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這怪不得她，誰叫她不認(rèn)識引魂戒呢？

    燕無歸忽地踏前一步：“那我爹呢？陰山根本沒有那么多蠻族，他怎么可能死于蠻族之手？他是不是也被你吃了？”

    人皇淡漠地瞟過他一眼：“你爹？死在孤手里的人多了，誰知道是誰？”

    “你……”

    “我來告訴你他是誰！”外面忽然傳來聲音，高揚(yáng)的女聲，夾著噴薄而出的怒意。

    援兵趕至，王妃從殿外踏了進(jìn)來。

    中州王吃了一驚：“青娥！你怎么進(jìn)來了？”

    燕無歸驚得后退一步，張了張嘴，卻叫不出來。

    王妃先看中州王，再看燕無歸，最后抬頭直視人皇。

    看中州王時，她的眼神是抱歉的，看燕無歸時，則是憐惜的，看人皇時，卻是復(fù)雜得難言說的悲痛與憤怒。

    “他，叫謝、長、河！”

    人皇扣在身后的手指微微一動，點(diǎn)點(diǎn)頭：“哦。”并不在乎的樣子。

    陸明舒卻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王妃這個反應(yīng)不對。

    果然，王妃逼視著人皇，繼續(xù)道：“不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畢竟你用了三十年——謝長河?。　?/br>
    再次喊出這個名字，刻骨而凄厲。

    燕無歸臉色煞白，轉(zhuǎn)頭看著她，夢囈一般喃喃問著：“母親，你說什么？他……他用的身體是父親的？”

    王妃搖頭，淚水從眼眶里滾落：“這具身體當(dāng)然是他的，朝夕相處二十年，我豈能認(rèn)錯？身高、體態(tài)，就連慣常的小動作，說話的語氣，全都一模一樣。不是他用了你父親的身體，而是，他根本就是你父親！”

    說完，劍光從袖中滑出，她完全不管后果，以決然的姿態(tài)逼上前去。

    “母親！”

    這么近的距離，相差甚巨的實力，人皇若是此時還手，王妃不死也要重傷。

    遲疑了那么一刻，劍氣撕開了他周身的陰氣，氣浪掀起，將之卷蕩開來，露出了陰氣環(huán)繞下的真容。

    高挺的身軀，略嫌秀氣的輪廓，俊逸的五官，還有深藍(lán)色的七真觀的道服。

    岳靈音大吃一驚，轉(zhuǎn)頭去看燕無歸。

    除了五官更像王妃一些，兩人的體態(tài)、輪廓，幾乎一模一樣！

    第505章

    “長河……”康老道驚呆了。

    謝長河是誰，他們當(dāng)然知道。上一任廉貞星君燕至和有兩個愛徒，一個是現(xiàn)在的王妃段青娥，另一個就是謝長河。

    要不是那樁意外，現(xiàn)在叫謝廉貞的人，就是他。

    如果他沒死，今日的第五宗，不，今日的中州都會是另一個樣子。

    燕至和不會身故，段青娥不會成為王妃。

    他們都以為，是第五宗運(yùn)道差，原來竟是人為嗎？

    ——等等，王妃說人皇就是謝長河，那是不是說，以前第五宗那個謝長河，就是人皇？

    陸明舒也驚到了，她知道人皇換了rou身，但沒想到，這具rou身就是謝廉貞的父親。而且，照王妃的意思，根本就是謝長河本人！

    她慢慢冷靜下來，思索這件事的內(nèi)情。

    “什么意思？他就是長河？這不對??！”康老道被搞糊涂了，“人皇和長河怎么會是一個人？青娥，你是不是搞錯了？”

    “不會錯?！蓖蹂负抟獾哪抗饪粗矍暗娜嘶?，“曾經(jīng)跟我們朝夕相處的人，就是他！”

