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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掌印吉祥在線閱讀 - 第15節(jié)

第15節(jié)

    他笑,“人生唯一的樂趣,縱著就好?!?/br>
    寺卿說他這時候倒是多情起來了。

    他也沒搭話,不疾不徐出來大理寺,上了馬車。

    允淑窩在車里,見他進來別過臉不去看他,手一撐把高金剛給她的玉墜子拿到他面前來,“說是要我去相國府上求個生路,這是信物哩?!?/br>
    馮玄暢接過玉墜,擱在手里端詳一陣兒,“這墜子我先收著,明兒交給言青和去查,人都叫西廠去得罪去,咱們誰也不招惹?!?/br>
    她忽然轉過來看他,手里狠狠絞著帕子,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蠢?我不蠢的,我都知道。”她急于辯解,有些語無倫次,“內官老爺送我進宮是想讓我伺候官家,不是去做個沒用處的女官,是想叫我做答應,做常在,做妃子,他考量著我能得官家喜歡的,就如同考量你在官家跟前會得寵一樣。他是想著把你我都拿捏在手里,好做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他望著她,頗有些不可思議,“你都知道還心甘情愿去做這些,是為了什么?我是為著家恨,你呢?也有家恨?”

    她說不是,“因著寧苦的日子過得艱辛,我沒想著還能從那里出來,盡管買我的是六爺,可到底是內官老爺收容了我,若不然,被賣到何處,還會不會活著,都不知道。六爺說過,做人不能忘恩?!?/br>
    他嘆氣,“善良有時候不是德行,是利器,你想救他就是給了他一把刀,這把刀會傷到你,也會殺了我。”

    正因為知道是這樣,她才選擇把內官老爺說的話都告訴他,他在阿耶的草堂里說的那番話,她早就把身家性命都交付給他了。不為別的,為著他曾是二jiejie的未婚夫婿,為著他能豁出去找她二jiejie。

    她在這世上一個親人都沒了,可見到他,就覺得像半個親人,他就是她以后得指望。

    “我不救內官老爺,我只尋二jiejie,等尋著人,下半輩子和二jiejie相依為命,我有打算哩,現(xiàn)在有了月錢,我都存著,再過十五年我就能出宮,到時候攢的月錢能買下個不小的莊子,和二jiejie一起開個小小的門面房,做點小買賣,拿錢生錢,”她盤算的好,說起來眉飛色舞的模樣,正說著,忽然垂了眼,嗡噥著,“也不行,二jiejie到了年紀了,碰上中意的良人還是得嫁人的,我得先給她攢嫁妝錢?!?/br>
    他撐頭聽著她的謀劃,瞇眼看她,像看一幅奇景,“眼界兒小了些,謀劃是不錯,倘若如你父親,置辦自傭兵,田產(chǎn)也置辦上,儼然就是一個女節(jié)度使。”

    她愣了愣,“父親的兵,原都是自傭兵么?不是朝廷里撥的?”

    他說,“唯知其將之恩威,而不知有天子。朝廷想抵御外敵,又不給地方上撥軍餉糧草,只能由著節(jié)度使這樣的官私吞田產(chǎn),自己想法子養(yǎng)兵?!彼托Γ凹认腭R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朝廷是什么?”

    那沒說出來的話,聰明人一點就透。朝廷就是把你囫圇個利用完,骨頭都不吐給你的玩意兒。

    她本覺得父親是個不爭氣的,沒成想,是太爭氣,爭氣過頭兒了。

    這人,你說還能委屈到什么地步?原來委屈,還是個沒下限的東西。

    “我沒這么大的出息,老人說,平安是福,我盼著二jiejie平安,自己也平安?!彼а?,再看看馮玄暢,抿抿唇,“大監(jiān)大人也平平安安的?!?/br>
    馮玄暢沒再說話,眼神卻出奇的溫暖著。

    第20章 好姑娘,知道心里疼人

    好姑娘,知道心里疼人,能盼他平平安安的就成。

    人回了宮,到內書堂才坐下,負責皇后殿宮中檔記錄的秉筆,捧著文宗過來上前請個安,說皇后殿里伺候的人年紀到了,今天辦了出宮的一應流程,尚儀署薦了兩個從八品女官,呈了名單上來請掌印過目。

    馮玄暢接過名單看一眼,果然是有青寰的名字。

    他捏捏天應xue,看上去有些疲憊,喚廷牧,問道,“沈念今日去過尚儀署么?”

