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神？……真是可笑……”

    震驚，恐懼，沮喪，絕望……種種情緒的沖擊之中，眾人的視線不覺都投向了那道?蒼白而消瘦的身影。

    在整個世界都好?似凝固的時候，在萬物的寂靜之中，唯有少年的祈禱聲在繼續(xù)。

    那是從他將那枚惡魔之種放入心臟中，就開始的祈禱，或者說，獻祭……而直到此時，最后一句話音才落下。

    “……祈求您秉持公正仁慈之心，從此庇護您的子民！”

    徹底陷入沉寂的世界意識不再有萬分掙扎，整個世界幾乎已經(jīng)?徹底被陰影所浸染。

    在輪回者們興奮的笑容中，熟悉的機械聲如?約而至。

    【最終之戰(zhàn)已完成——】

    這聲音在杜嵐聽來是如?此悅耳，他心中的狂喜再也壓制不住，喉嚨里溢出了笑聲。

    “哈！哈哈哈……”

    他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直到突然僵住。

    【嗞嗞嗞——】

    耳邊流暢的機械聲突然卡住了，在他驟然瞪大的視線中，他看見一道?難以?形容的光一瞬間貫穿了整個世界。

    它像是由無窮的道?與?理編織而成，僅僅只?是看上?一眼，就好?像有海量的信息要將他的意識海徹底撐爆。

    無窮的陰影融化在這道?輝光之中。

    這一瞬間，看似沉寂的世界意識驟然暴動，無窮的法則在陰影中沸騰。

    就好?像是一個被歹徒的繩索捆住了手腳假裝昏迷的人質(zhì)，突然被救援者切開了繩索，于是一瞬間跳了起來。

    然后一記膝撞頂在猝不及防的歹徒下巴上?。與?救援者砸向歹徒的板磚配合得剛剛好?——砰?。?！

    數(shù)不清的陰影暴散開來！

    仿佛網(wǎng)兜被絞散，兜進里面的玻璃珠一下子溜了出來，所有輪回者幾乎是目瞪口呆地聽著耳邊再次響起了機械聲。

    他們頭一次從中聽出了氣急敗壞的意思——

    【警告！警告！因外力介入，任務(wù)失敗，緊急撤離機制啟動中……】

    ——任務(wù)失敗？？？

    ——怎么?可能?。?！

    杜嵐瞪大眼睛，心中幾乎要抓狂了。

    這么?多年的心血，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尤其是離成功只?有半步之遙卻?莫名?其妙失敗，在最得意的時候卻?驟然被打?入谷底……啊啊啊，他心態(tài)崩了呀?。?！

    ——是誰？

    ——究竟是誰？！

    但杜嵐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思考這個問題了。

    下一瞬，從天?而降的陰影遮蔽了他的視線，包裹了每一個輪回者，當(dāng)然也包括那位激活了惡魔之種的世界之子。

    在被傳送離開的最后，他看見一道?身影自那無窮道?則所演化的光輝中降臨，像是光芒之下唯一的陰影。那輝光有多么?明亮，它的陰影就有多么?深沉。

    這一瞬間，杜嵐福至心靈。

    “是他……”

    他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奔向被吞噬世界之蛇的陰影所包裹的世界之子，似乎是想要伸手拉住那個身形變得虛幻的人。

    杜嵐死死瞪大眼睛。

    “真理研討……”

    第298章 虛空6

    漆黑的虛空無垠無盡，虛空海的一角，被黑霧所籠罩的某片“海域”。

    一團幾乎凝聚成實質(zhì)的龐大陰影潛藏在黑霧之中，陰影中延伸出的無數(shù)“觸手”將下方數(shù)不清的世界纏繞包裹在其中，一點一點將它們吞噬，使之逐漸被同化成為陰影的一部分。

