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太子你可知曉,若是朕不曾得悉未來之情,早在十年前,你就被一眾擁兵自重的權臣扶持上位當了傀儡皇帝,還要伏低做小,隱忍七年才能奪回實權!之后厲兵秣馬二十年,才可揮師北上收復中原……可辛辛苦苦大半輩子,落得一身傷病,連一兒半女都沒有,又享了幾日風光?最后皇位還不是便宜了過繼來的旁支?!” 越說他越是理直氣壯,不知不覺回憶起往昔之事。 眼前的太子以傀儡皇帝之身鏟平權臣,又厲兵秣馬收復中原,作為后世之人的他,又如何不敬佩? 逃亡不久,他還躍躍欲試,企圖憑自己的先知先覺,大干一場,卻打了兩場敗仗,他就更加清楚自己不是那塊料,只有太子才是未來中興的希望。 為此,他大方地將所有兵權下放,對太子的支持已經(jīng)達到了無腦的地步。哪怕有讒臣進言,但作為后世之人的他,最清楚歷史上有多少忠臣孝子就是這般被人構陷而死,當然不會相信。 但一切又是如何走到這個地步的呢? 皇帝的目光恍惚了一下。 起初穿越時,來到這個時代,身為現(xiàn)代人對皇帝天生的不信任感同樣存在于他的內心,對歷史上齊宣的一切經(jīng)歷心知肚明的他,很清楚未來那位成長起來的帝王,是何等的心思深沉,殺伐果斷。 ——對方擁有一切帝王該有的優(yōu)秀特質,也擁有一切帝王多疑冷酷的性情。 這樣的危機感和不信任感驅使著他特意從訓練好的細作中,選擇了秦墨這個小孩子,安排到齊宣身邊——并非對齊宣有惡意,只是本能的提防而已。偶爾傳遞一些齊宣身邊的信息。 只可惜,十年的皇帝生涯終究還是改變了他。 曾經(jīng)那個只會提防別人對他下手的小市民,反而開始對別人下手。坐在這張皇帝寶座上,他沒有學會帝王的縱橫捭闔,反而學會了帝王的狠辣與自私。 北上中原之后,隨著太子軍功愈盛,聲望愈隆,他對太子的忌憚便愈深。 ……有了如此聲望的太子真的甘心安居儲君之位嗎? 只要一想起原本歷史之中,齊宣作為傀儡皇帝隱忍多年一朝扳倒權臣奪取兵權的經(jīng)歷,深知對方是何等厲害的他,就感到深深的不安。 這不安一日比一日更深。 皇帝時常擔心哪一日睡醒,太子便包圍了皇宮。 這不安的情緒驅使著他對太子下了手。 考慮到諸皇子年幼,太子好歹也是他曾經(jīng)崇拜過的一代帝王?;实蹧]有下殺手,只是下了毒。 一旦太子失德,他便可兵不血刃地廢掉儲君之位,收回一切兵權,大不了到時候再給對方封個閑散王爵罷了。 只可惜他所有的設想現(xiàn)在都成了泡影,反而要靠著腦海中的那些現(xiàn)代知識為自己保命。 他索性便一口氣說了下來: “你們可知道去哪里能找到畝產(chǎn)千斤的作物?你們可知道如何應對天花?你們懂得該怎么防治各種天災人禍嗎?” “——而這些朕都知道?!?/br> 皇帝說這話也不怕別人不信,畢竟這些年他的確鼓搗出過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 迎著群臣震驚詫異的目光,他終于放下心來,目光直直看向原不為,語氣篤定,勝券在握:“開創(chuàng)盛世的機會就在眼前,太子,你還要對朕出手嗎?” 作者有話要說: 看好像還有小可愛不清楚,幫忙理清一下時間線。 前面有提到,南逃途中,昏君企圖將皇后踹下馬車,皇后掙扎中,昏君一頭撞昏。穿越者穿越過來。 1.沒有穿越者的原本歷史上,昏君直接死了,皇后的下場也可想而知。只剩下13歲的齊宣,被各路權臣扶持當傀儡。參考漢獻帝。然后他斗敗權臣,掌握權力,二十年厲兵秣馬,收復中原。 這樣的經(jīng)歷養(yǎng)成了他深沉的性格。 2.穿越者穿越過來后,無條件支持齊宣,于是他少年從軍,百戰(zhàn)百勝,意氣風發(fā)。由于被穿越者“保護”太好,他雖然軍事才能突出,但政治天賦還沒有開發(fā)出來,所以這一條時間線上的他心機不深,政治水平也不高,中毒之后更是一路走向暴君之路。 [所以,皇后不是純粹的戀愛腦,穿越者的到來間接救了她一命。是她的護身符。否則的話,她就是殺害皇帝的兇手了。] 第23章 暴君23 殿中一片沉默。 群臣的呼吸都不由急促了起?來。 原不為輕輕笑了起?來。 “聽起?來是個好主意?!?/br> 在皇帝欣喜若狂的目光中,他突然上前一步。 “鏘——” 快到?耀眼?的劍光一瞬間閃過,整間寢殿都好似被照亮。鮮血飛濺而出。 “唔!”皇帝死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嗬……嗬……” 之前原不為始終不曾正?面回應半日醉之事,似乎給了皇帝愛惜名聲、有所顧忌的錯覺,然而事實證明并非如此?。 喉嚨里發(fā)出幾個不成意丸?的音節(jié),皇帝的胸膛劇烈起?伏幾下,又歸于平靜。那雙圓瞪的眼?睛漸漸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他死了。 殿中眾人呆若木雞,傻傻看著這一幕。 而原不為已是收劍歸鞘,回過身來。 他漆黑的外袍上染著幾滴迸濺的鮮血,滿頭烏發(fā)被玉冠束起?,垂落的絲絳于發(fā)絲中若隱若現(xiàn),露出線條干凈利落的臉。眉目疏淡,如堆云積雪。 