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淵一句話，仿佛戳破了布朗尼特的小預謀，只見后者目光里先是閃過了點點憤怒，可等到他看一眼自己面前那群狼狽不堪的人之后，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是，怎么，沒想到吧？”他的聲音里，充滿了快要溢出的驕傲，像是化作了一把利劍，生生地將老校長的身體撕扯開來。

    亞特，到底是魂獸主宰的亞特，如果布朗尼特早就想過，在今天把多斯計劃完結(jié)，如果他早就做過安排，要讓克拉多斯在今天，徹底出現(xiàn)在亞特的每一個魂獸眼中的話……那諾爾族就真的沒有退路了。

    他們就好像被用舊，用廢了的機器一樣，等待的只有宣判他們無用的冰冷宣判。

    百年前溫特麗一戰(zhàn)，早就讓每一個魂獸心里都開始忌憚諾爾族，那時候，無論克拉多斯的真相是什么，無論它到底是什么東西，在得知這一切之前，諾爾族都不得不被趕出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永世不得歸程。

    原來布朗尼特早在出發(fā)開始，就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這一切？

    怪不得本部的中將會這么快出現(xiàn)在這里，又怪不得從褚書墨抵達這里，到發(fā)黃色信號標簽，再到當?shù)刈o衛(wèi)隊發(fā)現(xiàn)，一切都會來的這么快。

    如果亞特所有的魂獸都知道克拉多斯的存在，都知道他們這段時間使用的，新型多斯魂石，是由克拉多斯創(chuàng)造的，那么……

    后面的結(jié)局，連老校長都有點不敢預想，他的腳步都僵硬了，看上去就好像一個被抽光了靈魂的行尸走rou一樣，沒有任何一次，比剛剛更能打擊他。

    那么多那么多諾爾族的先輩們打下來的道路，就要在他這里停止了嗎？

    就在老校長近乎要陷入絕境的時候，他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你真的要解開它嗎？”清脆到幾乎顯得有點稚氣的聲音，“不管它是什么？”

    面對褚書墨的疑問，布朗尼特勾唇笑道，“它會是我們亞特最寶貴的財富，會成為每一個魂獸生命續(xù)航的母……”

    “這里面不是魂力哦?！瘪視贿呎f著，一邊拖著他的小手銬，一步步地走進那個陣法，最后停在了最外面的一層，腳尖距離閃亮著發(fā)光的陣法只有一步之遙。

    這些陣法存在了千年，看上去就好像孕育著生命一樣，布朗尼特在第一次發(fā)現(xiàn)它，嘗試把吸收石放在旁邊吸收它的魂魄時，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它的主動性，這個陣法本身，對任何接近她的活物，似乎都抱有無限的熱情，四散出來的煙霧就好像它的肢體一樣，向那些活物揮舞著。

    可是當褚書墨粘過去的時候，那些煙霧卻不是這樣的，它們就好像在害怕什么一樣，紛紛繞開了褚書墨，哪怕是就在他腳下的陣法，似乎也安靜的像個乖巧的孩子一樣。

    “是死魂。”

    陣法上的光芒照在褚書墨的臉上，把他的臉色映的有些發(fā)白。

    “這種東西，在古魂術(shù)里被稱為‘煞’，本身就是無數(shù)條人命后產(chǎn)生的怨氣集成的，最開始就像個人人喊打的老鼠一樣，卑微地吸收著一切靈氣，后來慢慢壯大了，就有了現(xiàn)在的樣子?！?/br>
    “解開陣法?！辈祭誓崽氐难凵窀視穆曇?，變得越來越難看。

    “活了千萬年的東西，早就成精了，”褚書墨一邊說，一邊蹲下身去，用手碰了碰那個陣法的邊際，“它身體里面出來的東西，你也敢用？”

    看見這一幕，布朗尼特和老校長的眼神都變了，還沒等老校長出聲，布朗尼特就率先吼道。

    “果然是你！”

