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剛回院子,管家說老侯爺有請,譚慎衍理了理衣衫,大步朝老侯爺住的院子走,問管家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兒,管家支支吾吾的說侯爺夫人也在,譚慎衍一想就明白了,胡氏又鬧事了。 老侯爺早年出生入死,年紀大了落下一身病根,皇上念老侯爺立下汗馬功勞,每個月都會請?zhí)t(yī)院的人過來為老侯爺請脈,去年的時候,老侯爺身體每況愈下,太醫(yī)們也束手無策,老侯爺還有最多一年的光景,且日日離不開湯藥。 想到此,譚慎衍目光又沉了下來,那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正屋內,胡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極是委屈,她旁邊的譚富堂橫眉冷對,氣急了的模樣,手搭在桌上,面容冷峻的聽胡氏說著。 “父親,兒媳自認嫁進侯府,待慎衍比親生的還好,慎平都抱怨說不是兒戲肚子里出來的,可想兒媳待慎衍視如己出,為了他的親事不辭辛苦日日外出應付眾多女眷,為此cao碎了心,他年紀不小了,再不定親,旁人還以為我做后母的故意拖著他不許呢,前兩日,兒媳出門就有人暗地重傷兒媳,兒媳當面不發(fā)作,心底卻難受……”哭著,不時拿手帕抹淚,保養(yǎng)得好的臉,因著斷斷續(xù)續(xù)抽泣梨花帶雨,好不楚楚可憐。 青巖侯譚富堂坐在一側,心疼胡氏的同時,怒氣橫生,想到皇上手里壓著的折子,氣不打一處來,怒斥道,“他這兩年能耐了,吃里扒外,是看不起這個青巖侯世子之位了,若他不想要……” “父親想說什么,我不要的話是不是可以給二弟?”譚慎衍剛進院子,聽著胡氏的話心里頭便有數,這個后母視她如眼中釘rou中刺,從小到大暗算過自己許多次,他容忍她不過是看在老侯爺的面子上,老侯爺年輕時到處奔波,上了年紀便想安享晚年,一團和氣的過日子,否則,哪有她胡氏的今天。 譚慎衍閑庭信步進了屋,眼眸平靜無波,冷硬的臉頰稍微露出些和顏悅色,譚富堂心情愈發(fā)不好了,拍桌道,“瞧瞧你成什么樣子了,說吧,那些人是不是受你指使的?” 這個逆子待胡氏態(tài)度一直不善,那些暗中嚼舌根的夫人多半是受了逆子的暗示,譚慎衍在刑部的作為他一清二楚,愈發(fā)不把他這個當爹的放在眼里了。 譚慎衍沉默不言,行至桌前,越過兩人走向老侯爺,面色一軟,“祖父身體不好,怎不好好養(yǎng)著,理會閑雜人等做什么?” 老侯爺平日最是疼愛這個孫兒,聽著這話,又氣又笑,胡氏和譚富堂是他爹和后娘,哪就是閑雜人等了?搭著譚慎衍的手臂拍了兩下,語重心長道,“你年紀不小了,待解決的你的婚姻大事,我也能去地下陪你祖母,慎衍啊,你不能叫祖父走的時候留有遺憾啊。” 老侯爺今年近八十了,譚富堂是他老來得子生下的,平日極為溺愛,有了譚慎衍這個孫子后,又將全部心思轉移到孫子身上,兒子原配死后,他便將孫子接到自己膝下養(yǎng)著,原配生的嫡子身份自然比繼室生的高貴,老侯爺對譚慎衍寄予厚望,瞅著這兩年譚慎衍在刑部的作為,老侯爺心下寬慰。 