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她真是慶幸今兒出門帶的是五大三粗的烈烈,如今動起手來,也方便些,省的拉扯。 烈烈是沈念怕她挨欺負(fù),特地給她找來的侍婢,粗膀子大圓腰,渾身力氣,三下五除二就把長生連同大青石一起沉了井。 長生甚至連掙扎都沒能掙扎一下,就被沉重的石頭拽了下去。 李允善看看波瀾不驚的水面,閉了閉眼,殺人,原來是這樣的感受,害怕的渾身顫抖,又叫她突然心安。 “我是不是太殘忍了?”她像是在問烈烈,又好像是自言自語,半晌,仰仰頭, 第97章 你叫言青和一并等我 “走罷, 咱們回關(guān)雎?!?/br> 李允善剛回府,就聽下人說廷牧公公來了,正在寢室, 潑了沈念一臉的冰水。 她換下來衣裳,去找沈念,進(jìn)屋瞧見廷牧氣急敗壞的坐在那里罵沈念,遞杯茶水過來,半笑道,“喲,廷牧公公怎么到我關(guān)雎這么小的地方來了?可是有事兒?” 廷牧瞧瞧她,吃不太準(zhǔn),“沈夫人,您一直在府上呢?” 李允善疑惑不解,“公公何出此言呢?我不在府上, 還有旁的地方可去?”她提步過來, 在床邊坐下,替沈念擦擦臉,“公公可是來宣我家大人進(jìn)宮面圣的嗎?宮里頭哪個貴人過了病氣?今兒常思喝多了些酒, 眼下醉了,廷牧公公由他睡罷,傳喚別的醫(yī)官也是成的?!?/br> 廷牧訕笑,回她, “這不成呢, 咱家就是綁,那也得把沈大人綁了去,這是上頭的話兒,沈夫人?咱家得罪了?!?/br> 他說話, 真就把沈念從床上撈起來,吩咐帶來的錦衣衛(wèi),“把人扛上,咱們走?!?/br> 李允善急了,“廷牧公公,他這樣爛醉如泥的,去了宮里頭不是白白惹官家生氣?常思同馮掌印關(guān)系那么好的,你看在你主子的份上,去宮里說兩句好話罷了,怎么還不由分說就抗人走的呢?” 廷牧跟馮玄暢這么多年,手段學(xué)的七七八八,對付李允善信手捏來的事兒,他也沒聽李允善說的什么話兒,倒是琢磨起鹿和公主說的李允善帶走了長生,便留個心眼,吩咐帶來的錦衣衛(wèi)留下來幾個,把關(guān)雎圍了。 李允善心里頭直打鼓,這做派,也不太像宮里頭請沈念去瞧病的,怕不是她做的事兒,給馮玄暢知道了? 她無力坐在椅子里,咬著食指背,思考萬一東窗事發(fā),要怎么辦才好。 凡事要往壞處想,這么多年,她就沒有一次經(jīng)歷是好的,做最壞的打算總沒錯,若實在是沒法子了,還可以繼續(xù)裝瘋不是? 另一邊,馮玄暢和鹿和公主回了承恩園,也沒驚動誰先到處找了一番,確定長生不在府上,便喚護(hù)院的錦衣衛(wèi),挨個盤問。 錦衣衛(wèi)里有人稟,說是瞧見大姑娘帶長生出了門,又道:“從后院小門走的,屬下瞧著是去了祿巷那邊?!?/br> 他叫鹿和在府里頭等著,拽拽曳撒帶人出了府往祿巷那頭去,又吩咐人去東廠詔言青和過來查看。 言青和半夜三更被叫起來,掖掖手思量一陣兒,李允善這個女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往前他慫恿沒慫恿動,還想著是人家良心未泯,念著姐妹情深的,這才多久,狐貍尾巴就藏不住了。 辦案子他在行,蛛絲馬跡什么也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理整衣裳順道兒帶了言煦一并過去。 