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希一愣，脫口而出：“錢老爺？”

    安若晨盯著她看：“你是不是跟錢老爺說了什么？”

    安若希不敢看她的眼睛，嘴里辯道：“我躲他都來不及，怎會與他說上話?！?/br>
    安若晨冷笑：“你與陸大娘說，有人知道了她是我的幫手，讓她出入多留心?！?/br>
    “我一片好心?！?/br>
    “爹娘知道陸大娘幫了我，頂多會打些歪主意，比如弄些假消息讓她傳到我這兒來。就算有些什么念頭，也會告訴你。只有另一個人，做的壞事不會與你打招呼，且心腸狠毒，對我恨之入骨。”

    安若希忙叫道：“就算我不說，爹娘或者榮貴也會告訴他的。我總得說些什么才好脫身，而這消息是他必然會知道的，是不是由我來說又有什么打緊，我思前想后……”

    她說到這兒猛地閉了嘴。她真是傻，一心急便腦袋發(fā)熱。她明明可以說是爹爹說的，而她碰巧知道了，于是好心去通知陸大娘。她看了一眼安若晨，覺得她的眼神里透著一股“你果然如我所料的那般壞”的意思。

    安若希咬咬牙，挺了挺背脊。她不壞，她總得為自己打算。況且這消息她不說錢裴也會知道。

    “你想左右逢源我不攔你，但無論你是想與虎謀皮，還是想為虎作倀，都小心掂量著點。錢裴可不是好惹的。你向他示好，不過是把自己對他的恐懼暴露了。他會盯上你，抓住你的弱點。你莫忘了，爹爹都怕他，太守大人都顧忌他，你如何是他的對手?！?/br>
    安若希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錢裴在馬車里盯著她的目光也是后怕。她咽了咽唾沫，說道：“你說來說去，就是想告訴我爹娘靠不住，錢裴心腸毒，只有你是好人，我得靠著你，對不對？”

    “不對。你錯了。我不是好人，所以我很明白地說了，你為我辦事，我才會為你辦事。我看不到你的誠意，從你這兒得不到好處，你予我沒甚用處，我便什么都不會幫你的。最后你就老老實實聽從爹爹的安排，讓他把你賣個好價錢?！?/br>
    安若希咬咬唇道：“我問不出來，榮貴確實也不知道玉石貨品是怎么拿出來的。我總不能問得太多惹了猜疑?！?/br>
    “那便等我想想你還能辦什么，想到了再告訴你?！卑踩舫坷淅涞溃骸澳慊厝グ??！?/br>
    安若希瞪圓雙眼：“就這樣？想到了什么再囑咐我？”她火冒三丈，再次被安若晨的態(tài)度激怒了?！澳惝斦媸橇瞬坏昧耍娈斘沂请S傳隨到的奴婢嗎！”

    “自然未把你當奴婢。我又沒讓你斟茶倒水。”

    說到這個，安若希又是氣，她到這兒等了半天，被安若晨訓斥半天，連杯水都沒給她上。她氣呼呼地站起來，想罵些什么卻又猶豫。

    安若晨正眼都不看她，站了起來徑自往外走：“下回再見吧，meimei。不送了?！?/br>
    安若晨走了，安若希氣得直跺腳。

    回到安府，譚氏拉著安若希問安若晨都說了什么。安若希忍了一路的委屈終于迸發(fā)出來，抱著娘親放聲大哭。

    譚氏嚇了一跳，忙問怎么回事。

    安若希哪敢說自己與安若晨的條件交換，只得抹著淚叫道：“她心情不佳，找我過去出氣呢。什么正事都沒聊，就是挑了從前毛病冷嘲熱諷的?！?/br>
    譚氏怒火沖天：“那賤人，欺人太甚！”

    安若希放聲大哭。

    譚氏趕緊將女兒摟到懷中安慰：“莫哭，且讓那賤人神氣幾日，日后我們定會將她好好收拾了。你的委屈，娘一定為你討回來?！?/br>
    安若希埋頭進母親的懷里，哭得更是悲切。

    很快的，安府上下都知道了，二姑娘與大姑娘起了爭執(zhí)，大姑娘心情不好竟敢拿安家撒氣。這怨仇可是結(jié)大了，怕是有得折騰。

    話說龍大這一頭，他確是接到楚青軍報稱，南秦有一小隊兵士欲偷襲他們的兵哨，其實是聲東擊西，重點是派了三名南秦兵士越界窺探他們營中軍情?，F(xiàn)已將那隊突襲軍擊退，滅殺一名探子，俘擄兩名。懇請龍大到石靈崖軍營處置此事。

    事情聽上去很簡單，但龍大知道，這事情里頭好幾環(huán)，正按著他設想的那般發(fā)生。時機錯過可不行，于是龍大安排布置，帶兵去了。

    走之前遇著謝剛得去探豐安縣這事是意外，但軍中jian細露出點狐貍尾巴不是壞事，早抓住早好。從前遇著過更復雜突然的狀況，只是這次多了個安若晨。

    那姑娘明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還自己琢磨了辦法。他明明給了她機會她卻不說，這讓他感覺頗復雜。既欣喜她的自信及警覺，又擔心她的處境和安危。她可不是什么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將，但他就是莫名地——信任她。

