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第71章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去年夏林希把蔣正寒領(lǐng)回來,她家的門鈴?fù)瑯禹懥艘淮危藭r站在門外的是小區(qū)保安,而今晚,卻是夏林希的父親。 透過防盜門的貓眼,父親的面容格外清晰,夏林希站在玄關(guān)處,耳邊仿佛嗡鳴了一聲。 今晚回家之后,她順手反鎖了房門,所以父親有鑰匙也進不來,只能按響自家的門鈴。但她清楚地記得,她爸爸回了一趟老家,至少要后天才能返程,她并不知道為什么父親提前回來了。 不管怎么說,讓她爸等在門外,都是很不像話的。因此沒過多久,夏林希打開了門。 夏父扛著大包小包,手上還拎了一個麻袋。由于半年沒見女兒,所以在當(dāng)下的這一刻,他整個人散發(fā)著慈愛的光芒,還不忘和女兒解釋一句:“小希啊,爸爸知道你今天回來,就讓你表叔送了我一趟?!?/br> “對了小希,吃過晚飯了嗎?”父親問道,“我從家里走的時候,你奶奶塞了一大捆子的臘腸,我們自己家養(yǎng)的豬,比超市買的rou好吃,你在北京吃不到這個風(fēng)味,我現(xiàn)在去給你炒一盤。” 如同所有的父親一樣,他把女兒當(dāng)成掌上明珠。夏林希也確實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從小到大都很乖巧懂事,如今她終于長大成人,也算是聰明優(yōu)秀,前途無量。 夏林希伸手幫她爸拎包,又彎腰拿了一雙拖鞋,同時出聲回答道:“我吃過了,爸爸你呢?” “我趕著回來,還沒吃飯,”她爸爸接著問,“你晚飯都吃了什么,吃飽了嗎?” 父母在和子女聊天時,關(guān)注點經(jīng)常在一日三餐上,夏林希的父親也不例外。他剛放下手中的麻袋,就聽見女兒輕聲說:“吃了魚片粥,白菜卷,紅燒排骨,糖醋里脊?!?/br> 夏林希報完菜名,還點評了一句:“每一道菜都非常好吃?!?/br> 她的父親聞言,感到甚為驚奇。夏林希是什么廚藝,他這個做爸爸的,自然再清楚不過了,煎個雞蛋都能糊鍋,唯一擅長的只有熬粥。 于是父親忍不住問道:“你自己做的飯?” 怎么會是她自己做的飯。 如果今晚沒有蔣正寒,夏林希就會吃方便面,倘若她心情好的話,會給自己加一個蛋。 但她又不能直接回答,爸爸,我把男朋友帶回家了,他的廚藝超級棒,你要不要見見他——假如她真的這么說了,后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 夏林希只好昧著良心道:“是我自己做的飯?!?/br> 她的父親沒有心生疑竇,反而開懷笑了一聲:“是嗎,你在北京待半年,都學(xué)會照顧自己了?!毖粤T,更覺得欣慰,接著表揚道:“你媽知道了,也會高興的?!?/br> 話音剛落,九點的鐘聲敲響。 窗外又開始下雪,白茫?;窝垡黄?,夜空黑沉不見邊際,雪地卻在反光,那光芒微淡且離散,恰如霞色映池塘,冷月射寒江。 大半個城市都裹著銀裝,遠望那些青松翠柏,也好像染上了銀濤雪色。夏林希的父親看了看窗外,收回目光的那一瞬,表情卻發(fā)生了很大變化。 夏林希不明就里,于是同樣轉(zhuǎn)過了身。她發(fā)現(xiàn)窗臺上搭著一件外套,一件很尋常的黑色男士外套。 她才忽然想起,蔣正寒進門之后,她親手脫掉了他的外衣,隨手放在了客廳窗臺上。除去那件黑色的外套,蔣正寒只穿了一件普通的襯衫,無法掩飾他無可挑剔的身材,彼時夏林希還想一顆一顆解開他的扣子,如今她只想用外套把他裹得密不透風(fēng)。 然而為時已晚。 父親的臉色由青轉(zhuǎn)白,好像經(jīng)歷了一段隱忍。 礙于他的女兒在場,他沒有激烈的反應(yīng),手指相繼顫了顫,呼吸也平穩(wěn)許多。但他不小心碰倒了麻袋,袋子里裝的那些土特產(chǎn),就在頃刻之間散落一地。 腌制的蘿卜,風(fēng)干的臘腸,團狀的玉米餅,袋裝的魔芋粉,零零碎碎鋪在地上,仿佛一種無聲的控訴。他千里迢迢往家里背特產(chǎn),還記得老婆喜歡吃什么,現(xiàn)如今看到那件衣服,卻遭受了莫大的打擊。 和父親相同的是,夏林希也白了臉,但她依然保持冷靜,站在原地一聲不吭。 直到她聽見父親說:“小希,這事你別管了,我們大人的事?!?