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少頃,一個藍(lán)衣宮女走進(jìn)來,“參見淑妃娘娘,娘娘有什么吩咐?” 那藍(lán)衣宮女叫茯苓,本是長寧侯府送到宮里來的。宮里這些年,雖錦衣玉食的養(yǎng)著,可淑妃的身子一直都不好,前些日子更是生了大病,受了不少罪。李氏得知后,托了母親趙氏尋些醫(yī)女,找了好些日子,才找來這么一個性子靈巧,精通醫(yī)術(shù)的。 放在以前,這樣的人淑妃用起來最是趁手,可如今瞧著,卻怎么都不對勁。 她對長寧侯府的感覺極復(fù)雜,以前有多眷念,現(xiàn)在就有多失望。祖母待她好不假,可是再好也比不過自家的孫女,自家子孫的前程,她這個地位尊貴外孫女也要退一射之地。外祖母尚且如此,其他人更不必說了。 鬧成這樣,誰又真正獲利了呢?眼下這宮女推又推不掉,只能物盡其用了。淑妃對著茯苓道,“我這里走了一個二等丫鬟,以后你就頂著二等的職吧。” 茯苓面色一喜,忙跪下領(lǐng)恩,“多謝娘娘賞識?!?/br> “行了,多余的話不必說,你只需知道在在這未央宮里,只有主子讓你做的才是該做的,其余的無需理會。至于醫(yī)術(shù)的事情,不得輕易讓人知曉。” 茯苓想也沒想就應(yīng)下了,后妃身邊有醫(yī)女,這說出去也不讓人放心。入宮這么些日子,原本還以為淑妃娘娘忘了她,誰想到還有這樣的柳暗花明。 也算是借了那位珍珠姑娘的光。 ☆、第10章 白蓮(花) 錦繡回去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就瞧見知夏兩人守在門前,知秋更急切些,連腳跟都踮起來了,前些天日日學(xué)的姿態(tài)給忘了干凈。 一見到錦繡,兩人都送了一口氣,忙迎了上去噓寒問暖一番,嘰嘰喳喳地說個不聽,仿佛這樣就能把剛剛那份不安去掉。 錦繡聽見知秋問得那些問題,起先是暗自好笑。她只是往淑妃那里走了一遭,怎么感覺像是去了多少年沒有回來一樣。 好笑之余便是感動了。 在這宮里,真心對她的也只有這兩人。原來她以為知夏最是沉穩(wěn)知秋從來都不會犯愁,可是如今才發(fā)現(xiàn),她們也只是普通的少女而已。來到陌生的地方會迷茫,會不適應(yīng),會害怕,就算她只離了那么一會兒,于她們而言都是無比揪心的。若是不然,也不會巴巴地在門外等那么長時間,連休息也顧不得了。 患難真情,大抵如此。 不過錦繡也沒有讓知秋說太多的話,這里還有一個人,多說多錯,以后被記恨就不好了。于是趁著歇下來的時候,對著珍珠問道,“你的名字叫珍珠?是淑妃娘娘給你取得么?” 知夏二人都不喜歡這位宮女,尤其是知秋,到現(xiàn)在還沒有正眼瞧上一眼。 珍珠卻完全不作理會,只恭著身子回到,“回姑娘,奴婢這名字是原先進(jìn)宮的時候領(lǐng)事姑姑給取得,后來被指進(jìn)未央宮,淑妃娘娘也沒改名字,就這么叫著,已經(jīng)有好幾年了?!?/br> 珍珠算是未央宮的老人了,淑妃還是葉婕妤的時候就跟在她后面。當(dāng)初的一批宮女,有的攀了另外的高枝,有的犯了錯被攆走,剩下的只有她和琉璃了。 至于現(xiàn)在的玉珠,論資歷也是該排在她后面的。在淑妃身邊伺候的時候,不是沒想過以后會過的怎樣,但怎么想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跟著這位三姑娘,日后是什么個前程都不知道。 珍珠不是個沒有心機(jī)的,憑她這些天明里暗里地給知夏兩人排頭吃,便知道心計(jì)不淺。所以心里如何瞧不上,臉上沒露出半分。 肯定是不愿意投誠的,淑妃娘娘送她來這是什么意思自己也知道,但也不能把現(xiàn)在的主子得罪了。 