    “可是……”康老道覺得難以解釋。就算陸明舒剛才的推斷成立，將近千年的時光，人皇一直在皇陵之中，他怎么會變成謝長河？如果謝長河就是人皇，那他已經(jīng)變成人了，又何必多此一舉，謀求復(fù)活？

    “并非不能解釋?！标懨魇婧鋈怀雎?。

    眾人再次將目光投向她。他們已經(jīng)不敢小看這個小姑娘了，要不是她，他們還不知道，人皇復(fù)活的背后，有這么多隱情。

    “到底怎么回事？”康老道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

    “重新回到剛才的故事。人皇陛下崩逝，他的魔識卻還存在，不甘心成為幽魂一般的存在，于是，他想給自己找一個rou身。一個人，就像精魂住在rou身這個房子里，精魂是人的本質(zhì)，房子壞了舊了，換了就是。人皇陛下的房子沒有了，就想給自己換個房子……”

    這番話，說得眾人后背生寒。

    “最初孕育的rou身，是完全貼合精魂的，而強(qiáng)奪別人的，難免有兩者不兼容的情況發(fā)生。最好的方法，就是再投一次胎……”

    岳靈音覺得自己在聽天書一樣。投胎？這種傳說中的事，也能做到？

    “我不知道他怎么做的，或許，正好有懷孕的婦人路過陰山，他便將自己的魔識從魂體中剝離出來，魂體與胎兒融合，魔識封存于皇陵?！?/br>
    之前，她以為人皇奪的只是rou身，那先融合的就是魔識，現(xiàn)在看來，正好相反。魔識力量太大，胎兒受不住，只能先剝離。

    也只有這樣，才會沒人發(fā)現(xiàn)謝長河的異常。因為那時候的謝長河，本來就是個正常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人皇有什么關(guān)系。

    “人皇陛下就這樣分成了兩個部分，魂體投胎成為新的人，這就是謝長河。魔識潛伏于此，壯大自己的實力，等待時機(jī)拿回新的rou身。等了三十年，他終于等到了機(jī)會，謝長河來到陰山……”

    后面不用再說了。人皇拿回rou身，或許是感情的殘留，他放過了妻子，還給她編了一段記憶。于是，段青娥以為他身死于此，后來成了中州王妃。

    這個故事前后連起來了，就算有細(xì)節(jié)對不上，走向大體不會有錯，只一點(diǎn)她還想不透。

    陸明舒看著手中的引魂戒。如果人皇是重新投胎，那魂體定然就在謝長河身上，他又擁有人皇的全部記憶，也就是魔識也融合了。三者已經(jīng)合一，那引魂戒內(nèi)放的會是什么呢？能讓他不敢輕舉妄動，可見此物有大用……

    “難怪血脈秘法失效了……”中州王喃喃自語。身體都換了，血脈怎么可能還有效呢？他換掉身體，是否也有這個原因在？

    燕無歸像個雕塑一樣站在那里。

    他和謝廉貞追逐了多年的真相，居然是這樣。

    這么多年，他們心心念念要來陰山，尋到父親的遺骸，以慰他在天之靈，結(jié)果居然是這樣。

    他和母親一切的不幸，都是人為的安排。而罪魁禍?zhǔn)祝谷痪褪撬挠H生父親！

    陸明舒默默地看著他。這件事里，最大的意外就是王妃和他。人皇恐怕也想不到，剝離魔識后的自己，不但娶了妻，還留下了一個孩子。

    他忽然踏步上前。

    “星兒?！蓖蹂プ∷氖直?。

    燕無歸卻像是無知無覺，盯著眼前的人皇：“你否認(rèn)啊，為什么不否認(rèn)？”他忽然暴怒，嘶聲喊，“說??！說你不是謝長河！你不是我爹！”

    “呵，”人皇輕笑一聲，回望他，“孤確實不是你爹。那個謝長河已經(jīng)死了，就如同你們口中的人皇。孤就是孤，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雖然他這么說，陸明舒卻知道，兩件事情不能等同。真正的人皇在下葬前就死了，留下了魔識，但眼前這個人皇，卻是謝長河與魔識的完美結(jié)合。

