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寧祁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鐘意手指上的血珠子,頭一低,把鐘意的手指含進了嘴里。 “將軍……”鐘意的眉心蹙了一下,渾身止不住地一怔,伸出另一只去推寧祁,使勁往外抽手。 寧祁耐不住鐘意使勁推過來的力氣,松了嘴。 鐘意使勁兒地把從從寧祁的手里掙了出來收到身后,“小傷而已,將軍……將軍去歇息吧?!?/br> 鐘意垂著眸不敢去看寧祁,心中很是窘然,一會兒要寫休書,一會兒又來撩撥她,幾個意思? 寧祁落了空的手緩緩垂下,掩去了眸中的落寞,扯起唇角笑了笑,道:“還是取些藥膏來抹上吧,綠媛,去取藥膏來?!?/br> “是?!?/br> 吩咐了綠媛,寧祁看著依舊低垂著眼睫的鐘意,唇角依舊揚著,然后狀似尋常地回去了床邊。 鐘意背在身后的手指蜷了蜷,若非是瞧見了那休書二字,她今兒晚上還是很愿意再勾引勾引寧祁的。 她也才不會去問寧祁那“休書”二字的緣由,萬一寧祁說確有其事呢,反正該來的跑不了,不該來的也不會來,她就是憋死也不會問的。 鐘意撇了撇嘴,轉(zhuǎn)過了身去。 ☆☆☆☆☆ 枝葉零落,一夜秋雨微涼,方入了初秋不久的時節(jié)終于落下了今秋的第一場雨。 鐘意早晨如尋常一般的模樣送走了去衙門應卯的寧祁,再照例去了老太君出請安侍奉完早茶回來,進屋的時候,便瞧見了桌上多了一封信。 有院里做事的丫鬟稟報,這信乃武英伯府的人送到門房的,請鐘意務必要看。 蘇旋的信? 鐘意的眉梢挑了挑,拿了信封打開。 自從香料鋪子開門做生意,如鐘意所料,鋪子的一應事項蘇旋比之她更為上心,這些日子她于鋪子上的事情疏于管理,但她相信蘇旋一定會讓這個香粉鋪子蒸蒸日上的。 信中的內(nèi)容也是很簡單,說是這些日鋪子里香粉的銷路甚好,好多府中的丫鬟都往鋪子里來過,甚至已有府中負責丫鬟水粉采買的婆子上門定了許多回去。只是香粉的銷路好了,原料香料的消耗也變快了,只是鋪子里的掌柜的幾次往隔壁的香料鋪子想要采買,都被以東家不在的緣由給推諉了,原料的事情很重要,蘇旋問她這個情況該怎么弄。 一提起了香料的事情,鐘意總算是想起了一個讓她遺忘許久的人物。鋪子里頭進不到香料,鐘意敢保證是洛淵在給她搞鬼。 鐘意將信一收,道:“吩咐下去備車,我要往鋪子里頭去一趟?!?/br> ☆☆☆☆☆ 大街上車水馬龍,鐘意的馬車照例又是停在了后巷從后門進去。 蘇旋不在鋪子里頭,鐘意只問掌柜的香料的事情。 “打開大門做生意,難道有生意上門,隔壁的香料鋪子還不做不成?” 掌柜的道:“夫人有所不知,隔壁的鋪子至今尚未正式開門,咱們想往他們那里談生意,有時還得看鋪子里頭有沒有掌事的人在?!?/br> “他們還沒有開業(yè)?”鐘意一愣,她倒是還真沒有注意過隔壁洛淵的鋪子有沒有開門,說來上回他們也是鋪貨鋪得差不多了,怎么倒這會兒竟然還沒有開過門? “他們今兒個有人么?洛淵在不在鋪子里頭,我過去看看?!?/br> 說起那個洛淵,沒事兒她還真是不想見他,可這會兒卻是逼得她不得不去見他。 掌柜的道:“方才知道夫人要來,小的已是去隔壁問過了,說是洛掌柜的今兒依舊是不在呢?!?/br> 不在?鋪子在這里,今日不在總不能永遠都不在吧。 “他們鋪子里頭既然有人,那我便親自過去看看?!?/br> 依上次她瞧見了洛淵倉庫的存貨量不可能沒有貨賣給她,洛淵這般分明是有意為難她的意思。她得親自過去看看,洛淵這葫蘆里頭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鐘意轉(zhuǎn)過身出了后門,拐彎便去敲洛淵鋪子的后門,卻是叫了半天的門都沒有人應聲。 不是說有人的么! 小荑早已是看不過去這鋪子里的人這般故意為難的做派,道:“夫人,奴婢瞧那鋪子里頭的人分明是不想給咱們開門,咱們又何必再理會他們,回去稟明了將軍,自然有上好的香料送上門來,何必要跟他們糾纏?!?/br> 她便就是不愿事事勞煩寧祁才忍著洛淵這樣的人自己找門路解決,再者,你家夫人說不得就要被休出大門了,還想著靠寧祁呢? “讓掌柜的看住了隔壁,咱們明日再來?!?