    她若覺得有把握，那他也覺得有把握。雖然她自己拿不定主意總來問他向他請教讓他頗歡喜，但他也很歡喜她的有主意。

    這心情太難琢磨，比軍情還難。有點難受，又有點舒暢。

    龍大就這般滿心暗懷惦記地到了石靈崖軍營。

    到了那兒，看了場拷打?qū)徲崳职l(fā)了頓威風，將這軍營上下將兵都訓斥了一頓，要求重整軍紀，嚴肅軍威。而后又嫌棄俘到的兩名探子不過小卒，沒什么用。

    “殺了吧。斬了頭顱丟回南秦那頭去。教他們知道來犯的下場?！背嗵嶙h，看著那兩名戰(zhàn)俘驚恐的樣子。

    “以為這般就是立威了？”龍大冷言譏道。

    楚青不敢說話，兩名戰(zhàn)俘被蒙著雙眼，大氣都不敢喘。他們看不到龍大的樣子，但用聽的也知道這人是誰。是生是死，只是這人一句話。

    “把他們丟回去，活的。”

    兩名戰(zhàn)俘頓時松了口氣。

    “這才是告訴南秦，我們壓根兒一點不怕?！?/br>
    “將軍！”楚青急躁得還想勸說，龍大卻拂袖而去。

    兩名戰(zhàn)俘心提到嗓子眼，生恐事情有變。卻聽得那位楚將軍罵罵咧咧好一陣，最后終于對衛(wèi)兵大吼：“給南秦遞箭書，約他們?nèi)蘸笪鐣r陣前相見?。?！”

    之后是氣呼呼地重重踏著步子出了去又馬上折回的聲響，兩名戰(zhàn)俘聽得楚青吼道：“給我繼續(xù)審，把他們知道的全都給挖出來?！?/br>
    楚青發(fā)完了脾氣，怒氣沖沖地奔至營區(qū)另一頭的帳內(nèi)。龍大正坐在里頭。楚青進了去，吐口氣，揉揉臉，怒火全不見了。

    龍大抬頭看他一眼，而后繼續(xù)盯著手上的書冊看。楚青一看冊子封面，頓時有些小激動，傳說中的《龍將軍列傳》啊。他忙上前兩步：“將軍，不如你看些正經(jīng)軍報，這等閑書末將幫你看看?！?/br>
    “好的不學，凈學澤清油嘴滑舌了。”龍大橫他一眼，繼續(xù)快速掃著書冊上的字，其實內(nèi)容他都記得，但安若晨既是提醒他，他得想想她要說的是什么?！澳羌一锏搅藛?？”

    “到了到了，將軍有令，那不是屁顛屁顛快馬加鞭地來了。已經(jīng)在縣里頭打混去了?！?/br>
    “嗯。”龍大應了聲。已經(jīng)快速翻完列傳，繼續(xù)打開《龍將軍新傳》翻起來，一邊道：“紫云樓里混進了細作，謝剛的探子出任務被截殺了。蔣松正在查誰人泄密?！?/br>
    楚青皺起眉頭：“混到紫云樓里何其難，還能接觸到軍令，那細作可有些本事。是什么任務，竟讓他不惜暴露自己？”

    “關乎城中細作勢力，所以謝剛親自去了?！?/br>
    楚青一點就通：“謝剛辦事穩(wěn)妥，處置果斷，一定能趕在他們的前面?！?/br>
    龍大仍在快速翻書。

    “這書里怎么了？”

    “沒什么?！?/br>
    楚青：“……”他怎么聽說是馬屁奇書來著。

    楚青看龍大翻得刷刷的，手好癢啊。干脆湊過去趴桌上，摸摸書邊也行啊。

    龍大忽然猛地合上書，拍在桌上。楚青嚇一跳，摸書邊也不行？

    龍大這時已明白安若晨的意思了——調(diào)虎離山。兩本書里都有用“調(diào)虎離山”之計的故事。

    龍大皺眉思慮，不知她從何判斷而來？但她畢竟經(jīng)驗不足，所以判斷錯誤也有可能。

    楚青看看龍大表情：“怎么了？”

    “無事。派人給南秦遞箭書了嗎？”龍大岔開話題，是他教安若晨的，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臨走的時候，她就用的這招。

    “安排了，三天后?！?/br>
    “嗯?！饼埓簏c點頭。豐安縣的查探有謝剛，中蘭城里有蔣松。兩邊都不會錯漏什么。若真有什么情況，那姑娘應該會知道怎么辦的。

    安若晨一早便在等陸大娘。

    陸大娘交完菜貨，收好賬，到會客小廳見了安若晨，第一句便是問：“昨日姑娘與安家又鬧上了？”

    “大娘聽說了？”

    “是啊。這類事總是傳得快?！标懘竽镉行樗龘?，“姑娘可是有麻煩？”