兒子野心勃勃,他擔心會走上歪路,孫子卻是個正直的,往后這個侯府,還得靠孫子撐起來,這也是明知孫子不想說親他不敢逼太緊的原因。 譚慎衍扶著老侯爺往外邊走,眼神若有似無瞥過暗自垂淚的胡氏,低聲道,“祖父,我清楚怎么做的,您好好活著,待她進屋給您敬茶?!?/br> 老侯爺步伐一頓,側目盯著俊顏清朗的孫子,臉上笑開了花,“好好好,你打小就不是個說謊的,祖父記著你這話了?!痹捦?,看向一側掩面不語的胡氏,皺眉道,“慎衍的事兒你多留個心眼,別什么不正經的姑娘都往府里塞,嫁娶乃你情我愿的事,要慎衍親口答應,否則別怪我不給你留情面。” 胡氏管家,許多事他睜只眼閉只眼,只想著維持府里和諧,他活著的時候一家人安安心心過日子,待他死后,由著他們折騰,這些年,他留了不少人給譚慎衍,兩方交鋒,不知誰輸誰贏呢,他是個性子冷淡的,年輕時身邊伺候的姨娘少,誰知這個兒子卻喜歡聲色犬馬,龍生龍鳳生鳳,到他這倒是反了,好在孫子像自己,讓他欣慰不少。 女色誤人,他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奈何兒子不懂,孫子呢,又太過將其當回事,好在被掰過來了。 胡氏聽著老侯爺的話,止住了哭泣,討好的笑了笑,“兒媳怎么說也是看著慎衍長大的,哪會害他,父親放心吧?!?/br> 譚慎衍不置一詞,扶著老侯爺回屋休息,擰了巾子替他擦拭布滿皺紋的臉頰,面容溫和,也只有在老侯爺跟前,他才會斂去周身戾氣,跟孝順老人的晚輩沒什么兩樣。 “你父親的事情,你覺得皇上會怎么判?”他年事已高,不代表他不知曉朝堂發(fā)生的事兒,大理寺呈遞上去的折子被皇上壓著遲遲不裁決,該是有其他打算,今年,譚富堂老實多了,不像往年早出晚歸,不知做些什么。 譚慎衍輕輕撫著老侯爺臉上的褶皺,一本正經道,“皇上公允,又是大理寺呈遞的折子,父親在各府做下的事情是隱瞞不下去了,不管結果如何,都是他罪有……自作自受?!?/br> 老侯爺何嘗聽不出譚慎衍罵譚富堂罪有應得,嘆息道,“祖父年紀大了,祖父死后,譚家的門楣就只能靠你了,明日我會進宮向皇上稟明一切,這件事,總該有個出頭的人?!?/br> 比起讓譚慎衍背起弒父的名聲,不若他親自動手清理門戶,想了想,他又問譚慎衍道,“你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了?” 譚慎衍什么性子他明白,不會說模棱兩可的話,更不會為了寬他的心無中生有拉個姑娘出來,孫子松口說親,該是心里有心儀的姑娘了,他不當著胡氏的面問,是怕胡氏背后使小動作,好好的親事沒了。 看譚慎衍面露歡喜,哪怕臉上的表情淡,他還是看不出來了,老侯爺跟著歡喜起來,拉過譚慎衍的手,細細問道,“哪家的姑娘?什么性子,能入你的眼,必然是個善良的……” 譚慎衍哭笑不得,扶老侯爺躺在紫玉珊瑚屏榻上,接過丫鬟手里的富貴祥云靠枕墊在老侯爺身后,自己在凳子前坐下,慢慢道,“她古靈精怪,睚眥必報,是個剛毅果敢的,有些像祖母,有機會了,我讓祖父見見她。” 