言煦跟個小大人一樣跟他身后跨馬,一行人這才往祿巷來。 到了地方,言青和帶言煦給馮玄暢揖禮,問道:“這是要查什么?” 馮玄暢指指四周,“這里有掙扎的痕跡,三個人的腳印子,借著火把的光,你瞧瞧,這人是不是最后給推井里去了?” 言青和從錦衣衛(wèi)手里接過火把來,仔細(xì)的查看一番,額首,“你都看過了,何必再叫我跑這一趟?直接把人打撈上來不就成了?” 他轉(zhuǎn)轉(zhuǎn)扳指,“我跟你前后腳,也是才到。”抬頭問問當(dāng)差的錦衣衛(wèi),“你們誰通水性?” 錦衣衛(wèi)里站出來個七尺之軀,“屬下是南方人,通水性,只是這口水井目測有百米深,下去撈人太困難,人沉下去淹死了會浮上來,一直沒浮上來八成是吊了大石頭沉下去的。” 馮玄暢陰著臉,“不管用什么法子,把人給我打撈上來,咱家就擱這等著。” 言青和說有辦法,就是得費點事,他說有辦法果然有辦法,折騰到了天亮,街上陸陸續(xù)續(xù)人多起來,看熱鬧的也多了。 長生的尸身打撈上來,涼席子一蓋,轉(zhuǎn)頭送回了承恩園。 錦衣衛(wèi)攔著看熱鬧的百姓,呵斥道:“東廠辦案,閑雜人等退后。” 東廠的案子,可都是大案子,一堆人瞧著熱鬧,品頭論足。 “東廠辦案不是歷來辦貪那官酷吏?怎么街頭上淹死人的事兒也管了?” “嗐,你不知道?剛才聽言督主說了,淹死的是個官家小姐,身份怕不簡單?!?/br> “官家小姐?”不知情的人摸摸腦袋,疑惑,“長安城還有半夜能出來晃蕩的官家姐兒?” “誰知道呢……” 言青和留下來收拾這片兒地皮,教言煦怎么破案,言煦也學(xué)的認(rèn)真。 庭降聞信兒過來前廳,手里攥著昨兒晚上裝了兩吊錢的灰布包袱,頹廢的望著棺杦,有一瞬間幾乎沒了心跳和呼吸。 死的人是長生,斷沒斷案的,都得讓人先入土為安,馮玄暢囑咐廷牧請了吹打班來送魂。 嗩吶一響,庭降肩膀震了震,整個人都垮下來,往前走兩步,蹲在火盆前燒紙錢,默不作聲的。 馮玄暢遞給他條棉麻腰帶,“我以為,這姑娘實心實意對你好,同你洞房花燭,你該是對她有那么一點眷顧?!?/br> 庭降把腰帶束起來,眼里灰敗,“我不知道她會找來這里,她湊了盤纏給我,叫我做大官呢,盼著我衣錦還鄉(xiāng)給她置辦田產(chǎn)。傻啦吧唧的農(nóng)女,到死都不知道她逼著同她成親的男人,是當(dāng)今大殿,是個皇子?!?/br> 他問馮玄暢,“愛一個人,是不是那個人沒有了,心就會很痛?” 馮玄暢躬身作了一揖,“是。大殿可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庭降想了想,原來不知道,他對允淑和長生,是兩種不一樣的情愫,是什么呢? 少年對待感情的事兒,總是迷茫的,面對失去,就會刻骨銘心清醒起來。 他才懂,才知道,原來一見鐘情都是不知不覺中經(jīng)歷的千般好萬般好。 他眄眼,“廠臣帶人退了吧,本殿想單獨同長生坐一會兒?!?/br> 馮玄暢揖禮,“臣告退。” 帶著人出來,他背著手望一眼偌大的院子,眼里浮起嚴(yán)霜。 