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建祿宮出來了，人少了，子牛才話多起來，嘰里呱啦一連串“畫怎么在你手上？”“你偷的？！”“你為什么偷畫！”——蘇肅是沒松手就這么一直牽著她走在這漫長的宮墻夾廊下，扭頭微笑看著她，深覺不可思議！

    她真有一股子不能琢磨的魔力喲！看看趙英繭就成了。換做任何一個人，今天發(fā)生在建祿宮里的事兒都得鬧翻了天！但看眼下，因為她，英繭竟然“饒了一切”，不覺都“忘了畫兒的事兒”……

    “你說話呀！”子牛搖搖他手，

    蘇肅握著她手背在了身后，向前走，“你先回答我，給大主兒下了啥迷魂藥了，咋她就這么輕易放了我呢?！毙Φ每珊每?，瞇鳳眼全是暖烘烘。

    子牛一聽，驚得一甩他手“真是你干的！！”

    蘇肅握緊她手沒叫她甩開，拉著她繼續(xù)往前走，頭稍湊她跟前些，這才全講了原委。

    小子牛聽得呀，先是瞪眼，再蹙緊眉頭，最后望向一旁似陷入沉思……蘇肅改成環(huán)住她臂膀了，搖搖“你說驚不驚險，你太聰明了，差點害了多少人的命！”

    子牛是嚇得直搖頭，“可有案子也不能不斷呀，我怎么知道這背后……”

    “該斷！以后再遇著，還是這么斷。我不是說叫你今后做事畏手畏腳，不過最好別瞞著我，”蘇肅緊環(huán)著她臂膀，如真正的師父一般帶著她繼續(xù)往前走，邊走邊說，“這宮里從上到下，就沒實心眼的，各個兒心里九曲連環(huán)，所以我跟你說過，跟著許昕最是要學(xué)的，就是他的察言觀色，事事‘慢一步’，不要沖在最前頭……”又開始“抓緊時間”教導(dǎo)，子牛聽得一點頭，再點頭……

    “那這件事你怎么跟大主兒交代呢，”子牛擔憂地抬頭問，

    這時蘇肅可放松許多，“我就承認畫兒是我叫人偷的，原因嘛自也是為討好她大公主，聽聞這幅《布袋和尚圖》是她最愛，我想著偷摸拿出來模著弄一幅絹繡圖出來，下月她生日當賀禮給她，結(jié)果，手下人辦砸了……”

    子牛就一直望著他，顯然這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嘆服與無奈”，是呀，這宮里的人，包括他，著實各個兒“七竅玲瓏”，太靈活，也太深不見底……

    蘇肅抬手刮了下她鼻尖，“別這么看著我，所以我真心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著此時的真純，既能勇往直前地蹚這場渾水，也能順利自保，保初心保善心……”

    子牛又移眼看向前方，嘴里說“我盡力?！笔聦崳?，這貨何嘗沒有一點心虛，她真純？她不過初出降臨宮里這個“人間魔窟”還沒摸著道兒罷了，處久了，加之有蘇肅這樣強大的后盾，你怕她還蹚不好這場渾水吧？哎，只會越來越“如魚得水”……

    ……

    蘇肅也料想不錯，英繭看來是“放不下”子牛了。

    還不待他前來建祿宮與大主兒說明情況，當晚，少帝又將他召回宮中。

    “肅兒，你來你來，”少帝少有得親自走下階梯來迎他，顯得格外親熱。

    少帝趙英孩年少有為，胸有大志，只可惜他太祖、父皇均太過強勢，特別是他父皇元帝趙鶴，處處要強過他的父皇玄帝。玄帝之后又做了十來年太皇，元帝也“不甘示弱”，英孩一過二十五，是把皇位讓給兒子了，但“沿襲父皇”，依舊也做太皇，這一來也快十年了，不放權(quán)，不讓權(quán)，少帝處處受制，無法真正按照自己的理念去大展拳腳……

    少帝扶著他背，“肅兒，這個……”看著興奮吧，可開口又不好說一樣，

    蘇肅微笑，“有什么喜事，”只有主動問了，

    少帝看著他，眼角眉梢確是喜氣，“我跟你提起過你和英繭的親事……今天英繭看來想通了，特別來跟我說想跟你早訂下來……”

    蘇肅來時，有這個預(yù)感，所以這會兒也沒心亂，就是還是有點沒想到，英繭對子牛這樣大的“執(zhí)著”！

    “我和大主兒可能還是不合適……”少帝根本不容他說完，如兒時他們“共進退”多少遭一樣，抓住了他后背衣裳，沉聲，“肅兒，我知道這件事上我肯定得對不起你了，但我真心實意想跟你親上加親！”