錦繡見狀又道,“你既然被派到我這里來,還是換個名字吧。否則總這么珍珠珍珠的叫著,別人還以為你還在淑妃那里當(dāng)值呢?!?/br> 珍珠無可無不可,“姑娘請賜名?!?/br> “你是哪里人?” 珍珠一愣,方才回到,“奴婢原是江南人?!?/br> 江南啊,真是個好地方。錦繡想了下,記起了一首詩,悠悠念道,“錦帶雜花鈿,羅衣垂綠川。問子今何去,出采江南蓮?!?/br> 江南美景,其中之一就是這采不盡的蓮花了,“你往后就喚作白蓮吧?!?/br> 好一朵美麗碩大的白蓮花,錦繡如是想到。 知秋樂了,差點(diǎn)沒忍住笑,卻被知夏一個眼神給鎮(zhèn)住了。蓮花,這玩意全身上下能得姑娘待見的恐怕只有能吃的蓮子了。記得當(dāng)初姑娘一臉認(rèn)真的嫌棄她采來的白蓮花,說什么看懂蓮花也是一門大學(xué)問,她雖不明白,可是知道自家姑娘素來讀書多,歪理也多,這里頭恐怕又是什么她不知道的典故了。 看了看一旁的立著的人,恐怕這朵蓮花也不知道這一茬吧。要讓她說,這人那是什么白蓮,整個就是朵黑蓮花,還是黑的蔫壞蔫壞的黑蓮花。 珍珠也沒多想,私心覺著這名字還挺好聽的,配上方才那四句詩,也算是有意境了。因而道了聲謝。她原本是二等宮女,如今在錦繡這里,也沒有什么升不升的了,錦繡自己還只算個客,提那些不是白惹人笑話嘛。 須知這一位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我這里地方不多,白日里也沒什么事情,等以后有了事情才讓你去做吧。住的地方,左右你原先住的離我這也不遠(yuǎn),你若是愿意搬,就住知夏她們對面,若是不愿搬,就還住原來的地方吧。” 已經(jīng)更名的白蓮沒有異議,她住的地方遠(yuǎn)比知夏她們住的好,若真要搬,才真虧了。 這樣吩咐了幾句,錦繡便叫人下去了。 好不容易等討厭人走了,知秋望著那人的身影皺了皺鼻子,“什么人吶?!?/br> 性子又古怪又清高。不過和她們差不多,都是奴婢罷了,偏偏人家卻還整日擺出一副有多么高尚的樣子。真要那么光風(fēng)霽月也就算了,關(guān)鍵是這人是個黑心的,她一瞧見她膝蓋都疼地慌。 “好了,你也別皺著了,一點(diǎn)也不好看。”錦繡一臉嫌棄地看著她,“今日我去淑妃娘娘那里,臨走的時候她把白蓮賜給我。以后你們還要一起相處,不說能有緩和,起碼別明著得罪人家,否則到時候有的你受。” 得罪了人家,先叫你膝蓋疼上三天,錦繡想到。 知秋笑了笑,她倒是想,可是比心眼一看就知道比不過人家,還是別自討苦吃了,咕噥道,“淑妃宮里那么多宮女,偏偏就是她。” 錦繡到,“怎么就不能是她了?人家也在宮里摸爬滾打了好幾年?!?/br> 知秋打著哈哈,“沒什么,是她就是她吧。對了姑娘,淑妃今兒讓你過去說了些什么?” 錦繡回想了一下,除去淑妃說的長寧侯府,其實(shí)也沒什么,“都是些家長里短的事,問了一下葉府的情況,其余也就問什么了,要不然我也不會回來地這么快?!?/br> “我聽未央宮的嬤嬤都說,淑妃娘娘是個最端莊溫和的人,也不輕易發(fā)落下人??赡嵌际莿e人說的,誰知道準(zhǔn)確不準(zhǔn)確,畢竟如今的淑妃娘娘可是夫人一手教導(dǎo)出來的……” 錦繡暗自咋舌,論起和人打交道,誰也比不上知秋。 “所以姑娘今天被喚過去,我們倆一直都在亂想,生怕淑妃會做什么,可是擔(dān)心死了?!?/br> 錦繡睨了她一眼,對知秋這口沒防備的性子也是沒轍了,“什么死不死的,凈說些不吉利的話。淑妃娘娘是怎么樣的人暫且不知道,隔墻有耳,說這些話,傳出去了先就把人得罪狠了。再說,人家就是想算計(jì)你,也不會挑讓你知道的時候?!?/br> 倒不是她怕宮里的規(guī)矩,這大門都關(guān)著,別人也聽不見什么。