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從一開?始的欣喜、期待，到后面的震驚、難以置信，變作了如今的淡定?與麻木。甚至還有閑情去cao心?這位大?佬會?不會?吃壞了肚子不消化。

    隨著時間流逝，從一層夢境進入又一層夢境，這樣重復(fù)性的行?為甚至讓方洛都有點厭煩了，但走在他前方的青年卻從始至終那般平靜而從容，似乎沒有任何事情能?打破他的冷靜，影響他的狀態(tài)。

    “這是在玩套娃呢。破開?一層又一層，誰知道這夢境一共有多少！我?看我?們多半是不可能?出去了。”方洛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神情糾結(jié)，“……大?佬，我?們該不會?是一直在做無用功吧？”

    “怎么會?是無用功？”

    這里是又一層夢境。輕而淡的霧氣在四周繚繞，視線所及的一切都被濃霧包圍，青年低沉的聲音在濃霧中傳開?。

    方洛一下子豎起耳朵，以為原不為有什么重要的發(fā)現(xiàn)，卻聽他理所當然地繼續(xù)說道：“至少我?已經(jīng)?大?快朵頤了一番，這樣算來一點也不虧啊?！?/br>
    “……？”方洛心?里頭剛剛?cè)计鸬哪屈c小火苗，就這么“咻”地一下滅了。

    他看向原不為的眼神簡直就像是一位眼睜睜看著皇帝被甜點小妖妃蠱惑卻無能?為力的大?忠臣，迷惑萬分又痛心?疾首！

    在甜點小妖妃面前節(jié)節(jié)敗退的方洛深深嘆了口氣，又恢復(fù)了無精打采、半死不活的樣子：“……算了，當我?沒說?！?/br>
    而這時，原不為反倒問起他的情況來：“對了，你叫什么名字來著？之前是怎么被卷進這起異常中來的？”

    方洛：“？？？”

    得，被當做工具人免費使用了半天，居然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就很真?實。

    原不為說話的同時，千萬縷漆黑的煙氣自?他周身飛出，自?然而然地往四周的濃霧中飛去，組成這一層夢境的各種能?量一下子被吸了出來，nongnong的霧氣幾乎是轉(zhuǎn)眼間變淡，宛如長鯨吸海一般。

    不多時，便有混沌色的能?量在原不為手掌間凝形，成為了他的小零食。

    整個過程熟練到了極點。

    一旁的方洛更是行?動如常，不曾投去多余一瞥，只是哭笑?不得地回答著原不為的問題：“我?叫方洛，可不是這邊本地人。之所以會?這么倒霉被牽扯進來，這還要從我?的畢業(yè)旅行?說起……”

    “……當初我?們四個小伙伴約好了一起來一趟全國游，哪知道才來到這第三站就出了意外，現(xiàn)在都不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是不是離開?了……”方洛喋喋不休地抱怨起來，“反正我?一醒來就在這鬼地方，這么久了一個人影子都碰不到！”

    白霧散去，轟鳴聲中，四周虛幻的天地又開?始破裂，兩人向著又一層夢境中跌落下去，周圍空間片片破碎。

    即便在這般失重的狀態(tài)下，原不為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還是施施然傳了過來，如閑話家常：“這么說，你在這夢境中還沒有遇見過其他人？之前第一層夢境里你不是說過還有幾個人嗎？要找你的小伙伴，你就沒向他們打聽過？”

    “這個……還真?沒有?！狈铰宸路鹜蝗槐稽c醒，回憶了一下說道，“第一層夢境中的幾個人，其實我?也沒打過照面。只是隔著一段距離隱隱聽到了動靜，等我?趕到時，人好像已經(jīng)?被魘獸拖進白霧深處消滅了，只留下一些?痕跡。好幾個人都是這樣的！”說著，他哆嗦了一下。

    ……倘若不是原不為及時出現(xiàn)，說不定?他就要變成下一個了。

    失重的身體迅速踏到了實地上，四周的環(huán)境一點一點由虛化實，淡淡的沉默突然就蔓延開?來。

    幾秒鐘后，原不為這才道：“……是這樣啊。我?大?概明白了。”

    方洛一頭霧水，卻聽原不為突然又問：“你知道枕溪村嗎？”

    方洛一下子愣住了。仿佛在腦海中回憶了許久，他才皺眉道：“似乎有點印象，可能?是在哪里聽說過吧?！?/br>
    一邊說著，他的眉心?卻越皺越緊了。

    青年淡淡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知道嗎？枕溪村就是這次異變的源頭，最初的夢境就是從這里開?始向外擴張的。我?還以為你們這次旅行?去過那里呢?！?/br>
    他的語氣中似帶著些?許遺憾。似乎是遺憾于?無法從方洛這里獲取更多的線索。

    方洛的眼神恍惚了一瞬。

    原不為又道：“夢境與現(xiàn)實總有幾分對應(yīng)，既然枕溪村是一切異變的源頭，若是能?找到那些?枕溪村村民的夢境，或者說，找到夢境中的枕溪村，說不定?就能?解決一切，你也能?順利回家了。”