誰能想到?如此?清風朗月般的人物,居然會做出這般瘋狂的舉動? 之前還言笑晏晏,笑意未歇便突然暴起?。上一刻眼?都不眨手刃君父,動作堪稱利落狠辣,下一刻卻又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神?色平靜到?可怕。 “?。 ?/br> 周皇后的一聲尖叫打破了殿內死寂的氣氛。 剛才?她就坐在床塌邊距離皇帝最近的地方,眼?睜睜目睹了一切的發(fā)生。溫熱的鮮血糊在臉上,讓她的情緒瞬間崩潰。 “你怎么能殺他?你怎么能殺了他?!”她的神?色近乎癲狂,猛然朝著原不為撲過來,“以子?弒父,眾目昭彰,你就不怕青史?之上遺臭萬年嗎?” 原不為幾乎是下意識便踹了出去。 周皇后一下子?撞在床榻上。 原不為這才?反應過來,平靜地開口喚了一聲:“來人?!?/br> “父皇駕崩,母后悲傷過度,昏厥不醒,先?將母后送回宮去。” 他腹稿都不打就說了一句瞎話,立刻便有知機的宮女上前,捂住了皇后的嘴,將“昏厥不醒”的皇后送了出去。 群臣心中不由發(fā)寒。 “眾位卿家還愣著做什么?”原不為訝異地看了他們一眼?,痛心疾首地譴責道,“先?帝殯天,爾等卻如此?失禮,是欲令先?帝在地下不得安息嗎?” 眾臣不由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陛下若真是不得安息,究竟是因為誰,太子?殿下真的心里沒數(shù)嗎? 但他們還真不敢同?一個膽敢當著朝臣與?皇后的面親自動手弒君殺父的太子?正?面對線。 以往史?書之上,便是最殘暴的君王,也只是囚禁生父,逼其自殺,最后還要給自己扯一張道丸?的遮羞布。 對于愛惜羽毛的皇帝,大臣們有一萬種方式進行勸諫。像這樣?完全不在乎名聲的狠人,他們還真是第一次見。 沉默片刻,蘇丞相膝蓋一軟,跪了下去,其他人也跟著跪倒在地。 “國不可一日無君,請?zhí)?擇日登基?!?/br> 原不為目光掃了一圈,突然看向在場唯一還站著的人,那是負責記載起?居注的史?官,此?時?這人正?盡職盡責地書寫著,只是右手一直在微微顫抖。 被原不為這樣?靜靜看著,他的手抖得更加厲害了,卻并沒有因此?停筆。 “怕什么?我不殺你。”原不為看他半晌,突然一笑,“盡管慢慢寫?!?/br> 那史?官頓了頓筆,突然抬起?頭,大膽直視原不為:“殿下今日此?舉,就不懼青史?之上,名傳千年?” “那又如何?”原不為淡淡道。 “美名罵名,我自擔之。后人臧否,與?我何干?” 今天發(fā)生的一切被記下來,要論誰更想干掉這名史?官,應該是先?帝才?對吧? 要不是在意名聲,他也不用偷偷摸摸算計太子?。到?頭來,他的一切算計卻都被人揭露在了史?書之上。 ……嘖嘖,真是慘:)。 原不為在心中默默同?情他一秒。 不多時?,殿外傳出盔甲碰撞之聲,一道身披玄甲、腰佩長刀的人影走了進來,周身還帶著未散的殺氣。 他垂下頭,單膝跪在原不為面前。 望著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人,群臣震怖。 眾所周知,太子?殿下能有今日的赫赫戰(zhàn)功,離不開麾下最精銳的兩支軍隊。一者鎮(zhèn)山軍,一者赤梟軍。 前者兵員數(shù)十?萬,令行禁止。攻城略地,戰(zhàn)無不勝;后者只有三千人,但個個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用作斥候,暗殺,奇襲突擊,頗有奇軍之效。 此?人正?是赤梟軍統(tǒng)領,趙百屠。 據(jù)說此?人是農(nóng)戶出身,原本沒有大名,如今這個名字是后來取的。只從這個名字里就能看出此?人兇殘到?何等地步。 ……太子?殿下居然悄無聲息將赤梟軍調回了京城。他這是要做什么?! 眾臣大氣也不敢喘,只聽著趙百屠跪在那里,用他平板無起?伏的腔調,將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念出。 “殿下,末將幸不辱命。一干逆賊已被拿下,聽候殿下發(fā)落?!?/br> 原不為點了點頭,又一次將背鍋王秦墨拉了出來:“據(jù)皇城司調查,這些逆賊都參與?了先?帝中毒一案。先?帝都死了,他們還活著做什么?” 他輕飄飄丟下一句話。 “都殺了吧。” 他口中所說的逆賊分明便是江南世族的中流砥柱,也是前段時?間對原不為的各項政令反對最為激烈的大臣。原不為早便查出了他們的一堆罪證,便是死上十?次也不為過。 群臣被震在當場。 ……先?帝身上的毒是誰下的,哪怕太子?沒承認過,又有誰不清楚?更何況,剛才?這位太子?可是明目張膽殺了先?帝,轉頭就拿先?帝當工具人來誣陷大臣,還誣陷得一點都不走心??? 殿中當即有人欲起?身反駁,卻被蘇丞相手疾眼?快一把按住,重重磕倒在地。 哪怕那些人中還有著蘇丞相的好友,他仍是堅定不移地高?聲道:“陛下圣明!想來先?帝于九泉之下,亦足感快慰!” 這位一大把年紀的丞相眼?圈微紅,神?情和語氣都極富感情,似乎真的被原不為如此?孝順的行為感動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