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寧櫻不想學規(guī)矩,可薛墨一番好意不好推辭,丟了寧府臉面不打緊,她不想薛墨跟著無光,穿戴好衣衫,簡單了用了早膳,去梧桐院給黃氏請安,隨后再去榮溪園,府里的少爺小姐都是這般過來的,她心有不滿也不好說什么。 老夫人念著她要學規(guī)矩,并未留她說話,回到桃園,桂嬤嬤已經在了,五十多歲的年紀,慈眉善目,甚是慈祥,寧櫻上前見禮,軟著聲兒道,“桂嬤嬤好?!?/br> 桂嬤嬤上下端詳她兩眼,笑了起來,“其實,六小姐規(guī)矩甚好,不用再特意學,京中貴女,各有千秋,若皆被教化成循規(guī)蹈矩溫吞守禮的,反而是拘束了她們,嬤嬤屋里坐著,小姐忙自己的事兒即可?!?/br> 寧櫻心下震撼,難以置信的望著嬤嬤,桂嬤嬤微微一笑,愈發(fā)仁慈了,“主子說您本該如此,別被環(huán)境所束縛,各人有各人為人處世的一套規(guī)矩,因而,世上才有形形色色的人,今日嬤嬤看來,小姐果然與眾不同?!?/br> 忽然被人稱贊,寧櫻臉臊,羞澀的福了福身,“嬤嬤謬贊了,櫻娘從在在莊子上長大,對京里的事兒知之甚少,哪有嬤嬤說的那般?!?/br> 桂嬤嬤聽出她嗓音不對,便也不再多言,薛墨請他來本就是做給外人看的,桂嬤嬤心思通透,安靜的找了根凳子坐下,繡起花兒來,畢竟上了年紀,嬤嬤落針的速度極慢,寧櫻瞧她半分不覺得拘泥,心下好笑,兀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寧靜芳在院子里瞧見的便是這幕,寧靜蕓坐在窗戶下,緊挨著桂嬤嬤,二人手里握著針線,不時說兩句,言笑晏晏,和她想的截然不同,寧櫻不服輸,不管誰教她規(guī)矩,以寧櫻的性子,都不會給對方好臉色,而桂嬤嬤是京里出來的,為人傲慢,高高在上,對忤逆她的寧櫻只會嚴厲不會松懈,寧靜芳想來看看寧櫻的笑話,沒想見著這一幕,不過,她精明了,不會乖乖上前,拆穿寧櫻和桂嬤嬤,和身側的丫鬟比劃了個手勢,二人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榮溪園,莊子送來許多野物,柳氏列出幾戶走得近的人家準備送些過去,其中有柳家和秦家,親事管家以來,下邊的丫鬟婆子不聽使喚,她頭疼欲裂,正向老夫人抱怨,一邊細細聽著柳氏的安排,生怕秦家得到的比柳家少。 黃氏坐在旁邊,沉默不言,老夫人不叫她們離開,她們不得離開,黃氏清楚,老夫人有心拿捏她,不讓她坐半個時辰不會放她離開的。 “你做事我素來放心,今年將薛府的名字添上去吧,小太醫(yī)待小六好,不管如何,都該好生謝謝她,青娘子那邊,你可說過了?桂嬤嬤是宮里的老人,咱得罪不起,多花點銀錢,別怠慢了青娘子?!碑敵跽埱嗄镒?,老夫人著實費了些功夫,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老夫人心下過意不去,故而才讓柳氏將青娘子打發(fā)了,她避而不見。 柳氏心知老夫人是拉不下臉見青娘子,替老夫人出面回絕的事兒做多了,她已得心應手,回道,“清晨過來給母親請安,青娘子稍后就去,薛府那邊要送的話,母親覺得多少合適?”