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況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剛才說的話，似乎太輕浮了。如果她真是九瑤宮的大小姐，又怎么會承認自己是亡命之徒？說的時候，他只是諷刺她出手狠辣，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四個字卻帶著難以言說的心酸。

    “那這次呢？姑娘有什么打算？”

    陸明舒看著他，眼睛里似乎有笑：“我說了，廉貞公子是否就會幫我辦到？”

    謝廉貞一頓：“我盡力?！?/br>
    “如果我說要脫離九瑤宮呢？你會娶我嗎？”

    “喂！”小師妹叫道，“你什么意思啊，當眾逼婚嗎？”

    陸明舒又問：“我希望九瑤宮換個掌門，你也會幫我嗎？”

    俞況聽得一呆：“這個……我們不好插手別家門派的事吧？”

    似乎從他面上看出了為難，她就笑了：“廉貞公子，其實你什么也做不到，又何必輕易承諾？”

    “……”

    “哈！”一直表情淡漠的魏春秋忽然笑出聲來，帶著幾分揶揄地看著謝廉貞，“謝師弟，第一次見你啞口無言，今天來得真是太值了?！?/br>
    說罷，他望向陸明舒：“陸姑娘，就沖你這些話，如果麒麟會遇到你，我會手下留情的。”

    “多謝。”魏春秋的手下留情，倒是很值錢。

    “你……”謝廉貞想了想，抬頭看她，“真是這樣想的嗎？”

    陸明舒沒明白他的意思。

    他道：“果真如此，那你第一個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br>
    此言一出，四下一默。

    “至于第二個，也不是很難，”他的手指在扶手上依次敲過，慢慢說，“不過費些時間而已?！?/br>
    “表哥！”小師妹叫了起來，“你什么意思？真打算娶她？不行不行，她哪里比得過凌無瑕？”

    俞況小聲道：“你之前不說凌無瑕不行嗎？”

    “你閉嘴！”被拆臺的小師妹低聲喝斥。

    “陸姑娘，”謝廉貞含笑看著她，“這對你我而言，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了，你認為呢？”

    “是??！”魏春秋居然跟著說了一句，“以你的天賦，極有可能進入化物境。謝師弟身有缺陷，第五宗差的就是這么個人，有你加入，就填上了這個缺口。而你，脫離九瑤宮，以后再也沒有人拖你的后腿。你有實力，謝師弟有勢力，正好各取所需?！?/br>
    陸明舒點點頭：“原來魏公子來此，為的這個。”

    她之前就奇怪，自己哪有那么重的分量，引得魏春秋來試探？原來關(guān)鍵在這。謝廉貞之前說，魏春秋對他太沒信心，對她太有信心，指的就是進入化物境的可能性。

    “那么，陸姑娘怎么選擇呢？”魏春秋的眼里有著探究，“只要你一句話，你夢想之事，就能實現(xiàn)了?！?/br>
    陸明舒緩緩搖頭：“閣下并不知道我的夢想是什么，他人也無法替我實現(xiàn)。”

    魏春秋嘆了一聲：“看來這是拒絕了。謝師弟，你節(jié)哀?！?/br>
    “……”謝廉貞點頭，“意料之中?！?/br>
    她會這么拼命地打擂，已經(jīng)明明白白把自己的態(tài)度擺出來了。

    “如果，”他又說，“你改變主意了，可以到七真觀來找我。”

    陸明舒反問：“廉貞公子的意思是，我可以不用擔心此事了嗎？”

    謝廉貞含蓄地回答：“我會盡力讓王妃改變主意的。”

    “只是盡力，所以，你還是做不到?！?/br>
    “哈！”魏春秋再次笑了出來，“謝師弟，有時候人還是真誠一點比較好，隨便亂許諾，會掉信用的。”

    謝廉貞苦笑：“多謝魏師兄提點?！?/br>
    “好了，該知道的已經(jīng)知道了，我回去了?！蔽捍呵锟聪蚰莾尚≈?，“你們倆，跟不跟我走？”

    “跟！”俞況二話不說，一口答應(yīng)，還拉了拉小師妹的袖子。

    小師妹猶猶豫豫：“可是表哥……”

    “這里是天運城，他不會出事的。走啦走啦！謝師兄，回頭見！”

    俞況自知今天惹了禍，不敢再留下來，麻溜地跟著魏春秋閃人。

    三人的身影逐漸走遠，小師妹不放心，時不時還回頭看看。

    “陸姑娘，”謝廉貞不知從哪里掏出個小瓶，拋過去，“今晚的事，我很抱歉。這是七真觀的秘制傷藥，應(yīng)該能助你快些恢復(fù)?！?/br>
    陸明舒聞了聞：“只有外傷藥嗎？”

    “怎么？”

    “方才，令表妹擲出那件秘寶，雖然被你們合力擊破，但我還是受了內(nèi)傷。”

    謝廉貞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她會這么說，又取了個精致的藥盒出來：“一日一服，連用三日?！?/br>
    “多謝?！彼豢蜌獾厥杖肽抑?。

