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什么?阿瑛去了汝南?”高啟悵然若失,她為什么都不告訴自己?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走了,簡直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是呀,我也不知道呢,是方才微兒找我過去,想要我送她追瑛jiejie,我這才知道的。”赫連毓的眉頭緊鎖:“我皇兄不讓我出京,唉……” “故此你來找我,想讓我護送慕微去汝南?”高啟的臉色漸漸的亮了起來,少年郎的思緒馬上飛到了屋子,之外,那里風和日麗百花飄香,陌上柳枝微微,船上佳人衣袂翩躚。 “是。”赫連毓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很真誠的望著高啟:“啟哥哥,毓想拜請啟哥哥幫忙,送了微兒去汝南,可好?” “行?!备邌Ⅻc了點頭:“我答應你。” 商議以后,兩人一道去了慕府求見明華公主。 聽到兩人的來意,明華公主一挑眉:“高大公子送微兒去汝南,我可是求之不得,但那兩個人不一定會答應呢?!彼芜巫欤骸澳銈円残柚?,我看起來是慕府當家主婦,其實這上頭還壓著兩個人呢?!?/br> “皇姑,你貴為公主,如何不能說得起話?”赫連毓有些驚詫,他特地沒去找慕老夫人,便是想著明月公主跟自己乃是姑侄關系,更好說話,沒想到明華公主竟然還不能應允自己,實在令人費解。 “母親!”慕微快步從外邊走了進來,一雙明眸里蓄滿淚水,讓人看了都覺得有些心疼:“母親,微兒今年虛歲十歲了,如何就不能出遠門?大哥可是九歲就去軍營歷練了呢,難道女子便不如男了?” 明華公主尷尬的笑了笑:“微兒人小有志氣,母親也很是歡喜,但怎么樣也得讓你父親同意了才行,否則母親若是答應了你,你父親那邊卻不好說了?!?/br> 慕微耷拉著眉毛,一言不發(fā)的站在那里,一副“你去問”的表情。 “唉……”明華公主頓時不能出聲,她跟慕華寅的關系不過爾爾,如何能替慕微去求得他的允許。 “姑母,毓兒替微兒去說?!焙者B毓看了看屋角的漏壺,看看也到了申正時分,自告奮勇:“你莫要為難,毓兒去說話,姑父只怕是要賣一點面子的?!?/br> 赫連毓最見不得旁人為難,只要是看到一絲尷尬神色,他便會想法子將這事情攬到自己身上來,雖然不知明華公主與慕華寅之間是何等關系,可是看著明華公主這模樣,他便知道皇姑不好開口,于是干脆自己去。 ——雖然他年紀小,可太原王,卻是大虞最尊貴的王爺呢。 “毓哥哥,我跟你一道去?!蹦轿膺葸莸母松蟻?,早上她只是去問了慕老夫人,聽說是父親不準她外出,頓時沒了精神頭兒,此時聽著赫連毓說要去求父親,心里閃過一絲光亮,若只是祖母編出來騙她的呢? 慕華寅剛剛好回府,才踏入書房,就聽下人來報:“老爺,太原王與五小姐過來了?!?/br> “微兒來了?”慕華寅背著手才朝外走了一步,就見慕微與赫連毓一前一后的走了進來:“父親父親,不是你不讓微兒去汝南,是不是?” 慕微奔到慕華寅面前,勝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嘟著嘴道:“微兒想跟阿姐一道去汝南看姑母姑父和表姐們!” 慕華寅沒有出聲,慕微是他掌上的明珠,他也舍不得每日在府中見不到她,故此才找了這個借口將她留著,沒想到她這般不依不饒。 “父親,你不是最疼愛微兒的?怎么現在這樣苛刻,就連這個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答應微兒?”