薛府是六皇子的岳家,禮輕了,人家看不上,重了,有賄賂之嫌,一時半會,柳氏拿捏不準這個度。 “依著柳家的來吧,薛太醫(yī)和小太醫(yī)都不是嫌貧愛富之人,不會因此輕視寧府的?!?/br> 柳氏頷首,這時候,寧靜芳一臉驚恐走了進來,小臉被風吹得發(fā)青,鼻尖紅紅的,柳氏溫言道,“何事毛手毛腳,驚慌失措,娘與你怎么說的?” 寧靜芳不過惺惺作態(tài),被柳氏一提點,人清醒了大半,端直身子,矮身道,“孩兒知錯了,這也是沒法,得知桂嬤嬤是宮里的,靜芳有意想請嬤嬤指點,到了桃園,誰知……誰知……”說到這,寧靜芳咬牙不言,不住的盯著黃氏瞧,心有忌憚似的。 老夫人心中不悅,當然,氣不是對著寧靜芳而是黃氏,指責道,“瞧瞧你,把靜芳嚇成什么樣子了,當嬸娘就該有嬸娘的樣子?!闭f完,看向寧靜芳,隨和道,“怎么了,你慢慢說,在祖母屋里,誰敢把你怎么樣?” 得了老夫人保證,寧靜芳好像果真有了勇氣,道,“靜芳去六jiejie院子,看嬤嬤和六jiejie坐在窗戶下,并沒有學規(guī)矩,而且,兩人有說有笑,一點都不像……” 寧靜蕓說一半留一半,老夫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心思一轉就明白了,這時候,佟mama進屋,湊到老夫人耳朵邊說了句,只看老夫人眉毛一豎,瞪著黃氏的目光像要吃人一般,“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知道搬救兵了,佟mama,你去六小姐院子把聞mama叫過來,我倒是要問問她,我寧府的小姐,和她有何關系,受了嬤嬤幾句訓斥,幾句打板子就去府外搬救兵丟人現眼,這等背信棄義的奴才,我寧府要不起。” 佟mama得意的抿唇,躬身退了下去。 黃氏坐在椅子上,不慌不亂,事不關己的樣子,老夫人心里愈發(fā)來氣,伸手拂了茶幾上的杯盞,頓時,杯子應聲而落,碎裂成片,老夫人被黃氏氣得咬牙,“走,我們都去桃園看看,我倒是要瞧瞧,她一個閨閣女子,我還收拾不了她了?” 而門口的吳mama早得了信,一溜煙跑沒了影兒,寧靜芳回到柳氏身側,看柳氏不贊同的望著自己,寧靜芳扯了扯柳氏衣角,“娘,您放心,這回,六jiejie鐵定遭殃了?!?/br> 柳氏要她巴結討好寧櫻,她試過,然而怎么都過不去自己那關,她是寧府最小的嫡小姐,所有人都捧著她,不敢叫她受一絲委屈,柳氏竟然那個她討好寧櫻,她如何丟得起這個臉,說出去,不定怎么被人恥笑呢,況且,今日的事兒不是她胡說的,桂嬤嬤絲毫沒有教養(yǎng)嬤嬤的樣子,不知寧櫻從哪兒弄來的呢。 黃氏仍舊走在最后邊,低著頭,態(tài)度不明。 吳mama先到的桃園,擔心佟mama走在前邊,她繞遠路急急忙忙跑回來的,累得她上氣不接下氣,看屋里的寧櫻望著她,手里繡的花兒已有雛形,吳mama叫苦不迭,“我的小姐啊,何時你才能省點心哦?!?/br> 她氣息不穩(wěn),聞mama進屋替她順背,笑著道,“小姐學刺繡沒什么不好,你怎累得滿頭大汗?什么事急成這樣子了?” 吳mama沒好氣的瞪她眼,“昨日你是不是出府了,傳到老夫人耳朵里,正要找你過去問話呢,小姐使性子,你怎么就不攔著呢,這回好了,事情鬧大了,可怎么收場哦!” 