聽提到自己發(fā)妻,老侯爺面色一怔,似是陷入了回憶,嘴角漾著溫和的笑,“你祖母是個厲害的,年輕時我常年征戰(zhàn),她沒有一點抱怨,外人說她生不出孩子,一個兩個往府里塞人,她與人爭執(zhí)得面紅耳赤,半分不肯退讓,有兩個姨娘是我當時的將軍送的,她不敢不收,誰知,沒過三個月,那個將軍后宅就被人鬧得天翻地覆,后來我才知,你祖母和將軍夫人說將軍在外邊養(yǎng)著一院子人,說是體諒下屬,為下屬養(yǎng)的,將軍夫人多疑,派人打聽……因著這事兒,和將軍大打出手呢……” 說到自己年輕時候的事兒,老侯爺有說不完的話,他說話的語速極為慢,眼神漾著晶亮的光,除了一張臉過于蠟黃病弱,其他倒看不出是病入膏肓之人,譚慎衍靜靜聽著,有些事,老侯爺翻來覆去的講,他都已能倒背如流,即使如此,每次聽著時,都會當做是第一次聽,并在適當的時候接過話,“好男兒志在四方,祖母知曉您是完成自己心中的大志,怎會拖您的后腿,后來那位將軍怎么樣了?” “能怎樣?將軍夫人娘家家世顯赫,兩府鬧上朝堂,先帝勃然大怒,覺得兩人都是來事的,將軍被降級,將軍夫人的娘家也沒討到好處,算是兩敗俱傷吧……” 祖孫兩和和美美的說著話,聲音清幽,如一首低調綿延的曲子傳出屋外,樹梢嘰嘰喳喳的鳥兒頓時止住了歌喉,站在枝頭,紛紛往屋里張望,整個院子,突然安靜下來。 與青巖侯府的靜謐相似,榮溪園也一片鴉雀無聲,寧國忠心里清楚內閣與他無緣了,然而,聽了寧櫻傳達譚慎衍的話后,仍然怒不可止,這些日子,他與懷恩侯清寧侯劍拔弩張,不能坐上那個位子的結果便是等懷恩侯老侯爺入內閣,打壓他,想到一切都是老夫人引的,他氣得呼吸不暢,當著眾人的面,絲毫不給老夫人面子,對寧伯庸道,“我與你母親年事已高,府里的庶務早該交給你們,過些日子,你母親搬去后邊的清心堂,你是長子,搬過來吧?!?/br> 榮溪園是主院,住在這兒象征著承襲寧府,寧伯庸三兄弟都成親,然而,各自住在成親時的院子,若大房搬來榮溪園,現在大房住的地方就要留給大房的長子,和分家沒什么兩樣,寧伯庸皺了皺眉,商量道,“父親別太過生氣,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您和母親長命百歲比什么都強,其他的,順其自然吧。” 寧櫻站在黃氏身后,沒想寧國忠會說出這話,分家?他和老夫人好好的,寧家分家不是被整個京城的人看不起嗎?寧國忠老謀深算,怎會給御史臺多給一個彈劾他的把柄。 這時候,寧伯信寧伯瑾皆開口勸寧國忠,秦氏臉上也閃過明顯不自在,她管家沒多久,若分家的話,偌大的寧府就全部是大房的了,她如何甘心,尤其,寧伯信官職比不上寧伯庸,科考結束后他準備替成昭成德說親了,分出去,親事上就難了,哪有靠著寧府光鮮? 寧國忠的眼神一一掃過眾人,三個兒子表了態(tài),剩下來就是三個兒媳了,柳氏想分家,但萬萬不敢表露半分,秦氏自然不肯,兩人前后開口不肯答應,言語堅定,秦氏更放出話道,“眼瞅著要科考了,我要照顧成昭成德他們,府里的事情分身乏術,往后,家里的事兒就全交給大嫂吧?!?/br> 孰輕孰重,她心里再清楚不過,左右下邊的人不服她管家,讓柳氏管家又如何? 屋里的人皆表了態(tài)會一條心將寧府發(fā)揚光大,不會生出其他心思,除了,角落里的黃氏,她端直著脊背,沉默不言,寧伯瑾蹙了蹙眉,替黃氏道,“父親,小六她娘的心思和我一樣的,您和母親年紀大了,兒孫繞膝頤養(yǎng)天年,我與大哥二哥會孝順您的,寧府,永遠是我們的家,不會生出其他心思的?!?/br> “老三媳婦,你怎么說?!