    廷牧說沒有,“蓮弋夫人的母親患有小疾,四更天還未亮,剛有些朦朧的時候,就差人請沈御醫(yī)出宮去瞧,咱們回宮的時候,下邊人稟說人眼下還未回宮,要在蓮弋夫人母親府上住兩日?!?/br>
    秉筆恭候著,也不敢催,只等馮玄暢發(fā)話。

    他側頭,問正批宮中檔的允淑,“雙喜是崔姑姑的親侄女?”

    允淑抬頭,簡單回他,“嗯?!?/br>
    他說成,在文宗上寫個已閱,把文宗交給秉筆,囑咐道:“雙喜頂替原本令人的職位,掌管皇后殿一應巨細。讓青寰跟著雙喜做事就好?!?/br>
    秉筆得令,捧著文宗退下去。

    廷牧拱拱手,說掌印放心,都安排好了,不過幾日功夫,沈御醫(yī)有考量。

    沈念做事他向來是知道的,便點點頭,又忽而想起什么,對廷牧勾勾手,耳語一陣子。

    廷牧聽了會心一笑,道明白了,鞠著身退下去。

    午時,官家賞了避暑茶來,白骨瓷的茶盅子里泡著枸杞和蓮心,光是看著那微黃的茶水湯里飄著幾點紅,就消了不少熱氣。他推給允淑,“你也嘗嘗看,苦甜苦甜的,最是去心火。”

    允淑擱了折子,端著啜一口,冰涼的茶水入口苦苦的,喝下去嗓子里冒出些甜來,她咂咂嘴,贊著,“果然去心火哩?!?/br>
    他挑眉笑,說是該午膳了,讓允淑回住處吃了小睡會兒,下了晌,再去掌執(zhí)文書殿當值。

    允淑回說好,擱下茶盞子起身給他揖禮,自顧自退下去到尚膳間領食盒。

    一兩日的也沒在意日子,她簡單用過飯,合衣躺在床上合計,已經(jīng)是七月的天了,再熱些時候,天就轉涼,過了七巧節(jié)就是仲秋,大監(jiān)大人說七巧節(jié)帶她去月老廟許愿來的,掰掰手指算也沒兩天了。

    想著能出宮去月老廟,她沉著的心總算有了些開懷,十指扣在胸前合著眼皮睡熟了。

    等睡醒了,眼皮還沒睜開,就聽著有人喚她,她搓搓眼起身,應聲來了,趿上鞋過去開門。

    廷牧在門口等她,門一打開,就鞠身揖禮,道:“皇后殿里來了傳話的小公公,傳大姑過去續(xù)話,掌印正巧也在皇后殿里陪聊,說是之前尚儀署同大姑要好的女官在皇后跟前薦了大姑字兒寫的好?!?/br>
    他兩句話把該告訴允淑的事兒都提點完了,允淑聽完就有了譜兒,心道怪不得是大監(jiān)大人貼身伺候的,要緊的事兒半個字的廢話也沒有。

    她說還麻煩讓小公公多等一陣子,我才剛睡醒,不好儀容不整的往皇后跟前去。

    廷牧回她,“已經(jīng)這么說過了,小公公在外頭等,您簡單梳洗后就快去,別耽誤了時辰,斷沒有叫主子們等您的道理?!?/br>
    她忙拍臉,說是,轉頭扎進屋里凈面,挑了胭脂水粉上個淡妝,理整了發(fā)髻出來,半盞茶的功夫沒用上。

    廷牧把她交給皇后殿的小公公,順道兒塞了個銀元寶,“內侍多費心,這女官是掌印帶出來的,您路上多叮囑兩句,別的回頭犯了上殿的忌諱?!?/br>
    小公公掂量掂量銀元寶,順手塞進袖子里,眉眼一彎兒,“這怎么話說的,咱們都在掌印手底下當差,掌印的人自然巴著提點,誰還不想在掌印跟前得臉?”

