及微劍光大盛,震顫著嗡鳴,與暴涌而來的攻勢狠狠擊在一處。 這一瞬,星隕月墜,前所未有的罡風(fēng)幾?乎撕裂云霄,以?懸江倒海之勢轟然?炸裂擴(kuò)散開來。而那劍風(fēng)卻又在空中化作?上萬把飛劍環(huán)繞,化作?rou眼幾?乎無法?追隨的殘影凝成一股潺潺流淌的劍河。 然?而,下一刻,細(xì)微的金屬碎裂聲在這轟鳴巨響之中分明?微不可聞,在她放大的五感之下卻格外清晰地?傳入耳廓。隨著“喀喀”的細(xì)響,蛛網(wǎng)般密布的紋路一寸寸沿著及微劍柄向劍身攀爬,不過呼吸之間便徹底包裹,劍尖不甘不愿地?顫了顫,復(fù)又在一陣大盛的光華之中應(yīng)聲而碎。 溫蘿瞳孔驟縮,胸口血氣翻涌,痛楚順著經(jīng)脈絲絲縷縷攀爬至心口,登時抑制不住地?嘔出一口血來。 銘淵卻似是了然?般抬眸,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之上,浮現(xiàn)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鋒芒畢露,她不喜歡?!?/br> 鋒芒畢露。 溫蘿能夠感受到,這一次本命靈劍損毀,與墨修然?支線中她于?合黎山前崩碎的灼華劍,是截然?不同的狀況。 那一次,灼華為護(hù)她周全而被?柏己扇風(fēng)輕而易舉地?擊潰;這一次,及微劍卻并?非毀在銘淵手中。 ——它是因承受不住她源源不斷的、似是并?無盡頭灌入其中的靈力而碎裂。 團(tuán)子遲疑道:“難不成是及微劍品級不夠,已?經(jīng)配不上如今飛升后高貴冷艷的你了?”溫蘿稍默片刻,神色復(fù)雜地?搖頭:“想必并?非如此。” 第一次于?劍冢遺跡之中見到典夏的殘影之時,她腰間高懸的木劍在光下泛著溫潤的柔光,和著劍穗之中空靈的笛聲,清麗絕塵得沒邊。 典夏的劍意無疑比她要強(qiáng)橫數(shù)倍,然?而木劍的鋒芒銳利卻遠(yuǎn)遠(yuǎn)不及及微劍的萬分之一。 溫蘿視線緩緩向下,身前男人腰間高懸地?劍鞘在一片狼藉的殿宇之中穿行的日光映襯下,在某些角度閃躍著細(xì)碎的光澤,雪亮的金屬質(zhì)感美得動人心魄。 然?而他掌心長劍的劍身,卻泛著似曾相識的原木色澤,古樸沉郁,看起來甚至并?不起眼,卻蘊著旁人始料未及的強(qiáng)橫力量。 銘淵從未拔劍,故而,甚至無人得知他那精致的、合該與這世間最為鋒利的寶劍相配的劍鞘之中,竟從頭至尾都?存放著一柄如此樸實無華的木劍。 這一瞬,似是有什么在心頭如春雨般潺潺流過,將那些絲絲縷縷包裹纏繞著她的負(fù)面情緒倏然?浸潤化開。 或許,這便是她即便有著真正屬于?典夏的劍意,卻依舊不敵銘淵的根本緣由。 她恐懼與銘淵單獨相對,因為她曾親眼見證過他的強(qiáng)大。故而,她只得下意識地?運轉(zhuǎn)起全身的能量,將自己嚴(yán)絲合縫地?包裹籠罩,仿佛這樣便能將她心底狂跳卻止不住泄去?的氣勁自虛空之中拖拽拉回、再細(xì)細(xì)密密地?填補。 然?而,這卻與典夏劍意之中真正的道法?徹頭徹尾地?相悖。 在她心下頓悟的這一瞬間,一道劍光自腰間高懸的長恨劍之上沖天而起,幾?乎將因兩人斗法?而當(dāng)空凝結(jié)的云翳點燃撕裂,鋒芒在這一刻于?風(fēng)中沉默,在無數(shù)猛烈的風(fēng)卷之中歸于?沉寂,宛若沒入死海一般波瀾不興。 銘淵的面色猛然?下沉。 面前女人的氣息在這一個呼吸的時間,變得截然?不同。 及微劍碎片在風(fēng)中如凋零的花瓣一般散落席卷,隨著她煙粉色的袖擺獵獵浮動,長恨劍大盛的劍芒在她收攏的五指間漸次湮滅。 這是一把極為熟悉的劍。 銘淵微微瞇了瞇眼,望見長劍似尋常鐵劍般黯淡的劍身之時,面上并?無訝然?之色,反倒頗有幾?分譏諷地?彎了彎唇:“連你自己的本命靈劍都?已?在我手中震碎,用旁人的劍,你又如何能是我的對手?” 