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希似懂非懂，她把這句話抄了下來，寫在五子棋的旁邊，和圈圈叉叉并列。

    第三十七章

    常言道好事成雙，夏林希得知被錄取的那一天，江明一中給她發(fā)了一筆獎學(xué)金。

    她給父母分別買了禮物，卡里還剩下九千多塊錢，mama很喜歡她送的手提包，翻來覆去看了幾遍，聽她開口問道：“那個……彭阿姨怎么樣了？”

    mama背靠沙發(fā)，抬頭看著女兒道：“你還記得這件事呢？”言罷又說：“她畢竟照顧過你，你惦記著也正常，這樣吧，你把這張卡給我，我把卡里的錢匯給她。”

    夏林希照做不誤。

    交完銀.行卡，她躊躇一陣，終歸坦白道：“我今天收到錄取的消息，不過不是經(jīng)濟專業(yè)，是之前提過的數(shù)學(xué)專業(yè)。”

    她mama沉默地聽完，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像是暴風雨前的安靜。

    爸爸站在一旁，剛好目睹了全狀，他連忙走了過來，試圖打一個圓場：“數(shù)學(xué)很好，哪里都能用得上，你選擇這個專業(yè)，說明你有自己的計劃，我們?yōu)槟愀械津湴痢！?/br>
    一番話說得很有道理，可惜這個圓場并不成功。

    夏林希雙手背后，和她母親對視了半晌。

    mama拎包起身，并未給出評價，她只是說了一句：“我下午要開會，先走了。”

    言罷，房門被“砰”的一聲關(guān)上。

    爸爸嘆了口氣，接著囑咐道：“小希啊，我給你報了一個駕照培訓(xùn)班，反正暑假閑著也是閑著，你爭取把駕照拿了，免得以后忙起來，沒有時間學(xué)?！?/br>
    夏林希點頭稱好。

    不久之后，她從兜里掏出手機，給蔣正寒發(fā)微信：“我準備考駕照了，不如我們一起？”

    她的爸爸進了書房，因此偌大的客廳里，只有夏林希一個人。窗外驕陽似火，七月的氣溫陡然升高，房間里開了冷氣，她把枕頭抱進懷里，整個人都癱在了沙發(fā)上。

    出乎她意料之外，蔣正寒回答：“去年八月拿到了?！?/br>
    去年五月份，他年滿十八歲，高二尚有雙休日，剛好用來考駕照，這個算盤打得太好，夏林希感到不可思議。

    面對一個有駕照的人，她實話實說道：“時間很緊張，我怕我考不過?！?/br>
    蔣正寒道：“不怕，我陪你練車?！?/br>
    他一向謹守諾言，這一次也不例外。

    夏林希卻有一些動搖：“你去年八月拿到駕照，到現(xiàn)在也就一年的時間……”

    考駕照的人有兩種，一種是考之前不會開車，另一種是考之前熟門熟路，誠然蔣正寒屬于后者，因此他這樣解釋道：“一年的駕照，四年的駕齡。”

    蔣正寒十四歲的時候，他的母親摔傷過一次，平常出門極不方便。彼時家中也沒多少存款，父親仍然買了一輛手動擋的汽車，連車帶保險加在一起，總共不超過六萬塊錢。

    父親送母親去醫(yī)院，蔣正寒隨車同行，每當回來的時候，他父親就找一塊空地，手把手教他開車。

    那一輛汽車很不好開，爬坡的時候經(jīng)常熄火，必須換擋啟動重來。這原本是一件糟心事，然而父親非但毫無怨言，還有心思和他說笑，蔣正寒學(xué)得不容易，卻也覺得樂在其中。

    后來他十六歲，家里有了更大的變故，困難時期急需要錢，父親的朋友幾乎借遍。其中一位朋友在老城區(qū)新開了一家超市，缺少一位清晨運貨的司機，仿佛是為了抵債一般，蔣正寒擔負了這個職責。