    “這個陣法的范圍內(nèi)，除了諾爾族沒人能進去，而它的陣法，甚至連正常的諾爾族都不能觸碰，否則的話，那群老不死的早就把它毀掉了！怎么可能是今天！所以果然是你……”布朗尼特看上去就好像看見了一個等待無數(shù)年的機會一樣，他一邊驚叫著質(zhì)問褚書墨，一邊伸手去推旁邊的保鏢，示意他們快一點把諾爾族推進去。

    而那些被推進去的諾爾族，就好像受到了什么極大的痛苦一樣，一個接一個地開始尖叫起來。

    老校長被這一聲聲的叫喚驚醒了，看見眼前的一幕幕，下意識地就要沖上前，卻被身后的大眼睛一行人狠狠拽住了。

    褚書墨抬起頭來看著那群被推進去的諾爾族，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最后，回過頭來，看向了站在他身后很久很久的虞淵。

    千萬年的地質(zhì)改變，亞特已經(jīng)看不出太玄的影子了，但陣法，卻永遠都是會認主的。

    這個陣法，確實是按照他的思路去畫的，也確實，能讓他碰到，要知道，在太玄時器的陣法，除非魂術(shù)更強之外，一個魂術(shù)師是無法碰到另外一個魂術(shù)師的陣法的，對這個已經(jīng)存活了千萬年的陣法，褚書墨這個二十來歲就夭折的魂術(shù)師，即便是才華連篇，也不敢說自己的魂術(shù)能夠霸道到強行攻破這個陣法，讓它被迫觸碰。

    更何況他剛剛的手指放下去，分明帶了抹消的意味，但陣法卻沒有一絲半點的動靜。

    只能讓主人碰到的陣法能夠被他觸碰，卻不能被他銷毀，身上血腥味極其重，但卻有不尋常于平常的煞氣，種種的一切，最終只能說明一點。

    這是因為他形成的煞。

    倘若血腥味并不是獻祭的人命，而是一片猩紅的戰(zhàn)場，倘若陣法本身是并不是為了怨念，而是為了呼喚那塊被誤會了三十多年的“契婚石”，倘若這陣法真的和他用的一般無二，那么可以用處這樣陣法的人，也只可能有一個。

    冰天雪地里，是褚書墨相比之后病怏怏的人生，對陣法最為熟絡(luò)，使用時間也最為長的時期，而那個常年跟在他身后一步一個腳印的少年，能學到這些也不足為奇。

    你還有多少要讓我心疼的事情呢。

    褚書墨默默地從原地站起來，心里有些難過，氣數(shù)將盡都不愿意好好的去死，反倒是強行畫下這些陣法，卻未曾料想到他想說的，一句都沒有傳達到自己耳邊。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冷冷冰冰的，把自己偽裝的就好像一個高高在上，誰也無法觸碰的神明一樣？

    褪去表皮，分明也是會嫉妒，會自私，會害怕，甚至在這些情緒里進行膽戰(zhàn)的度過了二十年的普通人而已啊。

    “我讓你解開陣法！”在褚書墨轉(zhuǎn)過頭的瞬間，布朗尼特瞪大了眼睛，狂吼道，他一邊吼著，一邊指著一旁發(fā)出震耳欲聾尖叫聲的諾爾族，“你想他們都死嗎？！”

    布朗尼特說話的同時，老校長和克朗的面色表情似乎都動了動，就連他身后的李博士，目光里都出現(xiàn)了一剎那的……不可置信。

    “他們早就已經(jīng)死了?！瘪視f著，搖了搖頭道，“比起他們，我想你更應該關(guān)心的，是那些被你下命令之后，服用了這塊石頭出產(chǎn)魂石的魂獸?！?/br>
    布朗尼特眼睛一瞪，似乎不能明白褚書墨的意思，他看了看李博士，又看了看克朗，再一次朝那個方向看去時，才發(fā)現(xiàn)那群諾爾族們站在陣法里面，根本什么事都沒有，而發(fā)出這些尖叫的，也不是諾爾族，而是這個……陣法？