聞mama聽得莫名,她眼中的寧櫻自是千好萬好的,從未使過性子,“你說什么,小姐聰慧靈動,外人敗壞小姐的名聲就算了,怎的你也這般說?”說話間,聞mama臉上已有不悅之色。 吳mama嘆氣,將榮溪園的事兒前前后后說了,語聲剛落,外邊便傳來佟mama的說話聲,吳mama身形一震,朝寧櫻擠眉弄眼詢問她該怎么辦。 第030章 針鋒相對 寧櫻莞爾,沖吳mama微微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慢吞吞放下手里的針線,歉意的看著桂嬤嬤,“待會恐要給您添麻煩,還請嬤嬤別往心里去。 桂嬤嬤見過不少明爭暗斗,早已波瀾不驚,跟著站起身,看向外邊來勢洶洶的一幫人,面不改色道,“家和萬事興,然而常常是樹欲止而風不靜,逼不得已,嬤嬤體諒小姐的難處,縱然如此,小姐年幼,切莫沖動行事?!眮碇?,桂嬤嬤知道些寧府的事兒,百行孝為先,皇上重孝道,寧老夫人又是寧櫻的親祖母,鬧大了,對寧櫻百害而無一利。 難得聽人勸寧櫻,吳mama感激的看了桂嬤嬤一眼,湊到寧櫻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而佟mama已進了門,端得肅穆威嚴,“聞mama,老夫人請你過去問話,跟我走一趟吧。” 聞mama自認為行的端做得正,不怕老夫人逼問,可擔心寧櫻為了她鬧事,寧櫻性子隨黃氏最是護短,因而,聞mama道,“還請佟mama稍等,老奴和小姐說兩句話就跟mama走?!奔词苟际歉锏膍ama,等級卻不盡相同,佟mama是老夫人跟前的人,年紀稍長,聞mama是寧櫻的奶娘,年紀和黃氏差不多,依著年紀,聞mama就矮了佟mama一頭。 “還請聞mama別叫我為難,老夫人在榮溪園等著呢?!辟ama一板一眼,竟是不肯讓聞mama和寧櫻說兩句話的機會,退后一步抬起手,身后的婆子上前,左右架著聞mama往外邊拖,寧櫻冷眼瞧著,忍不住譏誚道,“佟mama好大的架子,到了我桃園,不由分說帶我奶娘走,我再不受寵,不受人喜歡也是府里正經的小姐,佟mama看不起上我,不施禮就罷了,身后的粗使婆子竟也眼高于頂不把我這個小姐放在眼里,我倒是要問問,誰給你們的膽子?” 寧櫻聲音陡然轉冷,臉色冷峻,瀲滟的杏眼無半分暖意,冷颼颼的瞪著人,看得人心驚膽戰(zhàn),即使在府里多年,佟mama一行人不由得停了動作,面面相覷。 她們不至于怕寧櫻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可是,寧櫻有句話說對了,寧櫻是主她們是仆,遇著不行禮已是大不敬,又何況在寧櫻的地盤上。 不由得,眾人心里犯怵,目光不約而同的轉向佟mama,她是老夫人跟前的紅人,她若能和寧櫻對峙,到了老夫人跟前她們有話說,她若不能…… 佟mama心底思量,臉上青白相接,遲疑會兒,屈膝蹲下身子,腦子反應極快,“老奴思慮不周,只記著不敢叫老夫人久等,一時失了禮儀,還請小姐高抬貴手,饒過老奴。” 佟mama的話一處,跟來的婆子心領神會,頓時蹲下身,規(guī)矩的給寧櫻施禮。 “你們是祖母跟前的人,照理說,不該我提醒,可寧府的名聲不能被你們幾個奴才壞了,該有的禮儀不能少,我一個小姑娘尚且明白,你們在府里伺候祖母多年會不懂?”