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段考只考理綜和數(shù)學,一般而言,段考的試題都比較難,尤其在物理和數(shù)學這兩門課上,各類難題層出不窮,夏林希頭暈?zāi)X脹,但她依然心有不甘,說什么都不愿意錯過考試。 顧曉曼想對她說,這種狀態(tài)下的考試,很有可能發(fā)揮失常,但是夏林希一直都是年級第一,顧曉曼覺得她不能用自己的標準來衡量對方。 早讀課很快結(jié)束,班主任沉著臉色進門,發(fā)下了一套數(shù)學試卷,然后又獨自出了門,段考當然少不了監(jiān)考老師,沒過多久,趙寧成過來替補了班主任的位置。 趙寧成是本班的語文老師,他帶著一沓的練習冊,在講臺上批改作業(yè),或許是因為信任學生,他并沒有下臺巡視,也沒有盯緊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全班第一個翻頁的同學,依舊是坐在后排的夏林希。 她自覺哪怕燒壞了腦子,做這種題目也是條件反射。 接下來把卷子翻頁的人,就是另一大組的陳亦川,他們兩個都寫到了反面,但是對于大多數(shù)同學而言,選擇題還沒做完。 兩個小時眨眼晃過,將近一半的學生卡在了壓軸題上,夏林希把卷子檢查了第三遍,如釋重負地交掉了。 接下來的理綜依然如故,寫完之后將近中午,她提前半個小時交卷,獨自下樓走向了醫(yī)務(wù)室。 然而就在樓梯間內(nèi),她聽到別人的腳步聲。 夏林?;剡^頭,瞧見蔣正寒越走越近,她的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你的理綜試卷寫完了嗎?” 高三教學樓一片寂靜,所有學生都在參加段考,理科班的理綜相當困難,文科班的文綜亦然緊張,似乎在全校的樓梯間里,也只有他們兩個人。 好在這里沒有監(jiān)控,蔣正寒抬手摸上她的額頭,低聲回答她的話:“我不想寫了?!?/br> 他說:“我抱你去醫(yī)務(wù)室。” “不至于啊,”夏林希繼續(xù)往下走,一邊走一邊說,“感冒發(fā)燒而已,不是雙腿殘廢了。” 她雖然病得不輕,但是沒有喪失思考的能力,提到“殘廢”兩個字,下意識地想起了蔣正寒的父親,誠然他父親失去了一只手,她說完話才記起這一點。 發(fā)燒真是一件讓人厭惡的事,她在清醒的狀態(tài)下,絕不會在他面前談到殘廢。 夏林希腳步一頓,接著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還可以自己走……” 她陷入了詞窮,停在臺階處不上不下,處境尷尬。 蔣正寒牽過她的手,沒有理解她的意思,因此他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走不動了?” 為了證明自己可以走動,夏林希干脆跑到了醫(yī)務(wù)室。 校醫(yī)給她量了體溫,三十八度五,其實算不上發(fā)高燒,她多少覺得有一點欣慰,不過看見蔣正寒守在一旁寸步不離,她又擔心他們的事情會在校醫(yī)室敗露。 果不其然,穿著白大褂的校醫(yī)問了一句:“你們是同班同學嗎?” “沒錯,”夏林希搶先回答,“老師讓他跟著我過來?!?/br> 校醫(yī)愣了一愣,自言自語般說道:“你們老師怎么派了一個男生啊……” 依照這位校醫(yī)的本意,其實是女孩子比較心細,至于男生么,皮糙rou厚,粗枝大葉的,不適合過來照顧同學。 但是夏林希心中有鬼,所以她聽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十足的含沙射影。 她低頭斟酌幾秒鐘,方才開口答道:“因為我們還在考試,全班只有他寫完了試卷……” 蔣正寒笑出了聲。 夏林希抬頭將他望著,而校醫(yī)背對著他們,面朝貨架整理器材,蔣正寒看了一眼校醫(yī),抬手給了她一個摸頭殺。 空氣中彌漫著福爾馬林的味道,白色的布簾擋住了窗戶和門縫,夏林希坐在不銹鋼的椅子上,一聲不吭和他對視了一陣,忽然說了一句:“我想快一點高考?!?