    那些穿越千年傳入他耳邊的尖叫，是當年在太玄的沙場上無法歸去魂魄的悲鳴，也正是他們，涌進了當年天衍帝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畫下的陣法里，依舊保持著生前吸收魂力的習慣，才讓它一步步地，存活到了今天。

    ·

    在那一天，經(jīng)歷浩浩蕩蕩的諾爾族綁架，以及諾爾族消失的事件之后，接連跟著的，是一大串媒體被布朗尼特叫到一個偏遠的星球去，來的一個個全是媒體界的大拿，但到了那里，卻被軍隊忽悠來忽悠去地重新送回了各家，什么報道都沒有收到。

    而布朗尼特這個人，也好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取而代之的，是之前曾經(jīng)銷聲匿跡很久了的三皇子。

    在魂力消失的特大恐慌中一直帶領(lǐng)著整個帝國脫離危險，得到了亞特人民極其強烈支持的三皇子，最終坐上了皇位。

    ·

    小諾爾族褚書墨從那一天回家之后，身體就一直處于反反復復當中，在研究院的幫助下，停留在稍微大一點時候的時間要更多了一點，不過距離完全穩(wěn)定，似乎還有一段時間。

    不過無論是虞淵，還是褚書墨都不介意這些，褚書墨每天都要面對大量的媒體，而虞淵，則是在為小墨的公司反復奔走，褚書墨以“上輩子欠下的債”為借口，把自己一手創(chuàng)造的公司全部推給了虞淵，他除了內(nèi)部輔導和應對媒體之外，幾乎什么都不用做。

    當然，褚書墨對這個結(jié)論是非常不滿意的。

    要知道，每一次虞淵開會，褚書墨可都是跟在后面認認真真地聽了的。

    當然啦，至于最后睡著了……那也不能怪他，只能說會議實在是太無聊啦。

    至于是什么樣的公司？

    這話就得從當初那個山洞里面的事情說起了。

    諾爾族被解放，布朗尼特被虞將軍從宮殿那邊匆匆趕來的三皇子帶走，而剩下的局面，也被卡爾曼中將解決，留給諾爾族的危機仿佛真的都迎刃而解了……其實也不然。

    在那之后沒多久，使用過克拉多斯魂力的魂獸族們一個個身體都出現(xiàn)了魂力衰竭的癥狀，他們的身體就好像一個巨大的黑洞一樣，在使用過克拉多斯之后，需要的魂力越來越多，就好像上癮了一樣，而得不到魂力之后的反應，也變得越來越強烈。

    這就是亞特近幾年影響很大的特大恐慌事件，如果是放在以前，諾爾族們集中治療一下，或許就可以了，然而那個時候的亞特，和以前的亞特卻是不一樣的。

    因為布朗尼特的影響，所以所有魂獸族都已經(jīng)做好了沒有諾爾族的準備，那些消失的諾爾族，爆炸的學院，除了少數(shù)人以外，大部分人都在布朗尼特創(chuàng)造的環(huán)境里毫不在意。

    所以等到特大恐慌出現(xiàn)之后，魂獸族才發(fā)現(xiàn)他們能夠找到的諾爾族，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更別提假設(shè)多斯消失的話，他們需要的諾爾族有多少，就這樣，諾爾族幾乎從沒有魂獸族稀罕的對象，變成了所有魂獸族存活下去生命中的或不可缺。

    這樣的地位轉(zhuǎn)變讓許許多多的諾爾族都有些驚慌失措……不過也不能算是許多了。

    因為老校長的安排，當時從學院爆炸中假死的諾爾族們大部分都已經(jīng)乘坐著老校長安排的航班，前往了宇宙中的星系，在得知幾個月后亞特特大恐慌事件，有的選擇了回到這個故鄉(xiāng)，也有的選擇了給予他們新生的國家。

