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鐘意覺得,綠媛大概需要用幾天的時間來調節(jié)她這個大丫鬟竟然馬失前蹄而帶來的內(nèi)心挫敗感了。 馬車到了武安伯府門前,鐘意讓綠媛拿了名帖前去敲門把蘇旋請出來,可門房卻是回報,說蘇旋去街上的藥鋪子抓藥了。 怎么說也是堂堂伯府里的表姑娘,竟是淪落到要自己出去藥鋪抓藥? 這武安伯府的臉怕是不想要了。 鐘意不想跟門房的人多扯皮,只是叫趕離了馬車,在武安伯府后巷的一個角落停著,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左右,街口緩緩轉出了一個纖弱的身影來。 “蘇姑娘?!辩娨庖幌岂R車車窗的簾子,往外喊了一聲。 蘇旋走在路上忽聽有人叫喊,略略怔了一下,眸光四處一尋,便瞧見了停在巷子角落里的馬車。 小荑已是下了車,朝蘇旋施了一禮,道:“蘇姑娘,我家夫人請您過去一敘呢?!?/br> 蘇旋看了一眼小荑,又看了一眼馬車,小窗內(nèi)的鐘意朝蘇旋又是猛地笑著揮了揮手。 蘇旋見著,看了一眼手上的藥,略略沉吟了一下,讓后跟著小荑上了鐘意的馬車。 “蘇姑娘可還記得我?”眼看著蘇旋上了馬車,鐘意伸手往一旁擺了墊子的位置上引了引。 蘇旋在位置上坐下,淡淡笑了笑,道:“自是記得的,寧夫人?!?/br> 鐘意從袖中拿出一小塊銀錁子遞給蘇旋,笑道:“前日本該便來武英伯府的,只是前日突發(fā)了急事,耽擱到如今才過來尋蘇姑娘,蘇姑娘不會見怪,以為我想賴賬吧?” “寧夫人哪里話?!碧K旋伸雙手接過銀錁子,“區(qū)區(qū)一兩銀子罷了,勞煩夫人親自過來一趟,蘇旋可真是折煞了。” 鐘意攆上的笑容可掬,眼睛往蘇旋手邊扎在一起的四貼藥上劃過,“方才詢問貴府管家,說是蘇姑娘出去抓藥了,可是府上有什么人病了?” 蘇旋垂下的眸光微黯了一下,“是家母,多年的老毛病了?!?/br> 鐘意的眸光落在夾捆在最上面的一小包薄薄的藥包,如果她沒有猜錯,這種用白紙包折的小藥包里頭裝的應該是治外傷用的白藥。 鐘意的眸光一轉,狀似無意道:“蘇姑娘的貼身丫鬟呢?怎么不在姑娘身邊伺候著?” 叫鐘意提頭一問,蘇旋垂落的眸光怔了一怔,“小圓她……她病了?!?/br> 鐘意沒有再往下追問,雖然蘇旋不肯說實話,可這一看也大致能夠才猜到,蘇旋的母親病了,大約是那種久病纏身的那種病,貼身丫鬟受傷了,還是外傷。 淪落到千金小姐要親自出府買藥,這境地已經(jīng)不能夠再差了。 “我今日來時路過京中的金香樓,瞧見里頭的香粉同姑娘所制的一模一樣呢,”鐘意的唇角往上勾了勾,勾出一個自然的淺笑來,“若是我沒有猜錯,那可是都出自姑娘的手下?” 蘇旋默了默,然后輕輕點了點頭,“是?!?/br> “一盒香粉,姑娘自售一兩銀子,而金香樓出價二百兩白銀……”鐘意故意頓了頓,“不知金香樓收 姑娘的香粉時,出價幾何?” 蘇旋垂著眼簾,不曾回話。 鐘意見此,也不停頓,繼續(xù)道:“姑娘制香的手藝堪比皇宮御貢,香味兒也極是獨特,叫我拙見,有些番邦進貢中原絕無僅有的異香也不外乎如此。姑娘如此手藝,卻受壓于身份,賤賣于金香樓這樣的地方,豈非可惜?” 每個賣胭脂水粉的鋪子里都養(yǎng)著自己的調香師傅,如蘇旋這樣的外來品寄賣在香粉鋪里,原是可以仗著貨好,往后慢慢提價。 可蘇旋是養(yǎng)在伯府的姑娘,身份特殊,總歸是不可能正面和掌柜的討價還價,介由中間的丫鬟出面,如此讓香鋪的掌柜的瞧出了內(nèi)里的心虛,定是趁機惡意壓價,蘇旋的一盒香粉,怕是叫金香樓收走的時候連一兩銀子的價都達不到。 