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元思蓁忍不住翻了個(gè)白眼，一個(gè)鬼貼臉都能笑得出的人，居然好意思說這里嚇人。

    “師妹別不理我啊，師兄真的怕，你看頭頂，嚇不嚇人？”

    凌霄語氣十分夸張，卻絲毫不像是害怕的樣子，元思蓁本不想理睬，可還是下意識(shí)地抬頭看了一眼，誰知卻真見到了個(gè)極其可怖的景象。

    這一路的歪脖子樹上，都掛滿了一張張完整的人皮，有的已經(jīng)風(fēng)干，有的還能看出新鮮的淡粉色。

    一陣陰風(fēng)吹過，樹上的人皮搖搖晃晃，乍一看去像是一片吊死鬼，好不滲人。若是個(gè)膽子小的，只怕會(huì)當(dāng)場(chǎng)嚇得暈過去。

    元思蓁抬頭的一瞬也有些被嚇到，不過很快冷靜了下來，她燃起蓮花燈，借著燭火的光亮打量頭頂掛著的人皮。

    “這幾個(gè)新鮮的，看著像含香閣的姑娘，臉上都有胭脂?！痹驾璧吐曊f道。

    凌霄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想必狐妖用完皮后，都掛在了這兒?！?/br>
    元思蓁皺眉，“狐妖最擅變化之術(shù)，究竟為何要披人皮？”

    凌霄輕笑一聲，歪頭看著一臉疑惑的元思蓁，說道：“有些事知道一點(diǎn)跟不知道一樣，師妹還是要多學(xué)學(xué)才行?！?/br>
    元思蓁剛要回嘴，想了想，又討好凌霄道：“師妹孤陋寡聞，還請(qǐng)師兄解惑?！?/br>
    “你臉變得挺快，可惜我還是看到了白眼，這我就不太想說了。”凌霄撐著油紙傘繼續(xù)往前走，不再打量頭頂上的人皮。

    元思蓁撇撇嘴，也連忙跟上凌霄的步子，繼續(xù)在樹林中繞。兩人已行到樹林深處，路越來越難走，時(shí)不時(shí)要伸手撥開擋道的枝條。

    “你......”元思蓁剛想要凌霄不要撥開枝條就立馬放手，不然全都往她身上打，卻突然嗅到了一絲熟悉的狐妖味道。

    凌霄也停下了腳步，正正看著前方，低聲說道：“終于到地方了?！?/br>
    元思蓁繞過他一看，只見眼前是一座雜草叢生的墳包，這墳包前是一座斷了的墓碑，邊上還聚著十幾座小墳，想必曾是個(gè)小氏族的墳塋。而每一座墳包之上都亮著幾對(duì)綠瑩瑩的狐貍眼睛。

    元思蓁粗粗一數(shù)，至少有二三十只狐貍，不過妖氣稀薄，道行不深，她跟凌霄要對(duì)付，綽綽有余。

    “怎么分？”元思蓁用手肘戳了戳凌霄，低聲說道：“你左半邊我右半邊？”

    凌霄剛想答話，卻聽到那座大墳包傳來“叩叩叩”的聲音，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四周的狐貍聽到這聲音，都不似先前那般盯著兩人不動(dòng)，而是開始齜牙咧嘴，朝四周躍動(dòng)。

    “原來還有個(gè)大的?！痹驾枰娝闹苎龤鉂u濃，捏穩(wěn)了手中的蓮花燈，警惕地盯著墳包。

    怪異的聲響停下后，只見一個(gè)半人高的身影從墳包后緩慢走出，待兩人看清，卻發(fā)現(xiàn)竟是個(gè)白發(fā)蒼蒼的老嫗。

    “這倒不是人皮。”凌霄輕聲說了句。元思蓁也看的出，這老嫗是狐妖幻化而成，并非是披著人皮。

    只是這狐妖與它所化的老嫗一般，已是氣若游絲，似是強(qiáng)弩之末，可元思蓁卻不敢放松警惕，狐妖最是狡猾，慣會(huì)使陰招。

    那老狐貍雙眼滿是白障，已不能視物，它在墳包邊上站了許久，才沙啞地說道：“二位道長手下留情?！?/br>
    凌霄挑眉，玩味地說道：“為何？”

