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么說，可萬一遇到變態(tài)呢？

    少年讀懂了她的表情，哈哈笑了：“就算我讓你走，你也要走得了??！”

    被他一提醒，陸明舒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站不起來！渾身散了架似的，后背和四肢有很多刮蹭出來的傷口，火辣辣地疼。

    少年蹲下身，抓著她的腿，按了兩下。

    被他一按，陸明舒倒吸一口涼氣，差點忍不住叫出聲。好痛！看來是剛才滾落峽谷的時候摔的。

    “看樣子骨折了，最起碼三五天不能動?！鄙倌晁洪_她的褲腿，按住傷處，絲絲玄光透出他的掌心，滲入她撞得青紫的傷處。

    “不算嚴重，”他說，“我可以幫你治?！?/br>
    陸明舒仍然警惕地看著他，等他提出條件。

    少年的神情充滿了無奈：“你說你小小年紀，長那么心眼干什么？我就不能是個好人嗎？”

    陸明舒道：“那就謝謝大哥了?！痹捠沁@么說，表情還是那么回事。

    少年氣得指著她，想說什么，又沒話好說，最后悻悻道：“算了算了，遇到你，算我倒霉！”

    他起身出了石崖下這個小小的凹洞，在魔影的尸體旁蹲下。翻看了一番，抓起那只還留在身體上的長臂，將她的劍拔了出來。

    “中品玄兵，材質(zhì)甚佳，若不是冶煉失誤，堪稱上品?！鄙倌陱椓讼鹿饷Ⅶ龅膭ι?，“不過，被腐蝕廢了，可惜?！?/br>
    世間兵器，最低等為凡鐵，而后玄兵，再后寶器，最后神兵，每一種又分上中下三品。凡鐵只堪習(xí)練之用，玄兵以上，方能承載武者的玄力。

    神兵不易得，每一具神兵，都是名滿天下的傳奇。大部分出神、化物的高手，只有寶器在手。融合境已用不得凡鐵，故而手上都有玄兵。內(nèi)息境卻是得一玄兵都不易，若非臨行前師父給了這把劍，陸明舒用的還是門中派發(fā)的凡鐵，估計春獵回去就得報銷。

    現(xiàn)在可好，師父給了玄兵，還是回去就報銷。

    少年把劍扔還給她：“留著做紀念吧?！?/br>
    然后提著魔影的尸體走了。

    等他再回來，身上衣衫已經(jīng)換過，魔影的尸體不見蹤影。手里端著個瓷碗，碗里綠油油的，看起來像是搗爛后的草莖。

    少年重新蹲下，將碗中綠色的糊糊拍到陸明舒的傷處，抹完了，用繃帶綁好，又找了兩根樹根，固定在她傷處。

    “這可是我的獨門秘方，保管你三天就好?！?/br>
    陸明舒終于真心誠意地道謝了：“多謝大哥雪中送炭，先前是我冒犯了。”

    少年揮揮手：“算啦！小爺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個小姑娘計較?！庇謫?，“你是九瑤宮的弟子？才內(nèi)息境，來瑤西山林怎么沒有師長陪同？”

    “師長們另有任務(wù)，我和幾位師兄弟同行，不想運氣不好……”陸明舒沒有詳說，發(fā)現(xiàn)獸窟是件大事，不好隨便告訴外人。

    “在魔影追殺下，能跑這么遠，你實力不錯?。‰y得，九瑤宮還有這樣的弟子?！鄙倌甑恼Z氣老氣橫秋，好像九瑤宮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陸明舒干笑了一下：“還不知道大哥怎么稱呼呢？”

    “你不是叫大哥叫得挺順口？”給她包扎完，少年拿著條濕帕一遍又一遍地擦手。說起來，他明明身處野外，渾身上下卻干干凈凈，從頭發(fā)到衣衫，沒有半點灰塵，似乎有些潔癖。

    有潔癖還跑到荒郊野外來，真是個奇怪的人。

    擦完了手，少年將帕子一丟，道：“叫我燕無歸好了，你呢？”

