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但他確實這么說了,并且面無難色,好像自然而然地,順理成章地脫口而出。 顧曉曼感到吃驚,她站在第一級臺階上,裙擺被流風吹出弧度,像是一個立在燈下的剪影。 陳亦川見狀,瞇眼笑看她:“用得著這么驚訝?” 他道:“我跟你們說,我沒想和你們一起玩,我是正好準備去桂林,能順路和你們一同去,你們可不要想多了。” 蔣正寒道:“你一個人也能順路。” 張懷武笑了笑,附和蔣正寒道:“是啊,川哥,我們太聒噪了,路上會影響你?!?/br> 陳亦川拎著書包,好像并不在乎被他們影響,他單腿一伸,坐上了一旁的扶手,有理有據(jù)道:“你們一行兩個男生,兩個女生,人不夠多吧?出門在外,人多就是力量,你們懂嗎?” 顧曉曼和夏林希都沒說話,夏林希從心底排斥陳亦川,她覺得自己要是說了話,會破壞此時的氣氛,所以她硬生生地憋住了。 顧曉曼停頓片刻,卻是有所動搖:“多一個人也方便一點,還能買團體票,可以省錢?!?/br> 自從步入大學以來,夏林希從未想過省錢,她并沒有省錢的概念,因此這一個理由,其實無法打動她。 陳亦川揪著不放:“你們別這么幼稚,高中我們有過節(jié),還不是睡一覺就忘了?哪來那么多深仇大恨,既然能順路,還能買團體票,帶我一個不好嗎?” 顧曉曼道:“是啊,我覺得挺好的?!?/br> 張懷武看了看顧曉曼,又瞄了一眼陳亦川,他躊躇了很長時間,也收去了面上笑容,終歸是回答了一句:“那我們就一起吧。” 蔣正寒酒勁未過,此時尚不清醒,他心中并未同意,但是應了一聲嗯——就仿佛答應了一樣。 夏林希詫然望著他。 她可以反對張懷武,但不會駁斥蔣正寒,所以她只好說:“你和我們出去玩,路上不能和我們吵架,不能和男生們打架……” 夏林希尚未說完,陳亦川已經(jīng)打斷道:“我知道了,你別這么啰嗦行么?” “你更啰嗦,”蔣正寒道,“吵個不停。” 他握著自己的綠箭口香糖,另一只手牽著夏林希,沒辦法扶著欄桿,所以略微靠了上去,又因為衣領敞開了幾分,看起來比平常多了一點痞氣。 陳亦川看不慣他這樣,有點想和蔣正寒吵架。 但是想到夏林希剛才的話,陳亦川不好當場翻臉。他看了一眼顧曉曼,見她臉頰比平日更紅,好像北京的秋天熟透的蘋果,他心情很好地笑了:“好啊,我不說話了,我們十一桂林見?!?/br> 十一桂林見。 這短短五個字,讓顧曉曼萬分期待。 她高三曾經(jīng)和他一刀兩斷,如今卻又死灰復燃,或許這一場暗戀從未結束,只是向來深植于心底,如今又被挑起了一個苗頭,急求破土而出,含苞待放。 夏林希道:“那我負責訂下酒店,行程和路線我們一起商量。” 蔣正寒漠不關心行程和路線,他更關心另一個問題,他俯身湊近她耳邊,低聲問道:“房間怎么分配?” 他提議道:“雙人間,我們一起住么?” 夏林希“嘶”了一聲,她不知道蔣正寒是喝多了才這樣,還是沒喝多也會這樣。但是她的耳根已經(jīng)軟了一半,她還要一本正經(jīng)地申明:“我和顧曉曼住?!?/br> 蔣正寒有些失望。 然而顧曉曼非常高興,她立刻應了一聲:“好啊,我和夏林希一個房間,我還沒有和你住過?!?/br> 第四十六章 桂林有不少著名的景點,國慶長假一共七天,顧曉曼至少能和夏林希住五天,五天之內兩人單間…… 蔣正寒想不下去了。 他很少羨慕別人,但是在這一刻,羨慕像一堆野火,頃刻之間燒遍了心原。為了緩解這種感覺,他拿出幾粒薄荷糖,低頭將它們一把吃了——果然,他整個人通透了很多。 