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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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妖,獸,包括人。 那些島外的人。 又一次劇烈的爆破在島外炸起,炸不破連墓島外圍第三層禁制,卻還是動搖了連墓島的封印,那些好不容易被壓下去的惡鬼又紛紛冒頭。 空氣中的血氣濃得化不開。 這里已經(jīng)不止是人間地獄。 比地獄還要恐怖。 血,妖獸的,惡鬼的,還有婁朗的。 杭澈跟著賀嫣見識過萬人坑的鬼吼和鬼影,他知道這些都是無法超渡的最兇狠的惡鬼。 太多惡鬼了,即使杭昕一開始沒看明白,后來也看明白了連墓島的玄機,這里鎮(zhèn)壓了數(shù)以萬計的怨魂! 杭昕和杭澈都猛地明白了,婁朗這個披香使,到底在做什么。 杭昕聲嘶力竭地喊婁朗,沒有人應他。 血氣濃得視線里已全是紅色。 那是婁朗的血。 那是婁朗的血啊…… 一個人身上有多少血……婁朗這樣放血,能支撐多久…… 杭昕全身冰冷,無論他無何使力,都動彈不了結(jié)界分毫。 婁朗這是保護他……還是不愿意要他的幫助? 詭異的安靜陡然降下時,他看到婁朗撥開云霧走過來。 杭昕杭澈的心同時一沉,這種安靜,像爆發(fā)前的平靜。 婁朗停在結(jié)界外問杭昕:“你說那些攻島之人該不該死?” 婁朗雙手血淋淋,血流自腕間往下蜿蜒,爬滿五指,那五指緊握成拳,仿佛一張開就是天羅地網(wǎng),杭昕驚道,“婁朗,你不能那樣!” 婁朗冷笑道:“不要哪樣?不能殺他們么?” 杭昕苦苦哀求:“婁朗,不可以,不要沾血!” 婁朗突然爆發(fā)出狂笑:“他們來送死,我為何不能殺他們?” 杭昕焦急地反復勸說:“婁朗,你要冷靜!” 婁朗臉色轉(zhuǎn)換莫測,一時狂笑,一時暴戾,一時又冷笑,忽然他的神情停到漠然,道:“杭昕,你想要我留你兄長一條命么?” 要——這個字莫名變得十分沉重。 婁朗冷視著杭昕。 杭昕急切地想說點什么。 而婁朗卻很不耐煩地道:“你只有說一句話的機會,要,還是不要?” 這個問題,于杭昕而言沒有選擇的余地。 “要?!?/br> 說完,杭昕的喉嚨一啞,使勁張嘴也發(fā)不出聲音。 婁朗不想聽了,也不讓他說了,婁朗封了他的嗓子,他已經(jīng)沒有開口的機會了。 婁朗冷漠地轉(zhuǎn)身,走的不算快,步子無畏而鎮(zhèn)靜,血霧很濃,只是幾步,便淹沒了尋婁朗的身影。 強烈的不安籠罩著杭昕,為何婁朗有此一問?為何這一問要此時提出?婁朗若能活捉破島眾人,大可以待拿下時再決定留不留人性命。 為什么? 到底為什么要現(xiàn)在就問?? 杭昕無措地自言自語,雖然他發(fā)不出聲音,但杭澈能聽到杭昕內(nèi)府焦急的囈語:“很多時候全殺了比留活口容易?!?/br> “婁朗之所以在動手之前有此問,是因為要選擇出手的方式?!?/br> “有什么選擇項?全殺,全留?” “為什么不能等打完再選?” “難道……是因為之后便沒有機會選了?” “難道選項是……你死和我活?” “婁朗想要做什么!” “婁朗!你回來!” “婁不歸,我求求你!你回來!” 杭澈和杭昕都知道了,婁朗或許有辦法殺掉所有人,以減少干擾,去平息封印破開的暴亂;但若不殺那些人,封印將會不停地受到干擾和動搖。 婁朗只有一個人,無法既平封印又趕走眾人。 披香使的手,沾血,還是不沾血,要用命來抉擇。 而婁朗在抉擇之前,來問了自己夫人的意見。 杭昕叫婁朗回來,可是回來又能怎么樣? 回來告訴婁朗,你去殺我兄長,把所有人都殺了陪葬? 杭昕跪在地下,痛苦地抱著頭。 空山君從未如此失態(tài)。 他的玉冠掉了,頭發(fā)披散,冷汗糊了黑發(fā)。 有發(fā)絲粘在臉上眼角,那是被眼淚粘住的。 