    他是魔識，也是謝長河。

    人皇轉(zhuǎn)過目光，看著陸明舒：“小姑娘，你那個說法挺有趣的。也好，免得你們將我和那個家伙當(dāng)成一個人，以后就叫我魔皇吧?！?/br>
    “好，魔皇?！彼c(diǎn)點(diǎn)頭，“既然故事講完了，那我們就來說說，要怎么辦吧！”

    魔皇笑了起來：“孤以為，這個問題要問你才是。小姑娘，你想要孤怎么辦呢？”

    “我說怎么辦，你就怎么辦嗎？”

    “如果孤覺得可行的話?！彼σ饕鞯模瑧B(tài)度很好的樣子。

    “那好，你回地底那個地界去，我們將皇陵封存，從此以后，兩不相干。就像人蠻兩族，以陰山為界一樣?！?/br>
    魔皇緩緩搖頭：“小姑娘，你明知道這樣是不成的?！?/br>
    陸明舒點(diǎn)點(diǎn)頭：“確實不行，你既然想成為真正的修者，rou身、魂體、魔識三者缺一不可。其他還罷，rou身卻離不開本界的資源?！?/br>
    “那你還要提這個要求？”

    “因為我手里有你的命脈??！”陸明舒把玩著那枚引魂戒，“我之前以為，你的魂體還在這枚戒指里，現(xiàn)在想想，是我猜錯了。那這枚戒指里有什么呢？極陽之氣……”

    她突然笑了：“我想到了，你如今雖然擁有了rou身，卻是有陰無陽，不得輕易離開陰氣聚集之地。若是融合了極陽之物，達(dá)到陰陽平衡的狀態(tài)，便能無拘無束。不止本界，另一界也可去得。魔皇陛下，你很想回到另一界吧？”

    第506章

    魔皇笑吟吟瞅著她：“小姑娘，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一件事？”

    “什么事？”

    “人不能太聰明，聰明過了頭，連老天都會看不過眼的?！痹捯粢宦洌龅仃帤饩砥?。

    陸明舒面色一變，一把抓緊引魂戒。

    誰知，魔皇的目標(biāo)并不是引魂戒，而是她！

    玄光剛剛出體，人已騰空而起，向魔皇飛去。

    “陸師妹！”岳靈音大叫一聲。

    可她離得太遠(yuǎn)，根本做不出反應(yīng)。

    燕無歸撲了過去，仍然沒來得及。

    魔皇掐著她的脖子，笑瞇瞇地看著她：“你不覺得自己太自信了嗎？引魂戒，孤當(dāng)然想要，但此物并不是無法替代，反倒是你，除了此戒在手一無所有，有什么資格與孤談條件？”

    他一身陰氣，掐著她脖子的手冰冷徹骨，只要稍一用力，她會身首異處。

    陸明舒盡力仰起脖子，讓自己能夠呼吸。她道：“陛下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實力頂尖，手上多得是牌，我實力低微，當(dāng)然抓著一張牌，就要讓它發(fā)揮出十二分的作用?！?/br>
    魔皇點(diǎn)點(diǎn)頭：“你倒是挺有趣的。要不是自己找死，孤還真舍不得殺你。”

    陸明舒勾起一抹笑：“魔皇陛下真的是舍不得殺我，還是沒下定決心殺我？”

    魔皇挑了下眉。

    她繼續(xù)道：“陛下之前說，此物并不是無法替代。恕我直言，此話不實吧？”

    魔皇一頓，哈哈大笑起來：“人啊，不能太聰明，太聰明了，就算老天不收拾你，孤也忍不住想弄死！”

    他目光閃動，這次是真的動了殺念。

    燕無歸正想沖上前，卻被王妃拉了一把。

    “謝長河！”王妃叫道，“你放了她，我們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