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柳氏見到朱楨卿回來,馬上站起來,對他道:“侯爺,你可回來了。侯爺看看彭哥兒,妾身可從沒見過這么狠心的人,對自己親生的孩子都下得狠手?!?/br> 朱楨卿看了一眼彭哥兒,彭哥兒連忙將手往身后躲了躲,不讓他看見。 朱楨卿皺了皺眉頭。 柳氏又道:“侯爺一定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吧,何姨娘竟然殘忍的將彭哥兒的手燒了,看看他那被燒傷的手,大夫說,彭哥兒這手上,要一輩子都落下疤痕了?!?/br> 朱太夫人有些惱道:“事情還沒查清楚,柳氏,你不要胡說?!?/br> 就算所有的人都跟她說,彭哥兒的手是何姨娘燒傷的,她也不能相信。彭哥兒可是何姨娘的親生兒子,而且何姨娘一直都對彭哥兒十分疼愛的。 柳氏有些諷刺道:“母親,我知道你疼愛何姨娘,疼愛的跟個心肝一樣。但是再疼愛,也不能縱容她傷害您的孫子啊。難道真的要彭哥兒被她害死了,你才來后悔。” 朱太夫人怒道:“何姨娘是彭哥兒的生母,怎么會害彭哥兒?!?/br> 比起說是何姨娘害了彭哥兒,她更愿意是柳氏故意誣陷何姨娘。 彭哥兒這時候也看著朱楨卿,淚眼汪汪的道:“父親,是我自己不小心將手燒傷的,不關(guān)姨娘的事,你不要責(zé)怪姨娘?!?/br> 柳氏道:“彭哥兒,我知道你護著你的生母,不愿意看到何姨娘受罰。但是這些事情,你的奶娘可是親眼看見的。還有,何姨娘殘害你可不止手上一處傷,你身上多處淤青,都是何姨娘虐待你所致?!?/br> 彭哥兒哭著道:“不是的,不關(guān)姨娘的事?!闭f著看了一眼自己的奶娘,哀求道:“奶娘,你跟他們說,不是姨娘虐待我的?!?/br> 他的奶娘卻握了握拳,最終跪到了地上,對朱太夫人和朱楨卿道:“太夫人,侯爺,事到如今,奴婢不能再瞞著您了。何姨娘自從幾年前病了一場醒過來之后,就完全變了一個人,她人前對大少爺還是一樣疼愛,人后卻對大少爺各種虐待。大少爺還想著何姨娘,不肯說出來。但是奴婢卻不忍心,再這樣下去,大少爺遲早會被何姨娘虐待死的?!闭f著磕了兩個頭,道:“大少爺責(zé)怪我也好,但是求太夫人和侯爺救救大少爺?!?/br> 朱太夫人不敢置信的站起來,看著何姨娘。 彭哥兒越發(fā)急的哭著道:“奶娘你胡說什么,不是這樣的,你跟他們說不是這樣的。” 朱楨卿看向何姨娘,問道:“你還有什么好說的?!?/br> ☆、第46章 第46章 有什么好說的? 其實何姨娘覺得自己真沒有什么好說的。 她還沒有蠢到故意燒傷彭哥兒的手,她不過是看總是擺著一副主母的款兒對她各種爭鋒相對的柳氏十分不順眼,想讓彭哥兒在朱太夫人面前給她上點眼藥水而已——不過姨娘生的下賤庶女,嫁了高門,就以為自己高貴起來了? 可是明明平日十分聽她話的小孩子,今日卻拿起了小性子,撒嬌非要她抱一抱他才肯去。 她不喜歡不聽話的孩子。 所以拿著燭臺不過想要恐嚇?biāo)幌露选?/br> 可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突然出手拍翻燭臺,讓燭臺上的火燒到了他的衣裳上,最終燒傷了他的手。 至于他身上的那些傷,她不否認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拿他發(fā)泄一下。 她真是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小孩,整日哭哭啼啼的,一副“姨娘你為什么不喜歡我了”的表情看著她,還不懂得看眼色,永遠在她煩躁的時候出現(xiàn)在她的周圍嘰嘰喳喳的,讓她更加的煩躁,真是討厭極了。 反正不是自己的孩子,她也沒有必要疼。 何姨娘想,這樣也好,反正她也不想在廣平侯府待了。 她抬起頭來看著朱楨卿,冷諷的“哼”了一聲,道:“無論我說什么,在侯爺心里都已經(jīng)認定了我是壞人,那我說什么又有什么用呢。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無父無母,無依無靠,也不過是砧板上的魚rou,任人宰割罷了。夫人想要認定我有罪,又有什么罪名找不到?!?/br> 朱楨卿突然覺得疲倦,他嘆了一口氣,道:“你總是很能巧言能辨,無論你做下什么事都能將自己說成很無辜??墒悄愕脑捳娴挠邪刖淇尚诺膯??” 何姨娘道:“既然侯爺如此相疑于我,那么我自請出妾。”說著從地上跪下來,又接著道:“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自出妾以后,我與廣平侯府與侯爺再無瓜葛。” 