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秋水（五）

    虞紹珩轉(zhuǎn)身到小客廳里拿東西，蘇眉在房中窘迫的絞著手指，站亦不是，坐亦不是，從雕花銀框的橢圓形鏡面里瞥見自己，竟是一驚：

    鏡子里透嬌慵羞澀的麗服少女，被銀亮繁復(fù)的古典燭臺、林林總總的水晶玻璃器皿和大捧香檳色的玫瑰花掩映其中，身后的銅床上堆滿了淺藍奶白的緞面靠枕，床腳的軟榻上搭著條淺灰色羊絨披毯，細密的流蘇直垂到拼花地板上……周遭的一切被攝入鏡中，愈發(fā)像是夢境，仿佛是錯進了歐洲電影的片場，卻沒有人來指點她劇情的走向。

    蘇眉正滿心忐忑，虞紹珩已笑吟吟地轉(zhuǎn)了回來，手里捏著一方潔白小巧的禮品盒子，盒身上束著淡金色的細緞帶，他面上仿佛有些赧然：“前些日子我陪月月買東西的時候看到的，覺得你戴起來很合適，就順手買了。我想，要是現(xiàn)在不送給你，大概以后也沒機會了?！?/br>
    蘇眉看那盒子的形制大小，像是放首飾的，不由擔心里頭放的會不會是戒指，遲疑著不敢去接，虞紹珩已笑道：“你先看看喜不喜歡，放心，不會為難你的?！?/br>
    蘇眉尷尬地咬了下嘴唇，抽開了上頭的蝴蝶結(jié)，打開盒蓋，眼前一亮，卻也松了口氣，盒子里果然不是戒指，卻是一副耳釘，兩朵光芒熠熠的花束全由一顆顆鉆石鑲嵌而成，樣式并不張揚，難得的是每一粒鉆石之間融洽緊密，幾無縫隙，更不見爪痕，十分的精致秀美。

    蘇眉于珠寶首飾不甚了了，但卻知道他出手闊綽，便道：“太貴重了，我不能收?！?/br>
    虞紹珩笑道：“你不要以為我買的東西就一定很貴，我選的時候就想著給你尋常戴的，上頭鑲得都是碎鉆，不值多少錢?！闭f著，忽然捏了一下蘇眉的耳垂，“我看你是穿了耳洞的，不過沒見你戴過什么，疼都疼過了，別浪費了。我?guī)湍阍囋嚕俊?/br>
    說著，把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取了一枚出來。

    蘇眉忙道：“謝謝你，我自己來?！?/br>
    她戴好左邊，又去試另外一只，然而，許是太久沒有戴過耳釘?shù)木壒?，試了幾下，竟都沒有穿過去。

    虞紹珩見狀，便伸手過來：“我?guī)湍恪！?/br>
    蘇眉身上衣衫單薄，極怕他靠近，忙扭身避道：“不用?！闭f著，手上動作一急，細細的針體穿了進去，卻也刺破了皮rou，“啊——” 蘇眉忍不住低呼一聲，輕輕抽了口冷氣。

    虞紹珩忙道：“我看看?！敝灰娝股蠞B出了一點殷紅的血珠，苦笑道：“真是對不住，是我想的不周到，東西送得不合時宜?！?/br>
    蘇眉搖頭道：“是我自己不小心，破了嗎？”

    紹珩點點頭，從妝臺的抽屜里拿了棉簽出來，替她拭掉耳垂上的血跡，蹙眉道：“你戴著吧，不要摘了，取下來還要碰到傷口?！?/br>
    蘇眉卻道：“不行，我一會兒回去，別人看見會問的。”

    虞紹珩左右相了相，見兩枚鉆飾點綴著她暈色不退的嬌紅臉龐，于清麗中恰到好處地添了華美，滿意地道：“不要緊，你就說是月月逛街買多了，送給你的?！?/br>
    蘇眉失笑：“哪有這種事？”

    紹珩笑道：“真的有?！?/br>
    蘇眉端詳著他，面上的笑容忽然一滯，思忖著道：“……是不是你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前前后后想好了？”

    虞紹珩抿著唇想了想，道：“我盡量?！?/br>
    蘇眉郁郁看了他一眼，脫口道：“今天的事……也是嗎？”

    紹珩直視著她，淡笑著搖了搖頭，“我是情之所至，不能自禁。”