當那聲爆響炸開時,心頭某根弦“錚”的一聲斷了,杭昕眼淚成行地滑下來。 止不住。 落在平日整潔的青白儒裝上,涸濕了一大片。 杭昕沖撞不開婁朗罩住他的結(jié)界,比鐵還堅硬的凌寒砍出了豁口,也不能讓結(jié)界有絲毫松動。 殘暴或許會傳染,婁朗能自爆元神,杭昕笑了笑,“我自然也能”。 他用了畢生修為炸開結(jié)界,原以為結(jié)界外面肯定會很吵,可卻詭異地寧靜。 毫無人氣的死靜,連一聲喘息都沒有。 死靜的連墓島比方才俱是惡鬼嚎叫時還要恐怖。 杭昕說不出話,他想,可能大概他的聽覺也被婁朗收了,所以這里才會安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所以,婁朗在哪里呢? “婁不歸,你取字叫不歸,你在哪里呢?”他無聲地道。 杭昕的修為炸盡,已經(jīng)運轉(zhuǎn)不起靈力,只能徒手到處翻找。 從連墓島的山腳開始,他一步步翻開那些橫七豎八的妖獸尸塊和破碎的血塊,分辨每一張臉和每一塊血。 連墓島里甚至連光都沒有,這讓杭昕很難分辨那些尸體和血塊。 好在適應黑暗的時間長了,他漸漸也能看清很多東西,而且婁朗的臉和身體每一部分都很好認,衣服也很好認,杭昕的記憶力也很好,他要找婁朗不難。 只要不是化成灰,杭昕甚至還很從容地想,他可以把婁朗一塊一塊拼起來。 他花了三天時間,拼齊了婁朗的身體。 又花了四天,才勉強收齊了婁朗的破碎的魂魄。 沒有更多時間了。 他給婁朗穿上喜服,再細細把亂七八糟的自己收拾得整潔,束起婁朗送的紅玉冠,腰上系上佩劍。 沒了修為后,他很餓,也很累,好在多年修練,最后一口氣還夠他抱著婁朗走到鎮(zhèn)海崖上的十連墓前。 他走得很慢,力氣快要用盡。 但他始終帶著微微的笑。 那些他曾經(jīng)不肯笑出的笑。 輕輕地把“婁朗”抱進十連墓的最后一座墓xue,杭昕氣力用竭,已無法以優(yōu)雅的姿態(tài)走進棺槨。 他自嘲地笑了笑,艱難地爬了進去,對里面的兩位先人說了一句“打擾”,再轉(zhuǎn)頭摟住了婁朗。 人一輩子到最后,會想起哪個畫面,“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還是“兒孫滿堂日”? 杭昕最后想起的畫面,是在杭家別苑中的某一個月圓之夜——婁朗喝得神色飛揚,和他說起連墓島的由來。 那時的婁朗說: “鎮(zhèn)海神追隨了他的妻子十世,世世等妻子降生,尋找妻子,最后再同棺往生?!?/br> “我婁朗不敢求十世,若能有三世,足矣?!?/br> “你為什么不說話,是笑話我太癡狂還是笑話我太貪心,你想說旁人只有一世,憑何我婁朗可以有三世么?” “我不管旁人可不可以,我婁朗可以。天命欠我甚重,我向他要三世不過分。” “杭清望,你愿與我結(jié)發(fā)三世么?” 當時的杭昕沒有回答,此時,杭昕合上棺木,他輕輕地拍著婁朗的背,溫柔地撫著婁朗后頸那塊凸起的披香令肌紋,低聲而深情地道:“婁不歸,我愿意?!啊敖窈髢墒?,換我來追你,不再辛苦你追我了?!?/br> “不歸,你……等等我。” 杭昕閉上眼,呼吸越來越慢,腦海里那個身影卻越來越清晰——月光下,婁朗那個從不舞文弄墨的流氓,吟詩的樣子。 詩曰:“鎮(zhèn)海墓葬鎮(zhèn)海靈,鎮(zhèn)海靈守紅塵情;君生我未生,君走我隨行?!?/br> “生生世世,生生死死?!?/br> 杭昕生命的最后,似乎還笑了笑。 輕輕地嘆了一句:“婁不歸,你若不是披香使,大概會是一個多情公子罷?!?/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明天周一那章,提前寫好了,便提前發(fā),這樣你們就不會卡住。明天不要等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