睂巼也皇呛咳?,十年前的事兒傳出去,他和老夫人都沒面子,他說這番話,主要是說給黃氏聽的,三房沒有嫡子,靠著大房二房的話日子容易些,分了家,憑寧伯瑾的心思,保不保得住眼下的職位都不好說,前邊寧伯瑾辦錯兩件事,若不是他反應快,即使替他遮掩過去,就著了清寧侯的道了。 清寧侯不是傻子,報仇找軟柿子拿捏,寧伯瑾心眼直,隨遇而安,沒有往上爬的心思,這種人最好拿捏,清寧侯和寧府的親事作罷,世子又不見了蹤影,京兆尹派人出去找了,一直沒找著人影,清寧侯府死氣沉沉,侯老夫人哭暈過好幾次了,清寧侯能放過寧府才有假了。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著自己,黃氏調整了下姿勢,目光平靜無瀾,徐徐道,“父親說的是,您和母親健在,分家的話會被人詬病,不好?!?/br> 她的話說完,所有人都面色微詫,盯著黃氏,各懷心思。 再愚鈍的人都反應過來,寧國忠一番話是針對黃氏的,黃氏雖然表了態(tài),說出的話明顯不是寧國忠想聽的,寧伯庸只知道寧國忠和老夫人大吵一架,還動了手,他以為只是熊大熊二的事兒,如今來看,只怕還有其他。 寧國忠看黃氏不上當,心下不喜,沉聲道,“我哪兒說了是分家,是讓你大哥大嫂搬到主院來,我與你母親年紀大了,往后偌大的府里全權交給你大嫂管家,你大嫂知書達理識大體,府里的事務交給她我與你母親便再也不過問了?!?/br> “父親心里已有想法,問兒媳作甚?”黃氏油鹽不進,望著上首一臉訕訕的老夫人,話鋒一轉道,“三爺是府里最小的嫡子,往后著偌大的家業(yè)和三爺無關,父親自己決定便是,這會兒人都在,我心里頭壓著一件事,不吐不快?!?/br> 寧國忠想讓她對過往不咎,談何容易?她好好的女兒被養(yǎng)得好壞不分,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調轉視線,落在擰著眉頭的寧伯瑾身上,“三爺可還記得婷姨娘?” 寧國忠不想她竟然當面提起這個名字,側目瞪了老夫人一眼,打斷黃氏的話道,“老三媳婦……” “父親有什么話待會再說,我是三房主母,有的事兒不能任由它不明不白被遮掩下去。”定定望著寧伯瑾,看他眉頭擰得更深了,索性直接道,“婷姨娘伺候你好些年,你該是記得的,哪怕不記得了,總該記得那個死去的孩子吧……” 寧伯瑾和黃氏關系緩和不少,舊事被翻起,他又漸漸變了臉,呵斥黃氏道,“記得,怎么不記得,你造的孽不是嗎?” 黃氏并未被寧伯瑾的話激怒,平靜道,“你記得就好,不枉費婷姨娘盡心盡力伺候你,十年前我就懷疑那件事背后不簡單,不過,老夫人管家,不肯給我辯解的機會,我不得已帶著櫻娘去莊子,殊不知,在莊子里常常夢見婷姨娘求我,求我救她的孩子,回來后,日夜不寧,我便叫人去查當年的事兒,可能婷姨娘冤魂不得沉冤暗暗幫襯我的關系,真叫我查到當年兩名接生婆身上……” 黃氏轉向臉色慘白的老夫人,不疾不徐說起當年的事兒,寧伯瑾先是不相信,到后邊,一臉震驚,看向上首的老夫人,聲音有些顫抖,“她說的是真的?當年的事情是您和竹畫做的?” 竹畫是竹姨娘當丫鬟時的名字,這個名字,很多人都不記得了,只記得竹姨娘。 老夫人動了動唇,眼角溢出了淚花,抬起手背,擦拭著眼角,解釋道,“我哪會傷害自己的孫子,是竹姨娘自作主張做下的,老三,打小我對你如何你不懂?” 