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給你家主子稟報過了?” 那人說是,去了信兒,收到?jīng)]收到不曉得,因信才送走,他們就被一鍋端到掌印府上來了。 廷牧回來,湊馮玄暢耳朵上耳語一陣,臉色凝重。 他問“可真?” 廷牧點頭,“真真的,這是幫了咱們大忙?!?/br> 他叩叩桌子,思量一陣兒,“且先不管,明兒我著官家旨意去壽王府上走一遭,再扇風(fēng)點個火,推他一把?!?/br> 廷牧掖手,“那關(guān)著的線子如何處置?” “提來,咱們親去督主署和言督主說說話?!彼I(lǐng)子起身, 第44章 打死了 去內(nèi)屋換身衣裳,再出來,廷牧已經(jīng)著人打掃過堂屋。 督主署里,言青和氣急敗壞的緊。 一刻鐘前,壽王府上來人,送來的帖子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寫的全是他如何不恭敬,如何明里一套暗里一套造壽王的謠,壽王質(zhì)問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即表明要效忠緣何還與福王糾纏不休? 他納罕,福王那樣的主子他是瞧不上的,那王爺面相整一個酒囊飯袋,脾氣好有什么?就算會拉攏朝臣,同太子的手段也沒高明到哪里去了,錢這東西能換幾分真心似的。 官家禁足的旨意叫他出不得府,馮玄暢手底下的錦衣衛(wèi)們時不時就上門來督查一番,他想同派出去的人接頭都難的很。 言青和捏著帖子的手不由握緊,靜默了片刻,冷冷喚人,“去查李允善的人回消息了么?” 隨在身側(cè)的侍衛(wèi)掬身,“回督主話兒,還沒音信傳回來?!?/br> “唉,萬事休矣,”他將手里的帖子一撂,慣來笑著的臉沉下來,“我同他斗了三百多天,卻始終慢他一步,便不是他的對手,想著借力打力,攀附上壽王,尚可搏一搏前程,竟也不成?!彼а酪蝗吩谧腊干希皦弁跞绾螖喽ㄊ俏以熘{生事?官家不過禁足我兩日,我尚且有法子從掌印府上偷出福王參壽王的折子,輾轉(zhuǎn)送到壽王府上去,這不過一早晨罷了,壽王怎地就下了斥責(zé)我的帖子來?我忠心表的是不夠么。” 侍衛(wèi)諾諾開口,“這兩日二公子常常扮作您的模樣出門,咱們管不得說不得,但覺得事有蹊蹺,今兒一早二公子又出門去了,薛頭混成泔水車夫跟了二公子一路,方才回來,正候在外頭呢?!?/br> 言青挑眉,“言煦這兩日竟出門去了?你們?yōu)楹尾粓?!?/br> 侍衛(wèi)忙跪下來磕頭,“咱們哪敢啊,二公子什么樣督主您還不知道的么?要是給您說了,奴才們就……” 半夜睡著覺身上能聽響,幾串炮仗在被窩里炸成花,誰受得了? 言青和咬牙,“叫薛頭兒進(jìn)來說話。” 侍衛(wèi)答應(yīng)著,起身去把薛頭兒帶進(jìn)來,薛頭兒先行禮,禮數(shù)足了才畢恭畢敬的回話,“二公子去壽王府上罵人了,昨兒在壽王府門口罵壽王爺是王八蛋,今兒一早又去罵,奴才站旁邊聽真真切切的,今兒罵壽王爺擁兵自重,叫福王爺吃虧了,還說壽王爺是個短命鬼,瘸腿王八,瞎眼的叭兒狗,王府里出來拿人,二公子撒丫子就跑,跑的賊快奴才追不上,壽王爺氣不過,后腳叫人遞了貼子來府上。督主,二公子這樣不成,得壞了您的大事兒,您得管管,不管可不行了。” 言青和吃驚的瞪著人,簡直怕自己耳朵壞了才聽見這樣荒誕的事兒,言煦發(fā)瘋了?他呆呆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越想越琢磨不過味兒來,這是他親弟弟,怎么從馮玄暢那里回來就變這樣了?