    蘇肅垂眸，或許他就不該剛兒那么說，畢竟，他也知道，唯有這件事，少帝不會讓步！

    剛兒他才跟子牛說，“要保初心保善心”，事實，他也知道這有多么多么地難……

    他和他都長大了，很難再回到童年、少年，那股子純粹的“兄弟情誼”……少帝有他的抱負，他也有他的理想……

    “肅兒，你應(yīng)該知道，英繭看著傻，心里其實極有數(shù)兒，父皇也太寵愛她了，她在父皇身邊的影響力有時候也是我望塵莫及……”少帝松開了緊握他背后的手，兩手背后，走至前方，“不是我開始防著我姐，實在這深遠未來，誰又真正瞧得分明……”

    蘇肅也看向了前方，

    是呀，有時候，必要的犧牲與舍棄，在所難免……

    第635章 4.50

    子牛今天不當班，在小院子里掰她的收音機。

    收音機是蘇肅從家里老物件里翻出來的，舅舅喜歡聽這種老式收音機，老家的沒帶來。

    這是個上世紀七十年代通用電氣出的調(diào)頻調(diào)幅收音機，兩塊磚頭大小，附帶的電子表不準了，一天慢一個小時，而且電壓需要轉(zhuǎn)化到米標準的一百一十伏才能用，但是喇叭好，一個碗大的喇叭，fm調(diào)準了，滿屋子的聲音，聽得人心里碗大的疤。

    蘇肅說等他來一起調(diào)試，子牛等不及了，拿出來掰弄，專注著呢。

    “哎，我說我回來一起弄，看你拆得——亂七八糟?！碧K肅來，看這攤一桌兒的，嘆氣。子牛憨笑。

    他手巧，不多會兒調(diào)出來的聲兒好聽多了。將喇叭靠耳朵邊還在調(diào)，子牛也湊近“我聽聽，”蘇肅往她那邊挪，說“一會兒大主兒要來?！弊优樢惶?，直起身“你說什么！”蘇肅笑，又放耳朵邊兒邊聽邊調(diào)“她可惦記你好幾天了，非要來看看你，我可攔不住了。”子牛轉(zhuǎn)頭就往屋內(nèi)走，蘇肅趕緊拉住她“跑什么。”子牛說“我得去換志服呀?！碧K肅橫她一眼“小傻子，你把她當主子，我看她可一心想跟你攀姐妹?！弊优＿€是跑進去換志服了。

    待她剛換好衣裳出來，前頭來信兒，大公主親臨駕到！

    趁她還沒進來，子牛又往屋子里跑，蘇肅一把抱住她、抱著她慢條斯理往里走，“干嘛？”子牛剛要說，他又點住她嘴“我猜猜，把你早上做的奶饃饃拿出來給她吃？”子牛直點頭，笑著揪他臉“你咋啥都知道！”

    大主兒進來望見子牛手就湊上來要牽著，“子牛！”像多日不見的小朋友，可高興！

    子牛還想騰出手跟她敬個標準禮呢，英繭擺手全省了，“今后你就是我妹，這些虛得別學(xué)了。上回不說咱們自己扎風箏，今天天兒這么好……”真老鐵磁兒一樣兩人挽著往屋走，子牛端著她自己做的奶饃饃給她嘗，英繭嘴巴就不停邊吃邊贊“好好吃！”蘇肅手背后跟著進來，就是低笑。英繭完全不理他，當他空氣不存在一樣，或許，一會兒還會嫌他多余。

    看了子牛大半邊屋子從天到地的漫畫書，英繭就不想走了，風箏也不想扎了，看入迷還跟子牛討論。這是子牛的頂流愛好，自是信手拈來。蘇肅確實插不上話，收音機拿屋里堂屋來，繼續(xù)調(diào)試。其間，下人送來點心、茶，都沒動，英繭說子牛泡的橘子茶最好喝！

    看得出來，子牛也真心喜歡英繭，她跟前，這位大主兒完全沒架子嘛，也有見識，真正遇著子牛不曉得的，她講得也詳盡。子牛說“好巧，您和翀心的生日竟然是一天！”英繭立即說“不如一起過吧。”愛屋及烏，子牛的好朋友，英繭想一定也對味兒！