寧櫻沉著眉,擺明了不肯善罷甘休,佟mama心里碎罵了句,面上不得不賠著小心翼翼,“老夫人最是重規(guī)矩,今日的事兒是老奴思慮不周……” “佟mama?!睂帣杨H有玩味的喊了聲,目光一挑,杏眼微漾,換臉比誰都快,方才還一副冷目冰言,這會臉上已笑開了花,“你可是祖母跟前的紅人,你不會不知道見了主子第一件事是行禮?追根究底,無非嫌棄我從小在莊子上長大,打心底看不上我罷了,府里的下人們又不是只有你看不起我,我心里都明白?!?/br> 佟mama心下大駭,雙腿一軟跪了下去,她們的確看不起寧櫻,但是不敢表現在面上,有的事,私底下說說還成,若擱到明面上,可是犯了大忌,老夫人對寧櫻和黃氏諸多不喜尚且不敢明目張膽的為難她們,何況自己不過區(qū)區(qū)一個奴才,佟mama重重磕了個響頭,叫屈道,“六小姐可誤會老奴了,老奴時刻緊守本分,循規(guī)蹈矩,從未亂嚼舌根說過主子的壞話,六小姐冤枉老奴不要緊,但求別把臟水潑到老夫人身上,老夫人與人和善,待府里的少爺小姐一視同仁,別壞了老夫人名聲?!?/br> 寧櫻心下冷哼,佟mama這會兒腦子倒是轉得快,可她,就是不想放過她們呢,可如何是好? “佟mama若真是個循規(guī)蹈矩的,為何一而再再而三不把我放眼里,回京途中是這樣,回府后仍是這樣,佟mama若說心里沒有半分輕視,我心里自是不信的,聞mama是我奶娘,不管她有沒有犯事,你帶她走,應先稟明我,應不應,我心里自有數,像佟mama這般上門抓著人就走的,我倒是頭一回見著,桂嬤嬤,您懂得多,不知可否說說京里誰家奴才是這般行事的?” 桂嬤嬤聲音無悲無喜,不偏不倚,“嬤嬤常年在宮中,甚少在府里走動,然而,小姐說的這等奴才,嬤嬤卻也頭回聽說,改日嬤嬤回宮,找姐妹打聽打聽,說不準,她們清楚?!?/br> 佟mama額頭冷汗淋漓,事情傳出去,老夫人為了名聲不會放過她,佟mama心知自己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于一眾奴婢中,老夫人偏向她,然而牽扯到寧府利益,老夫人自己的名聲,孰輕孰重,顯而易見,佟mama細思恐極,聲音微顫道,“小姐,老奴錯了,還請您大人有大量,莫與老奴一般見識?!?/br> 其他人有樣學樣,跟著磕頭求饒,一時之間,屋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求饒聲,寧櫻無動于衷,站在屋里,冷眼瞧著一眾欺軟怕硬之人,這時候,外邊傳來說話聲。 “祖母,您瞧,佟mama被六jiejie罰跪在地上呢?!?/br> 老夫人的怒斥聲緊隨而來,“小六你好大的膽子,我院子里的人何時輪到你做主了,莫以為找著靠山我拿你沒辦法?!?/br> 寧櫻盈盈一笑,蹲下身看著佟mama,言語輕佻,“佟mama,你聽,祖母要為你做主呢。” 佟mama額角已有汗珠滾落,真不該領了這門差事,如今,不管怎么做,在老夫人跟前都討不著好處了,老夫人護短,何嘗沒有借此拿捏寧櫻的意思?而寧櫻不是軟柿子,一來二去,方才之事鐵定會被寧櫻夸大其詞,老夫人臉上無光,回到榮溪園,勢必會拿她撒氣。 