出乎他預(yù)料的是,面前女人面上并?未顯出半分慌亂絕望的神色。 狂風(fēng)拂動她鬢旁的發(fā)絲在空中翩躚狂舞,溫蘿手腕翻轉(zhuǎn),無華劍峰擦過她沉浮的衣袖,在空氣中劃過優(yōu)美的弧度,直指銘淵。 “如果我想,它可以?比在任何人手中都?要耀眼?!?/br> 她簡單地?抬劍,隨著著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卻有一股沉凝強(qiáng)橫的氣息彌漫開來,恍惚間似是與冥冥之中辨不真切的大道嚴(yán)絲合縫地?相嵌在一處,那把黯淡無光的劍身分明?是不起眼的模樣,卻在這一刻比起日光還要絢爛耀目,而她面上沉然?的神色則更似是在這虛空之中綻放開來的玫瑰,嬌艷欲滴,而那尖利的倒刺卻又危險至極,野性與美感糅雜在一處,一瞬間的風(fēng)情與強(qiáng)大令人心悸。 這一劍幾?乎稱得上平淡,其中卻仿佛蘊著天地?之間最為恢弘的空明?,勢不可擋地?將虛空之中的一切絞碎為虛無寂滅。 那是將劍道參悟到了極致之后,天人合一、大道即我的巔峰境界。 這一刻,面前女子大多容貌似是一瞬間在銘淵視野之中扭曲模糊,漸次幻化為一張似曾相識的皎月映水般動人的容顏。 “一切都?該結(jié)束了?!币黄摕o之中,她平靜地?開口,聲線如夢似幻,在他識海之中炸裂開來,如火星般蔓延燎起千年來從未熄滅的不知名?的火。 劍光之下,一切無處遁形的電光皆被?切割出一道鋒利的豁口,攻勢登時向兩旁分流彌漫,在周圍不甘逸散。 勢如破竹的劍意轟然?殺至身前之時,銘淵卻似是凝滯在了原地?一般并?未動作?。 他竟然?敗了。 一時間,他甚至分不清究竟是敗在了面前的女人手中,亦或是記憶中那個早已?幾?乎連模樣都?模糊的女人劍下。 那禁錮了他千年萬年的夢魘,終究并?未隨著典夏的隕落而消散湮滅,反倒在時光的沉淀下在他的靈魂之中扎根滋養(yǎng),野蠻生長,直至如今,就連望見她似曾相識的劍意,他都?似是下意識僵硬凝固一般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定然?是不愛她的??墒?,在死亡前所未有地?欺近的這一瞬間,他心底竟恍然?浮現(xiàn)出一個聲音。 ——這天帝之位坐起來似乎并?沒有他想象中那么暢快。 一定是時間太久了,久得他幾?乎快要將擁有的一切當(dāng)作?習(xí)慣,再也?記不起曾經(jīng)卑末又低劣的模樣,記不清曾經(jīng)如熊熊烈火燃燒般對于?如今手中一切的渴求。 曾經(jīng)的他能夠親手了結(jié)典夏,如今的他同樣可以?結(jié)束藺妤的生命。 沒錯,一切的確應(yīng)當(dāng)結(jié)束。 咽下喉頭翻涌的血氣,銘淵按捺著周身因劍罡侵體而陡然?蔓延開來的痛楚勉強(qiáng)站定,他緩緩闔眸,薄唇吐出一串辨不清意味的古老而神秘的音調(diào)。 與此同時,細(xì)細(xì)密密的血珠自他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之上順著毛孔滲出凝聚,不多時便將那原本冷白的膚色染上一層極淺的瑰靡血色,而那令人心悸的色澤則似是擁有獨立的意識一般,在他身體上緩慢地?移動拼湊,與他掌心驟然?大盛的光華一同遁入虛空,匯聚成一串無法?辨認(rèn)的繁復(fù)符號。 溫蘿心頭一跳,下意識足尖輕點,飛身向后掠去?。 雖然?她并?不知曉此刻銘淵究竟祭出了什么殺招,可他通身詭譎的變化與急速攀升的危險氣息,卻令她不自覺汗毛倒立,冰冷而不詳?shù)念A(yù)感順著血液來回滾動,在心間肆意蔓延。 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僅看他周身溢血的模樣,便知此術(shù)定然?