夏林希見狀,輕聲問他道:“你喜歡吃這種糖嗎?” 蔣正寒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他,嘴里有東西的時候不能說話,因此他只是點了一下頭,然后摸了摸夏林希的頭頂。 夏林希暗暗記住了。 她心想要買很多薄荷糖,然后找一個機會送給蔣正寒。 可惜對蔣正寒而言,薄荷糖沒有醒酒的作用。他依然覺得神志不清,像是走在一片云霧里,云霧中的燈光不甚明晰,他握緊了夏林希的手腕,二十級的樓梯走得很慢。 “我送你回寢室,”夏林希道,“你一定是喝醉了?!?/br> 陳亦川聽見這話,轉身倒著下樓梯,他一手拎著書包,抬頭看向蔣正寒:“哎,蔣正寒,你也喝醉了?我以為你比秦越強……” 張懷武打斷道:“川哥,你知道那是多少度的白酒嗎?五十二度!別說讓我喝一杯,我聞一下就醉了。” 陳亦川道:“醉了也比吐了好,那個秦越吐了一地,面子丟得一干二凈?!?/br> 顧曉曼接著發(fā)問:“前面那個人是秦越嗎?” 他們一行人站在樓梯口,面朝著停車場的方向,此刻正是晚上十點半,夜幕籠罩城市的天空,長街被一排路燈點亮,卻沒有月色和星光。 而在不遠處的地方,秦越被人抬上一輛路虎,留下了一個蕭索的背影。他生平第一次喝這么多酒,每過幾秒就要大聲嚷嚷,似乎酒后失去了好修養(yǎng),變成了一位平淡無奇的凡人。 時瑩拎著手包站在一旁,她根本沒有理會秦越,只顧著和駕駛座的司機說話,最終獲得了司機的恩準,得以一腳踏入路虎車內。 車燈一霎明亮,順路揚長而去。 張懷武心直口快道:“我天,為了傍大款,時瑩這么拼……” 話音落后,四周一片安靜。 張懷武察覺自己說錯了話,他趕忙補了一句雞湯:“比我優(yōu)秀的人,還比我努力,看來我必須好好奮斗了?!?/br> 楚秋妍笑著說:“比努力奮斗更重要的,是選擇一條正確的路?!?/br> 張懷武忍不住鼓掌:“不愧是清華的妹子,懂得就是多?!?/br> 前方的氣氛一片融洽,蔣正寒卻沒有注意他們。他不知道張懷武說了什么,他一手摟著夏林希的肩膀,低頭就要親吻她的臉,好像一個沾花惹草的流氓。 “你不要這樣,”夏林希紅透了臉,還要努力扶住他,“前面都是同學……” 蔣正寒放低了聲音,帶著酒味和薄荷味說:“別怕,他們看不見。”言罷,他真的彎腰親了她,一次不夠還有第二次,摟著她的手也不再老實,從肩膀下移到了胸前。 夏林希屏住呼吸,差點和蔣正寒翻臉。 忍字頭上一把刀,她頂著這一把刀,被他揉了一分鐘,終于忍無可忍道:“你再這樣,我就不管你了?!?/br> 夜幕暗如潮水,吞噬了一切光明,近旁壞了幾盞路燈,人影都照不出來。楚秋妍回頭看向夏林希,只見蔣正寒站得筆直,恰如他身后的電線桿。他一手牽著夏林希,另一只手揣進褲子口袋里,并不像喝多了的樣子,眼中的流光也很清明。 可惜這只是表象。 楚秋妍被表象所蒙蔽,她認為蔣正寒十分清醒,于是抬手攔下出租車,開口說了一句:“我們和陳亦川一起,先回五道口吧?!?/br> 張懷武和顧曉曼順路,兩個人已經(jīng)坐上了出租車,陳亦川從前方走回來,似乎很愿意與他們同行。 出租車停下之后,陳亦川率先進門,他一屁股坐到了后排,偏過頭看向蔣正寒:“你不是醉酒了么?你坐副駕駛吧,那里視野寬闊,通風也不錯?!?/br> 假如坐了副駕駛,怎么碰得到夏林希??紤]到這一點,蔣正寒就很排斥。 于是他一手拉開車門,緊跟著陳亦川入內,因為腿長的緣故,坐下來也有點擠。