    方洛楞住了：“找到枕溪村就可以？”

    “當然。”原不為的語氣已經(jīng)?由推測變成了徹底的篤定?，“找到枕溪村就可以?！?/br>
    突然得知這個消息，方洛顯然高興壞了，他連忙眼巴巴地看向原不為，一臉期待地追問：“那該怎么找？”

    “很簡單，這不就已經(jīng)?找到了嗎？”

    nongnong的霧氣中，原不為突然笑?了一聲，向前踏出幾步，抬手一掀。

    唰——

    像是有一柄無形之劍劈開?了濃霧，亦或是一層簾子唰啦被掀開?，方洛緊追在他身后跑出來，四周的景象早已大?變。

    沉沉的夜幕自?穹頂覆蓋而下，遠山與叢林交織出層層疊疊的陰影，坐落于?山腳下的小村莊籠罩于?nongnong的霧氣中。

    周圍是死一般的寂然。

    四面一片漆黑，整個村莊似乎都已經(jīng)?陷入沉睡，沒有一丁點燈火。原不為二人就站在距村口不遠的小路上。

    幽冷的月光之下，整個村莊拖拽出長長的陰影，仿佛有某種深沉而恐怖的氣息在其中醞釀，散發(fā)著nongnong的不祥。

    陰冷到極點的氣息飄蕩出來。

    “這、這里……”方洛一下子呆站在原地，臉孔變得慘白一片。他雙腿如同生了根似的靜立不動，垂在身側(cè)的手臂卻下意識顫抖起來。

    原不為神情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就要抬步往村里走。

    身后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叫住了他：“等等，別去！危險！”

    旁邊的草叢里，一道人影大?步撥開?草叢走了出來。

    那是一位身姿高挑的年輕女?子，留著簡單而利落的短發(fā)，眉峰銳利，一雙眼睛極為明亮，但臉上卻臟兮兮的，還帶著不少擦痕，看不清本來面貌。

    她周身上下同樣狼狽不已，只看那凌亂而破碎的衣物與身上的血跡便知道，對方不久前必然經(jīng)?歷了一場苦戰(zhàn)。

    她輕輕喘著氣，語氣疾速：“你們是外界陷進來的人吧？千萬不要貿(mào)然進村！那里有危險！！”

    原不為與之對視一眼：“你知道什么？”

    幾人說話的功夫，籠罩于?濃霧中的村子里突然亮起了燈火，村口處隱隱傳出幾聲狗吠，似乎是察覺到村外有人，隱約有幾道人影向這邊走了過來，帶著濃重的鄉(xiāng)音向著這邊喊道：“誰啊？”

    女?子神色一緊，費力喘息著，順手拉起就在她旁邊呆立不動的方洛，轉(zhuǎn)身便往草叢深處走，催促道：“快！跟我?來！”

    “……千萬別讓他們發(fā)現(xiàn)?。?！”

    三人迅速向著山中跑去，跟在最后面的原不為算是動作最從容的，一邊往叢林深處走，他一邊隨意向后張望了一下。

    只見數(shù)不清的火光已將村莊照亮，火光之中，越來越多的人影走了出來，正齊刷刷站在村口處，向著這條路上張望。

    火光將他們的臉孔照亮。

    那是一張張僵硬慘白不含半分人氣的臉，正齊齊向著這邊望過來。

    ·

    “呼……我?叫陸菁，你們是什么人？怎么找到這夢境深處來的？”遠離了村口，三人行?走在森林之中，步伐漸漸放慢。陸菁便放開?了手，回身問道。

    沒等兩人回答，她雙眉一掀：“既然能?通過線索找到這里來，你們也該知道這枕溪村發(fā)生過的事情了，現(xiàn)在那里就是個鬼窩，你們怎么還敢這么冒失！”

    或許是身份本就特殊，她說話時總不自?覺帶著一股訓(xùn)誡的味道。

    方洛愣了一愣，神情茫然：“什么鬼窩？什么線索？這里發(fā)生了什么？我?們就是這么過來的啊。”

    他這話一出口，換作陸菁愣住了：“你們什么都不知道？這里可是夢境最深處，一般人是不可能?抵達的啊。毫不知情的話，你們是怎么進來的？”

    原不為撥開?一片擋在身前的葉子，語氣輕松，神態(tài)無辜：“……走進來的？”

    方洛同樣疑惑地看向她，宛如一只沒得感情的復(fù)讀機：“沒錯，走進來的！”

    陸菁：“……？”

    說話就說話，問號是幾個意思？就很氣人。

    她下意識想起進入夢境中三天以來，與三名隊友歷經(jīng)?千辛萬苦，化解了種種千奇百怪的夢境，又絞盡腦汁從獲得的各種零星線索中拼湊出關(guān)鍵鑰匙，最終千方百計才抵達此處的經(jīng)?歷。再?看著眼前這兩張神態(tài)無辜的臉，心?情復(fù)雜。