    正聊得歡，忽，外頭一陣吵鬧。子牛跑出來“怎么了？”英繭也跟著，手里還拿著一個奶饃饃，也是往外張望。

    蘇肅起身，“沒事，你們聊，我出去看看?！?/br>
    子牛轉(zhuǎn)身進去了，蘇肅聽見英繭跟她說“這邊好小，你以后當值兒就住我那邊好不好……”蘇肅沉口氣，大主兒的“終極目標”就是叫子牛和她住一處！

    外頭的事兒還煩心些，蘇肅出去了會兒，再次進來，又望見子牛跑出來，“怎么了，我聽見好像有女人哭?！庇⒗O還跟著，手里端著橘子茶。她來嘴巴就沒停，不是說就是吃。是哪個說這大主兒就是嘴懶，半天蹦不出一個字兒的？蘇肅看，她就是嘴太勤快了……

    蘇肅也沒瞞她，“蘇錦回來了?！?/br>
    乖乖，一聽，子牛嚇得！她竟然一下躲到英繭背后，英繭瞇起眼，看向蘇肅……

    蘇肅肯定跟她提起過自己這個“遠嫁的親妹”，當時子牛就現(xiàn)害怕，蘇肅還以為子牛是認生，“你怕她做什么。”子牛支吾，看向一旁，其實眼神閃爍，“她才是你正經(jīng)的meimei，我，我……我反正不見她！”蘇肅也有疑惑，但是聽茂淵提起過，子牛在外頭很內(nèi)向，朋友很少，只一個翀心結(jié)緣，打得開性子，其余，都“拒之千里之外”，很難相處，甚至極致認生。加上他陪著她集訓(xùn)這些日子也親眼所見，子牛人堆兒里是“孤寂”得很——所以，她能跟英繭合得來，蘇肅也比較寬慰就是。再想想蘇錦那性子，子牛不跟她交道也好。

    “是你親妹子回來了？”英繭冷眸問。她擋在子牛身前，真當自己是她的保護神哩。

    “嗯，神明出事后，她一人在中州也呆不住了，今天才接回來?！碧K肅看來也些許心煩。

    乖乖大了！連英繭都感受到身后子牛一顫！

    她當然險些掐不住，“神明出事”？！子牛震驚的……自那次她與顧未被他撞見，她一口氣跑回北州，神明就跟她斷了聯(lián)系！怎么就……出什么事了！神明怎么了？！……這些一團麻頓時攪在子牛腦子里，但是她敢問嗎！

    英繭卻領(lǐng)會成蘇肅這親妹子肯定欺負過子牛，要不她這大反應(yīng)？英繭脫口就出，“看來子牛也不喜你這妹子，她回來了，定叫子牛也不得自在，干脆今兒開始子牛跟我回宮??！”

    本來前頭蘇錦哭得就叫他心煩，這一聽英繭簡直明搶子牛了，蘇肅真正開始些不悅，臉也沉下來，“大主兒好心我和子牛領(lǐng)了，但是這還是我家事……”

    哪知，

    小子牛開口了，“好，我這就搬?！?/br>
    乖乖再乖乖，

    英繭簡直大喜，“好哇好哇，你安心，我來辦！”

    再看階下蘇肅，他只是不可置信望著她——這孩子，這容易就“背叛”了？

    第636章 4.51

    蘇肅當時沒再接話，只不過朝她們擺擺手還算溫柔地，“你們先去忙你們的，我還有事?！逼鋵崳绻怯H近了解他的，該看得出肅小公已臨界大怒邊緣——可惜，這兩兒都還是不了解他的，確切講，此時“也沒想了解他”，姐兩兒真挽著又走進去。聽見英繭不曉得幾興奮地，“我早把東暖閣都給你騰出來了……”是沒見，蘇肅都捏拳頭了。

    午飯，蘇肅還是差人給她們弄了精致餐食。就擺在外頭堂屋小桌兒上。

    蘇肅進來，請她們出去吃飯時，英繭走在前，掀簾出去，后頭，蘇肅一把握住子牛的手腕，緊緊地，嘴里卻說，“收音機弄好了，你聽聽?！弊优｀僮?，蘇肅再一緊握，子牛只有說“好。”外頭，英繭被大管家親自侍候著吃飯；里頭，蘇肅已經(jīng)一把抱起子牛靠在墻邊！

    “你住這兒，搬哪兒去！”

