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若是之后四娘子同你鬧,你且也要忍著讓著,那些體面話,能騙得了母親一時,可卻騙不了她一輩子,薛家和王家到底哪一家好,以后不用人說,母親自己也能看出端倪的?!?/br> “三姐……”五娘子忽然抬起頭,神色嚴肅的看著三娘子?!叭绻裉觳皇撬慕愕幕槭乱讯?,是不是薛家的事兒也就輪不到我了?” 三娘子一愣,她還真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 “其實要說,四jiejie出身比我好,見的也比我多,要論知書達理,四jiejie若裝腔作勢起來,也是能騙了不少人的?!?/br> 本還有些沉重的話題,竟突然就被五娘子帶偏了,三娘子悶聲笑了出來,半晌以后才順氣道,“你若有心思,等大嫂出了月子以后,你就多去文墨樓走走。你可知,你未來的婆婆當年是名動金陵城的才女,不管是你還是四娘子,這點學(xué)問到了薛夫人面前,連給她塞牙縫都不夠?!?/br> 見三娘子說著就邁開了步子,五娘子連忙又表了態(tài),“三姐你放心,等大嫂出了月子,我會督著讓姨娘把手中的事兒全交給大嫂的?!?/br> “你姨娘不是個貪心的人,這點我從來沒擔心過。等以后大嫂真的掌家了,你姨娘的日子也不會差。咱們許家,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這天,陸承廷是申時末踩著點兒來青竹胡同接的三娘子,陸承廷沒有食言,來許府的時候,手上是提著大包小包的隨禮的。 夫妻倆隨即又在許府的內(nèi)宅轉(zhuǎn)了一圈,一一將隨禮送出后方才請辭出了府。 上了馬車,陸承廷就問,“方才在岳母屋里我瞧著你四meimei的臉色不大好,怎么,你難得回來一趟,又和她置氣了?” 三娘子無奈。只能將四娘子的親事和陸承廷說了一通,末了嘆氣道,“四娘子的性子就是火氣起來的快,今兒這當下,我若去找她,定是會被冷嘲熱諷的體無完膚的,我本來就是來看大嫂的,可不想去觸這個霉頭?!比镒右彩强嘈?。 “竟還有這樣的事兒?”陸承廷恍然大悟,“你也從未和我說過,不然我……” “不然二爺就不給五娘子說親了嗎?”三娘子徑直反駁,“夫君之選,本來就是各有姻緣的,王大人的公子難道不好嗎,大家只看到薛少卿風光的一面,卻不見武將比文官多豁出去的那條命可是擱在刀口之上的。帝都大亂就在眼前,母親忘了,四娘子忘了,我可沒有忘!那幾天我日日擔心著二爺會不會就這樣……”想著這到底是不吉利的話,二娘子便隱而不說,只深吸了一口氣巧妙帶過了,“所以要我說,四meimei也不用羨慕二爺給五meimei說的這門親事,文官親政,武將親權(quán)。文武雙關(guān),哪兒能左右都坐擁的?天底下若有這么好的事兒,我倒也想?yún)⒑弦荒_呢!” “你什么?”陸承廷問道。 “我也想?yún)⒑弦弧比镒拥乃季w還在四娘子和她賭氣的事兒上,當下也沒注意到陸承廷臉上的變化,只以為陸承廷沒聽清楚她的話,便沒心沒肺的又重復(fù)了一次。 結(jié)果她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腰間一緊,眼前一晃動,整個人就跌入了陸承廷的懷中。 “再說一次!”陸承廷聲音不大,可眼底卻有著讓三娘子無論如何都無法閃躲開的炙熱目光。 他的瞳仁里,映照出來的是三娘子那慌亂卻又想笑的滑稽神情,“我說,天底下即便會有這么好的事兒,我也是連看都不會看那人一眼的,畢竟放眼整個帝都,已經(jīng)找不出第二個如二表叔這樣英勇神武如蓋世天神一般的人物了,我算是黑燈瞎火的撿著寶了,這輩子的好運氣全都撞在二表叔您這兒了?!?/br> “鬼扯!”陸承廷本也就是想逗逗三娘子的,結(jié)果反倒被三娘子那一臉狗腿的表情給逗笑了,“留著點精神,不然一會兒回去了,哪兒還有力氣去應(yīng)付家里那一堆亂糟糟的事兒?!?/br> “怎么了?”三娘子被陸承廷忽然變得嚴肅的神情給嚇到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兒?” “今兒一早我剛進宮,母親也跟著來了,私下單獨見了姑姑,出宮的時候,母親臉色很不好?!