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悅又道：“你們必須聽我說……”

    蔣正寒道：“沒這個必要?！?/br>
    倘若此時存在一桿天秤，大概已經(jīng)完全偏向了夏林希。沈文悅有理說不清，她再抬頭望向蔣正寒，卻見他的目光格外冷淡。

    二十分鐘前的階梯教室，蔣正寒和她還是普通同學，然而目前的這一刻，她覺得好像連普通同學都不是了。

    史老師也說：“都是成年人了，心胸放寬廣一點，作為一個女孩子，不要張口閉口都是臟話。有誤會好好講道理，不僅是在大學校園里，等你們出了社會，禮貌和家教依然很重要。”

    史老師沒說什么重話，但他提到了禮貌和家教，言外之意不能更明顯了。

    沈文悅從沒受過這種屈辱，她鼻頭變紅抽泣了一下，捂著臉跑向了洗手間。

    這才是真哭。

    嘖，怎么不撒嬌了呢，夏林希心想。

    沈文悅知道她是數(shù)學系的，卻不知道她真正的學校，顯而易見，肯定是聽說了她的存在。明知道別人有女朋友，還要倒貼上來橫插一杠，夏林希不太喜歡這種做法。

    蔣正寒和史老師告別之后，帶著夏林希一同下樓。路上他說了不少話哄她，以至于夏林希心生疑惑，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從哪里學的這些話？”

    蔣正寒道：“自己編的?！?/br>
    夏林希便道：“我聽了有點高興?！?/br>
    周圍沒有其他人，走廊樓道上只有風聲，秋風卷著落葉刮進來，恰好落在了他們的腳邊。蔣正寒握著她的手，笑了一聲回答道：“你高興，我也覺得高興?！?/br>
    他們兩個很默契的，都沒有再提及沈文悅。

    夏林希心想，沈文悅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不能因為她的緣故，影響了自己和蔣正寒的關(guān)系。

    第四十四章

    九月的下旬，各大院校都開始正式上課。

    第一堂課在早晨八點，課程名稱是《數(shù)學分析》，實際上也是高級微積分。作為數(shù)學系學生的必修課，它貫穿了四年的本科學習。

    夏林希翹首以待，很早就到達了教室。她和楚秋妍坐在同一排，兩人都帶了一沓草稿紙，前排的陳亦川瞧見她們，也湊過來問了一句：“你們暑假預習了嗎？”

    夏林希反問道：“為什么要預習？開學再好好努力啊。”

    “夏林希，我發(fā)現(xiàn)你沒有高中用功了，”陳亦川拿著課本，敲了敲桌子道，“我把大一的課程全部預習了一遍，期中考試你肯定考不過我?！?/br>
    期中考試你肯定考不過我。

    此話一出，引得旁邊幾位同學發(fā)笑。

    陳亦川掃眼看過去，一只手揣進衣服口袋，他拿著那一本《數(shù)學分析》，似乎要當場找人單挑。

    同學們步入大學之后，多少會變得成熟一點，也比高中時代更穩(wěn)重。但是陳亦川和普通人不一樣，他依然保有了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驕傲。

    夏林希旁觀他走進男生堆里，又見他擼高了一截袖子，幾乎認定他準備打一架，卻聽見陳亦川開口道：“我從教材里挑出三道題，我們比賽誰先做出來，倒數(shù)第一把名字倒過來寫，你們敢不敢應戰(zhàn)？”

    夏林希很想應戰(zhàn)。

    然而回想整個暑假，她不是在學駕駛，就是在和蔣正寒廝混，并沒有預習課程的時間。假如她此時跑過去加入，相信不久以后，她就要把名字倒過來寫了。

    于是夏林希只好一聲不吭。

    楚秋妍與她不同，她似乎學過這門課，z因此整個人都興致高漲，她摸了兩張草稿紙，匆匆忙忙加入了戰(zhàn)局。

    戰(zhàn)局中不僅有楚秋妍和陳亦川，也有無辜躺槍的徐智禮，以及聞訊趕來的魏華同學。魏華的父母都是數(shù)學教授，他的參與也使得這場比賽更加撲朔迷離。

    魏華和陳亦川差不多高，兩個人都穿著深灰色的衣服，筆直地站在第一排桌子的旁邊，像是兩棵深灰色的樹。他們交頭接耳一陣，陳亦川又忽然說：“夏林希，你過來給我們選題目，免得別人說我作弊?！?/br>
    夏林希實話實說：“我看不懂題目?！?/br>
    楚秋妍笑道：“你隨便選幾道課后練習，我們看著做就行了?！?/br>
    話音落罷，夏林希很快跑了過來，充當一個類似于裁判的角色。

