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九瑤宮內氣氛火。熱，眾人埋頭苦修，見面一句“近日可有進益”已經成了流行問候語。

    而陸明舒，神女祭后，仍然深居簡出，連長老議事都不出面——反正有師父在呢！

    這些日子，她都在玄女幻景里苦修。另外，又去了一趟神女遺跡，收羅散落的遺物。

    那些東西，大部分都不可用了，但有些看著還有價值。

    她在天輪里換了些鍛劍之物，尋之前那位煉劍師升級月神劍。

    時光就這么飛快地過去了。

    忽有一天，碧溪谷來了一位中年侍女。

    這位侍女已經有了一定的年紀，行止有度，神態(tài)從容。見了陸明舒，行了一禮，說道：“陸長老，太上長老請您去春深峽一趟?！?/br>
    春深峽，元昔太上長老潛居之所。

    陸明舒不敢怠慢：“請姑姑稍待，我收拾一番就去。”

    侍女含笑：“您請便。”

    陸明舒直奔劉極真的書房：“師父！”

    “元昔太上長老使人來傳喚你？”劉極真怎么會沒發(fā)現谷中的動靜呢？

    “嗯，我該怎么辦呢？”

    “既然太上長老傳喚，當然是去了?！眲O真很淡定，“你不必慌張，當初你陷身神女遺跡的時候，為師去過春深峽。雖是為了給你造勢，但元昔太上長老也見了我。太上長老態(tài)度甚好，不會對你如何的?！?/br>
    連萬禹太上長老都退避了，陸明舒怎么會怕？她只是摸不準元昔太上長老的想法，突然召見她所為何事？

    “師父，我既非太上長老一脈，與之又沒有什么淵源，她為何要見我？”

    劉極真淡笑道：“你忘了嗎？元昔太上長老壽數將近，想來就在這幾日了。”

    陸明舒一默。

    “這半年，你在九瑤宮掀起這么大的風浪，她豈會不知？如今就要去了，想見一見也在情理之中?！?/br>
    聽起來似乎很正常，她道：“那徒兒這就去了？”

    “去吧，不要失了禮數?！?/br>
    “是。”

    陸明舒簡單地理了理，出去見那位侍女：“這位姑姑，我準備好了?！?/br>
    ……

    跟隨中年侍女上了車，珍獸拉著飛車，一路疾飛。不多時，到了一處峽谷。

    明明是個化物境，可以隨意調整外在年齡，元昔太上長老卻保持著老態(tài)龍鐘的樣貌，可知她并不是注重外表的人。

    春深峽也是這么個地方，寧靜幽深，沒有多余的布置，只在峽谷末端，建了幾幢小樓。

    一路走來，看到的仆從弟子不多，只有兩三人在打理谷中雜務。

    侍女帶著陸明舒上了樓，卻見元昔太上長老在躺椅上睡著了。

    一位少女在她身邊服侍著，看到她們上來，屈膝行了一禮：“秀姑姑，陸長老。”

    看她年紀和打扮，是九瑤宮的正式弟子，而不是侍婢一流。

    陸明舒點了點頭。

    “長老且在此稍待，太上長老一會兒就醒?！边@位秀姑姑含笑道。

    陸明舒表示了然。

    她在秀姑姑搬來的椅子上一坐，便靜靜地等待著，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躺椅上的元昔太上長老悠悠轉醒：“榕兒。”

    少女低頭：“太師祖，榕兒在?！?/br>
    元昔太上長老撐起身，她連忙上去扶。

    “什么時辰了？”

    “剛過午時?！?/br>
    元昔太上長老坐起，看到了面前的陸明舒。

    她已經起身，見太上長老看到她了，便低頭行禮：“弟子陸明舒，見過太上長老?！?/br>
    元昔太上長老露出和善的笑：“等久了吧？老了，這一睡著就不知道時辰了。你別多禮，坐。”

    陸明舒很干脆地坐下了，沒有推托。

    這讓少女和秀姑姑都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評價。連句客氣都沒有，似乎有些輕狂?？梢f她無禮吧，她一直安安靜靜的，垂目低首，并無不敬之處。

    元昔太上長老倒不介意。與當年相比，她的形貌更加蒼老，頭上根根白絲，已經顯出枯敗的痕跡，果然是壽數將近了。

    “你們倆下去吧，不用這么小心翼翼的?！彼龑ι倥㈤藕托愎霉谜f。

    這兩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是?！?/br>
    腳步聲遠去，小樓里只剩下她們二人。

    元昔太上長老笑了笑：“是不是在猜我叫你來做什么？”

    陸明舒坦然答道：“是?！?/br>
    元昔笑容不變：“劉極真那小子，居然收了你這樣的徒弟，真是出乎老身的意料。”