    所以最終留在亞特的，只有那么一小部分的諾爾族而已，這么一小部分諾爾族，完全沒辦法支撐起整個亞特的魂力需求。

    李博士的罪行被公布于眾，皇族為了保存最后一點顏面，將所有的過錯全部都推在了他的身上，而李逵這個人，以及他的名字，都遭到了無數(shù)此前從來不珍惜諾爾族的魂獸族的謾罵，可以給予他們生命的小諾爾族們被這樣對待，仿佛激怒了這群終于醒悟的魂獸，他們一邊苛求著諾爾族可以重新出現(xiàn)，一邊聲討著李博士，最后甚至一呼百應地強烈要求制定保護諾爾族的法律。

    在法律出臺的第二周，特大恐慌事件持續(xù)蔓延之下，褚書墨站出來了。

    他創(chuàng)造了一個公司，將所剩不多的諾爾族全部都聚集起來，以交易的形式，開發(fā)了一種新的諾爾族與魂獸族之間的相處模式，魂獸族用精力，與金錢去購買諾爾族的診斷，而諾爾族也不再屬于一個魂獸族，他們按照褚書墨制定的上班時間表上班，拿著應有的工資，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大的趨勢已經(jīng)出現(xiàn)，誠然還有一些小的瑕疵，和不合適的地方，但在接下來的日子，也會被接下來的改造者，一一撫平的。

    “你當年到底在那個陣法里寫了什么啊？”

    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三年，褚書墨依舊對這件事情念念不忘，一想起來就對著虞淵問個不停。

    “你猜猜？”因為愛人對經(jīng)濟管理方面實在是不擅長，連小學算數(shù)都得琢磨半天，舍不得看他天天掰著手指辛苦，只能自己包攬下一切活直到公司健全為止的虞淵忙里偷閑地回了一句。

    “我都猜了三年了！”褚書墨有些氣不過來，說完順著虞淵書桌旁邊的小樓梯爬上去，然后一躍而起跳到他的腦袋上，“你就不能直接告訴我么？”

    虞淵一笑，看上去絲毫不在意霸道地坐在自己腦袋上的小家伙，“晚上想吃什么？”

    “吃你！”褚書墨氣急，抱著他的耳朵一口咬了下去。

    這幾年每一次都是這樣，只要他問，虞淵就各種各樣的拉扯著借口敷衍過去，絕對不回答他這個問題。

    只可惜變回諾爾族體型的小乳牙實在是太沒有殺傷力了，虞淵伸手溫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之后低聲道，“我從可可西亞進口了很多很好吃的零食，還有牛rou雪花面。”

    牛rou雪花面！

    這是褚書墨繼貝斯糖之后最喜歡吃的東西了，他的目光瞬間興奮起來，仿佛把剛剛的一切都拋在了腦后。

    “真的？”

    褚書墨一邊問一邊興奮的蹬腿，直接把剛剛的問題拋到了九重天外。

    至于問題的答案……

    他怕是也永遠問不到了。

    虞淵一邊把小家伙從自己腦袋上拿下來，一邊乘著他開心去親他的臉蛋，然后帶著他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那個時候的虞淵，其實在陣法里，什么都沒有留下。

    一方面想要證明自己的真心，一方面又害怕褚書墨因為這些而再一次禁錮了自己。

    在他死后，是那么希望他得到自由，而早知道上輩子會變成那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對他好好珍惜。

    他后悔的不行，而這樣的后悔，幾乎貫穿了他在太玄的一生，他已經(jīng)不想再經(jīng)歷了。

    何其有幸，才能在給你造成一輩子的傷害之后，又重新一次地擁有你，除了給你無盡的寵溺以外，虞淵幾乎想不到自己還能有什么贖罪的方法。

    看著面前吃的帶勁的小諾爾族，虞淵的目光溫柔的仿佛能化成水。

    好半天之后，他才突然問道，“我是不是從來沒跟你說過？”

    狼吞虎咽的小諾爾族忙里抽閑地看了他一眼，“嗯？”

    “我很愛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jié)啦~

    七千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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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歲夢故思年。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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