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gile
“回家,立刻?!?/br> 董衍亮把衛(wèi)衣帽子蓋在頭上,他躺在自習(xí)室的位子上,聽著語音信箱。這是他爸給他下的最后通牒,董衍亮已經(jīng)兩個月沒有回家,饒是脾氣好的他mama都生氣得留下了幾條罵他的語音。 隔板間溢滿白色的燈光,他咬著筆桿,眼睫毛在下眼瞼上投下一片陰影。 能逃到哪去啊。大不了給許秋睿道個歉,再喊幾聲姐夫,他們就滿意了,一家子還能和和美美吃個飯。 有病,cao,他媽都有病。董衍亮腦中糾成一團(tuán)毛線,他不爽的把書和筆都收進(jìn)包里,關(guān)上他座位的燈,臉色很差地離開自習(xí)室,在過道上想和他打招呼的人都被他一走即過的勢頭嚇得收回手。 “衍亮,啊…” 剛好卡在沒人的地方。 董衍亮回頭,孫義亮拉著他衣袖,湊上他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那天你聽到的,是我醉了,你別宣揚(yáng)……好不好?” 撞他槍口上。 他人畜無害地笑說:“老師,人渣當(dāng)人渣的時候還會顧忌后果呀?!?/br> 孫義民目瞪口呆,沒抓住董衍亮,他大喊:“你說出去試試看!我讓你畢不了業(yè)!” 真像土狗。 董衍亮戴上耳機(jī),沒理會外界的聲音,他抱著包坐在公交車的后排,忽略他的表情還頗有小學(xué)生放學(xué)回家的模樣。他看向玻璃上他的倒影,垂眼。耳中的后搖模糊不清地說著臺詞,董衍亮皺眉,抱緊了懷里的包。 冬天要過去了吧。 他一進(jìn)電梯就緊張得屏住呼吸,按鍵都散開融在一起,交纏變形。十一,十一……董衍亮默念著,數(shù)字在他的指尖下泛起紅光,失重感讓他熟悉。 董衍亮來到家門口,把鑰匙插進(jìn)鑰匙孔,遲遲沒有轉(zhuǎn)動。他能透過一層門板聽到他每一個熟悉的人說話的聲音,他都辨認(rèn)得清。 董衍亮開門,抬頭,許秋??吹秸驹陂T口的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小董!剛切了水果,來吃呀。”許秋睿穿著圍裙,梳了個丸子頭,笑著拉他進(jìn)去,更加容光煥發(fā),使人不言語就能感受到她的幸福。 董衍亮無措地被拉了進(jìn)去,他mama和爸爸坐在沙發(fā)上,他微笑:“爸,媽……” 電視里的熱鬧和他面前的拘謹(jǐn)形成對比,董衍亮更怕許秋睿牽著他的手,溫軟有力,只有純粹的愛,沒有任何別的意圖摻雜。 “吃水果,吃水果?!痹S秋睿把他帶到廚房,洗手池旁是一碟切好的水果。 董衍亮把手搭在櫥柜上,許秋睿站在他旁邊,拿刀繼續(xù)切水果。 “姐夫呢?” “他今天工作走不開?!痹S秋睿的動作逐漸停止,她說:“小董,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可以和我說。你對我有意見,也別讓爸媽遭罪。” 董衍亮眼睛一酸,更為難過。 他爸爸在他讀初叁的時候和一個老師再婚,許秋睿也來到了他的家里。起初董衍亮討厭她討好的性格,但每次她柔聲和他說話,把他抱著哄,給他精心籌備生日時,他真的感到自己被愛著。 原本家里空蕩蕩,他怕黑,晚上還不敢出房間。但許秋睿來后,董衍亮第一次知道,家里時時有光亮,有人氣是這么好的感覺。 一年除夕,他在陽臺抽煙,許秋睿走到他身旁,笑說:“小董,我要結(jié)婚了?!?/br> 董衍亮記得那時他手一顫,煙從指間掉出,墜落入無端黑夜。 他慌張地故作愉快,說:“好?!?/br> 不清楚了。 董衍亮不知道該擺什么表情,他眼睛疼得睜不開。他吃著飯,與世界的剝離感又將他同眼前的事物置于不一樣的時空,董衍亮不安地握緊筷子。 “衍亮,多回來吃飯啊,你爸除了打太極每天就等著見你?!?/br> “嗯?!彼?。 森林里綠色的薄霧 變作樹葉,而看起來像 飄浮在鄰居谷倉上的輕煙 不過是蘋果樹盛開的花朵 但有時候,看上去,像災(zāi)難的 的確是災(zāi)難:那一天終究會到來, 跟骨灰盒做殊死奮爭的人 不過是在清理教堂的靠背椅。 ——《黃昏的池塘》 董衍亮背著包走在街頭,他瞄向路邊栽種的木槿,在路燈的光線下已失去自身顏色。 能逃到哪去? 他低頭,視線中多了一道影子,和他的交迭到一起。 “啊?!眴淘聸]想到在下班路上撞見他,每次見到他,他都一幅說不出的委屈的狗狗樣。她從兜里掏出今早單位同事發(fā)的幾顆奶糖,沒什么表情地問他:“吃糖嗎?” 她把手展開在他面前,眉目清楚,平靜而富有力量。 董衍亮皺眉,抱住她,埋入她頸間,眼淚掉到她的肩上,他在極力抑制下無聲痛哭。 喬月交替呼吸,把手放在他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樣輕輕撫摸上下順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