    每時每刻，還有更多的觸手從陰影中探出，向著那些還未被吞噬的世界出手。

    就?像是在水中捕魚一樣輕描淡寫，任憑魚兒如何掙扎都難以逃脫陰影之網(wǎng)的束縛，最終只能任由陰影不斷擴散，不斷將更多的“魚”籠入羅網(wǎng)之中。

    那吞噬世界的陰影就?這樣不斷壯大著。某種強大的道則在這片虛空閃耀。

    祂并未意識到，一道遠道而來的身影已經(jīng)步入黑霧之中，無聲無息靠近過來。他仿佛融入虛空，沒有半分氣息泄露。

    然后，這人影探出了?手掌。

    那是一只修長白皙、完美如藝術(shù)品的手掌。手掌探出的瞬間，似乎有一道虛實難測，變化萬端的大道隨之顯化出來。

    ——他仿佛自虛空中抽出了?一條虛幻的大道，將這虛幻的大道化作了?一柄劍！

    下一瞬，“劍光”斬落！

    無聲無息之間，這片虛空都幾乎被斬開，黑霧在無形的力量下向兩邊分開。

    恰在此時，陰影之網(wǎng)的一角，一條幾乎已經(jīng)徹底被陰影之網(wǎng)所捕獲，再無掙扎余地的“小魚”突地“奮力一跳”，無比準(zhǔn)確地迎上那劍光。

    嗤——！

    纏繞在那條“魚”身上的陰影被無窮的光輝所融化，半死不活的“魚”一下子得以擺脫束縛，飛快落入虛空海中，轉(zhuǎn)瞬便被激烈動蕩的虛空海所淹沒，不知被起伏的海水推往了?何方，消失不見。

    這一切發(fā)生在瞬間，令人完全反應(yīng)不過來，一個即將被吞噬的世界，便輕描淡寫地擺脫了?陰影的束縛，獲得了?自由！

    同為大道之主，倘若原不為偷襲的對象是吞噬世界之蛇本身，企圖將之重創(chuàng)，或許還不至于如此輕易便得逞。

    但原不為的目的只是斬斷那個小世界身上的束縛，這就?相當(dāng)于一劍突襲，斬掉同級別強者的一角衣袖，更何況還有世界意識本身的配合，自然是輕而易舉。

    這突如其來，且里應(yīng)外合，配合得妙到毫巔的一記偷襲，在成功的剎那，也驚動了?安安靜靜的“捕魚者”。

    一瞬間，盤踞于世界之上的龐大陰影仿佛平靜無波的海洋掀起了?驚濤駭浪，一道憤怒的意志仿佛從沉睡中蘇醒，猛然向四方蔓延，轉(zhuǎn)瞬就?探查向不遠處那道幾乎與無垠虛空融為一體的身影。

    原不為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一下子就?暴露在對方的神識范圍之中。

    下一刻，似乎是被他半路截胡的舉動所激怒，這憤怒的意志掀起了?虛空海的陣陣震蕩，激蕩的波濤中，甚至有極度脆弱的小世界如泡沫一般被洇滅。

    強大的精神波動席卷過來。

    黑袍之下，一雙冰冷平靜的眸子緩緩抬起，幽邃深沉的眸光與之正面碰撞。

    轟！

    虛空中掀起了?一陣狂猛的精神風(fēng)暴。

    兩邊俱是一震，看上去似乎難分高下。事實上，由于成就?大道之主的時間差距，原不為稍稍落在了?下風(fēng)。

    他并不在意，只覺得心中猜測應(yīng)驗。

    “果然……是大道之主的級別……”

    漆黑的長袍如同夜幕垂落，夜幕之下的人影輕輕呢喃了?一聲。

    下一刻，一股更為強大的壓迫感向他傳來，大片大片的陰影在前方鋪展開，卷動著虛空海的浪濤，觸手般的陰影張牙舞爪，宛如即將吞噬一切的惡獸。

    幾乎化作實質(zhì)的大道法?則中，顯露出吞噬、掠奪、統(tǒng)治一切的道意，仿佛無垠的黑洞，要將眼前的一切都吸納進?去。

    “……與吞噬有關(guān)的道？”