寧伯瑾看看老夫人,又看看黃氏,腦子一團亂,婷姨娘溫柔體貼善解人意,那時候,自己還是很寵她的,提姨娘生產前不斷在她耳邊念叨,“三爺,丫鬟說我懷的可能是個少爺呢,生產時,你一定要早早回來抱抱他,夫人生了兩個小姐,這個是少爺的話就給夫人吧……” 婷姨娘的死訊傳來他一直不敢置信,總覺得若他早些時候回府,婷姨娘不會慘死,那個他沒見過面的孩子也不會莫名其妙死了,黃氏心狠手辣,她不生孩子,府里所有的姨娘都不能懷孕,他下意識的以為是黃氏嫉妒心作祟害死了婷姨娘,恨不得殺了她為婷姨娘報仇…… 誰知,是老夫人做下的這件事。 老夫人看寧伯瑾神色不對,低低叫了聲,“老三,娘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竹姨娘會直接要了她的命。” 知子莫若母,寧伯瑾生性風流,流連花叢,但是對伺候過他的人都有情分,平日或許不甚在意,一旦對方出了事,他便會記起那人所有的好,性子軟沒有主見,被人慫恿兩句心思就歪了,這樣的兒子聽她的話,卻也聽別人的話。 黃氏冷眼瞧著,譏誚的挑了挑眉,“三爺錯怪我多年,我不為自己辯解,婷姨娘死得何其無辜,那個生下來沒多久的孩子又何等可憐,沒見著自己姨娘,沒見著自己父親,甚至自己投胎下來的地方都沒好好睜開眼看過一眼?!?/br> “黃氏,你夠了?!崩戏蛉藴喩眍澏恫灰?,聲嘶力竭的吼道,“你就是回來報仇的對不對,看不得我好,看不得府里安寧。” “娘,您別說了。”寧伯瑾低下頭,眼角溢出了淚花,精致如畫的眉眼盡是頹廢之色,“她不過是個姨娘,能礙著您什么?您覺得她不好,叫到跟前訓斥一通便是,竹畫就是個狼心狗肺的,您讓她出手,婷兒哪兒有命活,娘……” 他滑落在地,癱坐在地上,再也沒了往日的儒雅風流,頭埋在地上,嚎啕大哭。 寧櫻不知曉寧伯瑾會有這么大的反應,瞇了瞇眼,別開臉不看,寧國忠朝寧伯庸使眼色,后者走過去,蹲下身,順著寧伯瑾的背,不能理解寧伯瑾對一個姨娘的感情,一個妾室,想要什么樣的人沒有?堂堂七尺男兒,為了一個妾室哭得泣不成聲,哪有半點儀度?順著寧伯瑾后背,輕輕安慰道,“沒事兒了,娘也是受人蒙蔽,那個竹姨娘心腸歹毒,聽說她在三房煽風點火,你該好好管管她以慰婷姨娘在天之靈?!?/br> 不得不說,寧伯庸不愧是個圓滑的人,三言兩語就將老夫人做的事兒轉移到竹姨娘身上,順便為寧伯瑾找著發(fā)泄的出口,寧伯瑾不能對老夫人做什么,竹姨娘就沒那么好運了。 寧櫻望著寧伯庸,想起譚慎衍說禮部戶部吏部有空缺的事,他估計是沒見著寧伯庸巧舌如簧的模樣,憑寧伯庸的能耐,戶部吏部不是沒有機會。 她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寧伯庸這件事,賣寧伯庸一個好…… 第044章 春夢無痕 心里琢磨一番有了主意,她垂下眼瞼,望著手腕上新得的鐲子,沉吟片刻抬起了頭,看向安慰寧伯瑾的寧伯庸,清脆道,“還有件事我忘記說了,譚侍郎說六部職務空缺出來了,戶部吏部禮部都有職位,大伯有心的話,可以走動走動呢?!?/br> 朝堂之事她明白得不多,知曉春闈后,一甲進士或外放為官或留京任職,二甲進士都得入翰林進修,而往年的二甲進士從翰林出來入朝為官,家族龐大的二甲進士疏通關系會留京任職,沒有關系的多會外放,寧伯庸在朝多年有自己的人脈和手段,比翰林院那群沒有經驗的進士厲害多了,她愿意賣他個好,全部告訴他。 