    “那，先告辭了?！?/br>
    “等等?！?/br>
    謝廉貞停下。

    陸明舒取出一塊玉墜，在他面前晃了晃：“聽說有此物在手，可以請七真觀弟子幫忙辦事，是真的嗎？”

    謝廉貞眼里浮起淡淡的笑意：“這東西你還留著。不錯，是真的。”

    “那么，你算嗎？”

    謝廉貞笑意更濃：“算。”

    陸明舒就道：“我想請你幫我找個人?！?/br>
    第135章

    謝廉貞點點頭：“他叫什么名字？人在中州？”

    “他……”陸明舒嘴角輕輕一彎，今晚第一次顯露出真誠的笑意，“叫燕無歸，是你們七真觀的弟子?！?/br>
    謝廉貞才知道，原來她笑起來，臉頰上會有淺淺的酒渦。

    他頓了頓，繼續(xù)問：“還有嗎？他歸屬哪一宗？什么修為？多大年紀？形貌如何？”

    “他說他歸屬第五宗，今年應(yīng)該……二十四了，五年前是融合境，曾經(jīng)去過瑤西山林，擅用橫刀。還有，他臉上有道疤，大概在這個位置?！标懨魇嫣?，在自己臉上劃了下。

    謝廉貞很久沒說話，他的臉在高墻的陰影下，看不出神情。

    久久沒有得到回答，陸明舒出聲：“廉貞公子？”

    “抱歉，”謝廉貞好似才回過神，緩了緩，說道，“據(jù)我所知，第五宗沒有一個叫燕無歸的人?！?/br>
    “什么？”陸明舒吃了一驚，“怎么可能？”

    燕無歸說過，他是七真觀弟子，他不會騙她的。

    “千真萬確?！敝x廉貞道，“如果陸姑娘要找的，只是七真觀一個普通弟子，也許在下還要回去翻名錄。但，人在第五宗，按你所說，十九歲就已經(jīng)是融合境了，我身為宗主，斷不可能不記得。何況，你說他臉上還有那么長的刀疤，這個特征太明顯了?！?/br>
    陸明舒沒想到會得到這么一個答案，直接愣了。

    “還有，”謝廉貞又道，“我們七真觀傳承的是劍法，很少人習(xí)刀。第五宗融合境以上弟子，目前沒有一個習(xí)刀的?！?/br>
    “……”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失魂落魄了，謝廉貞似乎有些不忍，又問：“陸姑娘，你是不是記錯了？”

    陸明舒直覺搖頭。

    記錯？她怎么可能會記錯？在過去的八年里，對她釋出善意的人少之又少，那短短半個月的相處，一點一滴從未忘記。

    “廉貞公子，他會不會是記名弟子？你們七真觀不是有很多弟子掛名的嗎？”比如一些權(quán)貴子女，就在七真觀掛個名。燕無歸的行事作風(fēng)，看起來并非權(quán)貴出身，但她有時細想，又會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不少珍稀寶物，絕對不是草根弟子拿得出來的，只怕身份另有隱情。

    謝廉貞搖頭：“若是掛名，就沒有歸屬哪一宗的說法?！彼聪蜿懨魇?，“陸姑娘，你可能被人騙了?！?/br>
    “不會！”陸明舒立刻否認，“他不會騙我的！”

    她的語氣太決然，謝廉貞默了默，才認真道：“我也從不說謊?！?/br>
    陸明舒深吸一口氣，壓下紛亂的情緒：“抱歉，我并不是在懷疑你?！?/br>
    “我知道。”

    默然許久，謝廉貞打破了沉默：“在下能問一句，你們是什么關(guān)系嗎？”

    關(guān)系？陸明舒搖了搖頭。她和燕無歸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只是萍水相逢一場。

    “廉貞公子，我可不可以換個請求？”

    謝廉貞道：“你有星墜在手，直說就是?！?/br>
    “我想要五年前你們?nèi)ガ幬魃搅謿v練的弟子名冊，可以嗎？”

    陸明舒心知這個要求有點過分。這種名冊，雖然不是極要緊的東西，但一般不給外人看?？墒牵x廉貞給她的答案她實在不能接受，只能自己去查了。

    也許燕無歸有什么難言之隱，用了別人的身份，又或者，他的本名并不是這個。一個大活人，進了瑤西山林，不可能一點線索也沒留下來。

    謝廉貞沒說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反而問了一個問題：“既然沒關(guān)系，你這么堅持要找他？”

    這句話，幾乎是質(zhì)問了，換成平時，她不但不會回答，說不定還會反唇相譏。

    但在此刻，陸明舒心潮起伏。她伸手摸了摸腰間的匕首，低聲答道：“我有東西要還給他?！?/br>
    “什么東西？”

    這次沒有答案了。

    陸明舒垂著頭，看著月光照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一個活生生的人，怎么會不存在呢？

    輪椅輕輕滾過，謝廉貞的聲音傳來：“明日，名冊會送到姑娘手上?！?/br>
    他沒再說什么，甚至告辭都沒有，就這樣慢慢離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