/br> 雖然不想靠寧祁,但洛淵是知道她身份的,今日她親自上門過,她就不信洛淵敢一直給她關(guān)著門。 “走,咱們回府去吧?!?/br> 鐘意轉(zhuǎn)身往停在后面的馬車而去,“待會兒回府之后派人去武英伯府問問蘇姑娘,所余下的香料還能夠支撐多久,若是尋常一些的香料,便先往其他的香料鋪子里頭去采買,那些名貴的香料且容我再緩上兩天?!?/br> 鐘意吩咐完事兒,只等著身后的丫鬟回話,卻是未聽見人應聲,不由便要轉(zhuǎn)過了身去。 “綠……”鐘意將將轉(zhuǎn)過了身子,尚未開口,卻是忽的眼前一黑,然后后頸上面猛地遭了一擊。 …… 有生之年,鐘意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然在小巷子里被人罩了麻袋打了悶棍。 后巷寂靜,仿佛于巷外的熙熙攘攘處于兩個世界,不一會兒,將軍府的朱輪馬車緩緩駛出了巷子,先往襄平侯府的方向一直走完了一條長街,然后在出街口的時候倏地往另外的方向一轉(zhuǎn),快馬加鞭地往城外而去。 ☆☆☆☆☆ 又是一場秋雨淅淅瀝瀝,綿密不絕的雨絲仿若一團白霧,濕氣伴著涼意撲面而來。 鐘意推開窗子往遠處看去,只見著遠處一片白蒙蒙的。 “秋日里寒涼,又下著雨,濕氣重,夫人為著身子著想,可還是把窗關(guān)了比較好。” 悠然調(diào)侃的嗓音從身后傳來,鐘意轉(zhuǎn)過頭去,淡淡的說了一個字:“寧?!辩娨饪粗鍦Y的臉強調(diào)道:“寧夫人。” 夫人夫人,之前倒是沒怎么察覺,這會兒聽著洛淵喊她夫人,鐘意總覺著被人調(diào)戲了。 鐘意對著洛淵強調(diào)地看了一眼,然后面色冷然地瞥開了眸子。 她已經(jīng)被洛淵軟禁在這里一天一夜了,只昨兒個晚上用完膳要睡下的時候洛淵過來匆匆跟她見了一面寒暄了兩句,鐘意看著那時的洛淵,都不用多想的,就一眼看出了一種過街老鼠的味道,還是那種被打得滿街抱頭鼠竄的那種。 洛淵看著鐘意,唇角的笑意未變,卻也沒有應聲,緩步走到榻邊坐下,榻上的小幾上棋具擺放齊整。 “外頭濕寒,你不過過來同我下一盤棋如何?” 鐘意抬眼瞧了一眼那小幾上的棋具,“我不會?!?/br> 洛淵的唇角勾起,“那就看我下?!?/br> 變態(tài)。 鐘意的心中暗咒了一句,抬步到了榻邊在洛淵的對面坐下。 洛淵滿意地伸手悠悠然打開了棋罐子,笑問道:“你現(xiàn)在的心中一定在罵我對不對?” 鐘意的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你怎么不去死呢? 洛淵笑得很歡了,“你心里一定是在咒我怎么不去死對不對?” 鐘意抬眼瞧了一眼洛淵的笑臉,都是笑得陽光燦爛的模樣,寧祁只叫她看得睜不開眼,洛淵笑得她只想掀桌子拍死丫的。 “洛公子,冒昧問一句,咱倆以前是不是認識?”經(jīng)過被綁架的刺激,已經(jīng)她自身深深的深思,鐘意總算完全喚醒了一些記憶。 洛淵看著鐘意,唇邊的笑意很淡,卻透著那種諱莫如深的味道,反問道:“那你覺著,我們曾經(jīng)是否相識?” 呸,我問你不是讓你來問我的。 鐘意點了點頭,“認識?!?/br> “呵?!甭鍦Y輕笑了一聲,垂眸從棋罐子拈了一顆棋子起來,又松開,聽著白玉棋子相碰的清脆聲音,道:“那你覺得,我是你曾經(jīng)相識的哪一個呢?” 這回輪到鐘意笑了,鐘意揚起了唇角慢慢朝洛淵靠近,手肘支上了小幾的邊角上,看著洛淵的眼睛一字一句緩緩道:“那你想讓我覺得你是我曾經(jīng)認識的哪一個人?元洛?!?/br> ☆、第44章 拓跋洛淵 細細的雨絲在屋頂瓦片上匯聚,一滴清澈的水滴從屋檐上落在地上碎開,院中的樹木在陰沉的天幕下綠的莫名的青翠。 屋中桌上的茗煙裊裊,卻氤氳不了鐘意清澈到剎那透出銳利的眸光,“或者說是拓跋洛淵?” 拓跋洛淵唇角的弧度愈發(fā)往上揚,薄唇顏色如血,從瀟灑溫文中透出了一種陰騭殘忍的味道,“你如何確定?” “我與你幾次見面,你都始終有意無意想讓我將你錯認成旁人,可你的所為太過刻意,反倒是做了他絕不會做的事情,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越是想讓我將你錯認,就越是漏洞百出?!?