    他沒有駕照，年齡不夠，但是可以扛貨，也可以開車，兼負算賬的技能，算是免費的勞動力。

    于是老板覺得他很好用。

    一晃眼到了十八歲，豐富的經(jīng)驗作為輔助，讓他順利完成駕校培訓(xùn)，順利通過駕駛考試……畢竟考試所用的車輛，比他平時慣用的好上很多。

    夏林希當然不知道這些，所以她猶豫了一會兒，躺在沙發(fā)上編輯消息：“假如我掛了考試，我一定找你練習(xí)?！?/br>
    一語成讖。

    暑假正是學(xué)駕駛的高峰期，教練的排課表總是滿員，夏林希很快考過科目一，也很快考過科目二，卻不幸掛了科目三，她需要一次補考，進展得不太順暢。

    她mama便道：“你爸爸給你報的什么班，這么便宜怎么能學(xué)好？我再給你找一個教練，你用我們家那輛新車練手?！?/br>
    夏家一共有三輛轎車，除去她mama的e級奔馳，爸爸的江南奧拓，還有一輛奧迪a6，放在車庫里無人問津。

    今年四月份左右，她mama買下這臺車，準備送給丈夫當做禮物，然而對方并未領(lǐng)情，所以整臺轎車都被閑置，鑰匙就放在書房的盒子里。

    如今，卻在蔣正寒的手上。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約在車庫見面，夏林希把鑰匙交給他，隨即解釋道：“這輛車是新買的，家里沒有人用，我mama說練手的時候，可以找教練一起開?！?/br>
    時至今日，教練卻變成了蔣正寒。

    在此之前，他花了大概一個月的時間，學(xué)習(xí)如何當好一個駕駛教練，不過所有理論都需要實踐，即便他計劃周全，也不一定能達到預(yù)期。

    “我查過地圖，”蔣正寒開車出庫，駛向一片空曠場地，“附近有一個地方，能讓你練習(xí)路考?！?/br>
    夏林希側(cè)過臉看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私家車和教練車不一樣，要是我出了什么差錯，你沒有來得及制止，那么……”

    蔣正寒接道：“我?guī)湍悴葎x車。”

    夏林希點了點頭，望向前方的路況。

    八月烈日當空，風中含著熱浪，草坪上殘存生機，土壤卻干裂出縫隙。

    幾公里外的空地上，夏林希靜坐于駕駛位，她自覺有一點緊張，遲疑半晌不敢動手。

    蔣正寒沒有顧及她的忐忑，他盡量詳細地描述道：“一檔起步，換成二擋，加速到二十公里，再換成三檔，換檔的行駛距離不超過五百米?！?/br>
    話音未落，轎車緩緩前行。

    蔣正寒扣上安全帶，頓了一下繼續(xù)道：“加檔前先踩油門，車速達標之后，松開油門，踩下離合踏板。等你掛入檔位，離合踏板不能松得太快?！?/br>
    言罷，他低頭看向她的腳。

    夏林希掛好檔位，神經(jīng)繃得很緊，又聽蔣正寒問：“你的科目三，什么時候補考？”

    “十五天之后?！?/br>
    “來得及?！?/br>
    “可是我緊張。”

    “練多了就好了。”

    夏林希沒有掛到四檔，便開始踩腳剎，踏下了離合器，最后停車熄火了。她雙手握著方向盤，身體略微靠向椅背，有一種排斥駕駛的感覺。

    蔣正寒見狀，干脆解開安全帶，一手扶上檔位，打算全程代勞，以便幫助她適應(yīng)——這一回跑下來，確實比剛才好一點。

    接下來的十天里，他們兩個早出晚歸，經(jīng)常在附近一帶活動，蔣正寒剛開始還會引導(dǎo)她，到了后來漸漸放開了手。

    科目三考試當天，夏林希給蔣正寒發(fā)微信：“祝我考一百分！”

    他回應(yīng)了鼓掌的表情。

    鼓掌仿佛應(yīng)驗了一般，當天上午的科目三考試，夏林希有驚無險地通過。不久之后，科目四接踵而至，當然算不上很難……完成這一連串的工作，她覺得駕照在和她招手。