/br> 夏林希一頭霧水,硬著頭皮問:“什么事?” 她爸爸摸出一支煙,點燃以后開始抽,一邊走到客廳窗臺,拎起了那件衣服:“我不穿黑色衣服,這是哪個男人的,你媽有點過分了。” 在八點檔的連續(xù)劇里,常有這樣的橋段:丈夫聲名在外,事業(yè)有成,妻子獨自在家,發(fā)現(xiàn)丈夫出軌。一時之間百感交集,辛酸、憤怒、不甘與被玩弄的感覺油然而生。 此時此刻,這正是夏林希她爸的內(nèi)心寫照。 她老爸沉默地抽煙,低頭靜坐在沙發(fā)上,時間過得那么慢,他緩了好一陣子,才發(fā)現(xiàn)女兒在和他說話。 夏林希終于坦誠道:“爸爸,那是我男朋友的衣服?!?/br> 為什么父親第一反應(yīng)是母親出軌?她想大概是因為,長年累月根植的不安全感,潛意識里對她母親的不信任感,以及仍然相信女兒還是個小孩子。 果不其然,她剛說完話,父親醍醐灌頂,抬頭將她看著:“你什么時候交了男朋友,帶到家里來了?” 他坐在軟沙發(fā)上,坐墊陷進去一塊,他的眉毛也擰了起來,陷得比沙發(fā)還深:“你男朋友在哪兒,出來讓爸爸看一眼?!?/br> 話音落罷,臥室房門被打開。 蔣正寒從中走了出來,衣著齊整,風(fēng)華正茂。他到底還是年輕,底子也好,燈光對著那么一照,外貌也沒什么缺點。 客廳內(nèi)氣氛詭異,安靜到令人心悸。 蔣正寒面色如常,很自然地打招呼:“伯父晚上好?!闭f完還走近了一點,但是保持了距離,似乎并不敢過于親近。 夏林希站在沙發(fā)邊上,腦子已經(jīng)接近空白了。誠然蔣正寒很能帶出手,但他和她爸見面的時機,不應(yīng)該是眼前這樣。 然而有的時候,生活不會給你太多準備,她連想都不敢想的事,就這么猝不及防地來了。 夏林希她爸的反應(yīng),比她預(yù)計中平靜得多,甚至還招了一下手道:“別站著了,坐過來吧?!钡鹊绞Y正寒坐到她爸爸的身邊,爸爸果然還是開始了一輪.盤問。 四周還有未散的淺霧,煙灰缸里多了一根煙頭。夏父停止了抽煙,轉(zhuǎn)而給自己倒茶,也順手給蔣正寒倒了一杯,似乎是做好了促膝長談的準備。 夏林希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試圖為蔣正寒刷好感:“他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我們其實認識很久了。” 但她老爸沒有接話。 她爸盯著蔣正寒打量了一會兒,詢問了他的姓名年齡、興趣愛好、大學(xué)專業(yè)、甚至是感情歷史,好像要問出所有的細枝末節(jié),才能放心讓他和自己的女兒談戀愛。 蔣正寒全盤托出,回答了所有問題,笑起來也很溫和,一副耐心很好,脾氣更好的樣子。他說話的方式同樣值得推敲,既能讓人感覺很舒服,又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中,被他默默地牽引思路。 夏父剛開始和他聊天,還是雙手抱臂的姿勢,這個姿勢代表警戒、懷疑、與不信任,但是聊到后來,手臂漸漸張開了,也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你這孩子,”夏父總結(jié)道,“比同齡人穩(wěn)重不少?!?/br> 難怪他的女兒會喜歡。 夏林希找準時機,馬上添了一句:“我聽我的其他同學(xué)說,蔣正寒在數(shù)據(jù)公司實習(xí),他們組長也是這么夸他的?!?/br> 蔣正寒的組長夸他的話,其實不止一個穩(wěn)重,還有聰明機靈,踏實上進等等。不過夏林希認為,這些明顯的閃光點,她老爸可以慢慢發(fā)現(xiàn)。 但她老爸的重點,卻到了另一個地方:“你剛才說,你家住在老城區(qū)?” “老城區(qū)的東寧街,”蔣正寒給出了詳細住址,“三十七號?!?/br> 夏父倒是沒評論什么,不過站起來的時候,和女兒多說了一句:“這小伙子挺好,但是你媽那關(guān)不好過?!?/br> 何止不好過。 夏林希覺得她媽那關(guān)就是終極考驗。 夏林希她爸喝了一口茶,又瞧見了蔣正寒的臉,在茶水熱氣蒸騰之間,他回想起自己的青年時代。那時他也因為長得帥,很討女孩子的喜歡……想到這里,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趕緊跟著囑咐道:“你今年是二十歲的人,要懂得分寸,知道保護自己?!?