寧伯庸一怔,轉過身望著寧櫻,六部職務空缺他也托人打聽著,然而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到處是勛貴,他若不知好歹跟貴人看上同一個職位,達不到升官的目的不說,還會遭人記恨上,譚慎衍心思通透,聽寧櫻的話便知曉其中的意思,不會將被人已經看中的職位告訴她。 他的手還搭在寧伯瑾后背上,聞言動了動,抽回了手,半垂的眼瞼掩飾住了眼底的算計,鎮(zhèn)定道,“是嗎?譚侍郎可還說了什么?” “吏部戶部的話有點難?!毕肓讼?,寧櫻決定還是提醒寧伯庸一番比較好,寧國忠入內閣是沒希望了,若寧伯庸能升官手握實權,也算是種安慰,只是不知寧國忠咽得下這口氣不?畢竟光耀門楣的本該是他,結果被老夫人折騰沒了。 寧伯瑾旁若無人的哭得傷心欲絕,寧國忠皺眉不悅,繼續(xù)哭下去,臉面是一點都沒了,出聲呵斥寧伯瑾道,“事情過去就算了,成昭他們春闈在即,你大哥還得靠關系奔走,收起心思,待春闈后再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娘認錯就算了?!彼栽倿榍逭鳎鍪鹿?,說出這番包庇老夫人的話,忍不住臉色微紅,擺手道,“事情說開了也好,往后關鍵時刻不會再起幺蛾子,都回吧,伯庸留下。” 寧伯瑾伏跪在地,肩膀微微聳動著,寧櫻不知,他對一個姨娘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婷姨娘見著這一幕,也該安息了。 寧伯庸回味過來寧櫻的話,心底已經有一番謀劃,拉著寧伯瑾站起身,幾十歲的人了,像幼時照顧弟弟般掏出袖子里的手帕替寧伯瑾擦去眼角臉上的淚,哄道,“逝者已矣,婷姨娘心地善良,她最大的心愿莫過于你好好活著,你保重自己才是,我手里頭兩副字畫,待會我讓人給你送過去?!?/br> 這個弟弟性子太軟弱,一輩子活在女人堆里,沒主見,寧伯庸嘆氣,替寧伯瑾整理好領子,安慰道,“你先回去吧,哭哭啼啼被人瞧見了像什么樣子?!?/br> 寧伯瑾眼眶通紅,修長的睫毛上淌著淚花,他就著寧伯庸的手帕又擦拭了遍眼角,收了哭聲,耷拉著耳朵,無精打采的往外走,老夫人看得難受,“老三,那件事我不是故意的……” 她想,寧伯瑾該是和她生分了,她站起身,追上前挽留寧伯瑾,“我讓廚房燉了湯,你喝一碗再走吧?!?/br> 寧伯瑾不掙扎,也不點頭答應,神色木訥的望著外邊,半晌,抬起腳毫不遲疑的朝外走,老夫人看得心口一痛,轉而瞪著黃氏,恨不得剜她的rou。 黃氏擺弄著腰間玉佩,對老夫人怨毒的眼神視而不見,站起身,叫上寧櫻回了,淡漠的姿態(tài)高高在上,老夫人氣得胸口輕顫,撫著自己胸口,指著二人遠去的方向道,“老爺,你瞧瞧,你說她性子好,她哪兒好了?公然不將我這個做婆婆的放在眼里……” “閉嘴?!睂巼遗淖?,肅冷的臉怒氣更顯,十年前的事兒黃氏若要追究起來,老夫人半點名聲都沒了,黃氏為何去莊子的事兒他好記得,自己害死了妾室,趕兒媳去莊子過了十年,傳出去,寧府的名聲一落千丈。 被寧國忠一呵斥,老夫人如霜打的茄子,頓時焉了,動了動唇,無聲嘀咕罵了句,寧國忠站起身,朝柳氏道,“往后你管家,府里一切事宜不用稟告你母親了,她做的事兒也算給你個警醒,家和萬事興,你要記著這點?!?