标懗型@了口氣,“其實想想也知道,母親這一趟肯定是白走的,皇上親筆御書的折子,今兒就算是要我去死,姑姑也是無力回天的,更何況是封官進爵這種事。” 老夫人會鬧,三娘子是有所準備的,可是她很好奇,老夫人到底準備怎么鬧。是要和陸承廷撕破臉呢還是暗地里給自己使絆子。 “所以,母親準備要怎么鬧呢?”三娘子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問的。 她心中有一簇小小的火苗,本是用來讓自己過的舒坦暖和自在一些的,可如今,卻偏偏有人想往這火堆里添柴澆油,好像非得讓這火燒得毀了她如今所得的一切才肯罷休,那……也真的就不能怪她出手自保了。 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更何況她要管的,還有桃花塢一院子人的衣食無憂呢! ☆、第130章 靜水流深?婆媳反目(上) “所以,母親準備要怎么鬧呢?”三娘子仰頭,看著近在咫尺的陸承廷,竟愈發(fā)覺得他那一臉不茍言笑的模樣深沉俊逸的簡直讓人挪不開視線。 這是怎么了?三娘子當即就嚇了一跳。 雖然,以前她也覺得陸承廷這副皮相是生的極好的,畢竟是高門大戶養(yǎng)出來的深宅公子,他雖一路走的都是武將之途,可他的身上,不但沒有寒門子弟時不時會透出的卑微,反倒有一股文墨相勻的雅氣。而凌厲的時候,他身上又會散發(fā)出萬夫難敵一般的威風凜凜,那軒昂姿容,似吐千丈凌云之志氣,若玉山將崩之雄勁,令人心神生畏。 可即便是這樣的陸承廷,三娘子從前最多也不過就是會暗中稱嘆幾句,通常轉(zhuǎn)個身,很快就能把他的一言一行從腦海中抹去了。 但最近她發(fā)現(xiàn),陸承廷的言行舉止,已經(jīng)越來越能輕易的影響她自己了。 看他笑了,她會跟著開心,看他一籌莫展,她會跟著愁思,他若起了心想調(diào)侃,她會嬌嗔迎合,而他若做了什么讓她傷心的事兒,三娘子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是會難受得不知所措的。 這是怎么了! 三娘子腦子渾渾噩噩的,目光中,陸承廷那微薄的雙唇正一開一合的說著什么,可他到底說了什么,三娘子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此時此刻,她被他緊緊的抱在懷中。她就這么膩歪在他的腿上,分明眼下兩人所待的車廂并不狹窄,可三娘子卻覺得鼻息間全是陸承廷身上那清雅的沉香味兒。 這分明是一種蠱惑,一種引誘,自己的夫君,男色當前,她好像沒什么理由只這么看看就放手了吧…… 三娘子覺得自己是鬼迷心竅了,隨著耳畔傳來的自己那越來越急促的心跳聲,三娘子見陸承廷正蹙眉看著她。 只一眼,她就伸出手捧住了他低垂的臉,然后仰起頭就吻了上去。 這唇齒間的淺嘗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有些柔軟,又有些倔強。 三娘子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正準備抽身,誰知后腦勺卻生生一緊,是陸承廷的手不知在何時已經(jīng)撐住了她想拉開距離的頭。 幾乎就在一瞬間,陸承廷反客為主,溫柔的唇慢慢的開始游走在她的聲聲嚶嚀中。 先是唇,再是眼,再是鼻尖,最后,陸承廷將那一抹溫熱留在了三娘子的鎖骨處。 三娘子整個人都顫了起來。睜開眼就看見陸承廷眼底盈上的淺淺欲望。她嚇得趕緊伸出手大力一推,然后自己便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從陸承廷的腿上站了起來,一轉(zhuǎn)身就坐在了他的正對面! “原來……夫人喜歡這樣的……”陸承廷聲音沙啞,目光流轉(zhuǎn),說話的時候舌尖順勢還滑過了唇角,欲擒故縱,若有所思。 天知道三娘子此時此刻連跳車的心都有了。她是中邪了吧,一定是!或者被人下蠱了,對,也可能! 一顆心亂糟糟的當下,三娘子感覺自己的小腿還一直在微微打顫??蓞s不得不強迫自己迎向陸承廷那戲謔的目光,故作鎮(zhèn)定道,“我……我是、是……辛苦二爺從宮里出來還特意幫我置辦了那些隨禮?!?