慕微抓住慕華寅的胳膊搖了搖,不住的撒著嬌:“父親,你若是不讓微兒去汝南,微兒便……便……”她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轉了轉:“微兒便不要再和父親說話,父親不疼愛微兒,微兒也不要父親疼愛了!” “慕大司馬,毓請了高大公子護送五小姐,這一路上定然不會有什么問題,到了汝南便更不會有什么問題了,汝南王乃是微兒的姑父,那里誰敢對微兒不敬?”赫連毓?jié)M臉帶笑,朝慕華寅拱了拱手:“微兒這么多年還從未出過遠門,還望大司馬體諒她一番好奇之意。” 慕華寅望了一眼赫連毓,又看了看慕微,最終點頭同意:“好罷,既然太原王替你說話,為父也不阻攔你,只是快去快回,莫要耽擱太久。” “父親真好!”慕微歡喜得跳了起來,一把抱住了慕華寅的胳膊:“微兒就知道父親最最疼愛微兒了!” “你少跟我來這一套,若不是有太原王替你說話,有高大公子護送著你過去,我可不會準許你出門。”見著慕微這般高興,慕華寅也莫名其妙快活了起來:“今日天色已晚,不著急趕夜路,明日一早再走罷。” 得了允許能外出,慕微興高采烈,推遲一晚便是一晚,當即便答應了下來。 高啟聽說慕華寅點頭應允了,心中也是雀躍,他送慕微去汝南,自然便能見到慕瑛,能好好的陪她在外邊散散心,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 阿瑛,我來了,他心中默默念了一句,眼前有一張?zhí)一ǚ勖妫黜}脈含波,仿佛牽動著他的一舉一動。今生今世,他只會為了她這般癡狂,他的心里,再也容不下第二個女子。 回到府里,高啟便讓半夏替他收拾東西,半夏有些驚奇:“大公子,如何這般著急?現兒都已經黃昏時刻了,難道即刻就要出遠門?” “我明日一早就要動身,差不多要一個多月回來,你隨意準備兩套衣裳?!备邌⒎愿懒艘宦?,大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他伸手從多寶格里摸出了一個小匣子,打開木蓋,一股馥郁芬芳撲鼻而來。 “大公子,你要去哪里?”半夏攀著門,探頭進來盯住了高啟。 高啟猛一轉身,將盒子放到身后,滿臉不悅的看著她:“我去哪里還用得著你問?你只管去替我準備衣裳便是?!?/br> 半夏低下頭,咬了咬嘴唇,委委屈屈的應了一句“是”,淺藍色的衫子漸行漸遠。 高啟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才將那只盒子托了起來,放到了眼前。這一盒子的木樨花,這是他精心收集曬干以后放在這里的,每次想念她的時候,他就會將盒子拿出來,聞一聞那木樨幽香,仿佛這樣就能看到那窈窕的身影在眼前搖曳生姿。 她就如那庭前的木樨花,在這寂靜的夜里探到窗紗上,淺綠色的紗影映著她的笑靨,雖然恬淡,但卻深深吸引著他,讓他幾乎要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主院里已經點起燈來,朦朦朧朧的一片暖黃,照得高大夫人圓胖臉盤兒泛著光,含珠走到高大夫人面前,低聲道:“夫人,半夏過來了?!?/br> 高大夫人睜開眼睛,輕輕唔了一聲:“讓她進來?!?/br> 半夏本來是服侍高大夫人的,因著早些年高啟出外尋訪名醫(yī),帶走了白芷,院子里的小丫頭子們不由得有些懈怠,故此高大夫人就撥了半夏過去打理著高啟的院子,高啟回來以后,白芷并未跟著回來,半夏也就沒有再回主院這邊。 “夫人?!卑胂淖叩搅烁叽蠓蛉嗣媲?,彎腰行禮:“大公子明日要出遠門,叫奴婢給他準備兩套衣裳?!?/br> “出遠門?”高大夫人一驚,手中的茶盞顫了顫,濺出了幾滴茶水。 “是,大公子說要出去一個多月呢?!卑胂牡拖铝祟^,聲音細細:“奴婢問了大公子,他不肯告訴奴婢他要去哪里?!?/br> “唉,你這沒用的,我將你放到阿啟院子里,不就是要你服侍好他嗎?