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是沒有敵意，而非沒有戒備。不過這才是最正常的，他若現(xiàn)在就說他完全信任她，那真是騙鬼鬼都不信。

    事情總是要慢慢來。

    楚明昭吐出一口氣，表態(tài)道：“我也想和世子好好過日子。”

    裴璣微笑道：“這想法甚好。”

    楚明昭想起梁盈交給她的那件事，便照實(shí)與裴璣說了，只是略去了梁盈讓她來勾引他那些話。她見裴璣垂眸沉吟，斟酌著詢問楚圭若是屆時(shí)來催問，她要如何應(yīng)答。

    裴璣思量既定，道：“你若說沒問出來，楚圭定會(huì)揪著你為難。屆時(shí)你就說，襄王讓襄世子與臨邑王安心留在京城，聽從皇帝安排，必要時(shí)奏請(qǐng)更易封地。”

    楚明昭隱約明白了襄世子的用意，頷首道：“我懂了?！?/br>
    兩人計(jì)議已定，心里都松快了些，慢慢又說笑起來。

    裴璣正要躺下，又想起一事，當(dāng)下拉住她道：“我記起來了，你還欠著賬沒還?！?/br>
    楚明昭一愣：“什么？”

    裴璣不滿道：“在侯府時(shí)說好回來加倍補(bǔ)給我的?！?/br>
    楚明昭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抿抿唇，慢慢湊到他跟前，在他臉頰上連親了兩下。

    裴璣轉(zhuǎn)眼看她：“這不叫加倍。”

    楚明昭突然想起要試探他到底是不是不行，略一躊躇，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將他壓倒在床上，低頭在他臉上細(xì)細(xì)親吻。

    她的吻生澀卻綿密，柔軟嬌嫩的唇瓣在他臉上溫柔流連，帶起陣陣曖昧入骨的悸動(dòng)。她身上只套了一層單薄的寢衣，這般緊貼之下，身體難免廝磨，她這薄薄的一層與不著寸縷相差無幾，卻又因?yàn)楦袅艘粚樱炔恢缈|更加勾人。

    裴璣渾身都戰(zhàn)栗了一下。他直覺體內(nèi)炎火漸起，將成燎原之勢(shì)。少頃的踟躕后，他忽然抬手?jǐn)埳纤难?，猛地一個(gè)翻轉(zhuǎn)將她壓在身下，旋即卻松了手，微微喘著氣重新躺回去：“睡吧，明日還要選備去南苑的行頭?！?/br>
    楚明昭聽他嗓子都啞了，似乎是在竭力忍耐。她很想跟他說你要是真不行，我們可以試試，萬一行了呢？不然總這樣也不是法子。

    但她怕傷他自尊，這話并不敢出口。

    他扭頭看到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又想偏了。他按了按額頭，覺著縱然再次申明并非她想的那樣她也不會(huì)信，只好岔開話頭道：“我跟你說，你以后離你那三哥遠(yuǎn)一些，他絕非善類?！?/br>
    楚明昭的思緒果然被帶跑了，聞言訝異道：“我三哥？他干什么事了？”

    “你聽我的便是?！?/br>
    楚明昭想起裴璣今日看到楚懷謙時(shí)的言行舉止，好奇心登時(shí)被吊了起來，抓著他的手臂搖了搖：“你不要話說一半啊，快告訴我?！?/br>
    裴璣想起她方才又認(rèn)為他不舉便心下怏怏，哼了聲，轉(zhuǎn)過頭去：“睡覺?！?/br>
    楚明昭望著他的后背撇撇嘴，只得暫且作罷。

    南苑也是一處皇家苑囿，但并不似西苑那樣緊挨著皇宮，而是位于整個(gè)北京城的南端，與皇宮相去甚遠(yuǎn)。南苑范圍極大，因其湖沼泉源遍布，水域遼闊，故又稱南海子。

    南苑原本便是占地廣闊的前代皇家獵場(chǎng)，后周太宗又在此處擴(kuò)建殿堂宮室、修筑圍墻，將之?dāng)U大了數(shù)十倍之多。并設(shè)一名總提督和四名提督，負(fù)責(zé)南苑的日常打理。

    南苑內(nèi)有二十四園，遍植果蔬、豢養(yǎng)禽獸，又兼水草豐沛，是圍獵的絕佳去處。

    但圍獵一般是在春秋兩季，眼下已交夏，楚圭卻突然要率眾來圍獵，倒是有些耐人尋味。

    隔日便是定好的日子，眾人隨著楚圭的鹵簿大駕浩浩蕩蕩地開赴南苑。

    到了地方后，楚圭命眾人休整一下，下午再開始圍獵。

    楚明昭覺得如果不是有不想看見的人隨行，出來轉(zhuǎn)轉(zhuǎn)也不失為一件美事。但她沒有選擇權(quán)。

    她本想待在殿內(nèi)啃啃瓜與長姐說說話，但裴璣非要教她學(xué)騎馬，她拗不過，只好從了。

    裴璣小心翼翼地將她扶上馬后，見她仍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不由笑道：“不要緊，我扶著你的，不會(huì)讓你摔下去的?！?/br>
    楚明昭低頭看向他：“可是我學(xué)騎馬干什么？”