跟外人穿一條褲子,不顧念骨rou情深回來坑害他這個親哥哥。 他有氣無力的,臉色也發(fā)起白來,“把言煦給我叫來。” 侍衛(wèi)拱手,轉(zhuǎn)身就去拿人,言煦給綁著往這邊來,路上蹦的老高,扯著脖子不依不饒,“你們敢綁我,反了你們了?!?/br> 言煦被押過來,他跪地上梗著脖子看言青和,“哥,你叫他們把我放開,我是你親弟弟,咱們言家指著我傳宗接代的,你給我捆傷著了可怎么辦?” 言青和揉揉臉,盯著言煦好半天沒說話,他輕輕仰頭,仿佛透過屋頂能看到哥倆小的時候,他是太慣著這個弟弟了,慣得越來越不像話,越來越紈绔,以至于惹出來大禍,還沾沾自喜。 “言煦啊,咱們爹媽死的那一年,你三歲,我七歲,為了養(yǎng)活你,我把自己賣進(jìn)宮里當(dāng)了太監(jiān)。我知道你心里從來沒看得起我這個當(dāng)哥哥的,我不是個正經(jīng)男人,言家在我身上沒了指望,就剩你一根血脈,這些年我縱著你慣著你,都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今兒你長成人了,也出息了,找到女人生孩子,言家下輩也有根苗了?!?/br> 言煦聽著喜不自勝,那是,言家可不就他這一根苗子了么,他得意,“那是,你的銀子理應(yīng)是我的,你一個太監(jiān)要那么多銀子有什么用的,也沒人繼承,膝下無子,往后還不是得靠著我?” 言青和坐下來,冷笑一聲,“馮玄暢給你說的這些話兒罷?不錯,我有你這樣的弟弟,是我三生有幸,合該對老天爺感恩戴德才是?!?/br> 是他把人養(yǎng)歪了,也怪不得誰,爬到他這個位置,要不是心里還留著當(dāng)初那點不愿舍了的血脈親情,還留言煦可勁兒給他造作?這人該黑心的時候,就是得黑心的,別管擋在前頭的是誰,就是親爹擋了路,那也不行。 言煦站起來,抖抖被捆著的手,“快叫他們給我松了,沒事兒綁我做什么。” “你媳婦兒肚子里的種,往后就管我叫爹爹了,今兒甭管你是誰,我都得送你上路,言煦,舍你一個,保全整個督主署,保全你妻兒,值了。”言青和目光凝結(jié)了下,眸色突然幽深,“來人,把言煦拖出去,打死了,準(zhǔn)備張席子裹了送壽王府上去。” 侍衛(wèi)躊躇起來,沒人敢動。 言煦瞳孔一陣收縮,慌了神,“言青和,你要打死我?你打死我對得起言家列祖列宗嗎?對得起爹媽嗎 ?言青和你不能打死我,言家還指著我傳宗接待,你不能?!?/br> 言青和切切咬牙,“打死你,把你的尸體交給壽王,就還能保住言家的血脈香火,不打死你,那就是萬劫不復(fù)。要怪就怪你聽了馮玄暢的蠱惑,蠢貨,我言青和竟有你這樣的蠢貨弟弟,他這是殺人誅心呢,借你的手毀了我,半點退路都不留,好狠的手段。人人都說我言青和黑心肝,那馮玄暢比我黑心肝千萬倍,太子倒臺我沒了依靠,官家那里滿心滿眼都是姓馮的,福王也是幾次三番拉攏東廠,西廠無人問津,我費盡心思轉(zhuǎn)投壽王,你跑去人家門上跳腳,我若將人都得罪干凈,這禁廷還有我活命的地方?” 言煦的不可一世像突然xiele氣,他跪著爬到言青和膝前磕頭,“哥,哥,你救我,我不能死,你別打死我,我錯了我去給壽王爺磕頭認(rèn)錯,你叫他們放了我吧?!?/br> 這是磕頭便能解決的事兒么? 他閉了眼,背過身不去看言煦,斬釘截鐵的,“拉出去,打死了事?!?/br> 侍衛(wèi)拖著言煦一路出了房門,也不敢走遠(yuǎn)了打,到底是督主親弟兄,沒準(zhǔn)打幾板子疼的吆喝起來督主心軟了呢?哪還能真打死了。 外頭言煦被板子打的哭天喊地,言青和卻雷打不動并沒讓人住手。 幾十板子打下去,言煦七竅流血,侍衛(wèi)官摸摸頸子上的脈搏,絕氣了。 