不待佟mama出聲,身后的婆子轉過身,朝老夫人哭天搶地起來,老夫人臉色愈發(fā)陰沉,冷冷道,“佟mama,你伺候我多年,事有輕重緩急你不明白嗎?站起來,什么話好好說?!?/br> 聞mama心下顫抖,唯唯諾諾站起身,退到老夫人身邊不言,老夫人素來囂張慣了,這么多年,除了黃氏,頭一回被寧櫻落面子,眾所周知,佟mama是她的人,寧櫻當眾給佟mama難堪,何嘗沒有羞辱她的意思? 想到這點,老夫人臉色愈發(fā)沉重,“小六,你說說怎么回事。”換做其他時候,老夫人看有外人在場多少會做做樣子,知道昨日聞mama去了薛府,薛墨連夜送了桂嬤嬤來,老夫人認定桂嬤嬤是個幌子,目的是不想青娘子為難寧櫻,說什么宮里出來的嬤嬤,說不準也是騙人的,老夫人怒火中燒,哪顧得及寧府的名聲。 寧櫻站在原地,微微矮了矮身子,聲音帶著些許沙啞,“不過是請奶娘去榮溪園問話,祖母怎么親自過來了,風雪交加,您身子多有不適,更該好生養(yǎng)著才是。”寧櫻插科打諢,只字不提方才之事,老夫人看她閃爍其詞,認定寧櫻使性子,站不住理才避而不提,不由得拔高了聲量,“瞧瞧府里的小姐,誰像你這般不懂禮數,念你不在府里長大,什么金銀細軟皆先緊著你,瞧瞧你現在的模樣,成什么樣子?” “祖母說的是,櫻娘眼皮子淺,金銀細軟綾羅綢緞就打發(fā)了,至于為何去莊子住了十年,櫻娘那會年紀小,左右不記事,祖母說什么便是什么。” 此話一出,好些人俱臉色一變,老夫人再不注重場合,多年前的舊事她也不想被人翻出來,否則,寧府真的就沒臉了,目光微抬,虛張聲勢道,“你不用顧左言他,說吧,到底怎么回事。” 寧櫻攤手,一臉無辜,“祖母不是都聽清楚了嗎,她們上前拉奶娘,我不肯,就讓她們跪著了,我是主子,她們是奴才,她們跪我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老夫人氣噎,側目垂眼瞅著佟mama,佟mama心下發(fā)毛,不敢有所隱瞞,將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說了,她站不住腳,因而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格外小。 老夫人怒其不爭,不過忘記行禮,佟mama竟被一個丫鬟唬得跪在地上求饒,跟著自己沒面子,責怪道,“我讓你帶人請奶娘過去,她推三阻四,你還由著她不成?做什么不將人捆了,那等刁奴,就該亂棍打死攆出府……” 老夫人也是氣急攻心,才會毫不遮掩她對寧櫻以及身邊人的怒氣,寧櫻咧著嘴,笑靨如花,“祖母說的是,凡事不順您意的人都該亂棍打死?!?/br> 桂嬤嬤心下嘆氣,寧府在京城算不得名門望戶,可根基深厚,旁支在朝為官的也有不少,這兩年寧老爺政績斐然,擺明了想入內閣,沒想到,后宅竟是這種景象,傳到皇上耳朵里,寧老爺與內閣大臣的位子,怕是無緣了。 桂嬤嬤雖感慨,面上卻不顯露半分,倒是聞聲而來的青娘子站在門口,一臉不認同的看著老夫人,直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以為六小姐性子頑劣乃與從小生存環(huán)境有關,卻不想是骨子里帶出來的,來這等府邸,實在叫青娘覺得丟臉,老夫人,青娘這邊收拾包袱離府,往后,莫要提及青娘曾到過府上,青娘不想被寧府毀了名聲?!?