朱太夫人聽得震驚的站起來,又是傷心,道:“有什么誤會,兩廂說開就是,那里需要鬧到要出妾的地步?!闭f著拿帕子擦了擦眼淚,又傷心道:“你父……”她說到這里又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你父母臨死前讓我好好照顧你,你這是要讓我死了都沒臉去見你的父母啊?!?/br> 柳氏也很是不滿,道:“這么狠毒的人,應(yīng)該將她關(guān)到寺廟里面去直到老死,怎么還能讓她自請出妾出去害人?!?/br> 彭哥兒則一直在哭。 何姨娘也擔(dān)憂朱楨卿真會將她關(guān)起來,突然仰著頭,喚道:“表哥?!?/br> 朱楨卿有些驚訝,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過何姨娘叫過這個稱呼了。 溫氏去世后,自從知道觀音又被賜婚于他,她傷心得大病一場醒來之后,便再沒有喚過這個稱呼。 何姨娘看著他,聲音厲厲的道:“當(dāng)年我與你本已定下親事,可是我家逢巨變,父親落罪之后,你和姨母卻不再認這門親事,你則另娶了溫氏,讓我成了你的妾室,是你對不起我,是姨母對不起我。” 朱太夫人傷心起來,有些愧疚的道:“原來你心里一直記得。” 當(dāng)初她的確和她的母親口頭約下兒女親事,那時她也是真心打算讓楨卿娶了她的??墒撬赣H因為貪腐落罪,她成了罪臣之女,這樣的女子怎么能成為堂堂侯爺?shù)姆蛉耍院笤趺丛谑兰抑行凶摺?/br> 她考慮良久,最終還是另給了兒子定下了溫氏。但心里又愧疚于她,所以便讓她成了兒子的妾室,在溫氏面前對她多有維護,甚至讓她生下彭哥兒這個長子。 何姨娘看著朱太夫人,眼里帶了些許恨意,道:“我怎么可能不記得,你明明知道我喜歡表哥,卻還是讓表哥另娶她人?!?/br> 若是以前的何姨娘,的確是深深喜歡著朱楨卿的,寧愿從正室變成妾室也要呆在他身邊。溫氏死后,更會因為朱楨卿要另娶程觀音,傷心得一病不起。 可惜,這個身體里面的早已不是以前的何螢月。 不過,她依舊可以利用朱太夫人和朱楨卿對以前的何螢月的愧疚。 她繼續(xù)道:“姨母,無論我后來變成什么樣,全都是因為你。” 朱太夫人聽得心驚的癱坐在椅子上,仿佛一瞬間沒有了力氣,喃喃的道:“原來你恨我?!?/br> 朱楨卿嘆了一口氣,道:“當(dāng)初你我之間的親事,是母親和你母親口頭的約定,我并不知道,也不曾走三書六禮。后來我與溫氏成親后,并不想納你為妾,可是你和母親卻堅持,你跪在我的面前哭著說,若是我不肯納你為妾你愿意死,然后我納了你……” 何姨娘道:“那是你們一開始就給了我希望,從小的時候開始,姨母就在我耳邊說以后會讓你娶我,所以我才會對你生出旖思。還有表哥,如果你對我沒有一點的喜歡,小時候又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彼f著看著他笑了笑,仿佛在陷入甜蜜的回憶里,繼續(xù)道:“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總是會照顧我,護著我,別人欺負我你也會挺身而出……” 朱楨卿無奈道:“我那時只是將你當(dāng)成表妹,無論任何一個弱女子被欺負,我都會挺身而出,并不是因為我喜歡你?!?/br> 何姨娘覺得自己說的夠多了,足夠引起他們的愧疚和憐惜之心,然后便什么也不再說了,而是似怨似傷的看著他。 朱楨卿道:“無論曾經(jīng)我或者是朱家多么對不起你,但都已經(jīng)還清了,從我和觀音的孩子在觀音的肚子里落下的那一刻開始,你我就再不相欠。你想出妾,我成全你。從此以后,你與我朱家再無瓜葛,無論生死,永無相關(guān),你走吧?!?/br> 何姨娘道:“多謝侯爺成全?!?/br> 說著從地上站起來,轉(zhuǎn)身毫不留戀的準(zhǔn)備出去。 朱太夫人連忙叫住她道:“螢月,你這是要打算去哪里?你連彭哥兒也不要了嗎?” 何姨娘道:“太夫人若是還念著過去的情分,就幫我照顧彭哥兒吧。我和彭哥兒,母子緣薄?!?/br> 說完連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朱太夫人在后面哭出聲來。 彭哥兒哭著從床上跳起來,喊著“姨娘”,想要追上去,但卻最終被屋里的丫鬟攔了下來。 他又哭著對朱楨卿道:“爹爹,孩兒求你讓姨娘回來,求你讓姨娘回來。” 朱楨卿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聲音沒有半點的起伏,甚至顯得有些冷漠的道:“她既然能拋下你,那就表明她心里沒有你,你也不必再為她哭泣,你以后跟著你祖母吧?!?/br> 他說完站了起來,從屋里走了出去。 