    “……原來是燕大哥。我姓陸，陸明舒?！彼⒅牡犊戳藘裳郏把啻蟾绮幌裎鞔ㄈ耸?，可是來自中州？”

    “你不用試探我啦！”燕無歸道，“我是七真觀的?！?/br>
    果真是七真觀的弟子。陸明舒暗暗松了口氣，不是來歷不明的人就好。

    不過，七真觀的弟子不是早就離開了嗎？他真的在瑤西山林留了大半年？為什么呢？

    燕無歸看出了她的疑惑，說：“我的刀法入了瓶頸，留下來閉關(guān)的?！庇殖蛑?，“小小年紀，心思別那么重，小心老得快！”

    第49章

    陸明舒嘴角抽了抽，沒接燕無歸的話。

    燕無歸也沒再理會她的意思，跳上頭頂?shù)拇笫^，重新把棚頂搭好，然后打掃現(xiàn)場，把血跡什么的都抹平。

    他在這忙忙碌碌，陸明舒開始迷迷糊糊。不知道是藥效的緣故，還是她受傷失血的原因，身體告訴她，現(xiàn)在需要休息。

    有燕無歸在此，陸明舒沒怎么掙扎，就睡過去了。只是，這里畢竟是野外，與燕無歸又不算熟，她睡得不大安穩(wěn)，一直在做夢。一會兒夢見小時候，一會兒夢見九麓州，一會兒夢見在異界歷險，一會兒又夢見自己與魔影對峙。

    昏昏沉沉中，她感覺自己被抬了起來。眼皮太重，她掙扎了好久，才勉強睜開一絲縫隙，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某個人的背上。

    寬闊的后背，穩(wěn)穩(wěn)托著她的手臂，讓陸明舒差一點掉下淚來，含糊喊了一聲：“爹！”

    背著她的人一僵。

    喊出聲后，陸明舒又想到，爹是不可能這樣背著她的，只有師父會關(guān)心他。于是又喊：“師父……”

    燕無歸很想撞墻。他有這么老嗎？再怎樣，他都生不出這么大的女兒啊！

    想兇她一頓，不想轉(zhuǎn)頭就看到這孩子靠在他肩上睡著了，只能無奈地嘆口氣，繼續(xù)趕路。

    好像昏睡了很長時間，陸明舒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全身虛軟無力。

    四周昏暗，看起來是個簡陋的石室。室內(nèi)除了她躺的這張石床，還有一方粗糙的石桌，別無他物。光線來源是墻上的火把。

    一片寧靜。

    她撐著虛軟的身體下床，腳一落地，差點跪下去，才想起自己腿還傷著。

    這個身體狀況……她好像生病了？摸了摸額頭，還有虛汗，身上黏糊糊的，很難受，嘴里還有一股怪味。

    坐了一會兒，外面響起腳步聲。順著聲音看去，燕無歸出現(xiàn)在石室門口，手里端著個碗。

    “總算醒了。”他好像松了口氣，把手里的碗遞給她，“先喝藥?！?/br>
    陸明舒看著這碗黑乎乎、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湯藥，眉頭都打結(jié)了。所以，她嘴里的怪味，就是這湯藥的味道？

    看她這表情，燕無歸心情大好。這才像個小孩嘛！

    “你燒了一天一夜，自己不知道吧？魔影的血有毒，你又有傷在身，一下病倒了。乖啦，喝了藥才能好?！?/br>
    阿爺和娘去世后，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乖，她心里涌上百般滋味，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接過那碗湯藥，陸明舒一飲而盡。

    “燕大哥，這里是……”

    陸明舒一句話沒說完，燕無歸忽然后退一步，一手端碗，一手按著鼻子：“你多久沒洗澡了？身上都餿了！”

    “……”陸明舒漲紅了臉。先前跟魔影一場大戰(zhàn)，一路滾到谷底，身上又是灰又是草，接著又發(fā)燒，出的那些汗捂上一天一夜，能不餿嗎？可她再臭，被人這樣說……