    “藝多不壓身，萬一有一天用上了呢。你看你那天不就因?yàn)椴粫?huì)騎馬白走了那么些路。這地方大得很，正適合教你?！?/br>
    兩人正說話間，忽見范循牽馬而來。

    到得跟前后，范循佯佯與裴璣敘了禮，旋徑直看向馬背上的楚明昭，張口就道：“我親迎那日，表妹為何沒來？”

    神情跟語氣都十分曖昧，頗似情人間的嗔責(zé)。

    楚明昭有些懵，心道我夫君可就在旁邊呢啊，你要發(fā)瘋是不是也避著些？

    裴璣剛要上馬，聽見這話便沉下臉，轉(zhuǎn)頭看向范循：“你什么意思？”

    范循微微冷笑道：“我跟我表妹說說話也不行么？”

    楚明嵐跟上來時(shí)正瞧見這一幕，嗅出不對(duì)，心里當(dāng)即便有些不舒服，上前拉住范循，強(qiáng)笑道：“夫君，咱們?nèi)e處遛馬吧，好不好？”

    范循一看見楚明昭，心里就打翻了五味瓶，再一看到裴璣又想立等掐死他，此刻根本不理會(huì)楚明嵐。

    “表妹，你為什么不答話？”范循又一次望向楚明昭。

    裴璣冷笑道：“你沒瞧見她不想理會(huì)你么？”

    范循陰冷地看他一眼：“我表妹還沒說話，你多什么嘴？”

    楚明嵐見范循如此言行，愣了片刻，猛地意識(shí)到了什么，霎時(shí)醋意決堤，怒氣灌頂，激憤之下想也不想地抬腳就朝著楚明昭那匹馬的馬腿上一踢。

    那馬立時(shí)便驚了，當(dāng)下長嘶一聲，瘋了一樣揚(yáng)蹄沖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開頭說公主下降不是錯(cuò)別字，婚姻之事，民間稱“嫁”的，皇家稱“降”，民間稱“娶”的，皇家稱“尚”。所以公主下嫁叫“下降”，駙馬娶公主叫“尚”公主。

    文中說的永寧、壽陽兩位公主的事出自《萬歷野獲編》。《萬歷野獲編》雖是野史，但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在明代史料里也是廣受好評(píng)的~

    ☆、第25章

    變故就在一瞬，裴璣與范循皆是一驚。

    裴璣本是要與楚明昭同乘一騎的，自己并沒有牽馬來，心急火燎間一眼瞥見范循的馬，當(dāng)下一個(gè)箭步?jīng)_上前就去搶韁繩。

    范循剛要翻身上馬，見裴璣沖過來要奪轡，面色一沉，一頭緊拽著韁繩，一頭抬腳就去踹他。然而裴璣身手趫捷異常，即刻閃身一避，又趁著空當(dāng)揮肘一擊，一把拽過韁繩與馬鞭，借著馬鐙縱身躍上馬背，揚(yáng)鞭一抽，離弦之箭一般策馬徑追出去。

    范循眼看著裴璣奪馬而去，又思及楚明昭的安危，面色黑比鍋底。

    楚明嵐一早就呆住了，她方才那一踢不過是氣急之舉，根本沒過腦子，眼下倒是生出些惶遽來。

    范循朝著楚明昭消失的方向佇望須臾，遽然回身剜了楚明嵐一眼：“你想害死她？”

    楚明嵐對(duì)上他陰鷙的目光，禁不住渾身一抖。她還是頭一回看到這樣的范循。

    但想起范循適才為了楚明昭與裴璣針鋒相對(duì)，她心里又憤懣不已，瞪著他道：“我沒想害死她，我不過是氣不過而已。表哥心里裝著一個(gè)楚明玥還不夠，居然還想著楚明昭？！怪不得表哥連夫妻也不肯與我做！”

    范循心憂楚明昭，懶得與她多言，只譏誚一笑道：“表妹還是快些禱告明昭平安無事吧。明昭若是有個(gè)一差二錯(cuò)的，表妹也別想好過！”言罷，眼風(fēng)冷冷一掃，拂袖而去。

