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看著手心的碎瓷半晌，才輕輕道：“沒事?！?/br>
    話是這么說，卻握緊了拳頭。

    神女遺跡內(nèi)，金光和濃霧好不容易散去，宇文師急奔上前：“陸師侄？”

    陸明舒的身影仍然穩(wěn)穩(wěn)地站著，但她的胸口，出現(xiàn)了一道血痕。

    “哈哈哈哈！”祁掌院笑出聲來，一向隱藏得極好的臉上，第一次展露出深深的惡意，“陸師侄，你知道這世上最危險(xiǎn)的是什么嗎？不是高超的劍法，也不是絕妙的秘技，而是人心！只要人心夠險(xiǎn)惡，就會有更可怕的殺招。如何？就算你實(shí)力比我強(qiáng)大許多，還不是被我暗算了！”

    “祁志和！”宇文師嗆然一聲，拔劍出鞘，“就算陸師侄死了，你也別想活下去！”

    祁掌院看向他，露出一個(gè)輕蔑的笑：“宇文師，宇文師兄，你以為自己很厲害？實(shí)話告訴你，我從來沒把你放在眼里！論心機(jī)，你不夠陰險(xiǎn)，論本性，你又不夠公正，兩頭不靠，說的就是你。就憑你這樣，永遠(yuǎn)也坐不上掌門之位！”

    宇文師呼吸粗重，惡狠狠地看著他。

    祁掌院卻毫不在乎，盡管此刻，是他跪著宇文師站著，可是精神上，卻是他俯視著宇文師。

    宇文師到底是只老狐貍，略一平復(fù)，就知道這是祁掌院的挑撥之語。他當(dāng)不上掌門，確實(shí)有性格的因素，但更多是權(quán)力之爭的結(jié)果。

    “祁志和，你說這些有什么意義？就算殺了陸師侄，你也死定了！一個(gè)死人，輪不到你得意，你今天拼死殺了陸師侄，也不過是讓別人品嘗勝利的果實(shí)?！?/br>
    “哈哈哈！”祁掌院卻是大笑，“我就說，不值得把你看在眼里。你以為，所有爭斗的意義，就是誰勝利嗎？焉知交戰(zhàn)的過程，不是一種樂趣？就算今日我死，能贏下這么一個(gè)對手，也是無憾了?！?/br>
    “你……”師兄弟多年，宇文師竟是第一次知道，祁志和是這樣的人物。面對這種人，完全束手無策，就算他死，好像也是自己輸了一般。

    宇文師深深體會到一種無力感。

    忽聽一個(gè)聲音響起：“誰說我死了？”

    祁掌院猛然瞪大眼，看向不遠(yuǎn)處的陸明舒。

    陸明舒身影晃了晃，慢慢伸手按在胸口，微一使力，將一柄輕巧的飛刀取出，拋在他面前：“祁掌院，你也太自信了吧？憑這么個(gè)東西，就想要我的命？”

    “……”祁掌院臉色白得可怕，喃喃道，“不可能，這怎么可能……”

    這東西，是他壓箱底的絕招，從未現(xiàn)于人前，自信就算是化物境，想躲過也難，她怎么會……

    按在傷口處的掌心冒出玄光，傷口飛快地愈合，很快血止住了。陸明舒慢慢走近，居高臨下看著他：“忘了我之前說的話了嗎？一個(gè)凡人，就算力大無窮，你會怕他？對你來說，難以想象的力量，對我而言，不過如此?！?/br>
    “你……”

    “很抱歉，祁師叔，讓你死不瞑目了?！?/br>
    話音落，她連說話的機(jī)會都不給他，劍身微微一轉(zhuǎn)，劍光躍起，人頭滾落下來。

    到最后，祁掌院仍然難以置信地瞪著眼。

    鴉雀無聲。

    周系長老們，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似乎還不相信，祁掌院就這樣丟了性命。

    “好了，該你們了?！鄙倥p柔的嗓音傳來，聽在耳中，卻好似惡魔一般，“別反抗，我可以讓你們死得痛快一點(diǎn)……”

    第415章

    自從九瑤宮建立，神女遺跡從來沒有染過這么多的鮮血。

    已經(jīng)數(shù)不清死了多少人了。

    殷虹、盛長老、溫掌院、祁掌院、向長老……

    看著陸明舒提起屠刀，不知道多少人心驚膽戰(zhàn)。

    他們不是沒見過死人，到了出神境，再怎么心慈手軟，手里都會有幾條人命。但是，這不代表著他們看著同門被屠戮，可以無動于衷。

    九瑤宮出了名的內(nèi)斗激烈，但那是權(quán)勢層面的爭斗，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血淋淋。

    但，他們又能說陸明舒什么呢？是周家先一步打開了這個(gè)魔盒，放出了里面的魔鬼。要不是他們先行算計(jì)，又怎么會反遭屠戮？

    要?dú)⑷耍鸵龊帽蝗藲⒌臏?zhǔn)備。這是武修世界顛撲不破的真理。

    鮮血染紅了地面，磁光余波似乎也感應(yīng)到了肅殺的氛圍，起伏動蕩。風(fēng)聲嗚嗚，仿佛吹起了追魂號。她清冷的眼神，也染上了血色。

    有幸觀摩過神女之戰(zhàn)的人，想起了曾經(jīng)看過的幻景。

    溯境之中，那位神女，也是這么提著劍，一個(gè)個(gè)斬殺過去。

    血光飛濺，劍影翻飛。

    明明是一對多，卻好似屠戮一般，熱血噴灑了一地。

    與幻景不同的是，神女終因敵人太多，血盡而亡。而此前這個(gè)少女，卻無人阻止。

    “夠了。”忽然天降玄音，兩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

    萬禹太上長老，帶著付尚清，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

    他輕輕伸出手，搭住陸明舒的劍身，目光平靜如水：“陸明舒，該死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br>
    瞳孔里的殷紅慢慢退去，陸明舒看著眼前的萬禹太上長老。