/br> 眾人不知青娘子在,猛地聽到后背傳來說話聲,皆回眸看,老夫人神色不自在,面色微紅,論起來,青娘子不過一個晚輩,竟指著她的鼻子罵,老夫人身形微動,腦子清醒不少,臉上換上了笑容,解釋道,“青娘子莫見怪,小六不受管教,我嚇唬她呢,有你教小六是她的福氣,往后一輩子她都會記著你的好,還請青娘子留下?!?/br> 然而,回答她的是青娘子不屑一顧的背影,頓時,老夫人面上忽紅忽白,精彩極了。 “小六,你……” 寧櫻聽不懂似的,傾著身子,細細聆聽的模樣,“祖母說的是,小六聽著呢?!?/br> “佟mama有我的指令,奶娘不從,她先叫人困住奶娘有何不妥,值得你大呼小叫,鬧得人盡皆知?”青娘子出了名的鐵面無私,真要讓青娘子將今日的事情傳揚出去,寧府的名聲就毀了,說不準,寧國忠在朝堂上還會被言官參一本,老夫人不敢拿寧國忠的前途開玩笑,壓下心中怒氣,盡量心平氣和道,“算了算了,你年紀小,我與你斤斤計較作甚,奶娘去薛府做什么我也懶得過問了?!?/br> 聞mama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沉穩(wěn)道,“老奴昨日出府是為小姐找大夫的,小姐細皮嫩rou的,荊條抽在身上她如何受得了,女兒家身子最是嬌貴,老奴沒有法子,去薛府問小太醫(yī)開個方子,誰知,小太醫(yī)不在府中,薛太醫(yī)拿了瓶藥膏給老奴,老夫人若是覺得老奴擔心小姐身子留疤做錯了,懲罰老奴就是了,別牽扯小姐?!?/br> 黃氏站在最后,低垂著頭,晦暗的目光隱隱浮過惱意,然而,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屋里的寧櫻和聞mama身上,沒有人看到黃氏的神色。 老夫人沒想到還有這一出,看聞mama目光堅定坦然,該是沒錯了,可是若真的只是尋藥,屋里的桂嬤嬤從何而來,且不早不晚,剛好在青娘子第一天教寧櫻,動手打人后,老夫人狐疑的看了桂嬤嬤兩眼,桂嬤嬤依然那副尊容,臉上掛著親和的笑,面目和善,和青娘子氣質差不多,老夫人心下一凜,知曉方才自己說錯了話。 “罷了罷了,小六身子弱,有你當奶娘的cao心,我為她高興還來不及,只是,府里有大夫,薛小太醫(yī)公務繁忙,別拿芝麻大點事驚動他?!崩戏蛉税l(fā)了一通火,這會冷靜下來,才覺身子發(fā)冷,小太醫(yī)再或者寧櫻,不會隨意找個嬤嬤作假,桂嬤嬤,該是宮里出來的,想了想,老夫人盡量溫和笑道了笑,轉而訓斥佟mama,“佟mama也回吧,往后遇著事兒,心里有個成見,小六通情達理,你好好與她說,她會發(fā)脾氣?” 佟mama心下酸楚,急忙給寧櫻賠禮道歉,寧櫻想,老夫人不笨,紅臉是她,白臉仍然是她,礙于青娘子名聲震天,寧櫻不敢太過計較,家丑不可外揚,她分得清輕重,從桂嬤嬤嘴里聽來的青娘子可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老夫人應付那邊還得費些心思,寧櫻何須抓著事兒不放。 “佟mama約莫是仗著祖母您有恃無恐,既然您訓斥過她,櫻娘也不好再說什么,祖母進屋坐吧,天冷,別吹風著涼了?!