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啊，這世上總有不被皮相迷惑的人，再美的皮相，都留不住她。

    “認(rèn)輸了嗎？”他緩緩開口，看著水里的自己，聲音低沉輕緩，如夜風(fēng)吹拂而過，“果然，這樣還是得不到她?！?/br>
    如果陸明舒在這里，便會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謝廉貞，和花房夜會的他幾乎一模一樣。

    過了許久，眼看夜色就要降臨，他低笑一聲，一振袖，身裹清光，飛遁遠(yuǎn)離。

    ……

    雪翼踏云駒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小呆還只是亞成體，速度就比一般出神境快了。

    不到十天，九瑤山已在眼前。

    “看，那是什么？”有弟子發(fā)現(xiàn)了從天際飛來的雪翼踏云駒，吃驚地叫出聲。

    雪白的雙翼，流暢的體形。小呆早年吃得肥嘟嘟的，現(xiàn)在終于翻身了。

    它停在半空，扇動著雙翼，驕傲地仰頭嘶鳴。

    陸明舒露出笑來，拍了拍它的頭：“好啦！知道你變漂亮了，以后別再胡吃海塞，不然再胖就減不掉了！”

    發(fā)現(xiàn)這一幕的，不止那些弟子。九瑤宮內(nèi)，有人發(fā)出一劍，在半空灑出點點金光，凝成實體的劍氣鋪出一條路。然后，踏著這條路到了陸明舒面前。

    “何方同道，來我九瑤宮？”

    聽到這聲音，陸明舒露出真心的微笑：“安師叔，好久不見?！?/br>
    來人正是安同塵，數(shù)年不見，安同塵并沒有變老，但身上多了一股滄桑的意味，人也顯得更冷。

    看到小呆背上的陸明舒，他先是一愣，隨即大吃一驚：“明舒？”

    盡管已經(jīng)過了六年，但陸明舒的形貌并沒一絲改變，走時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還是什么樣子，安同塵想認(rèn)不出來也難。

    “是，見過安師叔。”

    安同塵左看右看，確定是她沒錯，長出一口氣：“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陸明舒覺得有點不對，安同塵是個極冷傲的人，在門派里和誰都不大來往，就算是和她師父劉極真，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但此刻的安同塵卻很激動，手都有點顫抖了。

    “安師叔？”

    安同塵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失態(tài)，說道：“沒事，既然是你回來，我們先下去吧?！?/br>
    “好?！?/br>
    兩人一前一后，從天上下來。

    時隔六年，九瑤宮的小弟子已經(jīng)換了一批人，看到陸明舒，還當(dāng)是哪個友派弟子來往。見她貌如冰雪，又騎著難得一見的珍獸，都是又羨又妒，背后小聲議論著。

    “這是誰啊？哪家的師妹？長得真好看……”

    “看到她的坐騎沒？好漂亮啊！”

    “是呢是呢！”

    也有眼光厲害的斥道：“你們別瞎叫，這位修為比你我深厚得多，定是融合境的高手，就算不叫師叔，最起碼也要叫師姐。”

    “不可能吧？這位師妹瞧著好小呢……”

    這時，有位年紀(jì)一些弟子走過來，看到陸明舒，呆了呆，突然叫了起來：“這這這……這不是陸師姐嗎？她居然回來了？”

    這句話引來眾人的注意，紛紛圍著這人：“師兄，你認(rèn)得她？她是誰?。磕拈T哪派的？”

    “什么哪門哪派的？就是本派師姐！”這人語氣鏗鏘，“這是陸明舒陸師姐??！上一屆麒麟會的榜首！”

    說到麒麟會榜首，大家就全知道了。當(dāng)年這件事，可是傳遍整個古夏的，九瑤宮因此還招收了不少資質(zhì)不錯的弟子，可惜后來……

    “啊，是那個陸師姐？不可能吧？她不是失蹤好幾年了嗎？”

    “對啊對啊，不是說她其實早就死了嗎？還有那個誰，廉貞公子一起失蹤的，當(dāng)年為了這個事，中州王妃差點把北溟給翻過來了?！?/br>
    “是呢！中州王妃派出好多人馬搜索他們的下落，據(jù)說連化物境也出動了，如果活著，早就被找到了?！?/br>
    “聽說七真觀因為這件事，想重新選任廉貞星君。要不是確實死了，七真觀怎么會重選廉貞星君？”

    “都給我閉嘴！”這位弟子，卻是親眼見過當(dāng)年天門之爭的，心里對殺出重圍，又在麒麟會上大放光芒的陸明舒佩服不已，聽眾弟子毫無尊敬之意議論著死不死的，怒道，“陸師姐只是失蹤，誰說就一定死了？北溟那個地方，失蹤幾年回來有什么奇怪的？人已經(jīng)回來了，你們再敢隨口亂說，冒犯師姐，別怪我不客氣！”

    眾多小弟子嚇得收聲。

    就在這時，一個嘲諷的聲音響起：“哦？你要怎么不客氣？”

    眾弟子抬眼看去，卻見那邊站著個二十左右的女子，面貌秀麗，乍看之下，與陸明舒有兩分相似，但一眨眼，又會覺得，她和當(dāng)年的周茵如周二小姐像了個十成十。

    “付師姐。”方才那位弟子見到她，面露懼色。

    這女子正是付明溪。她提著一根鞭子，緩緩踏步而來，站在這名弟子面前。

    “冒犯師姐？你們還以為是六年前嗎？她陸明舒算什么？不過是個賤種！”