    楚明嵐一口氣憋在胸口，指甲掐著手心，臉色陣青陣白。

    這一頭，楚明昭趴在馬背上，死死拽著馬鬃與韁繩，面色煞白。她的手已經(jīng)因?yàn)閹状尉o扯韁繩而磨破了，但她不敢放松分毫。

    驚馬縱躍疾奔間顛簸得十分厲害，她眼下已經(jīng)被顛得頭暈眼花，胃里翻江倒海，直欲嘔吐。這馬又時(shí)不時(shí)地想把她甩下去，她還要時(shí)刻警醒著，手上半刻也不敢放松。最要緊的是，驚馬不知何時(shí)才能停下，這樣下去，說不得最后撞到什么或者絆到什么，她就得跟著一起栽到地上，摔個(gè)骨折都是輕的。

    楚明昭心底發(fā)涼，渾身觳觫。

    正此時(shí)，她忽聞身后有急如奔雷的馬蹄踏地聲由遠(yuǎn)及近而來。她心里一動(dòng)，慢慢扭頭往身一看，便瞧見裴璣正揮鞭策馬疾沖而來。

    楚明昭一錯(cuò)不錯(cuò)地凝著他愈來愈近的身影，一時(shí)觸動(dòng)，眼眶突然微微泛紅。

    裴璣手里的馬鞭抽得一下狠似一下，與驚馬的距離漸近，最后終于與之平齊。

    裴璣此刻反而冷靜異常。他扯轡將自己的馬引到驚馬旁側(cè)，待相去最近時(shí)，看向楚明昭：“昭昭，我將你抱下時(shí)，記得松開韁繩?！?/br>
    楚明昭一愣，抱下？

    她這念頭尚未轉(zhuǎn)完，便見裴璣驟然丟開了自己手里的韁繩，一夾馬腹，斜簽著傾身伸臂過來抱她。

    這般疾速行進(jìn)中，他如此動(dòng)作，稍有不慎就會(huì)從馬背上摔下去。

    楚明昭瞪大眼睛，脫口驚呼道：“世子小心！”

    她語聲未落，裴璣便已一把箍住了她的腰，夾小雞仔似的將她夾了起來。

    楚明昭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等再回過神來時(shí)，已然穩(wěn)穩(wěn)坐到了裴璣的馬上，那匹驚馬已呼嘯掠過。

    裴璣一手將她緊緊護(hù)在懷里，一手嫻熟地扯轡馭馬，漸漸勒馬而止。

    楚明昭驚魂未定，仰頭怔怔地看著裴璣。

    “嚇傻了？”裴璣低頭看過來，又想起一事，微微一笑，“你剛才擔(dān)心我？”

    楚明昭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雙頰暈紅。

    裴璣正要調(diào)轉(zhuǎn)馬頭折返，忽見楚明昭掩口欲嘔。

    他當(dāng)即翻身下馬，將她抱下來，小心地放到地上，又扶著她慢慢蹲下：“吐吧，吐出來好受些?！?/br>
    楚明昭方才被顛得夠嗆，又一直渾身緊繃，早已精疲力竭，眼下連站都站不穩(wěn)，只能倚靠裴璣勉強(qiáng)蹲踞著。

    裴璣見她難受得幾連膽汁都要吐出來，連連幫她拍撫后背，面上難掩心疼。又想起這全是楚明嵐的手筆，面色便陰了下來。

    等她稍稍緩過來些，裴璣正要將她重新抱上馬背，忽然瞥見她的手心里似有血跡。他當(dāng)即一頓，拉過她的手?jǐn)傞_一看，發(fā)現(xiàn)她的掌心被韁繩勒破了皮，此刻已開始往外滲血。

    他眸光一凜，突然冷笑一聲。

    楚明昭望向他時(shí)，他已收回了神思，扶著她的肩膀低頭在她臉頰上溫柔地親了親，低聲道：“我抱你上馬?！?/br>
    兩人同乘一騎，按轡徐行。

    楚明昭想起適才的驚險(xiǎn)，忍不住道：“世子卻才都不怕自己失手么？馬跑得那么快，稍有閃失，世子就會(huì)掉下去，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br>
    她等了片時(shí)，見他不答話，不由偏頭去看他。

    裴璣突然圈緊她的腰，道：“楚明嵐都管范循叫夫君，昭昭為什么一直管我叫世子？不行不行，我不高興了，你快改口。”

    楚明昭愣了一愣，忽而笑道：“我若不改呢？”

    裴璣哼道：“那你試試看再叫世子我還理不理你?！?/br>
    楚明昭笑道：“世子怎忽然想起這一茬兒的？”

    裴璣扭頭看風(fēng)景，果然不理她。

    楚明昭望著他的側(cè)臉，踟躕一下，出聲道：“夫君……”

    “嗯，”裴璣笑吟吟地回頭看她，“再喊一聲?！?/br>
    楚明昭抿抿唇，只好又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