/br> “還有五個月,”蔣正寒道,“明年一月到五月?!?/br> 校醫(yī)聽見他們的對話,也跟著搭了一腔:“五個月過得才快呢,我在學校工作六年了,一年又一年,看著你們一屆又一屆地畢業(yè)?!?/br> 一年又一年,一屆又一屆。 歲月如梭,光陰似箭,校醫(yī)待在高三的醫(yī)務(wù)室里,就好像走馬觀花一樣,高三的學生永遠年輕,不知道未來身在何方,但他杵在這里六年多了,也算見了一些世面。 他取了一個單子,給夏林希寫下請假條:“你在這里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去找班主任請假,發(fā)燒發(fā)到三十八度五,最好去醫(yī)院打吊水。” 夏林希照做不誤。 蔣正寒陪著她,兩人一起回到了五樓,夏林希踏進辦公室之前,班主任正在和張懷武講道理,張懷武的父親坐在一旁,臉上的神情并不好看。 班主任喝了一口茶,瞥眼望見夏林希,語氣就溫和了一點:“理綜考試還沒結(jié)束,你提前交卷了么?” “我今天感冒發(fā)燒,”夏林希把請假條遞給他,偷看了一眼張懷武,“下午要去醫(yī)院……” 夏林希尚未說完,班主任便答道:“燒到三十八度五了,是應(yīng)該馬上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你的心理負擔不要太重,注意勞逸結(jié)合,保持作息規(guī)律。” 張懷武安靜地沉思,只覺得現(xiàn)在的班主任,和剛才的班主任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夏林希生病回家,肯定要荒廢一下午,而他昨天打游戲,也不過荒廢了一下午,為什么大家都是同學,得到的待遇卻完全不同。 張懷武在心中嘆氣。 他微微側(cè)過頭,瞥見了門口的蔣正寒,為了不讓班主任發(fā)現(xiàn)蔣正寒,他特意挪了一個地方站,以求擋住班主任看向門口的視線。 他在心中為自己點了一個贊。 冬日的陽光清清冷冷,穿過玻璃篩下一片樹蔭,走廊上依舊空無一人,只有蔣正寒和夏林希,他們并排從辦公室走回教室,夏林希提出了一個問題:“明年高考結(jié)束以后,我們不在一個學校怎么辦?” 她問得相當委婉。 按照他們目前的分數(shù)差距,同校的概率幾乎為零。 夏林希原本還想,可能會有什么突然狀況,讓她忘記了要如何做題,于是忽然一落千丈,和蔣正寒的成績持平。但是經(jīng)過今天這場帶病考試,她隱約察覺到,只要她還能喘氣動筆,就不會考出一個偏低的分數(shù)。 蔣正寒答道:“你打算去北京么?我們不在一個學校,也會在同一座城市。” 第二十六章 不在同一個學校,也會在同一座城市。 這句話好像一顆定心丸,讓夏林希放松了一半。 中午蔣正寒送她回家,他們在小區(qū)門外告別,夏林希還擔心會撞見父母,但當她回家以后,才想起來今天他們都出門了。 彭阿姨做好了午飯,見她進門,便笑著招呼道:“快來吃吧,飯菜剛出鍋?!?/br> 十二月天寒地凍,屋子里開了暖氣,夏林??人砸宦暎┲闲哌^去:“我感冒發(fā)燒了,不怎么想吃東西……” “發(fā)燒了,多少度啊?”彭阿姨想摸她的額頭,但是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來,她用圍裙擦了擦手,站在夏林希身邊道,“嚴不嚴重啊,要不下午的課就別上了?” 夏林希答道:“在校醫(yī)室量了體溫,三十八度五,也請了下午的病假?!?/br> 她給自己盛了一碗飯,匆匆扒了兩口,結(jié)果味同嚼蠟:“我吃兩片藥,下午睡一覺,醒來就好了?!?/br> “這可不行,”彭阿姨說,“我?guī)闳メt(yī)院。” 或許是因為燒昏了頭,夏林希脫口而出道:“我不喜歡去醫(yī)院……” 彭阿姨拿了毛巾,擦她額頭上的汗:“我女兒和你一樣,也不喜歡去醫(yī)院,但是一個人啊,難免有一些小毛小病,你自己硬扛著,肯定是不行的。” 