    一邊向前走，三人又互換姓名，簡單交流了一些?情報，在方洛手舞足蹈的講述中，陸菁總算知道了兩人是怎么“走”進來的，尤其是原不為一路以來的“豐功偉績”……

    她看向原不為的眼神更加復(fù)雜了。

    “你應(yīng)該是其他分局的調(diào)查員吧？”既已深陷夢境中，陸菁也懶得繼續(xù)隱瞞方洛這個普通人，便直截了當?shù)亻_?口問道，“對了，我?來自?帝都那邊?！?/br>
    原不為點了點頭：“我?自?天水來?！?/br>
    陸菁放松地笑?了笑?，在方洛一臉懵逼的注視中，她毫不隱瞞地將自?己知道的一切說了出來：“……那邊的枕溪村是一切異變的源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受到污染，形成了一處近乎詭域的地方。我?還有三個同伴，之前一起順著線索調(diào)查到了這里，結(jié)果卻在枕溪村遇襲，只有我?和另外一位同伴逃了出來，因?為他受傷比較重，我?先給他安置在了這里?！?/br>
    然后，她才孤身前去暗中查探，結(jié)果剛好撞上了原不為二人。

    說話之時，三人已然來到一處山洞之前，陸菁率先掀開?藤蔓走了進去。

    山洞里，靠著墻壁坐在地上的男人幾乎在聽到動靜的第一時間就警惕地看了過來，見到陸菁，神色這才放松。

    “阿宇，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兩位是……”陸菁走了過去。

    片刻后，互相認識了一番的四人在山洞中席地而坐，姿態(tài)都很隨意。陸菁拿著一根棍子，便在地上畫起枕溪村的地形圖來，她對原不為的出現(xiàn)最是歡喜：“有了你的加入，好好籌謀一番，解決掉那處鬼窩的把握就大?了許多?！?/br>
    畢竟，誰也不知道調(diào)查員身上可能?冒出怎樣奇奇怪怪的封印物來。

    方洛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總感覺自?己像是一只混在狼群中的哈士奇，他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調(diào)查員是什么？算了，多半是什么龍組之類的保密組織，你們就別告訴我?了?！彼蝗挥樣樢恍?，“不過，為什么說枕溪村是鬼窩？”

    “我?來說吧?！笨吭趬Ρ谏系陌⒂钶p咳了一聲，啞聲道，“實話說，這里太偏了，差不多與世隔絕。要不是這次發(fā)生異變，枕溪村這種偏僻的地方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們都不知道?！?/br>
    “我?們還是因?為在層層夢境中找線索，才總算拼湊出前因?后果——就在異變爆發(fā)的當天，整個枕溪村，就已經(jīng)?被殺光了！據(jù)說……是惡鬼復(fù)仇?！?/br>
    原不為的神情略顯古怪：“惡鬼復(fù)仇？”

    “對！之前我?們不是潛入過枕溪村嗎？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真?相——”

    “大?概是四年前，有一伙外出進行?畢業(yè)旅行?的大?學(xué)生，好像是在山中迷了路，一不小心?來到枕溪村，就在這里借宿。沒想到，這村子落后封閉，還有一種特殊的活祭——當時那幾個學(xué)生里有一個漂亮的女?孩子，不知怎么被一個老光棍惦記上了，那女?孩子反抗之中磕到腦袋，就這么死了。發(fā)生了這種事，另外三個男生當時就要報警——警當然是沒報成的，這村子里的人極端排外，爭執(zhí)之間就打死了兩個。最后剩下的一個，因?為擔心?他跑出去亂說，他們干脆把人生生活祭了！”

    說話之時，阿宇緊緊捏著拳頭。

    “……大?概是一年前，全世界開?始發(fā)生異變，枕溪村也出了問題。據(jù)說是當時被活祭的那個男生，化作惡鬼回來了。一開?始還只是小打小鬧，后來惡鬼的力量越來越強，然后就是異變發(fā)生的那天，整個枕溪村都被殺光了！”

    陸菁眉頭緊鎖，補充了一句：“也不知道這是純粹的巧合，還是說，這一次的白霧異變，與那只惡鬼有關(guān)系。反正，現(xiàn)在的枕溪村就是個鬼村，哪怕是投影在夢境中，都是一窩子鬼。想要解決異變源頭，還要先把這一窩鬼解決?！?/br>
    原不為突然開?口，聲音很輕：“你們知道那只惡鬼……也就是當年被活祭的那個人，叫什么名字嗎？”

    陸菁二人搖搖頭。只怕那些?村民都不知道對方姓甚名誰，他們從哪里知道？

    原不為卻沒有看他們，而是抬起眼來，望向突然變得十分沉默的方洛。

    他深黑色的瞳孔中一片平靜。

    “方洛，你知道嗎？”

    第98章 文豪16

    “我……都想起來了……”

    漆黑的山洞之中，突然沉默下來。半響，默默坐在一?邊的方洛終于抬起頭來，雙唇艱難地張開，吐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