睂帣丫従徱恍?,語氣軟下來,竟是再溫順不過。 老夫人嘴角抽搐,“不了,你好好跟著桂嬤嬤學,我們先回了?!彼齺G了臉,哪有心思留下,搭著柳氏的手,惡狠狠瞪了眼從中挑撥的寧靜芳,徐徐朝外邊走。 黃氏仍落在最后,臉有些瘦了,這些日子,黃氏忙著賬冊的事兒,加之寧靜蕓的親事,煩心事甚多,眉目間縈繞著淡淡的郁色,寧櫻上前挽著黃氏,擔憂道,“祖母是不是又為難您了?” 黃氏輕拍著寧櫻手臂,嘴角綻放出淺淺的笑,解釋道,“娘無事,你好生照顧自己,規(guī)矩禮儀,莫落下,有自己的心思是好事,可也得提防小人?!?/br> 寧櫻點頭,以為黃氏會訓斥她,不曾想黃氏只是輕描淡寫的揭過,望著老夫人一行人穿過走廊不見人影,寧櫻才收回目光,如實和黃氏說了實話,昨日她讓聞mama去薛府的確有向薛墨求助的意思,只是沒想著,他想了這么個法子,“娘別生氣,祖母請青娘子過府本就沒什么好事,我不會任由她拿捏,順著她心意過,桂嬤嬤人好,懂的事情多,刺繡方面最是拿手,往后櫻娘不懂的地方可以請教她,也能學到許多?!?/br> 黃氏回眸,看了眼屋內,打趣道,“真以為娘看不出來,你祖母怕也猜到是這樣才走這一遭,不曾想被你糊弄了過去,你啊,還是頑皮?!?/br> 寧櫻不以為意,老夫人發(fā)現了又如何,桂嬤嬤的確是宮里出來的,難不成她還能跟薛府的人對峙?愛面子如老夫人,哪里拉得下臉來?寧櫻扭頭,朝屋里的桂嬤嬤揮了揮手,拉著黃氏往外邊走,“娘,我去梧桐院坐會兒,陪你說說話也好,父親在嗎?” 寧櫻不知黃氏是不是和寧伯瑾達成共識,寧伯瑾在梧桐院住下了,黃氏收拾了東邊的一張矮榻出來,她睡里間,寧伯瑾睡外間,兩人相安無事。 “他約了人有事,你找他?”提及寧伯瑾,黃氏臉上神色淡了下來,卻也不曾像原來那般嫉惡,“你jiejie心情好些沒?聽吳mama說她不把自己關屋里了,有空,你多陪陪她,你小的那會,她凡事圍著你轉,多和她親近親近。” 退親后,黃氏讓吳mama時常給寧靜蕓送去吃食,無功而返,寧靜蕓誰也不見,黃氏心下難受,寧靜蕓養(yǎng)在老夫人膝下,凡事只看得到利益,清寧侯府家世無可挑剔,人不對,嫁過去也是吃苦,外表光鮮有什么用,強顏歡笑應付,回到屋里,自己捂著被子哭,黃氏哪會讓寧靜蕓過那種日子。 寧櫻心不在焉點了點頭,“昨晚遇著jiejie了,她跟在祖母身邊,一句話都沒說,看她氣色不太好,恢復精氣神,只怕還要過些日子?!?/br> 說著話,母女兩到了梧桐院,走廊上,月姨娘一身淺綠色竹葉鑲邊的長裙,外罩一件軟煙羅,裙擺隨風搖曳,飄逸靈動,人長得美,衣衫配色好,更襯得仙姿玉質,氣韻幽雅,只是,寧櫻抬頭望了眼昏沉沉的天,天寒地凍,月姨娘穿得如此單薄,不怕冷嗎? 黃氏側目,暗暗打量著寧櫻神色,那日事情湊巧,老夫人懷疑寧櫻從中做了手腳,起初她不太相信,昨晚,吳mama和她說寧櫻打聽熊大熊二她才起了疑慮,說著說著,吳mama便將臘梅園的事兒說了出來,黃氏自己都不曾發(fā)覺,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小女兒,竟有那番算計。 “櫻娘,你啊,心思別太重了,遇著事兒告訴娘,娘有法子應付?!