傷敵一萬自損八千,想必威力比起千年前他使出的那一招雷風(fēng)神吟還要霸道強(qiáng)橫。 見她反應(yīng),銘淵染血的唇畔卻緩緩揚起一抹堪稱愉悅的笑意,就連那向來冰冷淡漠的冰藍(lán)色瞳眸之中,都?若有似無地?染上一抹殘忍的譏誚。 她是逃不掉的。 般若絲雷以?精血為引,與柏己擁有的蒼冥鄴火有著極為相似又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效用。 ——一旦術(shù)成,它便會自發(fā)不斷追尋那人的氣息,不死不休。 第200章 掉馬進(jìn)行時(七十二) 電光火石之間, 已是避無?可避。 后襟卻似是觸上什么似曾相識的微冷觸感,隨即,一?股力道自?那人指尖傳來, 輕巧將她順著慣性?向身后拉扯,與此同時,還未散盡的墨色濃霧如?在空氣中蒸騰氤氳, 后心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時, 耳畔傳來一?聲壓抑得幾不可聞的悶哼之聲,甜腥血氣在這一?瞬肆無?忌憚地在鼻尖蔓延。 溫蘿訝然回眸,正對上南門星凝視她的黑寂瞳眸。 溫蘿:????。。∧祥T星怎么來了?! 團(tuán)子:“主人,你方才那一?劍似乎松動了天道對于上下界的禁錮——簡而言之, 你一?劍把天地之間捅穿了,所以, 來的似乎不只有他一?個?……” 溫蘿這才恍然回神, 她這千分之一?秒的驚異遲疑, 在銘淵眼底無?疑是敲響她喪鐘絕佳的機(jī)會, 然而, 那道看起來極為危險而強(qiáng)橫的攻勢卻至今并未落在她身上,想象中的痛楚未曾降臨,反倒跌入她從未想過會此刻出現(xiàn)在身邊的男人懷抱之中。 數(shù)丈寬的陣法紋路呼吸之間便如?流水般覆蓋于翻卷破碎的靈石地面之上, 橫掃八荒的劍罡震碎虛空, 牽引著天地間充盈的靈力自?天邊如?流星般降落。 竟是墨修然和?顧光霽合力在她作出反應(yīng)之前,先行替她攔下了這一?擊。 溫蘿訝然道:“你們是如?何前往上界的?” 在她飛升之后, 通天梯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在下界湮滅成塵, 尋不見蹤跡才對。況且, 即便她當(dāng)真一?劍斬斷了些許天道制約,想要跨越這橫亙天地間上萬年的道法, 依舊并非輕而易舉之事。 更何況,南門星本便因?替她引下通天梯而身受重傷。 不僅如?此,哪怕是南門星有余力再次施術(shù),他又?是以何種?方式如?此精準(zhǔn)地確認(rèn)她的方位,直接撕裂虛空來到她身側(cè)的? 視線掠過她飄飛的銀發(fā)間格外?顯眼的玄鐵發(fā)鏈,落在她飽滿唇畔干涸的血漬之上,南門星難耐地輕咳幾聲,咽下翻涌的血氣,答非所問:“阿芊,你沒事吧?” 見他這副反應(yīng),溫蘿便知?此事多半與柏己?分不開聯(lián)系。 “我沒事。”溫蘿蹙了蹙眉,抬手?拽住他袖擺向后飛掠數(shù)丈,抬眸望向不遠(yuǎn)處僵持的三人。 燦金與雪白的虹光交織在一?處,不閃不避地與轟然席卷而來的咒印符號相抵,團(tuán)子目光驚奇道:“主人,銘淵的攻勢似乎半分也沒有被墨修然和?顧光霽化解……如?果不是我的錯覺,那么它似乎像是裝了gps一?樣正向你的方向努力沖破桎梏……不信的話,要不你稍微動一?動試試看它會不會調(diào)轉(zhuǎn)方向?” 溫蘿:“……” 試探著挪動步伐,然而下一?瞬,一?陣沖天而起的赤紅色火海便徹底霸占了她的視野,于空氣中飛快地凝結(jié)成一?道固若金湯的火墻,在她琉璃般剔透的冰藍(lán)色瞳眸之中染上一?抹瑰絕的艷色。 玄衣墨發(fā)的男人足尖踏著火海緩步而來,龍鱗外?衫在炙熱的空氣中上下翻飛,與狂風(fēng)中亂舞的三千青絲勾勒出無?邊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