/br> “恩,夫人若喜歡,我可以天天往夫人家送這些,一年四季,不帶重樣的,只要夫人愿意。”陸承廷笑了,話音中有著意味深長的蠱惑之感。 三娘子差點就咬掉了自己的舌頭,聞言只能干干一笑,然后轉(zhuǎn)過頭就閉上了眼睛開始假寐。 想這夫妻之間玩兒個欲情故縱。也能把自己給尷尬死的,三娘子覺得,她應(yīng)該算是最沒有骨氣的一個了吧。 索性,見她偃旗息鼓以后,陸承廷就沒有再來鬧她,而青竹胡同再遠,可馬車飛速,一路順著朱雀街,疾奔的高頭大馬很快就進了敬文巷。 因為怕再被陸承廷捏到什么把柄,所以當馬車穩(wěn)穩(wěn)停住以后,不等侍從輕開車門來迎,三娘子自己已經(jīng)率先跨步推門跳下了馬車。 可是當她喘了一口大氣抬頭看去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乍起的夜色中,整座靖安侯府竟黑得猶如鬼屋一般毫無生氣,若非門口石階上余安手執(zhí)明燈立在那兒,三娘子會以為自己這是跑錯宅子了。 “怎么了,起夜了為何門口也不掛燈籠?”三娘子詫異萬分,一邊聽著身后陸承廷下馬車的聲音,一邊朝著余安走了過去。 “侯爺,夫人?!庇喟惨呀?jīng)順其自然的改了口。 三娘子一愣,這才想起早上小海公公來宣讀奏折的那番場景——是了,如今所有人都應(yīng)該尊稱陸承廷一聲“侯爺”了! “你方才不是問,母親準備怎么鬧么?”對著余安一頷首,陸承廷悠哉悠哉的踱步跟了上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有些出神的三娘子。 三娘子猛的轉(zhuǎn)頭看了看陸承廷,然后又扭回頭看了看眼前黑壓壓一片侯府宅邸,恍然大悟。 “母親是要整個宅子的仆役都甩手罷活兒不司其職么?”三娘子很驚訝,她沒想到老夫人這頭一仗,竟會用如此簡單粗暴直接明了的辦法,看來自己是真的低估了老夫人那能屈能伸的性子了。 “怕了?”陸承廷笑了笑,眼底也透著些許的不可置信。 三娘子卻硬著頭皮故作輕松,“怕什么,就是對付幾個不干活兒下人罷了?!?/br> 但話雖如此,可三娘子心里卻是一直在打著鼓的。 宅門大戶,主仆共住,內(nèi)外宅院要想日復(fù)一日的井井有條,靠的絕對不僅僅是主子每日點撥指派人去干的那些活兒。 打個比方,主子擬了菜單,吩咐廚房今兒備什么主菜,只需要找來管事mama即可。 可是主子不會管廚房里頭今兒外院農(nóng)戶是什么時辰把菜送來的,廚房里頭又是什么時候開灶熱鍋的,有幾個丫鬟在廚房做活兒,又有幾個丫鬟是在一旁打下手的。 主子只管到了點兒,入了桌。菜是不是很快就來,品相好不好,味道好不好,食材夠不夠新鮮,分量足不足。 所以這院子里頭很多的事兒是不能光看表面的,因為表象呈現(xiàn)出來的不過是個結(jié)果,可實際上里頭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經(jīng)了很多人的手的。 但是眼下,把持了近二十多年當家大權(quán)的老夫人竟一聲令下告訴闔府仆役,你們打從今兒開始可以偷懶了,可以做甩手掌柜了,雖三娘子覺得不可能人人聽之效仿。但很多的事兒,只要中間有一兩個環(huán)節(jié)沒了做事的人,那不出三日,侯府肯定是要亂套的。 就好比現(xiàn)在,這一路從外院直入垂花門,整個侯府一大半的屋子都是暗著燈的,唯有幾處微弱的燭光勉強可以讓三娘子感覺到一絲人為的生氣。 “內(nèi)宅也亂套了吧?”被陸承廷仔細的牽著手,三娘子輕輕的問了在前面帶路的余安一句。其實她倒是沒什么惶恐之感,最多就是驚錯罷了。 “內(nèi)宅……”余安整理了一下思緒,“云姍姑娘在傍晚的時候發(fā)過一次火,責了好幾個管事婆子,內(nèi)院的人勉強在膳點的時候吃上了幾口熱火的素面?!?/br> 素面?很好!三娘子嘴角一勾,心中這才生出了狠勁。 老夫人最凌厲的地方就在于她并不怕把自己算計進去,要沒得吃,大家就一起沒得吃,糊弄一頓能忍,糊弄三天,不要說一府的仆役了,就是幾個主子也肯定要生出怨懟來的。 裴湘月在走以前就明著和她說過,整個侯府,直到目前為止,都還是老夫人明著在把持家政的。老夫人要對付她和陸承廷其實很容易。