柳氏看著屋里,不滿的努努嘴,也跟著走了。 待回到自己的正院,柳氏十分不滿的甩了甩手帕,氣道:“侯爺也真是糊涂了,憑她空口白牙的說幾句話,竟然就這樣都能放過她?!卑此南敕?,就應(yīng)該將她關(guān)到寺廟或老宅里面去,直到老死,看她還怎么得意囂張。 但她想了想,覺得何姨娘出妾也算是個不錯的結(jié)果。以后再府里,她就再也看不見這么一個討厭的人了。 再說她一個女人,出妾后孤身一人,看她怎么生活下去,說不好哪天就被賣到了窯子里面去。 柳氏想想就覺得高興。 柳氏又想到朱太夫人,又惱道:“那老太婆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正經(jīng)的兒媳婦不疼,去疼兒子的一個妾室,還為了何姨娘打壓正室。以前溫氏被她氣死了,程氏也被她逼得紅杏出墻,現(xiàn)在輪到我了,還想要我捧著何姨娘?!?/br> 她的貼身麼麼笑著道:“這事啊,其實是有緣由的呢。老奴從伺候太夫人的老人那里打聽到一件趣事?!?/br> 柳氏“哦”了一聲,很是好奇的問道:“什么事?” 那麼麼道:“何姨娘的父親原是朱太夫人的娘家資助的寒士,朱太夫人未出嫁之前,好像與他還有私相授受,可是朱太夫人又嫌他家貧,最終嫁給了門當(dāng)戶對的老侯爺,而何姨娘的父親,后來就娶了朱太夫人的堂妹?!?/br> 柳氏明白過來,“哦”了一聲,道:“原來是老情人的女兒,難怪她對何姨娘這樣偏愛?!闭f著又呸了一聲:“好一個老不羞的,外面人人都道她青年守寡,不肯歸宗另嫁,含辛茹苦撫養(yǎng)侯爺,甚有節(jié)義。她這節(jié),還不知是給誰守的呢?!?/br> 柳氏又恨道:“找個機會透給侯爺知道去,讓侯爺看看太夫人是個什么貨色,也看看太夫人以后還能不能抖婆婆的威風(fēng)。” 麼麼不說話,但臉上亦是等著看太夫人笑話的表情。 何姨娘從廣平侯府離開了之后,看著茫茫人海,卻突然覺得無處可去。 宋國公府是她的家,可是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沒有了她的位置。孟紹娶了新夫人,她則被供在了牌位上,而她的敬哥兒……她的敬哥兒一定是連她都不認識。 永安侯府也是她的家,她的弟弟也回來了,可是如果她去跟觀廉說,她就是程觀玉,更可能的是被當(dāng)成騙子抓起來吧。 她得想個辦法回宋國公府或者永安侯府去。 她先去了宋國公府,她想試試運氣能不能見到敬哥兒,但卻被人攔在了門口。 門口的小廝看她穿著良好,開口問道:“這位夫人是上門拜訪?可有帖子?” 何姨娘頓在那里沒有說話,正想要編造一個理由來。 而小廝再仔細打量了她一下,看她孤身一人,也不像是哪家的夫人上門,通身打扮反倒像是哪家的小妾,或者是哪個樓里迎來送往的姑娘。 小廝又有些嫌棄,推了她一把,道:“去去去,要賣笑到花樓里面去,這里可不是你能呆的地方?!?/br> 何姨娘被推倒跌落在地,趴在地上不由回過頭來陰狠的瞪著他。 這個小廝她記得,是她一力提拔起來的,結(jié)果現(xiàn)在,連一個從前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小廝,也能對她動手侮辱了嗎? 小廝見她露出陰狠的表情來,不由“喲”了一聲,不屑道:“怎么,看這小表情還想在這里打人?”說著聲音一陰狠,又道:“哪家樓里出來的姑娘,說,看我不告訴你的mama讓她打死你?!?/br> 何姨娘沒有說話,但卻也隱去了臉上陰狠的表情。 她現(xiàn)在明白自己的處境,暫還不能與這些奴才計較。 小廝還想再罵她幾句,結(jié)果這時候宋國公府的大門被打開,新寧郡主牽著敬哥兒的手出來,身后還跟著一排一排的丫鬟。 小廝再顧不得她,連忙迎上去,諂笑著討好道:“夫人,您和小世子出去?” 新寧郡主點了點頭,然后又低頭去跟敬哥兒說話。 敬哥兒正笑嘻嘻的賴靠在新寧郡主的身上,一會兒說“等一會我要讓舅舅做個大風(fēng)箏給我?!?,另一會兒又道“還有蟈蟈籠子,他有兩個,上次舅舅說要給我一個,但他又不肯給了,我們回了外祖父家,娘你跟舅舅說說,讓他給我一個。” 新寧郡主柔聲笑著道:“好?!?/br> 何姨娘轉(zhuǎn)頭看著他們,他們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趴在地上的她,就這樣從她不遠的地方越了過去。 她的敬哥兒……何姨娘看著他幾乎想要落淚。 然后她又有些憤恨的看著新寧郡主,陪在敬哥兒身邊的明明應(yīng)該是她,她有什么資格,能讓敬哥兒喊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