    蘇眉頰邊一燒，亦覺得自己這話問得蠢，虞紹珩見她很有些嬌羞不勝的意思，便牽過她的手，低聲問道：“那你是喜歡我前前后后都想好了呢？還是喜歡我情不自禁呢？”

    蘇眉掙脫了他，下意識地把手縮到身后：“下流?！?/br>
    虞紹珩看著她衣襟里的潔白肌膚和睡袍熨貼住的蓓蕾輪廓，深深一笑：“眉眉，我覺得我又要情不自禁一下了?！?/br>
    蘇眉一驚，發(fā)覺他幽隧的目光盡在自己胸前逡巡，轉(zhuǎn)身就逃，虞紹珩一把將她撈了回來，撿起軟榻上的披毯把她裹住，錮住蘇眉的掙扎，把她抱在膝上坐下：“我逗你的，我們好好說說話?！?/br>
    蘇眉坐在他膝上，這么都不能適應(yīng)這樣公然地親昵，垂著頭喃喃道：“我出來這么久，要回去了，舅母他們一直不見我，肯定會著急的?！?/br>
    虞紹珩道：“不會的。”

    蘇眉急道：“當然會了。”

    虞紹珩嫌她僵著身子別扭，攬過她的肩膀貼在自己胸前，笑微微地在她耳邊道：“你睡著的時候，我已經(jīng)讓月月給歐陽阿姨打過電話了，說在山上碰到你，就一起到我家來了，要是雨大耽得太晚，就明天再回去。

    “??？”蘇眉詫異地坐直了身子，“可是惜月又不在這兒。”

    虞紹珩在她鼻尖上輕輕刮了一記：“傻瓜，歐陽阿姨又不知道。這么大的雨，她還能來檢查？”說著，又把蘇眉按了回來。

    “可是……”蘇眉一臉的憂心忡忡，卻又不知道說什么好：“太離譜了，我不能騙我舅母?！?/br>
    虞紹珩卻不以為然：“上回我去看你，你還騙你母親呢。”

    “我……”蘇眉語塞，雖然從小到大，她也說過謊話，可都是事都臨頭，逼于無奈才編的，自己又心虛害怕，幾乎每次都被戳穿；可到了虞紹珩這里，卻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也能被他說的有板有眼理直氣壯，叫人真假莫辨。

    她想了又想，只得皺眉道：“我不能在你這兒待一個晚上。”

    虞紹珩眼波一轉(zhuǎn)，笑道：“你怕我情不自禁？”見蘇眉偏過臉不敢看自己，便正色道：“好了，我保證老老實實的，就像現(xiàn)在這樣，坐懷不亂?！?/br>
    蘇眉仍是搖頭：“不行的?！?/br>
    “為什么？”虞紹珩奇道，歪著頭看了看她，恍然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怕你自己情不自禁?！?/br>
    蘇眉惱道：“你別胡說！”

    虞紹珩揉捻著她的手指，仿佛做了極大的讓步似的：“你忘了你答應(yīng)我什么？你好歹陪我吃了晚飯，要是雨停了，我就送你回去；要是雨不停，那就是天留客了?！?/br>
    31、賺煞（一）

    庭院里的地燈宛如散落的星光，照出一簇簇深紅的楓葉和無盡的雨幕。寶藍底子的琺瑯暖鍋里用瑤柱竹蓀煲了湯湯，虞紹珩舀了一盞遞給蘇眉，蘇眉輕輕說了聲謝謝，紹珩笑道：“不許這么客氣，舉案齊眉的腔調(diào)我可不喜歡?！?/br>
    時間久了，蘇眉也有幾分慣了他的調(diào)戲，面上隱隱一紅，看著他興味盎然，心里卻明白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不由自主地便軟了心意，言笑間皆蘊著一縷恬靜的溫柔。

    兩人不覺說到唐家的事，蘇眉倒是十分關(guān)心。她和唐恬多年好友，卻因為唐雅山的事翻了臉，兩人最后一面，還是那日在法庭上；此時聽虞紹珩說起，憂心道：“那唐伯伯……會怎么樣呢？”

    “你覺得應(yīng)該怎么樣？”

    蘇眉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恬恬很可憐，林小姐也很可憐。”

    虞紹珩淡淡一笑：“凡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