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陸兩家的爭端中，他是個關(guān)鍵的角色，卻只是個道具。周家推他做掌門，不過為了妝點門面，現(xiàn)下周家已倒，他也變得無關(guān)緊要了。

    不過是個傀儡，需要看重嗎？沒了周家這個靠山，現(xiàn)在還有人把他當回事嗎？已經(jīng)失勢的他，估計天天抱著個掌門的位置后悔不迭吧？說不定沒過多久，就不得不退下掌門之位，被放逐到偏遠之處，無聲無息地度過此生。報應(yīng)，這就是他的報應(yīng)啊！

    “師父。”看到劉極真負著手走過來，陸明舒喚了一聲。

    劉極真對謝廉貞點了點頭，說道：“阿生剛剛?cè)×诵虏杌貋恚懝涌梢タ匆豢?？?/br>
    謝廉貞意會，笑了笑：“好，兩位慢聊?！?/br>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劉極真道：“你就這么信任他？”

    陸明舒一愣。

    “連這種事情，都不瞞他?！?/br>
    從師父的態(tài)度里，品出了一點什么，陸明舒輕笑道：“師父誤會了。其實大部分事情，是他自己猜出來的。他這個人，心眼實在太多，防不勝防?！?/br>
    “可你也沒有防他的意思?！?/br>
    她張了張嘴，沒說話。

    “為師無意干涉你交友?！眲O真道，“只是這位廉貞公子身份特殊，他的一舉一動，不但牽涉到七真觀，更牽涉到中州王妃。即使你私下再信任他，也要多想想。”

    “知道了，師父?！?/br>
    劉極真微微點頭，繼續(xù)方才的話題：“為師近日出門訪友，特意了解了一下。你這個父親，確實古怪，最好安排人手盯著他?！?/br>
    陸明舒道：“師父放心，這件事有宇文師叔幫忙。他想讓邵師兄當下任掌門，一定會好好盯著他，免得出什么差錯?！?/br>
    劉極真輕輕一笑：“他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不過，你不要只倚重一方，兼聽則明。”

    陸明舒也跟著笑，問道：“師父覺得，蒯師叔怎么樣？”

    “那個小子……”劉極真想了想，“人品端正，就是心眼不夠多。”

    “無妨，鄭師叔祖的心眼不少?！?/br>
    “看來你心有成算，那為師就不多嘴了。”

    安靜一刻，陸明舒突然道：“師父，您對我失望嗎？”

    劉極真揚眉：“為什么這么問？”

    “今日的我，其實和周家沒有區(qū)別，是不是？利用、權(quán)衡，玩弄著權(quán)力和人心……”

    劉極真很想伸手摸摸她的頭，就像小時候一樣，但到底沒有這么做，看著她的目光很溫柔：“你為什么對自己的要求這么高呢？你從來沒想過拯救世界，九瑤宮也不是你想背負的?！?/br>
    陸明舒抿著嘴不說話。

    “九瑤宮的頑疾，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眲O真平靜地道，“照理說，為師不應(yīng)該非議尊長，但，九瑤宮的禍根，實則在宋祖師立派的時候就已經(jīng)埋下了。也許將來會有一個人，將深埋的癰瘡?fù)诔鰜碇斡?，但這個人顯然不是你。你沒有治派的才能，沒有必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你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自保而已?！?/br>
    “師父……”

    “好了?！眲O真打斷她的話，“不要以為，打倒周家，就可以安枕無憂了。你惹下的仇家太多，出神遠遠不夠，把心思放到修煉中吧?！?/br>
    “……是?！?/br>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良久，劉極真輕嘆一聲。

    也罷，身為人師，自當為弟子撐起一片天。九瑤宮這個爛攤子，是該收拾收拾了。

    ……

    神女祭的血案，幾乎傳遍了古夏，不少玄門，特意派人來探聽消息。

    然而出乎他們的意料，九瑤宮并沒有過多地動蕩。

    不過個把月，局面就重新穩(wěn)定下來，空缺的掌院位置，一個個被填滿。

    安同塵掌了精義院，鄭沖掌了庶務(wù)院，張鯤從下院掌院提為知真院掌院，下院另外尋了個資歷稍淺的長老擔任。

    宇文師出乎眾人意料，并沒有擔任掌院，而是提了護法。想比起實權(quán)的掌院之職，護法這個職位有些特殊。他的職責是輔佐掌門，很多時候是空缺的，并不設(shè)立。前任周長老和現(xiàn)任付尚清，一直沒有設(shè)立護法。

    宇文師這個護法，當然不是付尚清的主意，應(yīng)該說，這是長老們議事通過，然后通知付尚清讓他設(shè)立的。

    付尚清從善如流，下了任命，仿佛不知道這個護法就是為了攤薄他的掌門權(quán)柄——反正也沒有他反對的余地。

    塵埃落定，九瑤宮繼續(xù)運轉(zhuǎn)，并且擺出一副心無旁騖，全力發(fā)展的樣子。

    也是，出神境長老只剩下十幾名，如果不埋頭發(fā)展，只怕連中等門派都算不上了。

    “你師父厲害??！”知心巖上，謝廉貞如此感嘆。

    今天沒彈琴，也沒拉二胡，卻讓謝長暉弄了個小火爐，切了許多菜蔬rou片，在巖上涮鍋。

    涮涮鍋，喝喝小酒，廉貞公子有多會享受，陸明舒算是見識了。

    “我還以為，九瑤宮會亂一陣子呢！想著留下來給你當當軍師，幫點小忙。沒想到，根本沒我出手的余地?！?/br>
    陸明舒笑了笑：“我?guī)煾府斎粎柡?。他只是不喜歡攬權(quán)，并不是不會?！?/br>
    九瑤宮各分脈獨立收徒，從來沒有大師兄這種說法，劉極真是十五代第一批弟子沒錯，但也不是沒人比他年紀大，為什么他會是公認的十五代大師兄？這絕對不是天才之名就可以做到的。