只是她一個死過一回的人了,對這種事比別人忌諱許多,下意識地就會避口這個字,也不愿意身邊親人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就應(yīng)驗(yàn)了呢。 再說淑妃,明顯就是個不好得罪的,這丫頭這性子,真得先給她提提醒。 知夏剛泡好了茶,見知秋又胡言亂語了,忙將茶水遞給錦繡,“姑娘累了吧,快喝些茶,這還是上個月舅老爺從江南寄過來的,聞著味道就知道是好茶?!?/br> 錦繡又被茶吸引過去了。揭開茶盞一聞,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帶著微熱的濕氣,瞬間讓人放松下來,問道,“這是什么茶?” “說是新摘的碧螺春,只是摘的不多,聽說這還是貢茶呢。那日出門的時候,葉府里還有許多茶,可是走得急,都沒有帶過來,真是可惜了?!敝恼f到。 說完還隱隱看了眼錦繡,知夏心里無奈,原本也不止這么多東西的,可是姑娘偏要帶著她那花茶,都還沒喝過,就這么寶貝。 要是省下這花茶的空,得多帶許多好東西。姑娘曬的花茶可不少。 錦繡聽著也遺憾。她雖然有空間,可是也不敢放太多的東西,屋子里有什么,知秋或許馬馬虎虎瞧不準(zhǔn),可是卻瞞不住知夏。當(dāng)初收拾東西的時候倆人都在,真有東西憑空消失了,還不得嚇?biāo)浪齻儭?/br> 好不容易得了個金手指,除去偶爾去喝口水,弄出來泡個澡,竟然沒什么用處。至于種樹種花之類的,以錦繡的惰性,就不要想了。 又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每日好吃好喝地供著,何必費(fèi)那個心思,錦繡這樣說服自己。 輕輕抿了一口,感嘆時光悠閑,“真是好茶!” “姑娘這話說的,從揚(yáng)州寄過來的,哪回不是好東西?就是舅老爺沒注意,夫人也會精心準(zhǔn)備的。”知秋說的夫人,就是錦繡的舅媽謝氏。兩人成婚多年,恩愛異常,表弟表妹都生了好幾個了。 最大的那個叫謙哥兒,錦繡也見過一面,不過這也是幾年前的事了。那時舅舅回京述職,也京中一連住了一個多月。當(dāng)初玉雪可愛的小團(tuán)子,生的和錦繡還有三分像,如今都不知道長什么樣了。 不過舅舅和舅母生的都好,幾個孩子應(yīng)該也差不了。 “也不知道舅舅收到信沒有。” 若是收到了,肯定會擔(dān)心吧。 知秋見不得姑娘憂心,建議道,“姑娘要是擔(dān)心,何不再送一封信去江南?也讓舅老爺知道姑娘在宮里的情況,省得兩邊都不好過?!?/br> 說到這才愁人呢,錦繡苦著小臉,“我也想寫信過去,可是如今也沒人送啊?!?/br> 知秋挺了挺胸脯,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怎么沒有人,姑娘,我前些天認(rèn)識了一個小太監(jiān),是尚衣局負(fù)責(zé)采買布料的,他肯定有門路,咱們找他就行了,不用找其他人。” 錦繡好奇道,“你和他很熟?” “那是自然?!痹缇褪炝恕?/br> 錦繡看她篤定的表情,竟然也覺得此事有希望,頓時對她新認(rèn)識的那個小太監(jiān)充滿了好感。果真出門得靠朋友,關(guān)鍵時候,知秋這好人緣的特性就派上大用場了,“要是真成了,你回頭多拿一些銀子給他。” “那我呢,姑娘?要是成了,姑娘給我什么?”知秋急忙問道,兩眼放光。 “要不,我煮茶給你喝?” 錦繡不免起了戲弄的心思,不同于知夏更愛喝涼水,她記得這丫頭也是個愛茶的,家鄉(xiāng)就是個產(chǎn)茶的好地方。每次錦繡得了什么茶,都會分些給知秋。 知秋一聽激動了,“什么茶?” 錦繡微微一笑,“花茶?!?