他的身份撕開了,對誰都沒有好處,宦官一旦被發(fā)現(xiàn)是沒凈過身的,就不是個好死法,就算眼下庭降傷心欲絕顧及不到這茬,可難保以后不會生出事端,以前他孤身一人是死是活都罷了,如今同允淑大婚在即,是他貪心,想過三五十年的平凡日子,不能冒險,如何從難捱的禁廷脫身出去,才是緊要。 他問廷牧,“沈念可醒了?” 廷牧點點頭,“人還迷糊著呢,奴才找人瞧了,并非是單純宿醉,酒湯里下藥了的,是蒙汗散,怪不得沈大人睡的厲害?!?/br> “她下手到快。我去同沈念說清楚,你昨兒夜里可把關(guān)雎給我守好了?” “奴才留著心眼的,已經(jīng)派人去把關(guān)雎私宅團(tuán)團(tuán)圍住了,眼下保準(zhǔn)一只蒼蠅也飛不出來?!?/br> 他不言聲,只是點點頭,轉(zhuǎn)身去了偏房,門一關(guān),只余下屋里頭沈念和他兩相對坐著,緘默過后,沈念掖掖手,他腦仁子還疼得緊。 “真是她做的么?我不信的,她膽小怕事,身子又柔弱,在家中尚且被祖母欺負(fù),打不敢還手罵不敢還口的,她怎么會殺人呢?” 厚重的窗戶紙把所有的光都擋在外頭,屋里暗沉沉的。 “也不是生來就這性子,一步一步逼的,我對她沒什么情愫,也談不得會憐香惜玉,殺人償命是自古以來的正理。何況,長生這姑娘,也不就是個單純的農(nóng)戶,是忠義將軍徐良流落在外的嫡女。這事兒是言青和去查的,畢竟庭降大殿身邊的人,底細(xì)得摸清楚了。徐將軍夫人當(dāng)年隨軍路上難產(chǎn),又遇流寇,生的姑娘被附近村里人撿回去撫養(yǎng),吃百家飯長大的,這事兒徐將軍還不知道,也沒能和長生相認(rèn)?!?/br> 沈念痛苦萬分的抱頭,“蘭姐兒還不足半歲,若以后人人都知道她生母是殺人犯,她這輩子就毀了。父母之為子則計之深遠(yuǎn),我有私心,我得保住善兒的名聲,哪怕關(guān)在府里頭,一輩子叫她吃齋念佛給長生姑娘恕罪也成?!?/br> 馮玄暢閉閉眼,“常思你糊涂,歷來守口如瓶辦事兒周全,怎么到最后就栽在女人手里?如今她知道了我未凈身的事兒,以此為籌碼想逼允淑嫁給庭降做太子妃,她同允淑不是一條心的,留著她,就是禍端。如今庭降也知道了這事兒,與其等著別人不知何時手起刀落,倒不如我直接把腦袋伸出去叫人砍來的利落。” “你要如何?”沈念一把拉住他,“你大婚在即,這事兒全是因我而起,我去把這些擔(dān)了。” 他按按沈念的手,“幾個沈家夠擔(dān)這份罪責(zé)的?我這就進(jìn)宮去見官家,結(jié)果如何,全看天意罷。” 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只是做這決斷,要對不住允淑了。 他嘆氣,起身出了門,喚廷牧,“給我換官服,我進(jìn)宮面圣,你隨我一道吧,若真有個好歹的,你還能替我收尸,若是官家圣恩沒個好歹,這禁廷我也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往后內(nèi)書堂的職稱要都交給你,朝廷的事兒,也都要你去cao持,你叫言青和一并到內(nèi)書堂等我,我也有話兒囑咐他?!?/br> 第98章 廷牧誒一聲,轉(zhuǎn)而出…… 廷牧誒一聲, 轉(zhuǎn)而出去了,未幾捧了朝服來,給他換上。 覷覷他, 廷牧低頭,“主子,您放心吧,回頭我就手起刀落結(jié)果了沈家夫人,這事兒若是大姑知道了,您就全往我身上推,叫大姑恨我一個人頂天了,哪能讓您回頭落埋怨的?!?