    “你還有力氣吧？我?guī)闳ハ丛?。?/br>
    陸明舒默默點頭。

    燕無歸轉(zhuǎn)身背對她，半蹲下去：“上來?！?/br>
    陸明舒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看著他明明很嫌棄她身上的味道，卻還是強忍著背她起來，真是五味雜陳。按之前的表現(xiàn)，燕無歸很可能有潔癖……

    兩人出了石室，經(jīng)過一條長長石道，最后從一個山洞出來。

    陸明舒瞇起眼，不大適應(yīng)外面的光線。還好，看天色應(yīng)該是黃昏了，不至于太刺激眼睛。

    走過一片竹林，拐進個山坳，最后在一條小溪旁停下。

    燕無歸將她放在小溪旁的大石上，問：“你沒帶衣服吧？”

    陸明舒點點頭。她的換洗衣物，都留在營地，身上只有隨身小包。

    燕無歸的手伸進腰間囊袋，扒拉了一陣，拿出一件衣服：“將就穿著，衣裳總要換洗。”

    之前，陸明舒見他拿出瓷碗，就猜到他身上有芥子囊，這會兒得到了確認。

    “我在那邊，有事就喊?！毖酂o歸指了指巨石相隔的另一端。陸明舒猜測他也要洗，身為一個潔癖，背了一個人形垃圾，不從頭到腳洗刷一遍，還能活嗎？

    兩人洗刷完再見，燕無歸吹了聲口哨。

    “喲，還是個小美人?！?/br>
    陸明舒把長長的袖子捋上去，下擺裁掉大半截，勉強束住腰，然后問：“不介意吧？”

    燕無歸攤手：“你撕都撕了，還問我？”這小姑娘的脾氣真是硬得硌牙，這個年紀的女孩兒，不應(yīng)該軟萌軟萌的嗎？還是做夢時喊他爹可愛點……

    “這是哪里？”收拾完，她終于有心情關(guān)心這個問題了。

    溪旁有個石頭搭成的簡易灶臺，燕無歸取水點火，忙忙碌碌。

    “獸窟深處?！?/br>
    陸明舒愣了愣：“你知道這里有個獸窟？”

    燕無歸抽空瞅了她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你以為我為什么留在這里閉關(guān)？”

    “……”陸明舒想了想，“是不是有人去找我了？”

    當(dāng)時沒人來救援，陸明舒已經(jīng)猜到了。可是，就算左教習(xí)不管她，高驤也會盡力搬救兵的——已經(jīng)過了一天一夜，燕無歸帶她離開峽谷的目的昭然若揭。

    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在瑤西山林里。

    燕無歸停下動作，頗含深意地看著她：“有沒有人告訴你，太聰明會死得比較快？”

    陸明舒隨口答：“想殺我當(dāng)時就該殺，現(xiàn)在殺不劃算?！?/br>
    燕無歸一愕，隨即大笑：“你這么聰明，又這么可愛，我怎么舍得殺呢？”

    “謝謝，不過幾年后再跟我說這句話比較合適?！?/br>
    燕無歸笑得更歡快了：“可惜你太小了，不然我真有點喜歡你了?！?/br>
    小溪旁很快飄起了食物的香味。

    看得出來，燕無歸是個野外生存的好手。也不知道他哪里獵來的獸rou，洗切干凈，放入罐中燉煮，又添了許多新鮮的野菜菌菇，熬成一鍋山珍湯。

    再加上現(xiàn)砍現(xiàn)烤的竹筒飯，美味得讓陸明舒差點把舌頭都吞下去。

    吃到這么美味的飯食，她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廚藝。學(xué)了好幾年，她的廚藝也就馬馬虎虎能入口，還好師父不嫌棄……

    吃完了，燕無歸又開始洗洗刷刷……這么痞氣十足的長相，這么賢惠好嗎？

    刷完了鍋碗，他又過來拿她換下的衣裳：“破得不多，洗完了補補還能穿。”

    “燕、燕大哥……”陸明舒傻愣愣地看著他拿起自己的衣裳，不會是要幫她洗吧？

    燕無歸拍了拍她的頭，“你還小呢！別想太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