仔細拿捏住幾個管事mama,熬過十天半個月的,輕輕松松就能讓陸承廷和自己向她討?zhàn)埻讌f(xié)的。 原因也很簡單,畢竟雙方這樣直接開鬧,擺在三娘子和陸承廷面前的無非就是兩條路,要么釜底抽薪將侯府從上到下來個大洗牌,要么按兵不動明著做個傀儡主子,實際上把控大權(quán)的人還是老夫人本尊。 而如果真的釜底抽薪從現(xiàn)在開始就著手把侯府里頭大大小小的仆役都換一輪的話,必須砸了銀子不說,很可能花了錢還辦不順當事兒。 沒錯,新進仆役確實會更聽三娘子的話,可新人新手,很多事情是不可能一下子做到位的。而且陸家三代都住在這敬文巷里,府上有很多家生子,子子孫孫血脈相連,莊子上、前院、內(nèi)宅,隨便拉出來幾個都可能是沾親帶故的一家人,這樣的人脈這樣的關(guān)系,讓三娘子出手去換人,擺明也就是在得罪人。 三娘子慢慢的思忖著,心中將一個又一個可行的辦法給琢磨了一遍,抬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桃花塢已近在咫尺了。 “二爺……侯爺吃點面再走?”三娘子頓時就改了口,目光爍爍,微透犀利。 陸承廷一愣,忽而柔柔一笑,伸手撫順了她鬢角微亂的發(fā)絲,柔聲道,“若有什么撐不過去,就和我說,不過是稍微不讓人順心一些,不會天下大亂的。” “侯爺不用膳了嗎?”三娘子心中一柔,嘴角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我找五弟去聊聊,一會兒隨便對付兩口就好,你……” “我一會兒去云姍meimei那里坐一坐。”他想聯(lián)手,她也不想孤軍奮戰(zhàn),夫妻倆這第一手的做法倒出奇的一致。 陸承廷聞言點點頭,轉(zhuǎn)身帶著余安就走了,三娘子目送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濃沉的夜色中后,也徑直就踏進了桃花塢。 好在桃花塢這整個院子是亮著燈的,今兒守門的是子若,見三娘子踏夜歸來,子若便急急的碎步相迎。 而看著眼前那張熟悉的面孔,三娘子卻吐氣如蘭從容不急,只對子若使了個眼色后便一言不發(fā)的就直入內(nèi)堂。 洗了臉,一天的風塵盡褪,吃了面,驟襲的饑餓盡止。 擱下手中的碗筷以后,三娘子便喚來了所有在當值的mama和丫鬟們。 “今兒早上皇上直宣的圣旨你們都是親耳聽到的,如今二爺承襲爵位,打從今天開始,見著二爺,你們都要恭恭謹謹?shù)暮耙宦暫顮?。”三娘子緩緩開口,語調(diào)輕柔,卻勢如破竹。 “是?!蔽葑永锸畮讉€下人皆垂首領(lǐng)命。呼吸輕淺,連氣都不敢大喘一下。 “不過圣恩之下,人心不和,換了主子,侯府就變成了一盤散沙,哦,可能本來就是一盤散沙,只是沒撒到我的頭上,但如今,這滿目的沙子就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們說,這個家,我要怎么下手去當?”三娘子臉上笑意淺淺,可眸子里卻透著慎人的寒意。 眾人噤若寒蟬,子衿和子佩面面相覷了一番,子佩正想說話來表下決心,卻見單mama先上前了一步。 “夫人,俗話說的好,打蛇打七寸,老奴覺得,如今作亂的就是那么幾個管事的mama,只要把她們管服帖了,下面那些小丫鬟即便要作亂,也是翻不出什么大浪來的?!?/br> “mama這話說的有所保留了吧?!比镒有α诵?,“今日,若mama身為管事mama,沒我的首肯,mama敢私自作亂嗎?”見單mama忽然就抬頭看向了自己,三娘子也不閃躲,便是目光直直的回敬了過去。 是啊,既然自己都已經(jīng)做好了要攬權(quán)的準備,那和老夫人起正面沖突本就是不可避免的。 體面誰不想要?三娘子也想風光體面不傷和氣不損一卒的從老夫人手中把掌家的權(quán)利妥善的接過手,可是老夫人不愿意。難道真的要她這個新主子舔著臉去討去求嗎? 主子是什么,主子便就是威嚴,是權(quán)利。如果當所有的下人知道她這個新上位的主子打從一開始就和老夫人低了頭,那以后她還如何在這個侯府立威? “夫人……說的是。”單mama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