/br> 他笑,“你也太小看允淑了,她是非分明,不是個眼瞎心盲的, 凡事拎得清楚, 你這擔(dān)憂很是不用?!?/br> 廷牧說是,心里頭愁的不行,只得小心翼翼跟著馮玄暢進(jìn)宮面圣。 馮玄暢前頭進(jìn)了乾和殿, 他打個千兒去內(nèi)書堂叫言情和,回來往臺階處一站,弓腰撮手,靜靜擱那等著。 言青和問, “他叫我來有什么事兒的?” 廷牧搖搖頭, “主子沒說,言督主就跟著在這站,等會子主子奏完事兒,自然同您說?!?/br> 言青和往乾和殿里頭巴望, 心道,馮玄暢同官家這又是稟什么事兒的?怎的還叫他也來候著,是不是他哪里出了紕漏? 乾和殿里頭,白玉鋪就的地面極溫潤,龍涎香裊裊娜娜繚繞著香爐,官家正批折子,聞言手里的朱批一滯。 “所以,廠臣你真的不是個太監(jiān)身子?” 他頂禮叩拜,“是?!?/br> 官家擱了筆,過來圍他轉(zhuǎn)一圈,湊著他坐下來,掖手,“你……你起來,別跪著了?!?/br> 他說不敢,“官家,臣有罪,您下令斬殺臣罷。” 官家捏下巴,皺眉,想了想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去扒他的褲子。 他愣了下,“官家這是做什么的?” 官家哦一聲,“寡人得親自驗明正身,才好做處置。” 他臉都黑了,又不能駁斥什么,這確然是要驗明正身…… 扒了褲子,官家笑了,“還真是,嗯……嘖,廠臣吶,你且回去準(zhǔn)備大婚,寡人一時也想不好要怎么處置呢,”官家撓撓頭,“等寡人想好了再說罷。” 他穿好衣裳,垂眼,“官家,臣這是欺君?!?/br> “寡人恕你無罪?!惫偌覕[擺手,“宮廷歷來有宦官,是因著宮里女子多,yin/亂后宮有損皇室威嚴(yán),你瞧瞧,寡人可有后宮?一個都沒有不是?廠臣沒凈身也有沒凈身的好處,你也知道,如今我們同西戎是交好了,可是西戎都是什么樣的人?小人做派,兩面三刀,毫無教化可言,寡人正愁沒人鎮(zhèn)守虎牢關(guān),廠臣少年英雄可是鎮(zhèn)了西戎?jǐn)?shù)年,只憑這一點,就沒有能比得過廠臣的。這事兒你容寡人仔細(xì)想想,做個萬全的處置才好。” 他躬身,“臣知道了,臣沒有旁的事兒,臣告退了?!?/br> 官家嗯聲,揮揮衣袖,“這事兒廠臣要心中有數(shù),有知道的人,會寫字就把手剁了,會說話就把舌頭剪了,若不然,叫那些成日恨不得把廠臣千刀萬剮的有心人聽去,鬧到朝堂上,寡人怕也護(hù)不了廠臣呀?!?/br> 他額首,再拜,“大殿已經(jīng)知道了此事?!?/br> 官家摸摸頭,“你不用管他,少年意氣罷了,回頭他會想明白的,庭降是個光明磊落的好孩子?!?/br> 官家都這樣說了,既然不處置他,那就是還得用他,這么著,他回去手里就不得閑了。 “臣知道了,官家如此厚待臣,臣必當(dāng)鞠躬盡瘁死而后已?!?/br> 官家滿意了,點點頭,“你去吧,對,諫院那個叫陳如意的今兒請求貶官,說什么身為諫臣不能匡扶社稷,讓女子惑亂朝綱什么的,說的頭頭是道兒,寡人看著他折子上的字兒,就腦仁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