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但,本界的醫(yī)術(shù)治不好,不代表他界的醫(yī)術(shù)也治不好。 陸明舒知道,謝廉貞這種人,不可能僅憑語言嚇退,而他又確確實實幫過她,這份人情一定要還。所以,她想出了這個法子,如果能治好他的腿,總能抵消欠下的人情了吧?而他的腿好了,有了更廣闊的世界,應(yīng)該也不會再糾纏于她了吧? “長暉!”謝廉貞突然揚聲道。 一個青年從花房外面進(jìn)來:“公子?!?/br> 他面無表情:“送我回去?!?/br> “是?!敝x長暉一句廢話也沒有,推著他出了花房。 陸明舒愣了愣:“哎……”她說錯什么了嗎? 沒人回頭看她一眼,兩人就這么走了。 留下陸明舒一個人,怔怔發(fā)呆。 怎么回事?治好他的腿,難道不是他最渴望的事嗎?就因為身有缺陷,從小到大被人拿著這點攻擊。如果是個蠢蛋也就算了,可謝廉貞是個極聰明的人。要說他內(nèi)心不痛苦,她根本不信。只要治好腿,他的人生就能翻身,為什么他不但不高興,好像還很生氣的樣子? 陸明舒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怎么都想不明白。 可謝廉貞已經(jīng)走了,她也沒處問去。 站了一會兒,只能先回去。 剛剛出了花房,樹蔭里,站著一個身影。 “陸姑娘?!甭曇羰煜?。 陸明舒抬頭:“魏公子?” 此人正是魏春秋。 陸明舒不禁回頭看了一眼。這條路,直通花房,沒有別的目的地,魏春秋總不會是刻意等在這的吧? “我見謝師弟往這邊來了,又正好瞧見你在這?!蔽捍呵锖孟裰浪谙胧裁?,“有些不放心,所以留下來看看?!?/br> 不放心?是不放心她對謝廉貞出手,還是不放心謝廉貞對她不軌? 對了,當(dāng)初在小巷初見,他和謝廉貞雙雙出手,壓下嘉妍縣主丟出來的秘寶??串?dāng)時的手段,謝廉貞也是個深藏不露的,實力可能比俞況還強。這么說,是后者了? 魏春秋問:“你們之間一直有聯(lián)系嗎?” 陸明舒默了默。 魏春秋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 他嘆了口氣,說道:“真是孽緣?!?/br> 陸明舒沒懂:“什么意思?” “他很少對人這么上心的?!蔽捍呵锏?,“或者說,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讓他這么上心?!?/br> “所以呢?”陸明舒很想知道,身為同門,魏春秋是怎么看他的。 “你……”魏春秋搖了搖頭,“算了,別人說什么都不管用。他這個人,看起來脾氣好,實則從來不聽別人說什么?!?/br> 陸明舒有點意外:“你好像很了解他?!?/br> “他小時候很喜歡黏著我?!蔽捍呵锏穆曇魩е男σ?,“以前他總說,要是有我這樣的大哥就好了。可是,后來……” 魏春秋說的這個謝廉貞,完全不像她認(rèn)識的謝廉貞。他居然有這么純良的時候? “陸姑娘,謝師弟剛才走的時候,很不開心,是你們吵架了嗎?” 說到這個,陸明舒突然想到,魏春秋不正好能解答她的疑問嗎? “沒有。我只是告訴他,也許能治好他的腿,然后他就生氣走了?!?/br> “你能治好他的腿?”魏春秋語氣驚訝。 “只是可能?!?/br> 魏春秋點點頭:“那難怪他會生氣。” 陸明舒更不懂了:“為什么?治好他的腿,難道不是好事嗎?” 魏春秋又想嘆氣了:“陸姑娘,你知道他為什么那么小就繼任廉貞星君吧?” “因為前任廉貞星君意外去世,他是嫡系徒孫,所以隔代繼承?”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 魏春秋點點頭:“不錯。前任廉貞星君,就是謝師弟的嫡系師祖。謝師弟從小喪父,母親又……他是燕師叔祖親手帶大的。” “那又有什么問題?” 魏春秋垂眸看著她:“你知道燕師叔祖是怎么去世的嗎?”沒等她說什么,接下去道,“就是為了給他尋藥治腿疾,才意外去世的?!?/br> “……”陸明舒很意外。 “那時候,謝師弟才十二歲。從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是我認(rèn)識的謝師弟了?!蔽捍呵锏穆曇簦陟o夜中格外清晰,“在我們七真觀有個禁忌,絕對不能當(dāng)著他的面,提起燕師叔祖。這是他的心結(jié),碰一次,痛一次。” 第184章 陸明舒知道,一個人可以有很多面。但她沒想到,魏春秋口中的謝廉貞,會是這個樣子。 當(dāng)初小巷初見,他們之間劍拔弩張,她還以為,他們關(guān)系很不好呢! “可是,”半晌,她才想起來說什么,“就算這樣,他也不能不治腿??!” “不用治,他的腿根本治不好。” 治不好?本界的醫(yī)術(shù)或許治不好,但她特意尋六哥問了,在一些能力等級較高的世界,甚至斷肢也可重生。 “沒有試過怎么知道治不好,我……” 魏春秋嘆著氣,打斷了她的話:“他的腿根本沒問題?!?/br> 陸明舒一下子愣了。沒問題?那他為什么…… “那一年,燕師叔祖重傷而回,沒過多久就去世了。他帶回來的靈藥,治好了謝師弟的腿??墒菦]用,他不但沒站起來,還大病了一場。章師叔說,他的病在心里,心里的病不好,他的腿就永遠(yuǎn)治不好?!?/br> 魏春秋看著她:“現(xiàn)在你知道了吧?燕師叔祖的死,就是他心里的頑疾,絕對不能碰的禁忌。” “難怪……”他說希望沒人為他犧牲,是這個意思? “其實,燕師叔祖還在的時候,他雖然身有缺陷,卻樂觀開朗,就算被人嘲笑,也能一笑置之。