秉S氏想好好和寧櫻說那日的事兒,如果被人發(fā)現把柄,反咬到寧櫻身上,誰都救不了她,后宅陰險,寧櫻不懂深淺,為了維護府里利益以及名聲,神不知鬼不覺處置些人乃常有之事,寧櫻沒有見過世道陰險,成功實屬運氣好,黃氏不敢任由寧櫻算計下去,她的手有些涼,抓著寧櫻,見她打了個哆嗦,黃氏過意不去,“櫻娘,娘什么都不要,只想你與你jiejie好好的?!?/br> 寧櫻心下一顫,看黃氏臉色便知吳mama將事情告訴她了,寧櫻低眉順耳的點頭,“娘,櫻娘記著呢,看月姨娘在門口站了會兒了,像是有事,娘去看看吧?!?/br> “你父親不在,她約莫找你父親的?!痹乱棠锬X子不好使,為人張揚跋扈,身邊的丫鬟被他處置了好幾個,這樣子的人,卻無半分心計,熟知她的性子了,更覺得啼笑皆非,月姨娘能在后宅活下來,全靠寧伯瑾護著,然而,寧伯瑾為人風流,好色成性,對月姨娘有真心不假,可這份真心又能維持多久? 月姨娘看見她們,喜出望外,“妾身給太太和六小姐請安,妾身過來乃是為了竹姨娘的事兒,聽聞竹姨娘病了,九小姐囑托妾身告訴太太請大夫過來瞧瞧,太太覺得如何是好?” 月姨娘嘴角輕翹,毫不掩飾自己幸災樂禍的嘴臉,湊到黃氏身邊,歡欣鼓舞道,“竹姨娘被三爺禁足覺得沒臉,這會裝病,說是請大夫,誰不知是想讓三爺過去瞧瞧,妾身不是傻子,看三爺走了才過來的,姐妹一場,該做的妾身也做了怨不得人?!?/br> 黃氏啼笑皆非,府里姨娘眾多,起初黃氏日日叫她們過來晨昏定省,后自己忙,差吳mama知會她們,每月初一十五過來即可,否則,院里整日鬧哄哄的,她也不喜。竹姨娘慣來會算計,哪會無緣無故病了,黃氏思忖道,“她既然身子不舒服,待會叫張大夫過去瞧瞧,畢竟伺候三爺多年,不看僧面看佛面?!?/br> 月姨娘瞠目結舌的瞪著黃氏,跟不認識了似的,隨即壓低聲音道,“她自己自作孽怪得了誰,死了才好了,免得整日在妾身跟前晃悠?!备铮姸嘁棠镏?,月姨娘和竹姨娘互相看不順眼好多年了,得罪竹姨娘生病,她在屋里笑了許久,認為老天總算開眼,往后,誰還敢給她臉色瞧? “她畢竟服侍三爺多年,又為三爺生了少爺小姐,理應請大夫看看,你回去告訴竹姨娘,大夫稍后就來?!秉S氏解下肩頭的披風,朝外吩咐吳mama,“叫田莊的管事明日到府里來,我有話問他們?!?/br> 月姨娘看黃氏忙自己的事兒,氣得嘴角發(fā)歪,小聲嘟噥道,“我才不愿去她院子尋晦氣了?!?/br> 寧櫻知曉月姨娘該是又被人算計了,竹姨娘生病,有丫鬟婆子照顧,自有人將事情稟告黃氏,何須叫月姨娘親自跑一趟?寧櫻有心提點月姨娘兩句,又擔心她心存憤懣尋竹姨娘吵鬧將事情鬧大,琢磨一番,選擇不點醒她,“月姨娘,彤meimei四歲了,我屋里請了個厲害的嬤嬤,若想讓彤meimei跟著學點東西,平日可以把彤meimei送過來?!?/br> 府里少爺啟蒙的年紀早,小姐卻是有些晚了,讓月姨娘遭遇那種事,寧櫻心中愧疚,桂嬤嬤有真本事,如靜彤能學點東西,不失為她彌補的法子。 月姨娘面色一喜,昨晚的事兒她聽到點風聲,宮里出來的嬤嬤哪是其他人能比的?月姨娘連連點頭,“十三小姐在院子里沒什么事兒,多謝六小姐抬愛,明早,我就叫讓十三小姐去桃園,需不需給嬤嬤準備些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