    子牛才要張嘴，“我要……唔”蘇肅低頭就堵住了她的嘴！

    這個突然起來的吻對蘇肅而言也不突然，他怒著呢，她還不悔改，

    這個吻上來就激烈，子牛先是懵的，之后就扳，

    蘇肅一手箍著她腰狠勁兒，但這只手撫著她后腦卻溫柔至極！慢慢子牛嬌氣下來，蘇肅吻得越發(fā)不舍……

    “子牛，快來呀，這道糖醋里脊真不錯！”一簾之隔，英繭在外頭喊她。

    子牛扭，蘇肅終于放開了她些，兩人都喘得厲害。子牛嘟嘴捶他肩頭，蘇肅作勢又要咬她，低聲“不準搬走?！?/br>
    子牛又扳“我不想看見你meimei！”

    蘇肅抱緊“那就絕對不叫你看見她！”

    ……

    蘇肅掀簾，扶著子牛背后像推她出來，小子牛臉上還有點翹氣樣兒。

    蘇肅扶著她雙肩把她安座在座位上后，一手還扶著她肩頭，邊給她布碗筷，邊微笑對英繭說，“剛兒子牛就是鬧脾氣，多謝大主兒好意啊。”

    英繭一聽，放嘴邊的筷子一停，趕緊望向子牛，“他威脅你了？”

    蘇肅真想掀她的桌子！

    還好，小子牛這會兒又“叛變回來了”，她搖搖頭“還是家好?！碧K肅不著意還是捏了下她的，又心疼又可氣。小東西真賊，這話兒聽在英繭耳朵里，是說他這兒好呀，可聽他耳朵里，可是告訴他，我家在北州，我家比這兒好！

    英繭看來是真縱著她，失望吧可也不勉強她，就說“都聽你的，不過這邊要住的不舒坦了，我那兒永遠也是你家?！弊优Ｔ醯牟桓袆樱罩?，“我再休假了，咱們一塊兒找翀心玩去，順便商量一塊兒辦生日的事兒?！庇⒗O直點頭，一起吃飯又開開心心。蘇肅這下大佛一樣可祥和不插嘴了，就閉嘴親手捻菜給她們吃，下人都遣走了。

    晚間，終于把英繭送走了。

    子牛走前頭，蘇肅背手走她后頭，

    忽然，又聽到女人哭鬧聲，子牛敏感地跑著進屋，還轉(zhuǎn)身要把門關(guān)上。蘇肅一步上來擋住她的合門，用力擠進來，子牛要跑，他后頭緊緊抱住她，“你這么怕她干嘛！”

    子牛在他懷里直跺腳“就怕就怕，我討厭這里！我要走！”哎，舅舅這會兒是出差辦事了，要在家她敢這么鬧？

    蘇肅后頭掰過她臉又連著狠親，“她走了，那就是送她走她才哭鬧的！你這邊又跟我鬧……”無聲了，又親激烈了，

    快沒呼吸了，放開，子牛手還抵著他臉，“我也是你妹，沒有這么對meimei的，”

    蘇肅熱燙撥開她耳邊的發(fā)貼近，“你是不是我妹你自己心里清楚，不準走聽見沒有！”

    子牛也是心懷惶恐吧，她開始緊緊摟住他頸脖，“你要真心愛護我就得一直這樣下去，不能以后遇著什么事了，就……你要欺負我可以，不要傷害我舅舅！”她抬起頭，子牛眼里都是淚。蘇肅抹她的眼瞼，“你怎么會這么想，我永遠不會欺負你，更不會傷害舅舅?！弊优Ｖ鲃幽槹ぶ?，眼中充滿憂傷，“你不知道……”蘇肅抱她抱得更緊，他要什么從來心里都是最有數(shù)，他要她，早已不言而喻……

    ……

    世上有這么奇妙的事嗎，就是兩人頭回面見，就有種由衷的“熟悉親切”感，像照鏡子，她不就是我嗎！——對，翀心和英繭第一面即如此，還不是簡單的“一見如故”，就是照鏡子！

    沒有年齡之距，沒有身份之差，自然而然，我曉得你目之所及想看什么，我知道你耳聽八方想聞什么！厲害了！

    翀心和英繭都掩不住心里的驚奇，恨不得立即抱拳拜天地結(jié)姐妹了。就是子牛眸子稍顯不定，有些驚?；袒蟮臉幼樱⒗O多精，曉得子?；蛟S還有私事要與翀心聊，“我還有事先回去了，下個周末翀心再來中都，我們?nèi)惿叫袑m放風箏去。”“好好，子牛，我把家里的風箏都帶來哈?！弊优｜c頭，一同送英繭出了咖啡館兒。

    再坐定，子牛也不瞞翀心，講了自己在中都的情況，包括住在蘇羋園，蘇錦也回來了……

    子牛找顧未盯著蘇錦，翀心也是曉得，“怎么這么巧！你跟這蘇家真孽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