    她滿心雀躍地跑去找他。

    八月的江明市，酷暑炎熱一如往常，太陽好似一輪火球，把地面燒得guntang。好在近來臺風過境，連續(xù)幾日降下暴雨，沖刷了醞釀已久的悶熱。

    雨后天晴，復(fù)聞蟬鳴。

    蔣正寒家里沒有人，他的父母因事外出，留下他一個人看家，然而父母尚未返程，他卻在院門外瞧見了夏林希。

    夏林?？邕^門檻，蔣正寒關(guān)上了院門。

    最后一道風溜過門縫，飛快帶起了她的裙擺。

    而在蔣正寒的房間里，他一手拎來一把椅子，放在了靠近書桌的位置。夏林希走近幾步坐下，裙擺落到了膝蓋以上，再往下是一雙纖長又雪白的腿——蔣正寒覺得，他不應(yīng)該過度關(guān)注，他必須轉(zhuǎn)移注意力。

    他問：“你們什么時候開學(xué)？”

    很正經(jīng)的問題，充分掩蓋了他的所思所想。

    夏林希道：“八月二十幾號，很快就要開學(xué)了?！?/br>
    她一手撐著腮幫，翻閱面前的筆記本，筆記本原來是她的，高考之前送給了蔣正寒。

    “軍訓(xùn)長達三個星期，”夏林希接著道，“九月底的時候，才能步入正軌?！?/br>
    比起嚴格的軍訓(xùn)，她更擔心被陽光曬黑。

    蔣正寒坐在她身邊，看向了一旁的電腦屏幕，服務(wù)器正在運行代碼，完成新一輪數(shù)據(jù)分析。數(shù)據(jù)也是他從網(wǎng)上摘下來的，他并不確定是否能一舉成功。

    他打開瀏覽器窗口，在搜索欄鍵入字符，查詢和軍訓(xùn)有關(guān)的信息，當然不是他的學(xué)校，是夏林希的學(xué)校。

    夏林希把椅子往前挪了一點，和蔣正寒的距離變得更近。

    她的手背碰到他的手臂，第一感覺是皮膚很硬——但是皮膚怎么會硬呢？所以她抬手摸了一下，果然實踐出真知，她后知后覺地想通了，大概是因為有一點肌rou，因此摸起來會比較硬。

    學(xué)車的時候她就想這么做，當下他們的身旁沒有別人，只有雨滴敲打臺階的聲音，她覺得自己膽大包天。

    蔣正寒敲鍵盤的手指一停。

    他偏過頭看她，她立刻紅透了臉。

    她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不是故意的……”

    蔣正寒扣上筆記本，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句：“我更希望你是故意的?！毖粤T他也伸出了手，打算牽住夏林希。

    夏林希當即站起身，走向另一個地方。

    地上放著工具箱，她抬頭并未發(fā)覺，直至腳下一個趔趄，差一點往前摔倒。幸虧前方有一張床，她雙手撐在上面，哪一處都沒有磕到。

    夏林希剛剛走過來，是為了打開電風扇，誠然今天下了一場雨，但她覺得有一點熱。可惜蔣正寒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他走到一旁扶了她一把，注意到夏林希所處的位置，他心中泛起一些胡思亂想，并不容易克制。

    她的裙擺滑到了腿側(cè)，自己當然有所感知，所以漲紅了一張臉，伸手把裙子往下拉。

    蔣正寒道：“已經(jīng)看見了?！?/br>
    其實并沒有。

    他說這樣一句假話，是為了讓她繼續(xù)臉紅。

    果不其然，夏林希聞言驚呆了，她扯開被子蓋上雙腿，忿忿不平道：“那你也不能告訴我?！?/br>
    蔣正寒緩慢走近一步，他忍不住拉上了什么——他拉上了厚重的窗簾。完成這一點還不滿足，他又反鎖了自己的房門。

    室內(nèi)一霎黯淡無光。

    夏林希抬頭看他，她自覺有些不對勁，反而更往床里退，這一刻她忽然想到，她即將年滿十九歲，有些事情是不是可以做了？

    不不不，還是太早了。夏林希滿心排斥。

    蔣正寒與她恰好相反，他覺得如果不做點什么，再過一會可能忍出病。但他并不知道要做什么，高三之前他的壓力很大，每天的瑣事都忙不過來，沒有時間消耗在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