不能像我們一樣習(xí)武,他也沒有放棄自己,一直很勤奮地修煉。旁人都說,他的境界是王妃用靈藥堆出來的,這話只能聽一半。沒有腿,修為進(jìn)度當(dāng)然沒有我們快,為了彌補自己的缺點,他苦練手上功夫,這里頭吃了多少苦頭,實不足為外人道?!?/br> “那他……”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燕師叔祖去世,一切就變了。當(dāng)時他年紀(jì)太小,腿又壞了太久,以后能不能進(jìn)入出神境都是個問題,諸位宗主、長老,并不想讓他繼任廉貞星君,有意在燕師叔祖的幾個入門弟子中挑一個。可是,王妃堅持讓他繼任,再加上那幾位師叔的能力又實在……他病好了,才知道自己成了廉貞星君?!?/br> 這就是“不必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以前,他病的是腿,后來,他病的是心。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假,心機越來越深,時常把自己關(guān)起來,誰也不理。沒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就好像這世界已經(jīng)沒有他值得在乎的東西一樣,甚至連自己都不在乎?!蔽捍呵镒猿暗匦α诵?,“當(dāng)時我還想拯救他,結(jié)果徹底翻臉了。你不知道他諷刺起人來,嘴巴有多毒,我這輩子都不想跟他吵架了?!?/br> 所以,他們見面的時候,氣氛才會那么劍拔弩張? “可你心里還是關(guān)心他的吧?” 魏春秋無聲嘆了口氣:“或許是因為,我對自己太失望了吧?曾經(jīng)那么親近的一個師弟,把我當(dāng)成大哥一樣對待,可我在他最艱難的時候,沒有幫上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滑進(jìn)深淵,變成今天這個樣子?!?/br> 陸明舒想說什么,又覺得什么語言都表達(dá)不出自己的心情。 半晌,她道:“就算是心病,也能治好的吧?” “曾經(jīng)我們也是這么想的。”魏春秋輕輕說,“可是,十二年了,他的病非但沒好,還一天比一天嚴(yán)重。我有時候都會害怕,他突然干出什么事來。如果謝師叔還在就好了……” “謝師叔,你說的是……” “謝師弟的父親?!蔽捍呵锏?,“他是燕師叔祖的嫡傳弟子,如果不是出了意外,現(xiàn)在叫謝廉貞的人,應(yīng)該是他?!?/br> “……”陸明舒抬頭,“我能問個問題嗎?” 魏春秋點點頭:“盡管問?!?/br> “這位謝前輩,到底是怎么故去的?還有他和王妃……謝廉貞變成今天這樣,燕前輩意外去世,應(yīng)該只是一個契機?;蛟S之前他就已經(jīng)深受刺激了……” “具體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謝師叔死在陰山?!?/br> “陰山?”陸明舒吃了一驚,過了陰山,就是蠻族的地盤,難道謝廉貞父親之死,跟蠻族有關(guān)?那王妃請蠻族來中州…… 總覺得事情更復(fù)雜了。 “我今天把底子都漏干凈了?!蔽捍呵锏男е鴰追譄o奈,躊躇了一下,繼續(xù)道,“謝師弟并非險惡之輩,還望陸姑娘……手下留情?!?/br> 這句話換來陸明舒的苦笑。她手下留什么情?難道不是應(yīng)該請謝廉貞放過她嗎? “陸姑娘,你很為難?”魏春秋看她神情,問了一句。 陸明舒無聲嘆了口氣,從芥子囊中取出王妃贈的玄水珠串,在他面前晃了晃。 魏春秋懂了。 他當(dāng)然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認(rèn)為謝廉貞配不上她,或者她配不上謝廉貞。但是,并肩戰(zhàn)斗過,他很理解,她不愿意成為別人手里的工具。 “這很難?!彼f,“王妃對他有求必應(yīng),謝師弟不打消主意,誰也幫不了你。” 陸明舒有些惱火:“難道他們就不怕,我心中懷恨,做出什么事情嗎?” 魏春秋笑了一聲:“你能做什么?對謝師弟不利?那你能打贏我嗎?” 陸明舒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贏不了我,就贏不了他。他是不良于行,但決不是別人口中的廢物?!?/br> 陸明舒從來沒把謝廉貞當(dāng)成廢物。當(dāng)初在小巷,嘉妍縣主激發(fā)那件防身之寶,俞況出劍阻擋,卻無功而返,謝廉貞出手,擊破拳印,而后魏春秋及時援手,將危機消弭于無形。這足以說明,他的實力即使不如魏春秋,至少超過了俞況。 “再說,王妃不會給你機會的。你在九瑤宮還有牽掛的人,對不對?” 陸明舒的臉龐驟然變色。 片刻,她呼吸慢慢平穩(wěn),低聲問:“難道,真的毫無辦法了嗎?” “或許有一個辦法。” 陸明舒抬起頭,看著她。 魏春秋輕輕道:“有化物境前輩,愿意冒著得罪中州王的風(fēng)險來幫你?!?/br> “……”陸明舒動了動嘴角。 化物境?她到哪里找一個化物境前輩來幫她?看在上一輩的交情上,卓劍歸愿意拉她一把,但這件事,牽涉到中州王,她沒那個底氣拖柳林一脈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