    “你那位宇文師叔，我看他的心愿要落空了?！?/br>
    “怎么？”

    “就算他徒弟當了掌門，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大權(quán)獨攬?！敝x廉貞涮了塊rou片放到她碗里，“一旦確立了長老議事的原則，長老們怎么會舍得把權(quán)力交出去呢？”

    第429章

    火爐熱氣騰騰，模糊了視線，陸明舒一時摸不準，謝廉貞說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說完這句，他就閉口了，默默地涮鍋，喝小酒。

    安靜了許久，他突然道：“看來，這里沒我的用武之地了?！?/br>
    陸明舒一頓：“你要走？”

    他笑：“怎么，舍不得了？之前還想趕我走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彼吐曊f。

    謝廉貞擱下碗筷，又飲了一杯，才道：“就像你說的，身為廉貞星君，我總賴在九瑤宮不像回事，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br>
    “……抱歉?！?/br>
    謝廉貞瞅著她：“你明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道歉。”

    “……”

    謝廉貞苦笑：“哎，就不能說句好聽的……算了，習(xí)慣了?！?/br>
    陸明舒放下酒杯，從芥子囊里取出一個小包裹遞過去。

    “這什么？”謝廉貞瞟了一眼。

    “臨別禮物?！?/br>
    “哎呀，居然有禮物送我，不枉費走這一遭?！敝x廉貞喜滋滋地挑開包裹，卻見里面放著幾本書，“呃……”

    “其他都是虛的?！眳s聽陸明舒道，“你雖然有王妃撐腰，但最終還是得靠自己。這幾本功法，拿回去琢磨吧，應(yīng)該對你的路數(shù)。”

    謝廉貞挑出一本刀譜，斜眼瞅她：“這本也是我的路數(shù)？”

    被他酸溜溜的語氣逗笑了，陸明舒挑了挑嘴角：“那個不也是你嗎？”

    “那怎么一樣？！”謝廉貞理直氣壯。

    可惜，她不是七真觀那些宗主，當即毫不客氣撕他臉皮：“你的戰(zhàn)力，有一部分來自于他，不管他會有什么后果，不用我說?！?/br>
    “……”謝廉貞一下子xiele氣，嘟囔，“我就知道，你喜歡他超過我。”

    陸明舒扯了扯嘴角，不跟他爭辯。

    猛灌了一杯酒，謝廉貞道：“我也有臨別贈禮?！?/br>
    陸明舒挑著碗里的韭菜。

    卻聽他道：“不過不是東西，而是兩個消息。”

    陸明舒揚了揚眉。

    “還記得藥老吧？”

    廢話，能忘記嗎？

    謝廉貞繼續(xù)道：“藥老那里，你遇到一位婆婆，是不是？”

    陸明舒的動作一頓。

    “那位婆婆，認得你師祖?！?/br>
    她擱下筷子：“你到底想說什么？”

    謝廉貞笑瞇瞇地看著她，終于覺得自己又搶回了主動權(quán)：“那位婆婆和你有個約定，如果安全從藥老那里脫身，她就告訴你關(guān)于你師祖的事。但是，緊接著我們被送去圣王那邊，就沒來得及?！?/br>
    “所以呢？”

    “你以為那位婆婆死了吧？并沒有，他們被王妃的人帶走了?！?/br>
    陸明舒神情一肅，直起身：“快說！”就差上去揪他領(lǐng)子了。

    謝廉貞舉手：“好好好，我馬上說，你別激動?！笨搓懨魇孀厝?，他道，“我回來見過那位婆婆了，詳細問了當年這件事。她說，她當年確實在北溟遇到了你師祖，算算時間，是三十八年前的事了。”

    三十八年前，那就是師祖失蹤那一年！

    “師祖是在北溟失蹤的？”

    “我不知道?！敝x廉貞道，“因為她與你師祖分開的時候，你師祖好好的。”

    “只是這些消息？”

    “當然不止。我辦事，那當然是面面俱到?！敝x廉貞順便夸了自己一下，從懷里拿出一張地圖，和一本小冊子。

    陸明舒接過：“這是……”

    “地圖是已知的你師祖經(jīng)過的路線，畫圈的就是她最后失去蹤跡的地方。冊子上記錄的是婆婆的供詞，還有我們找到的另外的佐證。婆婆說，臨別前，你師祖說過，她不放心徒兒，要回師門了。”

    冊子不厚，只有二十來頁，陸明舒飛快地翻完，又去看地圖。

    師祖當年的路線，和她差不多。先去的中州，然后轉(zhuǎn)道北溟，從東向西，最后在西端的青鱗州失去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