    廷牧說是,“辛苦內侍了?!?/br>
    小公公客套兩句,領著允淑往皇后殿去,路上同她講著,“咱們娘娘是個講究人,最看重的就是規(guī)矩,最不喜歡的就是有人在她跟前自作聰明,大姑到了娘娘跟前,可要記牢了這一點?!?/br>
    她恭謹?shù)牡缆暫?,“多謝內侍提點?!?/br>
    內侍又說,“今兒是新來的女官薦了您,咱們奴才們插不上主子的話,可在邊上瞧著,那女官內存善心呢?!?/br>
    允淑想了想,問他,“是青寰么?”

    小公公略一怔,“是了,是這個名兒,錯不了?!?/br>
    她聽的直皺眉,大監(jiān)大人才說了她不可再同青寰交心的話,不過一日呢,這么快就找茬來了。

    橫豎青寰對她是埋怨到骨子里了,就想著找她不痛快,也不知道叫她不痛快了,她能有多歡實。

    天上大朵的云遮住日頭,馮玄暢送她的艾草香囊墜在腰間,鮮亮的顏色配著女官官服,竟然顯出些俏皮可愛。

    這還是允淑第一次到上殿的寢宮,平日里皇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多數(shù)時候都是在寢宮中念佛。

    官家寵愛的嬪妃不少,卻獨獨同皇后是少年夫妻,感情最是深厚,對皇后是應了那句古話,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她垂手恭候在外殿等著傳召,內侍進去不過一會兒功夫,出來喚她:“隨咱家來吧?!?/br>
    寢宮設有小佛堂,眾人都陪著皇后在佛堂閑聊。

    允淑進來,打眼先看見了坐在旁側的馮玄暢,之后才注意到立在皇后身邊伺候的雙喜,和捧著佛經(jīng)正念的青寰。

    青寰瞧見她,遞了個耀武揚威的眼神給她,她垂眼,略過那半帶挑釁的模樣,雙膝著地給皇后娘娘行叩拜大禮,“娘娘萬福金安,千歲千千歲?!?/br>
    皇后娘娘和藹的打個手勢,“起吧?!?/br>
    她謝恩,站起來雙手疊在小腹上,立在那里等候吩咐。

    皇后娘娘看著她倒是笑了,“我還想著是誰,讓他們都夸,原是你。我記得你,柳體字寫的好,人也生的俊俏,同我孩提時生的五六分像?!?/br>
    她俯身,“娘娘贊賞奴婢惶恐?!?/br>
    皇后捻捻手里的佛珠串子,聲兒柔柔的,“內務府剛送來本梵文的《般若多羅密多心經(jīng)》,她們寫的字兒不好看,本宮不喜歡,你抄完拿給本宮看?!?/br>
    她唱喏,去佛案捧了經(jīng)書到書桌處研墨抄書。

    皇后娘娘同大監(jiān)大人寒暄了好些話,說,江南的水利叫官家cao心了,囑咐大監(jiān)使使力。

    他欠欠身再坐下,回,“江南水利的案子是言督主辦的,臣是高中侍一手提拔,這事得避嫌?!?/br>
    皇后娘娘懶散著,“官家早朝的時候,復了你的身份,你同高中侍又有什么可避嫌的?潑天的仇恨你還能幫他?”