    這句話她不好回答，索性就不答了。

    元昔繼續(xù)問：“他修為恢復了？是否會影響突破化物？”

    “不會?！标懨魇娲鸬每隙?，“師父這些年，一直在鍛體，經脈一恢復，就能繼續(xù)修煉。”

    元昔輕輕點頭：“這也是他的福報?！?/br>
    第432章

    秀姑姑仍然借著上茶進來了一趟，看到她們各自坐著說話，神情自然，才放心地退了出去。

    待她離開，元昔太上長老調侃自己：“老啦，連見個小輩，都讓人不放心了?！?/br>
    陸明舒淡淡笑著，沒有接話。她并不是那種討長輩喜歡的晚輩，不會說話，不會奉承，索性也就不去討好了。

    飲了口侍女特意調配的藥湯，元昔太上長老慢悠悠地問：“當年天門之爭，老身曾經告誡過你，至剛易折，強極則辱，你是否心中不服氣？”

    陸明舒靜靜說道：“談不上服不服氣，太上長老之言，弟子自是記在心里?！?/br>
    “但你完全沒有照著做過?！?/br>
    她抬頭回視元昔：“太上長老希望弟子怎么做呢？繼母逼上門來，順她的意，留在中州？”

    “以你當時的處境，留在中州未嘗不是一條好出路?！?/br>
    “即使付出婚姻的代價？”

    這句反問，有些咄咄逼人了。元昔笑道：“你果然不服氣?！?/br>
    陸明舒不與之爭辯，語氣平靜無波：“弟子行至今日，并不后悔?！?/br>
    元昔就嘆了口氣：“不愧是劉極真教出來的弟子，你和你師祖真像?！?/br>
    這不是陸明舒第一次聽別人提起這個話題，但這一次從元昔太上長老口中說出，她更重視一分。

    “太上長老與我?guī)熥嫦嗍欤俊?/br>
    元昔搖了搖頭：“談不上多熟，只是你師祖?zhèn)€性飛揚，難免多關注一些。”又嘆道，“倘若這些年，你師祖在的話，相信九瑤宮會是另一個局面，真是可惜?！?/br>
    陸明舒的嘴角輕輕揚了揚。

    “你似乎不以為然？”元昔太上長老抬了抬眉。

    她道：“弟子不想冒犯太上長老?！?/br>
    元昔笑道：“只要你說得在理，有什么冒犯的？”

    陸明舒抬起頭：“弟子認為，師祖還好失蹤了，不然，只會是另一個師父?！?/br>
    元昔瞇起眼，又聽她道：“太上長老既然什么都沒做，又怎么能指望事情變得更好呢？”

    靜默片刻，元昔輕輕笑了起來：“老身說錯了，你比你師祖鋒利多了?！?/br>
    她慢慢將藥湯喝完，續(xù)道：“也罷。老身一個將死之人，與你爭辯孰是孰非，豈不可笑？我之一生，即將蓋棺定論，而你有著無限的可能，多的是時間來證明自己?！?/br>
    陸明舒默然。這個時候，她說什么都不合適。

    元昔太上長老忽然話題一轉：“你覺得，榕兒怎么樣？”

    陸明舒抬起頭：“太上長老說的是方才在這里服侍的師妹？”

    元昔點點頭：“昔年我門下亦有數名弟子，然而他們全都福運不濟，歿于半途，到最后只剩下這么一個曾孫輩還能入眼?！?/br>
    陸明舒想了想：“這位師妹年紀不大吧？看得出來，基礎扎實，玄力渾厚，若是弟子沒猜錯，應是刻意延緩了突破速度?！?/br>
    “不錯?！?/br>
    “太上長老是否希望她多積累積累，再行突破？”

    元昔頷首。

    陸明舒低頭抱拳：“請恕弟子無禮，太上長老此法，未免太過粗暴了?！?/br>
    元昔眼中閃過精光：“哦？”

    “延長突破時間，固然能讓玄力積累更厚，但這不過是量的差別，真正的渾厚，該是質的提升?！?/br>
    元昔淡淡道：“未能突破的時間里，一直打磨玄力，不叫質的提升嗎？”

    陸明舒一句話不說，身上劍氣忽然大漲，倏然之間，根根淡金色的劍氣凝如實質，充斥整幢小樓。

    “怦！”秀姑姑猛地推門進來，那位榕兒也叫了一聲：“太師祖！”

    元昔皺眉低喝：“有客在此，如此豈不無狀？你們太沒規(guī)矩了！”說著，袖子一蕩，小樓內的劍氣一掃而空，門也“咣當”一聲合上，將那兩人擋在外面。

    陸明舒淡淡笑著。就算壽數將近，化物境就是化物境，消去她的劍氣，輕而易舉，那兩人太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