    “太上長老?！彼p聲問，“您以什么身份來阻止我呢？”

    萬禹太上長老眼睛一瞇。

    宇文師心中一跳，喝道：“陸師侄！不可放肆！這是太上長老。”

    陸明舒卻好像沒有聽聞，繼續(xù)問：“如果您以太上長老的身份命令，請恕弟子不能從命。”

    萬禹太上長老并不生氣，只問：“為何？”

    “倘若今日死的是我，太上長老會出手阻止嗎？”

    萬禹太上長老默了默，沒有接話。

    答案顯而易見。

    “既然您不會阻止他們，就沒有理由阻止我?！?/br>
    但是……

    “陸明舒，”萬禹太上長老淡淡道，“迫害你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剩下的這些，不過是些附庸而已。你若連他們也殺，可知道你在九瑤宮將會結(jié)下多少死仇？人人都有弟子，都有親朋，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不為你的親友考慮嗎？”

    陸明舒冷笑一聲：“我放過他們，他們就會感激我嗎？”

    “但你不放過他們，就一定會得到仇恨?！?/br>
    陸明舒好笑地看著他：“太上長老，您現(xiàn)在才知道教導(dǎo)弟子，太晚了吧？”

    萬禹太上長老默了默。

    “我被人欺壓的時(shí)候，您沒有幫過我，我被人暗算的時(shí)候，您也沒有幫過我。既無施，又哪來的報(bào)？”

    話到此處，已經(jīng)說盡。萬禹太上長老長嘆一聲，收回手：“也罷?！?/br>
    他背過身，不去看這一幕。

    他這個(gè)太上長老，注定要無顏面對歷代祖師了。

    鮮血流得越來越多，慘叫聲不絕于耳，魔鬼一旦出了匣，就無法控制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cuò)覺，風(fēng)聲越來越烈，仿若呼號。

    宇文師突然覺得不對：“為什么風(fēng)這么大？”

    賀軒被他一提醒，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gè)人都是冷汗，被風(fēng)一吹，凍得直抖。再看周圍，不但風(fēng)大得離譜，磁光余波也起伏不定，rou眼都能看到那種動蕩了。甚至，連地面也開始搖動。

    “太上長老！”宇文師第一時(shí)間想到，向萬禹太上長老求援。

    萬禹太上長老怎會沒發(fā)現(xiàn)？他抬頭看了看，面色數(shù)變，連連揮動衣袖，釋出的玄光卻很快被風(fēng)吹散。

    “不好！”他叫道，“快，你們快退出去！”

    話剛說完，磁光起伏，山石崩裂，仿佛天塌地陷。

    萬禹太上長老將袖子一卷，化出一道劍光，飛快地把外圍那些人一裹，扔了出去。

    就在他想卷起陸明舒等人之時(shí)，磁光余波一蕩，竟將他們數(shù)人一并卷入，眨眼間就沒了去處。

    ……

    “轟隆隆——”瑯華峰突然劇烈震動，鳥獸狂奔，地面塌陷。

    原本正熱熱鬧鬧說著八卦的弟子們，大驚失色：“怎么了，怎么了？又出什么問題了？”

    比剛才劇烈數(shù)倍的波動下，其余數(shù)峰也受到了影響，甚至有孤峰“咔嚓”一聲，齊根而斷。

    “公子！”謝長暉撲過來。

    謝廉貞仍然穩(wěn)穩(wěn)地坐著，目光直直看向瑯華峰。

    地動持續(xù)了半個(gè)時(shí)辰才止，然后，被拋出瑯華峰的長老們出現(xiàn)了。

    他們一個(gè)個(gè)渾身狼狽，被嚇得不輕。

    渾身狼狽是因?yàn)樯衽z跡突然震動，被嚇得不輕卻是因?yàn)閯倓傄娺^那一場屠殺。

    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了那個(gè)地方，還覺得自己眼前都是血。

    周妙如趕過來，看到這些人，心里一沉。

    宇文師，鄭沖，張鯤，賀軒……怎么回事？全都是倒周派系的，她的人呢？付尚清呢？

    “呸！”宇文師吐出一口沙。

    他扭頭看向已經(jīng)塌了一半的瑯華峰，只覺得劫后余生。

    待看到周妙如，原本還在為陸明舒擔(dān)憂的心，生出一絲快意。

    “夫人是在找掌門呢？還是在找陸師侄？”

    聽到宇文師這口氣，周妙如原本已經(jīng)發(fā)沉的心，向無盡深淵墜下。

    宇文師不顧一身狼狽，對她笑道：“告訴夫人一個(gè)好消息，一個(gè)壞消息，夫人想聽哪個(gè)？”

    周妙如哪有心情和他斗嘴，只冷冷看著他。

    宇文師心情好，當(dāng)然不介意，笑瞇瞇道：“夫人不答，那就先告訴你好消息。陸師侄目前生死未卜?！?/br>
    周妙如一怔，摸不透他這話什么意思。

    沒等她高興，宇文師又道：“壞消息是，你的那些走狗，已經(jīng)回不來了。”他看著周妙如，一字一字地道，“他們，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