鐘意說完這一句,便停了下來只看著蘇旋的反應。 鐘意看到蘇旋起先是沒有反應,往后眼睫輕輕顫了一顫,終于抬起了眸子同鐘意對視,“那么寧夫人以為如何?” “我以為,以姑娘的手藝,當自立門戶。”鐘意的眸光沉定,直直地看進蘇旋的眸底,那是一種成竹在胸的篤定光芒。 蘇旋扯了扯唇角,有些自嘲,“寧夫人可是在開蘇旋的玩笑?” 一個未嫁的閨閣女子,一個身在高門的女子,她私下售賣已是標新立異了,且不說她有沒有那本錢自立門戶,若是她真的自立門戶,如此明目張膽地行商,這被推上了風口浪尖之后,她還如何在京中立身,她的母親又如何自處? 鐘意不理會蘇旋面上的嘲諷之意,繼續(xù)沉沉道:“我夫君名下在京中有一所商鋪,至今并未租賃,蘇姑娘若是自立門戶,這鋪子的位置就是極好。姑娘也不必擔心拋頭露面,只聘下一個掌柜平日打理就是。” 寧祁放心把庫房交給她之后,她曾看過寧祁名下的那些產(chǎn)業(yè),幾間商鋪是早年用置下的,但年份久了,寧祁又常年在外,對京中的一些產(chǎn)業(yè)難免疏于打理,又實在不缺銀子,便有了空置下來的鋪子。 與其繼續(xù)放著積灰,還不如拿來給她使使。 “寧夫人是想幫我開鋪子?” 彎彎繞繞,蘇旋終是領會了鐘意今日的用意。 鐘意承認地大大方方,“實不相瞞,我今日親自來尋蘇姑娘,便是正有此意。” “寧夫人當知你我身份?!?/br> 一個伯府養(yǎng)的姑娘,一個是不愁吃喝大將軍的夫人,若是行商的事情叫旁人知曉,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鐘意唇角勾起的弧度自傲而又收斂,“堂堂正正自力更生,不偷不搶,有何見不得人的?我本出身市井,這些于我而言不過是常事?!?/br> “倒是蘇姑娘……”鐘意的聲音頓了頓,眸光往蘇旋手邊的藥上劃過,“姑娘生存后宅,手上總是要有些銀子活泛,才能活得順心?!?/br> ☆、第30章 你溫柔我賢惠3 鐘意點出的乃是蘇旋如今的實情,縱使蘇旋于自己處境窘迫之事始終避而不提,可即便如此,無法掩飾的事情依舊無法掩飾。 “寧夫人此言不差。”被鐘意直接點出,蘇旋也絲毫不見羞惱,淡淡勾唇笑了笑,“只是不知夫人為何選我?夫人若是想開鋪子,有千千萬萬種辦法,為何想要幫我?” 開誠布公。鐘意如此作為,蘇旋已是覺出了明顯相幫的味道。 天下沒有容易得來的好事,總歸蘇旋是不會往是鐘意出于同情、同病相憐、父輩同袍這樣單純荒唐的理由去聯(lián)想的。 “我若是想開鋪子,的確有千千萬萬種方法,我是有心助你,可我也不是誰人都會相助。我實是助你,你也實是助我?!?/br> 她并非同情心泛濫,而是看到了蘇旋制香的才華,她雖有十足的本錢,可真正經(jīng)營一個鋪子還是頭一遭,不知道會不會賠本。 而同蘇旋一道開脂粉鋪子,一則不用再費心往別處引進什么,二則脂粉鋪子最重要的便是制脂粉的師傅,有了蘇旋在手,便也免了她最大的本錢。 如此,便是以最小的本錢開鋪經(jīng)營,縱使賠本,也不過是制那些胭脂水粉的材料錢罷了,鋪子依舊是她的鋪子,再租出去回本就是。 說是她和蘇旋一起開鋪子,實則不如說是她買斷了蘇旋的手藝,并且將店鋪的盈虧也一道綁上了蘇旋的身上,利益相關。 盈則一起賺,虧,鋪子是她的她也虧不死去,倒是蘇旋,這絕對是她的一次大機會,該是她嘔心瀝血挖空心思求勝,方能救自己于水火。 只要她能同蘇旋聯(lián)手,無論如何,她都是最省心的那一個。 “三七分成,你三我七,若是今后鋪子能成,你便再往上加。” 在商言商,三七分成,不高不低。 蘇旋抬眸看著鐘意,敏銳清朗的眸光對上鐘意含笑沉定的眼眸。 “蘇旋曾有幸得見過寧大將軍兩回,寧夫人與將軍,當真是天作之合,極有夫妻面相?!?/br> 都是有著一雙沉定中透著睿智的眼眸,沉沉一眼看來,有些莫名令人想要相信的力量。 誒? 鐘意透著睿智的眸光聞言一懵,她說了什么話能讓蘇旋扯到寧祁的身上了? “呵呵?!碧K旋掩唇輕輕笑了一聲,再次抬眸之時,眸中亦已換上沉然肅色,“若是鋪子一旦能成,立刻五五分賬。” 她沒有更好的辦法。 她需要錢,很需要很需要錢。母親的病,她們在武英伯府的處境,她們的吃穿用度……她有從古籍中學來的制香秘方,可她的身份卻是限制了她不能夠借此坐地起價,而要無奈賤賣。 所以鐘意于她,真的是如今老天給的最好的機遇。 “好?!辩娨獾拇浇蔷従彄P起,應得爽快。 蘇旋亦是微微而笑,“今后一切,還是要多仰仗寧夫人了?!?/br> 鐘意靠在軟墊上,周身的氣質沉定,“哪里,該是我仰仗蘇姑娘才是?!?/br> ☆☆☆☆☆☆ 同蘇旋說定了,鐘意便回了府中讓綠媛從一沓的房地契里找出了京城大街商鋪里的那一份,等到晚上寧祁回來的時候,鐘意便尋了機會,同寧祁說了與蘇旋一道開香粉鋪子的事情。 畢竟店鋪是現(xiàn)成的,但想要把鋪子開起來,還是得先往寧祁的口袋里頭拿一些本錢。 寧祁對于鐘意想法自己賺錢的行為表示不太理解。 “開鋪子的雜事勞累,娘子豈非要日日cao心盈虧?賬上的銀錢也不是不夠,娘子何苦要去做這些?” 他手中空鋪子不少,根本不在乎鐘意這一間鋪子的事情,也不在乎鐘意會不會給他賠錢,可是鐘意會在乎。 他知曉鐘意做事向來認真,這開鋪子一事絕非忽然心血來潮閑來無事想要玩兒上一票,一旦開起來必是全力以赴的事情。 從他的私心來講,好好的沒事兒嬌妻的心思就全被吸走了,他不愿意。 “這鋪子空置著也是空置著,便是在京中最好的地段,也是一文不值,不如拿來做些有用的事情,也好生出一些價值來。” 只要寧祁不是一口斷然的拒絕,鐘意便不怕此事不成。 鐘意承認,這就是仗著平日寧祁的和顏悅色,所以才敢有恃無恐。 寧祁坐在桌邊,手邊還放著鐘意親自端上來的茶,寧祁覺得,這含了殷情的茶還真是不容易喝呢。 “你若是不想讓那鋪子空著,可以租出去,一年的租金也是可觀,若你想幫那個蘇旋,你把鋪子便宜一些租給她也行,何必cao勞自己費心?” 寧祁真的不想同意。 “妾身打算雇人來看鋪子,并非自己cao勞,只不過偶爾過去看看賬罷了。蘇姑娘也是個有骨氣的女子,豈會輕易食嗟來之食?妾身日日閑著也是閑著,便找些事情來打發(fā)時間。” 鐘意說的是大實話,她可真是閑的發(fā)慌,日日待在府里,除了去書房,便是應付云氏時不時的上門來找懟,這日子著實是過得千篇一律。 說得好像還真的很有道理的樣子。 寧祁默默的垂下眸子,話說他對她太好了是不是也是在給自己找麻煩?說好的夫為天呢?他這個夫說一不二的威嚴呢? 這一句跟著一句,顯然他說什么都不重要。 寧祁有些小憂郁,但鐘意說得它也理解,說來這襄平侯府也是烏煙瘴氣,難怪鐘意待不下去。 “咱們的將軍府馬上就要修葺好了?!睂幤畲怪?,低低地說了一句。 他們馬上可以搬走了,到時候你就是整個府里真正的女主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沒有人敢立你的規(guī)矩,也沒有蒼蠅敢有恃無恐地飛來飛去。 誒? 鐘意看著寧祁的眼神是一下變懵的,將軍府和她的鋪子有關么? 寧祁有些郁郁,又含著希望憧憬的眼神抬起眸來,然后撞上鐘意懵然的眼神…… 呸。 寧祁想要一大耳刮子抽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