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周暄笑著搖頭,輕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過年時娘親幫忙挑好了人,可是愁著沒法子送到你身邊去??ぶ髦懒?,仗義相助,說她有辦法??赡苁窍胫皇虏粺┒?。她就全攬了過來。我想,郡主挑的人,也都不會差。” 林樾溪一個勁兒點頭:“是的,是的,一點都不差。何止是不差,是厲害極了?!彼謬@了口氣,說道:“從前我跟郡主也沒見過幾次面,話都沒說過幾次。沒想到她人這么仗義?!?/br> 周暄含笑看著她,也不好說破陳蕓之所以相助林樾溪,另一個原因是為了讓林樾蓉不快活。 林樾溪拉著周暄,說了會兒自己的近況,又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暄暄,你在城內(nèi),消息靈通一些。我聽說我jiejie她,定下了人家,是真的還是假的?” “是真的?!绷执蠊媚锒ㄓH之事,全城皆知,林樾溪竟不知曉么? 林樾溪又道:“那,那跟她訂下婚約的,真的是宋家三爺?不是宋大公子?”她雖在城外,但是也不是真的對外界傳聞一概不知。只是這消息跟她想象出入太大,她不敢相信罷了。 周暄深吸口氣,說道:“是宋三爺,林大姑娘還曾到我家來,親口說過此事。外面的傳言,不是假的?!?/br> 想到那次林樾蓉到周家,極力勸她與宋愈在一起,她就心生反感。但此事與林樾溪無關(guān)。她很快收斂了情緒。 “不對啊,不可能的……”林樾溪想不明白,她以為jiejie要定親,對象不是宋愈,就是田學(xué)思。畢竟很多人都知道jiejie喜歡宋愈,而田學(xué)思對jiejie的感情,大家有目共睹。即便不是他們,也該是個年貌相當(dāng)?shù)哪贻p兒郎,怎么會是三十多歲的宋三爺? 周暄道:“是真的?!?/br> 林樾溪道:“那宋三爺,也太老了吧?”她年紀(jì)尚小,也不能理解中年大叔的魅力,只覺得林樾蓉一個年歲正好的女孩兒卻要嫁給一個年齡可以當(dāng)她父親的男子,真是可憐。 ——她跟jiejie原本關(guān)系不大好,后來又出了鐘氏那件事,兩人更是再無和好的可能??墒窃谇f子上的她,聽說父親將jiejie許給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當(dāng)續(xù)弦時,她又忍不住同情jiejie了。 她猜想著,也許是那次jiejie把所有事情都捅了出來,爹爹雖然嘴上不說什么,可心里卻怨極了jiejie,才會尋著機(jī)會,將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一個老男人做繼室。 周暄道:“呃,也不算特別老吧?”她沒見過涇陽侯,只隱約聽說他年輕時是有名的美男子,其子宋愈雖然說話做事奇怪,但也相貌堂堂,想來涇陽侯容貌不會太差。至于是否老?三十多歲,雖不算年輕,但也是壯年吧。 “唉……”林樾溪嘆了口氣,說道,“罷了,她怎么樣,也不關(guān)我的事。我這輩子恐怕就是待在這里了,她好不好,我管不了的。我害不了她,也幫不到她……” 這話聽著頗多酸楚之意。周暄心中一酸,安慰道:“別這么說,也許等哪天你身體養(yǎng)好了,你爹爹就會接你回去了?!?/br> 林樾溪凄然一笑:“暄暄,這話你相信嗎?到了莊子上的人,哪里還有再回去的?我也不想著回去了,只要能在這莊子上平安到老,我就知足了。”說著又掉下淚來。 周暄忙緊緊握著她的手,說道:“是我不好,又來招你落淚……” 林樾溪搖頭:“不是,你來看我,我很開心的。真的,除了你,再沒人來看我的。我沒什么朋友,就你對我好,哦,還有郡主。”她皺了皺眉,又道:“我jiejie跟宋三爺定親,那公主怎么辦?綏陽公主不是要招宋三爺做駙馬嗎?” ——這也是她一開始不相信傳言的原因。誰都知道涇陽侯與綏陽長公主關(guān)系極好,幾乎要談婚論嫁,她jiejie是什么身份,能跟公主搶男人? 周暄伸手去掩她的口,低聲道:“快別這么說,公主和宋三爺只是好朋友,駙馬之說全是謠言。” ——很明顯綏陽長公主不愿意別人提起此事,林樾溪身邊的葉mama還是公主府出來的人,林樾溪的話教人聽見了可不大好。 她這話說的有些急,林樾溪嚇了一跳,很快明白過來,她眨眨眼,做一個噤聲的動作,鄭重地點一點頭,再不提及此事,只感嘆了一聲:“那,郡主對我挺好。” 