    “我這些徒子徒孫并未害人。”老狐貍說道。

    “剝?nèi)似み€不算害人？”元思蓁問道，心想也不知這老狐貍在玩什么把戲。

    老狐貍搖搖頭，捏了捏手中的拐杖，嘆了口氣說道：“它們不過是些不能化形的可憐兒，又想能以人形行走，才做了這些買賣?！?/br>
    “買賣？”元思蓁皺眉問道。

    “要披上這些人皮，必要完成獻(xiàn)皮之人的夙愿?！?/br>
    “這可有些說不通，讓人心甘情愿剝下自己的皮，才能完成的夙愿可不多?！痹驾柘肫鹉菐讉€(gè)中蠱之人，并不像是能為刺殺吳王而犧牲性命的。

    老狐貍歪了歪腦袋，似是聽力不太好的樣子，許久才答道：“獻(xiàn)皮之人不一定要是人皮的主人，只要能下蠱，便可獻(xiàn)皮?！?/br>
    它見兩人不答話，又繼續(xù)懇求道：“老婦雖眼瞎，但活了一百多年，也知道二位是厲害人物。還望看在我這些子孫并非有意害人的份上，饒他們一命?！?/br>
    凌霄聞言冷笑一聲，“并非有意害人就不是作惡了嗎？”

    他話剛落，老狐貍就發(fā)出一陣詭異的笑聲，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幽幽說道：“真歸根結(jié)底，我的孩兒們不能化形，也是因?yàn)槟銈內(nèi)瞬辉更c(diǎn)化，才讓他們道行盡毀，無奈想了這般法子?！?/br>
    狐妖化形，需在月圓夜尋個(gè)行人，問他自己看著像不像人，若這人說像，那狐貍便得了點(diǎn)化，可以化形，若說不像，則道行盡毀。

    元思蓁雖知道此事，但卻沒想到這群未得點(diǎn)化的狐貍，會(huì)用披人皮的方式來化人形。

    凌霄對(duì)老狐貍說的話不為所動(dòng)，他嘴角含笑，卻語氣冰冷，“我最是厭惡妖物臨死狡辯，害了人還要說自己身不由己，可笑?！?/br>
    老狐貍頓了頓，又說道：“有害人之心的，是下蠱之人。孩兒們身上有母蠱，人皮上是子蠱，若不完成約定之事，母蠱也會(huì)噬體?！?/br>
    聽了它這話元思蓁便想通，為何刺殺李淮的狐妖會(huì)說那些他并不知情的話，想必這些話原本是準(zhǔn)備給吳王李沐的，可它剛一披上人皮，就被陰差陽錯(cuò)地送到了晉王府，那小狐貍急著要完成蠱中之約，又認(rèn)不清李沐樣貌，便匆忙行了刺殺之事，這倒與李淮的猜測(cè)對(duì)上。

    “你可知下蠱之人？”元思蓁問道。

    老狐貍露出個(gè)笑容，白色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老婦自是知道，若能放我兒孫走，我便將下蠱之人告之?！?/br>
    凌霄看了看元思蓁，見她皺著眉思索，有些驚訝地說道：“你不會(huì)真給這話哄了過去，要放小狐貍走吧？”

    元思蓁沒有理會(huì)他，而是對(duì)老狐貍說道：“我怎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狐妖慣會(huì)騙人?！?/br>
    “老婦大限將至，臨了不過還想護(hù)著點(diǎn)這些不能化形的可憐孩兒，沒必要騙道姑?！崩虾傉Z氣誠懇地說道，“老婦可將妖丹獻(xiàn)上，換子孫一命?！?/br>
    元思蓁心中一動(dòng)，這老狐貍百年道行，比這些不能化形的小狐貍加起來還厲害，若能知道下蠱之人，又能得它妖丹，確是個(gè)劃算的買賣。