/br> 柳氏心下竊喜,面上卻不敢表露,不卑不亢道,“兒媳記住了?!?/br> 如此,整個寧府都落到柳氏身上,秦氏心有不滿卻也不敢說什么,擔心真分了家,二房什么都撈不到,她在府里不管家不也過來了?暗暗安慰自己一通,站起身也回了。 寧伯信和她一塊回去,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秦氏側身打量寧伯信,四下望了眼,確認沒有外人后,問寧伯信道,“聽小六的意思,禮部職位貌似不錯,大哥心有溝壑,我看他盯著戶部和吏部,禮部的位子,不如你看看有沒有法子?” 寧伯信瞪她一眼,板著臉訓斥道,“我調動做什么?大哥要動一動,我若再去,被人盯住不放,整個寧府都討不了好,都是一家人,大哥上去了還能不幫襯我?” 說完,拂袖而去。 望著他的背影,秦氏低聲罵了句,她就知寧伯信是個不知變通的,方才寧國忠的話一語驚醒夢中人,寧府遲早是要分家的,她不能不為自家考慮,寧伯庸畢竟是大房的人,再幫襯能幫襯到哪兒去?總不能越過自己親生兒子吧,心下一合計,秦氏覺得不能任由寧伯信滿足于現狀,朝身后的婆子招手,小聲叮囑了通。 婆子會意,提著裙擺小跑著不見了蹤影。 譚慎衍回來已是夜幕十分,走近了,看院門口站著兩個妙齡女子,乍寒的天穿了身銀紋齊胸蟬紗絲衣,衣衫領子開得低,胸前的風光若有若現,前凸后翹,身段妖嬈多姿,白皙的臉不知抹了幾層胭脂,于夜色中好似映射著光,他眉頭一皺,兩人見著他,面露喜色,扭著腰身,抬起手臂左右攀附著他手,入鼻一股nongnong的胭脂味兒,聲音嬌柔嫵媚,身上似燃起了一股火。 “世子,您回來了,夫人讓我奴婢二人伺候您?!眱扇四﹃讼码p腿,輕輕蹭著譚慎衍大腿,兩處豐盈有意無意擠著他,身子嫵媚嬌軟,呼出的氣撲在譚慎衍身上,唇齒皆是香的。 譚慎衍面色一冷,陰沉的垂目看了二人一眼,雪白的領口更低了,依稀能見著豐盈處的紅暈,他這位后母還真是煞費苦心,老侯爺剛開口,她便迫不及待的送了兩位尤物過來,暗地打什么主意,人盡皆知。 “滾?!比邕h山的眉微微一擰,從里迸射出無盡的冷厲,目光鋒利的望著二人,如刺骨的寒風,激得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二人嚇得身形一僵,雙手滑落的倒退一側縮著身子,瑟瑟發(fā)抖。 世子爺最是難討好,上邊有老侯爺護著,誰都不敢對他使臉色,侯爺和夫人都有些忌憚他,兩人也是沒法子,夫人說不來伺候世子爺,往后就將她們送人,送到七老八十的大人府上,世子爺英俊魁梧,容貌沒話說,二人自然更愿意伺候。 尤其,府里的人都知世子爺是個性子冷淡的,俗話說得不到的才是最好,兩人對譚慎衍垂涎已久,總想征服他,讓他對自己予求予取,也算不枉費來世上走一遭了。 卻不想,仍然被拒絕了,兩人低頭看自己的穿著打扮,二少爺見著時雙眼泛光,眼里盡是癡迷,兩人還沾沾自喜,女子對于別人愛慕的眼神,心里頭都是歡喜的,本以為能入世子爺的眼,結果是癡心妄想了。 世子爺,還是那個不近女色的世子爺。誰都入不了他的眼,得不到他的柔情蜜語。 挽著垂云髻的丫鬟偷偷抬眼望著譚慎衍,硬著頭皮道,“夫人讓奴婢們來的,說是老侯爺允許了的,還請世子爺別為難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