但他依然坐得端正,保持了從小養(yǎng)成的坐相,然后拍了拍空余的位置,等待夏林希的到來。 然而夏林希沒有出現(xiàn),車門就被楚秋妍關上了。 “你們兩個的身高,都超過了一米八,”楚秋妍站在窗外說,“我們四個人坐一輛車,實在是太擠了,我和夏林希坐另一輛,跟在你們的后面。” 她說完這句話,出租車就啟動了。 陳亦川笑了一聲,扭頭向后望去:“她們也上了一輛出租車,我們肯定比她們先到。” 蔣正寒在心中盤算,假如他讓司機停車,后面的車卻沒有停,那么夏林希就會飛快路過他,他還是無法和她坐到一起。 因此他只好屈從現(xiàn)實,從容淡定地坐在原位。但是因為酒精上頭,他很快就放棄了坐相,轉身面朝汽車后方,盯緊后一輛出租車,一聲不吭地隔海相望。 陳亦川側過臉瞧他,忍不住調侃道:“我說蔣正寒,你至于么,幾分鐘看不見她,也要轉身望著她?!?/br> 蔣正寒今晚脾氣不太好,他反問道:“我不看夏林希,難道要看你么?”說完這話,他又低笑一聲道:“你的褲子拉鏈繃開了?!?/br> 陳亦川大驚失色。 就連出租車司機也笑了一聲。 陳亦川抱起書包,擋住他自己的褲子,察覺拉鏈真的開了。好不容易合上拉鏈,他擼起一邊的袖子,開門見山地問道:“蔣正寒,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剛剛看見的?!笔Y正寒道。 陳亦川冷笑道:“好,我信你一次?!?/br> 話雖這么說,但是陳亦川在心里想,假如拉鏈開了很久,還被其他人瞧見了,那他今晚的丟臉程度,可能不遜色于酒后嘔吐的秦越。 陳亦川心煩意亂,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十幾分鐘之后,他們到達了蔣正寒的學校。校門正對著小吃一條街,此時雖然將近十一點,但是街上分外熱鬧,到處都是吃夜宵的同學。 蔣正寒第一個下車,他目送夏林希遠去,等到出租車完全消失,他緩步走回了寢室。 寢室之內,飄散著一股煙味。 錢辰拉開了窗簾,又打開了電風扇,他拿著一個作業(yè)本,對著自己扇風道:“段哥,咱們聊一聊吧,我知道你煙癮大,憋著也不舒服……” 段寧仍然在抽煙,他一邊抽一邊說:“他媽的,老子是在鍛煉你們,哪個男人不抽煙?” 蔣正寒聞言,說了一個字:“我?!?/br> 他帶著滿身的酒氣,也不吃薄荷糖了,徑直走向了段寧。段寧聞到了一股酒味,心知他今晚喝多了,狀態(tài)一點也不正常,所以馬上站起來問:“蔣正寒,你要干什么?” 蔣正寒卻繞過段寧,看向了段寧的電腦屏幕。 “把煙熄了,”他說,“你的電腦吃不消了?!?/br> 段寧分外費解,他覺得蔣正寒在說胡話,因此沒當一回事,卻聽見蔣正寒又道:“你的屏幕都是煙圈?!?/br> 段寧湊近一瞧,果不其然,顯示桌面的屏幕上,覆蓋一片灰色煙圈。 “我被人黑了電腦,這是哪個孬種干的!”段寧敲擊鍵盤,打開任務管理器,但是后臺十分正常,他找不出任何端倪。 蔣正寒笑了笑,實話實說道:“不是我?!?/br> 段寧呸了一口:“老子沒說是你。” 筆記本不受控制,段寧沒心情抽煙,他關閉主機電源,掏出一塊硬盤,打算刷機重裝系統(tǒng)。 蔣正寒恰如一個局外人,他安靜地旁觀一切,忽然指出了一點:“重裝系統(tǒng)沒有用,這是植入的鬼影?!?/br> 段寧并不相信他,固執(zhí)地繼續(xù)刷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