    她攤開整本教科書，憑借第一眼看上去的直覺，挑中了一些比較簡單的題目，以至于陳亦川嗤笑一聲道：“你干嘛選這么簡單的，比賽都沒意思了。”

    楚秋妍立刻說：“只有這種題目，才能考驗基礎(chǔ)?！?/br>
    夏林希表示贊同，隨即撫平一張紙，她交握著雙手，公平公正道：“待會你們誰輸了，就把名字寫在這張紙上，帶回寢室留作紀念。”

    眾人紛紛點頭稱好。

    近旁有人拉開了窗簾，清晨的陽光斜照入室，剛好印出幾道光圈，夏林希偏頭看向室外，耳邊一片寫字的沙沙聲。

    這時候的短信提示音，就顯得有一些突兀。

    夏林希轉(zhuǎn)過臉，瞧見陳亦川放在桌上的手機，此刻屏幕上有一條提示：“聯(lián)系人顧曉曼發(fā)來新信息?！?/br>
    “你看什么？”陳亦川一把蓋住手機，另一只手還在打草稿。

    夏林希道：“看你的手速。”

    陳亦川不以為然地笑了，他說：“你馬上就能見識到，什么叫全系最快的手速。”

    可他尚未收好手機，魏華便扔開了他的筆，言簡意賅道：“我寫完了，對一下答案?！?/br>
    魏華同學心平氣和地坐著，把一張草稿紙交給了夏林希。夏林希對照書中答案，給出了這樣的評價：“完全正確，連格式都一模一樣?！?/br>
    約莫一分鐘之后，楚秋妍和另外兩個男生交卷，戰(zhàn)場上只剩下徐智禮和陳亦川。

    陳亦川沒有預料到這種局面，誠然他小瞧了對手，自以為預習了教科書，就能成為他們的全系第一。然而全系第一遙不可及，獨孤求敗的幻想也破滅了，他只覺得萬萬不能輸給徐智禮，否則大學四年都要在夏林希的嘲笑中度過。

    他帶著一股子拼勁，趕在徐智禮之前算出答案。

    陳亦川提筆落罷，楚秋妍也覺得驚訝：“所以徐智禮是倒數(shù)第一嗎？”

    是的，這次比賽的倒數(shù)第一，正是被封為“學神”的徐智禮。

    夏林希心想，她還是保持安靜，不要宣布結(jié)果比較好。

    即便夏林希一聲不吭，徐智禮仍然覺得窘迫。由于他膚色偏白，這么略微一難堪，耳根處也紅得很明顯。

    夏林希試著解圍道：“好像快上課了，我們先回自己的座位吧?！?/br>
    “哎？夏林希，”陳亦川喊住了她，“換作是我倒數(shù)第一，你肯定不會這么好心?！?/br>
    一旁的魏華同學也慫恿道：“愿賭服輸?！?/br>
    楚秋妍笑了一聲，她拽過空白的草稿紙，搶先一步寫了自己的名字——當然是倒著的名字，然后把簽字筆遞給徐智禮：“好啦，我先寫了一個，我們兩個湊一對?！?/br>
    夏林希差點給她鼓掌。

    如此一來，徐智禮不再尷尬。他把自己的名字倒著寫，位置距離楚秋妍很近，算是實現(xiàn)了剛才的諾言。

    夏林希目睹這一切，心想她真的要好好學習了。陳亦川預習了一個暑假，竟然還是險中求勝，而徐智禮作為數(shù)學保送生，竟然淪落到面紅耳赤的地步。

    所以這一上午的課程，夏林希聽得分外認真。

    最后一堂課上，一位姓倪的教授叮囑道：“我們系每年的畢業(yè)生，大部分都保研或者出國了，只有很少的學生直接工作。無論你們選擇哪一條路，都要注重打好的自己基礎(chǔ)?！?/br>
    他笑著說：“腳踏實地，也要仰望星空?！?/br>
    陳亦川接了一句：“我想好了，我要當數(shù)學家。”