人哆哆嗦嗦進(jìn)屋回話,“督主,死了?!?/br> 言情和流了兩滴眼淚,擺擺手,“裹了送去壽王府上,就說西廠決意如此了,請王爺務(wù)必放心?!?/br> 侍衛(wèi)官謁謁,轉(zhuǎn)身去了。 言情和往祠堂去,供奉香火給牌位,跪蒲團(tuán)上叩頭,“爹爹,言煦的孩子這月就生了,兒子找了有經(jīng)驗的產(chǎn)婆子看,是個大胖小子,往后咱們言家有根了,今兒打死了言煦您別怪我,如今只壽王爺能依附,都是為了咱們言家開枝散葉?!?/br> 祠堂幽幽的,也沒個聲響,大把紙錢在盆里燒成紙灰。 言煦頭里讓人裹了從后門送出去,馮玄暢后腳領(lǐng)人來了府門口。 負(fù)責(zé)督察的錦衣衛(wèi)上來稟報,“言煦方才被生生打死了,不愧是西廠督主,拎得清輕重厲害?!?/br> 馮玄暢cao著手站那,“打死了好,打死了清凈。走,咱去瞧瞧言督主,這親手打死自家弟兄,心里頭得多不是滋味的?!?/br> 一行人闖門而入,侍衛(wèi)官站門口把人擋擋,揖禮,“馮掌印今兒又是來宣旨的?” 廷牧把人踢開,呵斥,“咱們掌印的路也是你這狗東西能攔的?” 侍衛(wèi)官氣不過,拔了刀沖上來,錦衣衛(wèi)提起繡春刀劈過去,力道握的好,只把侍衛(wèi)官的佩刀盡數(shù)劈斷。 馮玄暢斜眼看看侍衛(wèi)官,“敢拿刀對準(zhǔn)咱家的,你是第一個,不錯,言情和手底下都是些血氣方剛的,”他指指提繡春刀的錦衣衛(wèi),對侍衛(wèi)官笑,“官家的帶刀侍衛(wèi),身手一等一的好,今兒官家把人給我?guī)е?,怕咱家出什么意外,決然不是故意對你下手狠,實在是咱家有什么意外,他脫不了干系?!?/br> 侍衛(wèi)官呆愣愣站在那里,耳朵嗡嗡的響,人都整蒙了。 “帶咱家去見你家主子,想必現(xiàn)下在祠堂小跪,咱家吃著茶等也是一樣的?!?/br> 一行人繞過侍衛(wèi)官自顧進(jìn)廳堂坐著。 有趕眼色的小廝早就偷偷跑來祠堂稟報,說馮掌印帶人來了。 言情和心里咯噔一跳,猛地從地上站起來,皺著眉問, 第45章 下章男女主見面,別走啊,又…… “他來做什么?” 小廝默了默,“押了蘇化門來,是抓著咱們放掌印府上的線子來興師問罪的吧?” 言青和毫無顏色的淺笑:“撕破臉了好,總有這么一天,早晚罷了,到底我是西廠督主,官家就是讓我盯著他的,他還能把我怎么著么?走,去看看?!?/br> 小廝打個千兒跟著,“張侍衛(wèi)在前頭院里跟馮掌印動了手,人被拘了?!?/br> 他微一怔,“今兒怎么這樣沉不住氣?” 小廝搖搖頭,“這就不知道了?!?/br> 言青和回來正廳,馮玄暢正拿杯蓋撇著茶沫子,瞧見人來也沒什么表示,淡淡的喝口茶。 “掌印大人好興致,督主署的茶水比不得您的金瓜貢,竟也入得了您的法眼?” 他擱下茶盞,抬頭看言青和,言青和皮笑rou不笑的在他旁側(cè)坐下來。 “言督主何必過謙呢,咱們就不用客套了,你的人今兒給你送回來了?!?/br> 馮玄暢指指被綁著的蘇化門,繼續(xù)道,“這人在我身邊待的夠久的,自我做上掌印這個位置,你就把人放過來了,他做探子做的真好,兢兢業(yè)業(yè)的給言督主遞了不少話兒。再有,聽說你著人去寧苦查李家姐兒的事兒,咱家親來告知你一聲,不必枉費工夫了,你的人辦事不利,咱家替你處置了,也不用謝我,來督主署之前,咱家已經(jīng)擬好了奏章呈給官家,現(xiàn)在是來給言督主道喜的?!?/br> 言青和太陽xue突突的跳,手緊握成拳,“何喜?” 他派出去的人這么久沒個回信兒,本以為沒查出什么來,到原是叫馮玄暢把人截去了,殺了他的人,還說什么來給他道喜,肺管子都快氣炸了,卻不能發(fā)作,言青和的手不由握得更緊了。 “言督主近來棄了太子,同壽王走的頗親近,官家知道了這事兒,對壽王很是不滿,對言督主更是不滿,下了旨革去言督主職位,貶出長安城?!瘪T玄暢笑,“言督主,今兒就收拾收拾,出城去吧,本掌印給你挑了個好地方,你去曲水,那里民風(fēng)彪悍荒野蠻橫,想必會好好對待言督主的。” 言青和瞳孔收縮,他冷臉坐著,只覺得被個炸雷擊中了頭頂,這結(jié)果打的他措手不及,甚至沒明白過來怎么就突然被貶出長安城。 宦官,出了皇宮,出了長安,是個什么? 什么都不是。 他只盼著言煦的死能讓壽王看到他哪怕一丁點可用得上的價值,護(hù)他個周全,他不能離開長安城,若是離開,這輩子就算是完了。還有帽兒胡同馬上就要臨盆的菊兒,那肚子里言家唯一孫輩上的根苗子,也完了。 “咱家要親見官家,來人,給咱家更換朝服,咱家要進(jìn)宮,要面圣!”言情和喪著臉喊人。 馮玄暢捏茶杯在手里把玩,“面圣?言督主是沒這幾機(jī)會了,蘇化門偷折子的事兒,官家親自盤問過。呵,從始至終,你以為捏了我不少把柄吧?殊不知呢言督主,那都是咱家想讓你知道的,咱家想讓你知道什么,你就能知道什么,不想讓你知道什么,你就不知道什么,爬到現(xiàn)在這個位置,還不能把你這樣的人玩弄于股掌,咱家早就死了百八十次了?!?/br> 言青和眼波如刀子,怒意的鋒芒一閃而過,“掌印為何偏要趕盡殺絕?” 氣氛忽而肅殺起來。 馮玄暢將茶盞子一撂,發(fā)出叮當(dāng)?shù)呐鲎猜?,他起身,視線冷洌,“言青和,你也會倒打一耙的伎倆了,說什么我要趕盡殺絕?若你安守本分,何至于此?你難道不想對我趕盡殺絕么?你以為我是癡傻的看不出來你的野心勃勃?想替代東廠,替代我,那不能夠?!彼皖^看著言青和,伸手揪起他的衣領(lǐng),“我說過,但凡你想對允淑下手,就是自尋死路?!?/br> 為了個女人。 言青和失笑,論手段他確然比不上馮玄暢,可這位沒得軟肋的掌印大人,到最后居然還是為了女人動的殺心,一個太監(jiān),真是可笑至極。 只要他言青和不死,還有這條命,最后如何,騎驢看唱本罷。 言青和咬牙,“今兒我栽你手里,是我道行不夠,馮玄暢,馮掌印,咱們往后長安城再見?!?/br> 他松開言青和的領(lǐng)子,拂拂手,“帽兒胡同的那位,咱家派人接走了,還想保著言家獨根兒,在曲水安穩(wěn)點,別叫咱家cao心,壽王救不了你,如今兒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主兒,我會親自派人送言督主上路?!?/br> 送走言青和,他自然是選好了走馬上任的人,新任的西廠督主雖是官家欽點的宦官,卻是他親自栽培起來的,不過陪著官家做場戲,是誰在這個位置上都不打緊,每日里給官家稟些東廠的瑣碎,叫官家借著西廠對他言行舉止放心就成了。 手底下的錦衣衛(wèi)沒給言青和太多時間,晌午日頭才斜過中天,就押著人上路了。 言青和從押解他的錦衣衛(wèi)口中得知,菊兒正在臨產(chǎn),果然生下的是個大胖小子。 望著長安城的城門,言青和心像被刀剖開個大口子,流著血疼的難受,他手底下還是有忠心人的,給他帶了壽王的話兒。 不過是再隱忍些時日,壽王派人打聽過,官家的身子,撐不住三年了,往后壽王自有用得著他的時候,流放的苦楚暫且受著吧。 馮玄暢回來掌印府,廷牧跟在他后邊說事兒,“后日仲秋,長安城的燈會開的熱鬧,宮里頭特地下令解了宵禁,宵禁撤了治安上怕有疏忽,明兒咱們?nèi)弁醺透M醺献咭辉?,宣了官家的旨意,得去各騎營上分派分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