    他一本正經(jīng)的,“臣不過是個可憐人,再潑天的仇恨,官家都給臣做了主,官家皇恩臣萬死不足以報答?!?/br>
    他言辭懇切,態(tài)度軟和,倒說的皇后娘娘有些不落忍,岔了話頭,“本宮這兩日肩膀痛,掌印過來給本宮捏一捏吧。掌印手勁大,底下這些人伺候的不好?!?/br>
    馮玄暢起身過來,松松手上的筋骨,按在皇后娘娘的肩頭,用著兩分力道揉捏起來,“娘娘,可還舒暢么?”

    皇后娘娘輕輕嗯一聲,閉了眼很是享受的模樣。

    允淑心里直嘆氣,大監(jiān)大人看著八面威風的,到底在上殿跟前還是奴才,說使喚個捶腿捏背的,也不過是上殿一句話的事。

    外頭誰能想到,在他們眼前總沉著臉的大監(jiān)大人在這佛堂里,賠著笑臉做最下等貼身宮婢才做的事兒?

    她想著,手里握著的小狼毫莫名打個彎,生生壞了一副好字。

    她抬頭,愣怔的望著青寰。

    青寰乜她,“啊”一聲,“這可怎么是好?這是寫給佛爺?shù)慕?jīng)文,你這一心兩用的毛病什么時候才會改了去?”

    她皺眉,從位子上起來,恭恭敬敬的走到皇后跟前跪下,“娘娘天恩,方才青寰的胳膊肘子碰了奴婢一下,整張紙都廢了,奴婢甘愿領罰。只是,在娘娘殿里當值,須得處處小心謹慎,青寰今兒是撞了奴婢,若是趕明兒碎了娘娘殿里的貴重物什,可怎么好?”

    皇后娘娘疲懶的很,連睜眼都沒睜,她是個好脾氣的,沒發(fā)火,只軟軟道:“宣紙罷了,再換一張便是?!?/br>
    青寰卻在旁也跪了下來,“允淑自己犯了錯怕被責罰,這才誣賴奴婢,娘娘,奴婢一直當她是好姐妹,沒成想她竟然血口噴人起來,真真是叫人傷心?!?/br>
    哭慘么?她想,誰還不會?

    立時灑出兩滴眼淚來,可憐巴巴的看著青寰,“jiejie說這話,是看著娘娘溫柔和善不舍得責罰人,才想添油加醋的說一通,好叫皇后娘娘狠狠責罰我才舒心了?娘娘那樣溫柔的人兒,是最有恩典的?!?/br>
    青寰瞠目結舌,竟一時噎的說不出話來。

    皇后貼著馮玄暢的耳朵說幾句話,馮玄暢停了手里的動作,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娘娘乏了要歇會兒。”

    佛堂里人都被退去,憑留馮玄暢一人在跟前伺候著。

    出來佛堂,下人們三三兩兩各自去都去小憩,雙喜拉著允淑歡快的到偏殿找個地方坐下來,高興道:“真好,崔姑姑說你去了司禮監(jiān)當值,那里是處理朝堂折子的地方,比在后宮里勾心斗角的強多了。”

    她笑,“我在司禮監(jiān)都是批前朝遞上來的折子,你平日做些什么呢?”

    第21章 大監(jiān)大人在娘娘屋里吃氣了

    雙喜攤手,“才來當值,做些什么還沒準話,來時姑母都囑咐過?!彼а鬯南麓蛄看蛄浚瑳]人近前,便挑了眉壓低聲兒道,“你說,這太監(jiān)伺候主子怎么伺候的呀?我聽說,官家身體不好,稍一松快也是宿在蓮弋夫人宮里頭,都半年多沒來皇后殿宿過夜了。行過那檔子事兒的,時間長了定然憋不住,皇后和大監(jiān)大人每回見面都屏退下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別不是快活去了?!彼峦律囝^,“我胡說的,你就聽個樂子,可別說出去。”

    她一笑,嗔道:“你怎么也學著她們談論這種事兒?大監(jiān)不是個全須全尾的,還能做什么快活?”

    雙喜捂臉,“都說了是胡說的,你聽聽就罷了,真要細說咱也沒見過,要怎么細說?還不羞死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