/br> “……” ☆、第11章 送湯(修) 六月的天似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艷陽高照,晴空萬里,轉(zhuǎn)眼間就下起了了陣雨,一顆顆砸在青石地磚上碎成片,濺出的水花打濕了往來人的褲腳。 李福走得狼狽,一手護(hù)著托盤,一手撐在頭頂擋著雨水往前跑,身上被澆了個透,就連眼睛都差點(diǎn)睜不開了。 “兔崽子,也不知道撐個傘,若是淋壞了,咱家不把你腦袋給擰下來!”李德全正在御書房外守著,見到徒弟這邋遢的樣子,一張口就訓(xùn)斥道,那只手也習(xí)慣性地往李福耳朵上擰去。 “嘶~師傅輕點(diǎn)擰,疼!”李福正拿著東西,掙脫不得,生生手了李德全的一爪之恩。沒多久,見師傅終于消了氣,才笑呵呵地解釋道,“徒弟哪能這么不中用呢,這不還好好的么,一點(diǎn)雨水沒沾上,師傅您看?!?/br> 李福松開手袖,但見那褚紅色托盤上擱著一個釉里青圓底盅,上面蓋著一頂蓋子,穩(wěn)穩(wěn)地放在中間,絲毫未見濕,更沒有什么淋壞一說了。 這么一盅湯,當(dāng)真是精貴的不得了,若是打翻了豈是他一個小小奴才能賠得起的。只是他日日端著,竟然也和別人一樣,連個味兒都沒問道半點(diǎn),真是遺憾。這湯盅扣合的嚴(yán)實(shí),他又沒膽子揭開,飄不出一點(diǎn)味道。 又看了看天,對著李德全咕噥道,“剛剛走的時候還晴著呢,誰想到半路上就下起了大雨,皇上等著用膳,再趕回去拿傘已經(jīng)來不及了。這也不是徒弟的錯,老天什么時候下雨,什么時候放晴,恐怕只有天上的神仙才知道。” 李德全臭著臉,沒理會徒弟說什么,依然挑剔到,“竟會找借口,還趕緊回去換身衣裳,這樣不成體統(tǒng),沒得丟了御前當(dāng)差的臉。” “是,師傅?!崩罡_B連點(diǎn)頭,被罵了也不惱,臉上反而笑的見牙不見眼,配著他那張圓臉,頗有喜感。不知情的,只怕還以為這位是個傻的。 李福心里自有他的一番計(jì)較,罵是被罵了,可這被罵也有被罵的門道,別人想叫皇上身邊的太監(jiān)總管罵,還沒有呢。 李德全打發(fā)走了徒弟,照例先試了毒,才轉(zhuǎn)身往里面端去,悄悄清了清嗓子,道,“皇上,淑妃娘娘差人送湯來了?!?/br> 天正陰著,屋里光線不太明朗,封煜端坐在案前,案上還攤放的數(shù)十份奏折。細(xì)看過去,只見那人墨發(fā)高束,兩道劍眉斜飛入鬢,五官英挺,雙目深邃,眼角處微微有些上挑,每當(dāng)凝視的時候給人一種不悲不喜之感,卻極為專注,倒是微微沖淡了久積的帝王之威。 眼下被政事煩擾,修長的手指習(xí)慣性地敲打著桌面,格外的好看。 皇上性子冷清,不喜多言。李德全是伺候慣了,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都是門清,見狀將手上的湯盅放置在書案上,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李德全將門扣上,獨(dú)自站在外面侯著。就這一進(jìn)一出的功夫,雨就已經(jīng)聽了,可真是快啊。 對于李德全這一輩的人來說,能做到今天這個位置那可真是功成名就了。剛到不惑之年,就已經(jīng)穩(wěn)坐御前大總管一職,深的皇上信任,宮里面想往上爬的,那個而不上趕著巴結(jié)他。不過許是同皇上待多了,這連性子都變得清冷了。 許多年前,他李德全也是個熱心腸的。在這四面宮墻中一待就是幾十年,大風(fēng)大浪也見過,勾心斗角也不缺,如今看什么都看開了。那些想巴結(jié)的,誰愿意理他們?咱家可是一心一意侍奉皇上的。只是今日不同,他雖然不愿意,可還是得放了未央宮的幾個宮人進(jìn)來,讓他們過來送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