    原不為非但沒有半點壞了?別人好事的覺悟，反而還有心思?分析人家的大道，利用易之道所蘊含的洞察之能，開始洞察這大道最本質(zhì)的部分。

    似乎有無數(shù)奇異的符文?在他的雙瞳之中顯現(xiàn)，那是組成大道的本源法?則。

    直到危險加身，即將爆發(fā)的一刻，他才輕描淡寫地抬起眼皮，無形的波動自周身散發(fā)而出，所有的攻擊頓時全都恰到好處地與他擦肩而過，落在了?空處。

    而原不為本人甚至沒有做出什么?閃避。

    “嗤——”

    風(fēng)暴刮過，大片虛空裂縫在他身后蔓延開來，卻不曾讓他的衣袍有半分受損。

    看上去就?仿佛是敵人突然發(fā)揮失常。

    輕巧的避開接踵而至的一擊，原不為還有心思?吐槽一句：

    “不就?是偷偷在你?的牧場里牽走了?一只羊，身為大道之主何必如此小氣……”

    說到這里，他雙眸中流露出一片濃墨般的黑，唇邊弧度輕輕一揚，用感慨的語氣開口?：“——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話?音落下的同時，原不為猛然出手。

    無垠的漆黑伴隨黑袍蔓延，某種變幻莫定，虛實難分的氣息在他身上浮現(xiàn)出來，讓他整個人都好像站在命運之河的節(jié)點上，似乎隨時有可能開辟出無數(shù)道不一樣的支流。于是，原不為的下一秒頓時有了?無數(shù)種不同的選擇。

    這讓他的出手變得極難預(yù)判。

    而更直觀一些的，則是虛空之中浩浩蕩蕩鋪展開來的兩條大道，普通人無法?看見的大道之力正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大片大片空間裂縫向著無垠遠處蔓延，掀起的余波不斷向著四周擴散，即便隔著極為遙遠的距離，都能清晰感應(yīng)到。

    “嗚……”

    遠處，有虛空古獸全身汗毛炸起，發(fā)出了?一聲驚恐的鳴叫，四散而逃。

    不過轉(zhuǎn)瞬間，這片虛空海竟是一只虛空古獸也無，陷入一片死寂。

    祂們察覺到這是大道之主級別的交手波動！這是足以粉身碎骨的危險！

    與此同時——

    【警告！警告！因?外力介入，任務(wù)失敗，緊急撤離機制啟動中……】

    主腦的機械音還在耳邊重復(fù)播報，杜嵐只來得及瞪大眼睛，牢牢記住那道出現(xiàn)在最后關(guān)頭，破壞了?一切計劃的罪魁禍?zhǔn)椎谋秤?，他已?jīng)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真理研討……”

    這個念頭甚至都只來得及在腦海中轉(zhuǎn)過一半，眼前已是天旋地轉(zhuǎn)，他整個人就?像是被塞進?了?甩干機里旋轉(zhuǎn)了?無數(shù)圈，眼前的世界都在模糊中旋轉(zhuǎn)。

    恍惚之中，他看見傳送的過程中，無垠深邃的宇宙虛空在眼前閃過，兩道難以名?狀的影子與虛空中碰撞在一起，一道漆黑深邃，仿佛無垠黑暗的化身，卻又不斷變換著黑暗到黎明的色調(diào)，虛實莫定，一道如盤踞于世界之上的陰影之神，散發(fā)著吞噬一切的可怕波動；他看見浩蕩的風(fēng)暴，以及鏡子般碎裂的空間裂縫，就?連主腦的機械音都變得遲緩了?，仿佛受到了?某種信號的干擾一般。

    甚至都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等到杜嵐的意識終于徹底清醒時，原先所有的憤恨、不甘、懊惱，都仿佛被凍結(jié)了?。

    他還沉浸在之前所見的那一幕畫面之中，心神受到了?難以想象的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