周暄只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兩人轉(zhuǎn)而說起別的事情。周暄臨走之際,林樾溪才想起來,將自己繡的荷包贈給周暄。 林樾溪有些不好意思:“你過生辰時,我在這莊子上,不能去看你。我本該給你些貴重的東西,可我在這里,身上也沒幾個錢財,沒什么好送給你的。只這荷包是我親手所繡,你拿著玩兒吧。以前王mama教我繡活兒,我不肯認(rèn)真學(xué)?,F(xiàn)在繡的也不好,你可千萬別嫌棄……” 周暄接過荷包,見這荷包用色大膽,繡功并不像林樾溪所說的那般不堪。雖然手法生澀些,但是還不錯。她笑道:“挺好的,我很喜歡。”怕林樾溪不相信,她又重復(fù)了一遍:“真的很好,我都沒收過幾次荷包。” 林樾溪這才笑了。 回城路上,周暄坐在馬車?yán)?,翻來覆去看著手中的荷包,布料柔軟,針腳細(xì)密,可見林樾溪是真用了心的。她知道,林樾溪是真心拿她當(dāng)朋友的。林樾溪現(xiàn)在的處境比年前好了很多,但是仍在莊子上,不得還家,日后還不知會如何,她長長地嘆了口氣。也不知萬安伯何時能想通,接女兒回家。 晚間在母親身邊用餐時,楊氏無意間說道:“阿征有些日子沒來了?!?/br> 周暄還在想著林樾溪,只輕輕“嗯”了一聲,說道:“興許是忙吧,路哥哥當(dāng)官呢?!?/br> 楊氏看她一眼,轉(zhuǎn)過了話題。 過了好久,周暄才意識到,是的,她都有大半個月不曾見過路征了。 舅公舟山先生進(jìn)京后,路征三天兩頭就往周家來,她常常見到他,她也習(xí)慣了他時不時地出現(xiàn)。那么,征征現(xiàn)在是很忙嗎?之前閑談時,她也曾問過他在朝中做何事,他當(dāng)時笑著說:“顧問,顧上了就問,顧不上就不問?!闭f自己并不忙。難道有什么事不成? 飯后,她本想問問父親,路征在朝中是不是遇見了什么難事。朝堂之事,她從來沒問過父親,猶豫半晌,不知該怎么開口。等她終于鼓足了勇氣,正要開口,父親卻起身回了書房。她只得悶悶地咽下了原本要說出的話。 她絞著自己的衣帶,沖母親福了一福,告辭離去。 楊氏還有事要忙,揮了揮手,讓她自去休息。 周暄轉(zhuǎn)身離開,走出廳堂,慢悠悠下了臺階。初夏的晚上,不冷不熱,她一抬頭,正看見一道修長的身影走了過來,不是旁人,正是路征。 路征今夜穿了一件墨色衣衫,與夜色幾乎要融為一體。——這是周暄第一次注意到他穿的衣衫,有些新奇,有些興奮,她快步迎上去,脫口而出:“征征……” 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口快,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福了一福,規(guī)規(guī)矩矩:“路哥哥?!?/br> 路征卻只沉默地看著她。這十多天來,他并不算很忙,不到周府,一則是為了避開周暄,二來則是因為他想靜下心理理情緒。他用十多天的時間說服自己,他對周暄只是哥哥對meimei的疼愛,那種失落只不過是人的劣根性,他對她并無任何不純潔的想法。 可是在她快步向他走過來,展露笑顏,并柔聲喚他“征征”時,他明顯感受到了自己心跳的加快。喜悅之情從胸腔中一點一點溢了出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盛滿了他的身影。 他有一瞬間的迷茫,為這半個月思想工作的白費(fèi),也是對他自己的懷疑。他自詡是一個正直的好人,他沒談過戀愛,更沒想過去跟一個未成年談情說愛。甚至在這個世界,他還婉拒過好幾次婚事,他想他會這樣度過一生,就如同舟山先生那般。他無法想象,有一天,他竟然會對一個小女孩心跳加速。 他不該是這樣的人。 路征沉著臉,點一點頭:“嗯。”又皺眉道:“走這么快做什么?” 周暄笑了一笑,故意說道:“想早點見到你啊?!?/br> “你,看見我,很開心?”路征雙手負(fù)后,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然而手心里竟然有些許汗意。他也不知道他在緊張什么,明明是很簡單的一個問題。 周暄點頭:“當(dāng)然,你這么久沒過來,我還擔(dān)心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煩呢?!彼⌒囊硪碛U著路征的神情,瞧他也不像很開心的樣子,小聲道:“你不會真的遇到麻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