/br> 第一回魚湯里的佐料與當年一般無二,可是拓跋洛淵不知道,當年每回做魚湯的佐料都是從伙頭營順出來的,順著什么是什么,根本不會在意湊齊了哪些材料,而拓跋洛淵端上來的那碗魚湯里的佐料,刻意的極盡所能。 其二,山崖下面的那一次,她幾乎就是要信了,可拓跋洛淵不知道的是,征戰(zhàn)沙場的鐵血將軍是有著何等的堅韌意志,她和他都有著勇往直前的心性以及不折的自尊心,這么多年過去了即使有一天相遇,年少時候煽情又愚蠢的往事她不會想要主動提及,他也不會,因為這樣的舊賬翻出來只能成為互相埋汰的笑料,這個是拓跋洛淵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拓跋洛淵看著鐘意,眼中的神色帶著悠悠地侃然,“那你又是怎么想起我的?我自認與當年不論從何處都是大相徑庭,你能認出我……” 拓跋洛淵轉(zhuǎn)過了眸光瞥向一邊,掩去了眸中莫名涌起的那種說不出來的期待還是害怕的顏色,“莫非你這么多年都想著我?” 鐘意涼涼笑了笑,毫不留情的一句懟了上去,“你是在說笑嗎?” 拓跋洛淵不禁輕輕笑出了聲。 鐘意繼續(xù)道:“拓跋是胡姓,當年曾漢化為元姓,而敢在京城的地界上綁架將軍夫人的……這些幾日我隱約聽說寧祁好像是在抓什么南翎的jian細,南翎里頭姓拓跋的都是皇室,這一輩的皇子行的乃是洛字輩?!?/br> “我倒是真是沒有想到,當年那個讓人追殺過,在軍營里頭被人欺負連飯都吃不上的孩子竟會是皇子之尊。南翎的皇子當年竟然會混在我朝的邊境駐軍里,在伙頭營這樣的地方蟄伏了幾年之久,南翎皇室當真讓我大開眼界?!?/br> 雖然她的父親是神威大將軍手下的虎將,也不能帶著孩子在中軍大營里頭,是以當年鐘意時?;燠E的便是離開中軍大營老遠,左翼軍的伙頭營里。 常年戰(zhàn)亂,如伙頭營這樣的不怎么重要的營里頭那些規(guī)矩便管得松散,集中了好些如鐘意一般生在軍營里頭沒人管的孩子。身為一群野孩子里背影最硬氣的,父親是軍中有名的虎將,伙頭營里頭的兄弟都自動敬她三分,所以在當她某一天有蒞臨伙頭營里溜達的時候,沒動一根手指就救下了一個被營里頭伙頭兵拳打腳踢的泥孩子。 軍營里頭的小角落里磕磕碰碰茬茬架本是極為尋常的事情,鐘意也不知自己那日怎的就發(fā)了大善心。 救完了之后發(fā)現(xiàn),這泥孩子也真是慘的很,沒爹沒娘的就只有一個爺爺在伙頭營里干雜活,因為年老體弱有些殘疾,爺孫兩個時常在營里頭受欺負。 鐘意想了想,然后以左翼大將軍鐘武女兒的身份替那泥孩子跟伙頭營的管事進行了交流,然后收了那個泥孩子作為手下的跟班之一…… 當然,這個跟班也沒跟多長的時間,就讓鐘意瞧見了他被蒙面人追著砍的場面,而追殺他的人是南翎人。 而依照如今的情境來看,顯然拓跋洛淵當初跟她編了一個假的豪門恩怨來騙她。 “皇室里能讓人大開眼界的東西可是多了去了,你如今嫁給了寧祁,盡可以去好好領(lǐng)教?!?/br> 拓跋淵的嗓音悠然,絲毫不在意鐘意的冷嘲熱諷,執(zhí)起黑棋,在棋盤中心落下。 鐘意很想把棋罐子里的棋子砸到拓跋洛淵的臉上。 “聽說當年平關(guān)一戰(zhàn)時軍中出了一個南翎的jian細出賣了軍情……”鐘意的唇角溢出一絲冷笑,擱在膝上的手掌緩緩收緊,“敢問那個害得大軍忽然遭受南翎大軍不遺余力襲擊的,是不是你?” 當年平關(guān)一戰(zhàn)慘敗之后,邊城一派混亂之中她曾聽人說過,之所以平關(guān)一戰(zhàn)會敗得這樣慘烈是因為軍中出了一個南翎的jian細出賣軍情。 她不知道軍中是不是有南翎jian細,但她知道這回隨軍出征的人里頭就有她救過的那個南翎人。 “是我?!蓖匕下鍦Y應得干脆,手上執(zhí)起的白子落下,“我告訴南翎的大軍,敵方軍中已經(jīng)斷糧七日,早已是強弩之末,只要全力進攻,就能一舉擊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