    但她素來不是會(huì)信妖物鬼話的人，與它周旋不過是想看能不能試探出什么。

    凌霄見元思蓁神情，以為她有些動(dòng)搖，不禁咧嘴一笑，“知道師兄為何總比你厲害嗎？因?yàn)閹熜謴牟徽扒邦櫤?，能要的我全都要?！?/br>
    凌霄說罷便將油紙傘一收，朝那老狐貍?cè)尤?，油紙傘金光大盛，破空而行，直戳老狐貍心門。

    老狐貍一瞬間變了臉色，眼中的白障消失，轉(zhuǎn)而替代的是一雙綠瞳，它化形一閃，堪堪躲開凌霄的攻勢(shì)。

    凌霄歪歪頭，嘲笑元思蓁道：“你看，眼瞎是假的，看這身手，也并非是茍延殘喘啊?！?/br>
    元思蓁氣不過，她方才不過假意周旋，凌霄竟借著此事嘲諷她，還搶占先機(jī)攻了上去。她連忙祭出蓮花燈，右手快速拈成法訣，朝燈芯一吹，一條紫色火龍從燈中躍起，也追著老狐貍而去。

    那老狐貍極其敏捷，尾巴后追著兩樣法器，也能借地勢(shì)閃躲。元思蓁與凌霄這一下雖沒有收了它，但也將其藏身的墳塋毀了，紫紅色的火焰在墳包上燃燒，冒起nongnong黑煙。

    元思蓁心中一驚，她一向?qū)ρ案袘?yīng)靈敏，想必這墳包被狐妖占了百年，藏了不少殺孽冤魂，紫焰才這般勢(shì)洶，即便不是人皮蠱一事，這老狐貍也定要誅滅。

    凌霄聞到煙味，一手捂著鼻子，嫌棄地說道：“這sao狐貍味，師妹就不能快燒干凈？”

    “不好意思，師妹如今修行有成，這火才燒得旺盛?！痹驾桦S意回了句，朝老狐貍追去。

    凌霄卻定在原地不動(dòng)，他將油紙傘收回手中，撐開傘面一轉(zhuǎn)，那條原本畫在傘中的綠色巨蟒脫傘而出，散發(fā)出極其恐怖的妖氣。原本四散而逃的狐貍皆被這妖氣鎮(zhèn)住，那些道行太淺的甚至趴到了地上。

    巨蟒盤旋在空中，似在挑選一般，打量著地上的狐貍。待他終于選好了獵物，吐了吐蛇信子，就朝地上撲去。

    那老狐貍原本在躲元思蓁的火龍，感受到巨蟒的氣息后竟轉(zhuǎn)頭回了墳包，不管不顧地朝巨蟒咬去。

    就在它要咬上巨蟒七寸之時(shí)，那巨蟒的身影竟在空中消散，化作一縷綠煙，而等著老狐貍的正是凌霄祭在半空的油紙傘。

    老狐貍眼見自己落入圈套，身體已罩在傘下再無掙脫的可能，眼中綠光一閃，透出一股狠辣。

    “小心它爆妖丹！”元思蓁連忙喊道。

    凌霄趕忙收傘，油紙傘雖已將自爆的威力攔下大半，但他仍是被凌厲的妖氣沖擊，向后退了數(shù)步才堪堪穩(wěn)住身體。

    待妖氣散去，凌霄的白衣已焦黑一片，四周的墳包更是被炸得看不出原來的面貌。

    元思蓁離著遠(yuǎn)，只被飛起的石子劃了下臉，她并未放在心上，而是趕忙跑去凌霄那邊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