    安若晨點點頭：“想求大娘幫忙。但不是安家的事，且極有兇險?！?/br>
    陸大娘頓時嚴肅起來：“何事？”

    “我從前拖累了大娘，但大娘不計較，如今大娘又被錢裴和我爹爹盯上了，我愧對大娘。只是眼下這事，與這些都無法相比，我需得與大娘說明白，參合進來，是會有性命之憂。且得守口如瓶，隱藏秘密。”

    陸大娘雙目炯炯，壓低聲音問：“姑娘是要邀我一起對付細作嗎？”

    安若晨點點頭。

    陸大娘上前一步，用力握住安若晨的手，用極肯定的語氣道：“我愿意的。”

    “大娘?！彪m是意料之中，但安若晨仍受震動。她真的太幸運，遇到這般的人物。

    “若我是男子，我也想上戰(zhàn)場保家衛(wèi)國。如今上不得戰(zhàn)場，在自己家里，為護國貢獻一份力，我愿意的?！?/br>
    “大娘，為保順利，此事只能你我二人知曉?！?/br>
    陸大娘點頭，問：“出了何事？”

    “軍中有jian細，我發(fā)現(xiàn)了新的線索，不敢張揚。但時間緊迫，必須追查下去。不然，線索會被對方銷毀。可我身處紫云樓，一舉一動定會被人盯著，那jian細連軍中密令都可知曉，我要做什么，也定逃不過他的耳目。所以，我昨日故意與二妹鬧了一場?！?/br>
    陸大娘懂了：“今日再找我，也定是為了安家之事，與旁的無關?！?/br>
    “對?！?/br>
    “那姑娘便與我說說安家又如何做孽了?！?/br>
    安若晨被陸大娘一本正經(jīng)胡說八道的語氣逗笑了。

    ☆、第51章 （修訂）

    第51章

    安若晨正了正色，問道：“大娘可知道招福酒樓？”

    “自然知道。給他家供菜貨的盧老漢與我相熟，城中的上等食材貨品他是最全的，在外縣甚至外郡都有路子，能拿到些稀罕特產(chǎn)。有時我要些什么貨還得去找他。他為人鉆營，有些貪利。還有跑堂的鐵柱，是我鄰居家的表親孩子，平素常到我鄰居那兒送些好吃的，與我常點頭招呼。”陸大娘頓了頓，道：“姑娘，要是需攀交大人物，我是沒辦法。但我生于中蘭長于中蘭，是地地道道的中蘭人，加之婦道人家想謀一生計，自然得與坊間各色人打交道。販夫走卒，村姑田婦，我是識得不少?！?/br>
    “那么聚寶賭坊大娘可知道？”

    “知道。我家漢子的同軍兄弟在戰(zhàn)場上跛足折臂，回來后無事可做，為了生計曾為那賭坊守門，我常給他送些吃食。與那里的人也算認得?？上澳曛夭∪ナ懒恕Ｋ谀莾菏震B(yǎng)了個孤兒，叫齊征，那孩子至今仍留在那處做個打雜小工，快十四了，我時常去探望，打算幫他在外面謀個生計，賭場那兒畢竟混雜之地，也不是長久的打算?！?/br>
    安若晨心里計較著，這般看來還確是有些打探的希望。

    “大娘，我被卷入這些事里，是與徐媒婆有關?！卑踩舫繉⑹虑榈氖寄┱f了一遍，略去過程中間自己與龍大將軍的各種接觸，只說因涉及細作，驚動軍方，她報官之時，求入軍效力，于是將軍將她收留。如今是什么情勢，線索又是什么，她也一一告之。

    陸大娘聽完，頗有感慨：“細作利用徐媒婆控制那些姑娘們，想來也是費了一番工夫，從人選到安排，可不是件容易事?！?/br>
    “他們在軍中也有人，在其他地方也定都安排了人?！卑踩舫吭俅螐娬{(diào)，提醒陸大娘南秦細作勢力的滲透可非比尋常。

    陸大娘腦子轉(zhuǎn)得快：“如今為了躲開軍中細作的窺探，找出中蘭城內(nèi)細作線索，姑娘也打算如徐媒婆那般。”

    “我曾受將軍和大人們的教導，對探子行事略知一二。細作如今盯緊軍方動靜，盯緊我的動靜，但定料不到我們用他們的手法，同樣在查探他們?！?/br>
    陸大娘點頭，很有干勁：“誰會注意粗使婆子、田間菜農(nóng)和街上的乞丐？姑娘，不是我夸口，街坊上的耳目可不比宅府里的差。將軍大人們遠從外地而來，想在城中布局，就得靠太守衙門來安排，但如姑娘所言，細作勢力埋得深，想來軍方也有顧忌。細作能這般，可不是幾月數(shù)日便能辦到。他們已然成了城中的地頭蛇，想與他們過招，也得有地頭蛇相助才行?！?/br>
    “大娘所言極是?！卑踩舫繅旱吐曇簦骸斑@事我們不能教軍方知道，只能暗中行事。待找到確切證據(jù)亮出來，才能讓細作措手不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