    從齒縫迸出來的話，每個字都浸透著深深的惡意。

    ……

    安同塵也是落了地才發(fā)現(xiàn)，陸明舒身上透出來的劍氣好像不太對。

    他凝神看了兩眼，驚道：“你進入出神了？”

    陸明舒點了點頭：“僥幸而已?！?/br>
    “你……你今年才二十二吧？怎么可能？這也太……”安同塵都有點語無倫次了，發(fā)現(xiàn)自己說錯了話，又道，“好，好！你師父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br>
    陸明舒再遲鈍也知道安同塵不對了。

    她認(rèn)識的安師叔，是個極高冷的人，無論什么時候，都是派頭十足的樣子，怎么會……

    她仔細(xì)一看，不由皺起了眉：“安師叔，你受傷了？”

    安同塵露出一抹苦笑。

    看了看周圍，發(fā)覺氣氛不太對，她馬上問：“是不是門派里發(fā)生什么事了？我?guī)煾改兀克€好嗎？”

    安同塵嘆了口氣：“你師父還好。說來話長，我們回去再談?！?/br>
    第365章

    回到碧溪谷，沿著熟悉的小路，陸明舒眼睛有點濕潤了。

    離開的時候，她就做好準(zhǔn)備，可能要一兩年才會回來。但萬萬沒想到，這一兩年會變成六年。

    都六年了，師父還好嗎？惠娘和阿生呢？不知道他們變老了沒有，是不是聽信了別人說的話，以為她死在外面了？

    路上，安同塵簡單地說了一下，她和謝廉貞在北溟同時失蹤，為了找到他們，中州王妃幾乎把北溟的地皮都翻過來了。這件事鬧得極大，整個古夏無人不知。

    因王妃派出的人里，有化物境的高手，整整六年，都沒找到他們的下落，許多人認(rèn)為，他們已經(jīng)死在溟河里了。

    九瑤宮這邊，周妙如不但沒有禁止流言，甚至推波助瀾。

    六年，生個孩子都能打醬油了，漸漸就有人相信了。

    “吁——”進入碧溪谷，小呆就閑不住了，想掙脫開來。

    陸明舒不想拘著它，拍了拍它的腦袋，低聲道：“去吧！”

    小呆歡喜地?fù)P了揚蹄子，撒著歡跑遠(yuǎn)了。

    碧溪谷靜悄悄的，屋里傳來劉極真的聲音：“惠娘?！?/br>
    “哎！掌院有什么吩咐？”

    “我怎么聽著外面有聲音？有人來了嗎？”

    惠娘道：“可能是阿生回來了吧？他今天去庶務(wù)院了?！?/br>
    劉極真呆了呆，“哦”了一聲。

    陸明舒眼睛一酸，差點就掉下淚來。這么蒼老的聲音，是師父的？暮氣沉沉，好像行將就木。還有最后那一聲，充滿了灰敗，仿佛希望一再破滅，到最后已經(jīng)不敢再有期待。

    “希溜溜——”小呆飛快地跑過去。

    “惠娘！”劉極真又叫了，“我好像聽到小呆的聲音了，是不是我聽錯了？”

    惠娘疑惑道：“好像真有聲音，我去看看！”

    急步走到門前，忽地一個馬頭探進了惠娘的懷里。惠娘先是被嚇了一跳，隨即意識到什么，叫了起來：“小呆，小呆是你嗎？你長大了？哎呀，這門都進不來了！”

    劉極真聽到這話，急步從里屋出來，看到小呆，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他越過小呆已經(jīng)變得很高大的身軀，探頭往外看。

    只見院門外，站著個少女，眼睛含淚，看著他們。

    “我是眼花了吧？”他喃喃道，伸手去揉眼睛，卻揉出了一臉的淚水。

    怎么可能是明舒回來了呢？她就算回來了，也長大了呀！看錯了，一定是他看錯了。也不是第一次了，有時候一晃眼，會覺得她就在院門外，要么和小呆玩耍，要么在練劍。每每自己練著字，都有一種錯覺，她在通天閣內(nèi)，等會兒吃飯就回來了……

    可是一天一天，她都沒回來。

    碧溪谷的三個人，就這么被拋在記憶里，每天數(shù)著日子，生怕時間過得太快，又愁時間過得太慢。

    時間過得快了，一下子就好多年，豈不是希望越來越?。靠擅恳惶於歼^得好慢，真希望一眨眼就把等待的時間熬過去了。

    “師父！”飛奔而來的少女，投入他的懷抱。

    有呼吸，有體溫，這不是他的錯覺！

    劉極真激動起來，顫抖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一迭聲問：“明舒，是你嗎？真的是你回來了？”

    “是我，師父，真的是我回來了。”

    “我沒做夢，我真的沒做夢？”

    “沒有，這不是夢，您看，我不是在嗎？”

    摸到她的臉，劉極真才確信了：“好好好，你回來了，你回來了?！?/br>
    陸明舒松開他，看到惠娘呆呆地站在一旁，也抱了過去：“惠姨，是我，我回來了！”

    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惠娘竟是這樣干枯瘦小。天天在一起的時候，并沒有感覺，分開六年，恍然發(fā)現(xiàn)，惠娘身上已經(jīng)有了老態(tài)。她的頭發(fā)花白了，皮膚也干枯了——其實她還不到五十歲呢！

    “小姐！”惠娘終于反應(yīng)過來，大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