/br> 至于要如何保護,父親沒有口頭詳述,但是夏林希心領(lǐng)神會,她立刻就回答道:“我明白的,謝謝爸爸?!?/br> 她爸聽見女兒的回答,總算稍微有一點放心了。 就像很多發(fā)現(xiàn)自己孩子談戀愛的家長一樣,夏父的心情從起初的驚訝和詫異,轉(zhuǎn)變成了現(xiàn)在的淡定與理解,倒不是因為他贊成女兒把男朋友領(lǐng)回家,而是因為他年輕的時候,也曾一度混進他老婆的家里。 他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接連盤問蔣正寒的情況,又覺得這孩子很踏實,而且外貌這么出色,和他年輕時候有一點相似。 即便如此,他還是聽到夏林希問:“爸爸,能不能……不把這件事告訴mama?” 此時正是凌晨一點整,距離夏父回家的時刻,已經(jīng)過去了四個鐘頭。夏林希確實沒想到,在這么短的時間里,父親就能接受蔣正寒,但是她母親知道了以后,絕不可能有如此和諧的場景。 水晶吊燈光輝錯落,茶幾上擺著一盤水果,夏林希剝了一個橘子,等來了父親的回音:“我不說,不代表你媽不會知道?!?/br> 夏父抬眼去瞧蔣正寒,發(fā)現(xiàn)那孩子彎著腰,正在收拾散落滿地的土特產(chǎn),把那些東西裝回了麻袋里。蔣正寒做這些也是無聲的,不過后來還是注意到夏父的目光,所以站直了看過來,卻聽夏父嘆了一口氣,和他說道:“努力吧,孩子?!?/br> 努力吧,孩子。 一共五個字,是他能給未來女婿的所有財富了。 這一晚凌晨時分,大概一點半左右,蔣正寒穿上他的外套,和夏林希的父親告辭,準備在這個時候回家。 夏林希心里很不愿意,幾次三番看向她爸爸。她爸瞧著時間太晚了,外面又下著雪,蔣正寒還帶著行李,考慮片刻仍舊挽留道:“別走了,今晚睡客房吧,客房有洗手間,床上就差一個枕頭。” 此話一出,夏林希走向了蔣正寒,把他的行李拖到客房,順便給他鋪了一個床。 夜深人靜,窗外落雪簌簌作響,客房燈光黯淡下來,照得床鋪一片暖色。夏林希跪在床上,雙手按在床榻中間,試了一下席夢思的柔軟度,然后抬頭看向蔣正寒:“睡這里可以嗎,我再去給你拿枕頭?!?/br> 她這樣盡心鋪床的樣子,讓蔣正寒有些胡思亂想。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關(guān)上了客房的木門,緩步走到床邊之后,俯身親吻她的額頭。接下來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他和她說了一聲晚安,目送她返回自己的臥室。 約莫一分鐘以后,夏林希抱著枕頭重新跑回來了。 “給你的?!彼f。 蔣正寒接到手里,隨手揉了揉:“好軟?!?/br> 夏林希道:“我有兩個枕頭,分你一個?!?/br> “原來是你的枕頭,”蔣正寒評價道,“東西隨主人?!?/br> 這句“東西隨主人”,要結(jié)合上一句“好軟”來聽,夏林希心知他撩妹,臉色微紅道了一句:“你今晚早點休息吧,明天我送你回家?!?/br> 言罷,她也回臥室睡覺了。 睡覺之前,夏林希定了早上七點的鬧鐘。 然而在她醒來以后,餐廳隱約傳來聲響,她穿著拖鞋跑過去,只見到了父親的身影。 “蔣正寒在哪里?”夏林希問道。 嚴冬的早晨,天色蒙蒙亮,落雪鋪滿大街小巷,靠近窗戶都覺得涼。夏林希站在餐廳的窗臺前,聽到她的父親回答了一句:“蔣正寒六點就走了,還做了一頓早飯?!?/br> 而且做得很好吃。 后面這一句話,她爸爸倒是沒說。 再回想昨晚夏林希提及的魚片粥、白菜卷、紅燒排骨、糖醋里脊,夏父幾乎可以斷定,這些菜都是蔣正寒做的,而不是他廚藝為零的女兒。 夏林希沒管早飯,由于霧氣蒙上玻璃,她伸手畫出了一個圈,隨后看見窗外頂風(fēng)逆行的路人,飛揚漫天的大雪,不見曦光的天空——好一個正月嚴冬。 蔣正寒沒等她起床,自己扛著行李先走了,她心中有些在意,面上雖然沒有說出來,她老爸卻好像有所感知。 畢竟是養(yǎng)了很多年的女兒,夏父自認為懂一點她的心思,就看在早飯的份上,為蔣正寒說了一句:“外面的雪下得大,小蔣沒想讓你送他?!?/br> 夏林希聞言,詫異大過了理解。她不知道蔣正寒用了什么方法,似乎已經(jīng)博得了她父親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