她說:“三十九度就是高燒,我們?nèi)メt(yī)院檢查檢查,如果是普通的感冒,吊水也好的快一點?!?/br> 夏林希生病的時候,脾氣比平常更倔,她執(zhí)意要待在家里,說什么也不肯去醫(yī)院,而且吃完午飯之后,就沒走出自己的房間。 下午一點半,彭阿姨推開房門,夏林希還在整理筆記,她高中前兩年做過的輔導(dǎo)書,摞在一起大概比柜子還高,如今她一邊整理題目,一邊翻查練習冊,使得整個房間看起來有一點亂。 彭阿姨找出一個溫度計:“我給你量一量體溫吧,如果還是三十八度,那就不去醫(yī)院了。” 夏林希心想也好,于是就答應(yīng)了。 然而結(jié)果令她吃驚,她在不知不覺之中,燒到了三十九度,醫(yī)院是非去不可了。 當天下午,體檢結(jié)束以后,夏林希在醫(yī)院吊水,并且占用了一個床位,她用另一只手編輯短信,回復(fù)蔣正寒發(fā)出的問題。 蔣正寒問她:你在哪里? 夏林希撒謊道:在家。 這一條發(fā)送完畢,她接著補充道:我快退燒了,沒什么大事。 檢查結(jié)果顯示,確實是普通的感冒,但是由于個人體質(zhì)問題,她燒得比較厲害。醫(yī)院彌漫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她很困但又睡不著,于是只能盯著天花板,在心中復(fù)習化學方程式。 傍晚大概五點左右,昏暗的暮色遮蓋了天空,樓下傳來汽車鳴笛聲,也有自行車的鈴鐺聲。 由于今天上午段考,高三年級放學比較早,夏林希刷新朋友圈,看到了一片哀鴻遍野。只因段考的兩份試卷,難度實在是太大了,因此受到了群眾的一致詬病。 她認真地回想,確實有幾個難點,但是那些難點,考慮一下就能解決。 為此,她特意戳進蔣正寒的微信,查看他今天的狀態(tài),但是蔣正寒自從開通微信以來,發(fā)過的朋友圈都只和編程算法有關(guān)聯(lián)。 夏林希收了手機,默默等待打完吊水。 彭阿姨下樓買了晚飯,回來發(fā)現(xiàn)夏林希已經(jīng)睡著了,她搬過板凳坐在床邊,從包里拿出一團毛線球,低頭織起了毛衣。 毛衣一共有兩件,花色和款式大致相同,像是準備送給兩個小姑娘。 窗外的天色完全黑了,醫(yī)院亮起一盞又一盞的照明燈,彭阿姨還在低頭織領(lǐng)子,直到有人敲門進屋,影子落在了毛衣的袖口,她才緩慢地抬起了頭。 來人年紀不大,最多二十歲的小伙子,但是身高很好,相貌也很好,倘若放進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 彭阿姨開口問:“你找誰?” 蔣正寒答道:“我是夏林希的……同學。” 彭阿姨感到匪夷所思,因此又問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她在這里?” 蔣正寒想了想,編出一個借口:“剛好路過這間病房。” 這當然是假話,其實是通過手機定位。 他并不知道彭阿姨是誰,但看她守在夏林希旁邊,以為這就是夏林希的母親,可能將來也是他的……丈母娘。 他現(xiàn)在思考這個問題,還是太早了一點,于是念頭蹦出的那一瞬,就被他立刻打消了。 彭阿姨仍然覺得奇怪,但她又說不上來哪里奇怪,所以只是招呼道:“你要不要過來坐一坐,等她醒了,再聊一會天?” 話音未落,夏林希真的醒了。 她望向門口,揉了一下眼睛,確認沒有看錯,就覺得有一點麻煩了。 她和蔣正寒的事,在高考結(jié)束以前,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這是她一貫推崇的原則,但是這個原則日漸失靈,好像越來越兜不住了。 夏林希扯謊道:“他是我的同學,但是我們很少聊天,我和他不太熟。” 為了修補一個謊言,注定要編造更多的謊言,夏林希扯完這句話,就覺得有一點心累。 心累的不止她一個,截至目前,蔣正寒仍然認為,他面對的是夏林希的母親,他覺得第一印象非常重要,但是來不及做什么表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