    倪教授站在講臺上，雙手按住了桌沿：“英文里沒有數(shù)學家的稱謂，只有一個單詞叫做ati，指的是以數(shù)學為職業(yè)的人。預祝你們學有所成，成為一名職業(yè)數(shù)學人?！?/br>
    楚秋妍聽了這話，挨近夏林希問道：“你有沒有考慮過將來，你選擇保研還是出國？”

    “我不想出國，”夏林希道，“那樣離家太遠了?！?/br>
    也離蔣正寒太遠了。

    楚秋妍笑道：“我也喜歡數(shù)學，但是沒想過深造?！?/br>
    夏林希應了一聲嗯，隨即又問：“徐智禮呢，他想做什么？”

    “他一直都想創(chuàng)業(yè)啊，從高三就開始計劃了?！?/br>
    楚秋妍合上書本，與她推心置腹道：“正好他爸爸的公司里，有一些相關(guān)項目是大數(shù)據(jù)分析，因為幾個框架都開源了，這一塊的東西越來越熱門?！?/br>
    這一塊的東西越來越熱門。

    夏林希聽懂了這一句，便給蔣正寒發(fā)短信：“徐智禮告訴你什么時候去實習了嗎？”

    蔣正寒回答：“國慶節(jié)以后?！?/br>
    國慶節(jié)就在近日，想來應該也不剩幾天了。

    蔣正寒參加了acm校隊，又要進入公司實習，往后空閑時間更少，當下更要好好把握。思及此，夏林希接著問他：“國慶節(jié)你想去哪里玩？”

    他道：“聽你的?！?/br>
    但是夏林希也沒有考慮好。

    她握著自己的手機，接著編輯了一條：“晚上的北京同學聚會，你想不想?yún)⒓樱俊?/br>
    所謂的北京同學聚會，指的是他們高中一幫同學，大學剛好考到了北京，彼此之間久未見面，因此有人組織了一場聯(lián)誼。

    楚秋妍瞥見這條消息，半開玩笑地問道：“你們的同學聚會，能帶上同學的同學嗎？”

    “你也想去嗎？”

    “湊個熱鬧?！?/br>
    這不是什么難題，因此夏林希一口答應了。

    傍晚七點左右，天幕完全黑透，燈影點綴著長街，連成一條金色的線。站在高樓處向下望，那些奔流不息的車輛，都像是一道又一道轉(zhuǎn)瞬即逝的流光。

    市中心的娛樂地點很多，由于本次聚會人數(shù)不少，組織者選定了一個包廂。夏林希恰好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偏過臉看向樓下的立交橋，忽然有一種感覺——其實北京市和江明市也沒什么區(qū)別，都是這樣的高樓大廈，車來車往。

    今晚不知誰選的飲料，桌上只有幾大桶的可樂，顧曉曼給夏林希倒了一杯，又被蔣正寒換成了礦泉水。

    蔣正寒坐在夏林希的左邊，她的右邊只有一個手提包，顧曉曼見狀，出聲問了一句：“夏林希，你旁邊有人嗎？”

    顧曉曼站在桌前，夏林希抬頭看她：“有我的大學同學?！毖粤T，她從位置上站起來，望向四周的空位：“要不你坐另一邊吧？”

    張懷武許久沒碰到蔣正寒，當下正在和他敘舊，聽見夏林希和顧曉曼的對話，張懷武又插了一句：“顧曉曼，你來我這里，我坐別的地方。”

    顧曉曼聞言，依然走向了前方。

    她坐到了陳亦川的旁邊。

    張懷武愣了一愣，好像并不在意，他很快又興致勃勃：“對了，你們國慶節(jié)打算去哪里玩?。俊?/br>
    夏林希道：“有山有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