怎么他要去哪里都問不出?”高大夫人有幾分氣惱,將茶盞擱在了桌子上,打量了半夏兩眼:“我瞧著你生得周正,這身子看起來是個好生養(yǎng)的,這才將你放到阿啟院子里去,你自己應該也知道我的意思,為何到現在都還不見動靜?” 貴家公子,許多在十四五歲便備下了屋里人,而高啟今年十九了,屋子里還沒放個人,高大夫人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情,想來想去,看中了半夏,這才將她遣到高啟院子里去,可高啟回來好幾個月了,半夏卻似乎還沒有盡職盡責,這讓高大夫人十分不悅。 以前高啟年紀還小,說不放她也覺得無所謂,可現兒高啟都快及冠了,這屋子里還沒個人,這怎么像話!他被大司馬府那位大小姐迷得七葷八素的,就是沒歷過人事,若是嘗得這個滋味,如何還會對一個女子這般朝思暮想? 女人嘛,還不是一樣,不管身份貴賤,長相美丑,吹了燈,也就都是那么一回事,高大夫人深深覺得,自己兒子堅持非慕大小姐不娶,那是沒有嘗到甜頭罷了。 “半夏,你是不是眼皮子高,就連大公子都沒看上,寧可去配個小廝?”高大夫人皺起眉,惱怒的看著半夏,心里一股子怒火,熊熊的燒了起來。 “奴婢不敢!”半夏嚇得唬了一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第 151 章 明月何灼灼(五) 高大夫人有一張圓胖臉孔,笑起來似乎看不到眼睛,和氣慈祥,可這只是在她不生氣的時候。 生氣的高大夫人,臉孔板得緊緊,就如刷了一層淺灰色漿子,用珠釵輕輕一敲,都能聽到脆響。 半夏匍匐在地上,全身簌簌發(fā)抖。 她何嘗有半分不想做高啟屋里人的意思,高啟儒雅倜儻,生得俊眉修目,她早就暗暗喜歡上了,高大夫人派她去高啟院子,她心知肚明,歡歡喜喜過去的,然而到了院子里苦熬了幾年,高啟回來以后,對她與對其余的丫鬟都差不多,并沒有高看她一眼。 她特地打扮過,可高啟的眼里,她打扮與不打扮似乎沒有什么兩樣,有時候她甚至想鼓起勇氣自薦枕席,可還是怕高啟看輕了自己,始終沒敢邁出那一步,今晚聽高大夫人責備,她羞愧難當,跪在那里,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若是不甘心做屋里人,那我明日便給你配個小子,你搬出內院罷。”高大夫人有幾分氣惱:“含珠,走,跟我去阿啟院子里問問?!?/br> “大夫人,大夫人!”半夏慌忙爬到了高大夫人腳邊:“大夫人,奴婢愿意的,愿意的?!?/br> 高大夫人低頭瞥了她一眼:“你真心愿意?莫說是我逼你。” “回夫人話,奴婢心甘情愿。”半夏磕頭如蒜:“能跟大公子做屋里人,那是半夏的福分?!?/br> “唔,你知道就好,起來罷?!备叽蠓蛉藨醒笱蟮姆愿懒艘痪洌骸白?,帶我過去瞧瞧?!?/br> 夜色深深,兩盞琉璃明當瓦燈籠照得腳下的路半明半暗,一行人擁簇著高大夫人朝前邊慢慢的走著,晚風吹得樹枝嘩啦啦的響,不時有細碎的花朵墜落在她們的腳邊。 高啟的屋子里還有燈,淺綠色的窗紗里透出一線暖黃,看上去十分寧靜祥和,高大夫人站在窗外看了看,這才讓半夏去敲門:“大公子,大公子,夫人過來了?!?/br> “母親?”高啟打開門,見著外邊站著的高大夫人,不由得一愣:“這么晚的天色,你怎么過來了?” “我聽說你明兒要出遠門,今晚特地來看看你,免得你行得匆忙,卻不記得要向母親辭行。”高大夫人臉上微微有些不悅:“阿啟,你這是要去哪里?” 高啟掃了一眼半夏,她畏縮了一下,悄悄將身子挪到了高大夫人身后。 “阿啟,你不用責怪半夏,她也是為了你好,這才來告訴我的?!备叽蠓蛉俗叩綍琅赃叺淖紊?,慢慢扶著那桌子坐了下來:“阿啟,古語云,父母在不遠游,你倒是好,總是在外邊跑,也沒見你有什么安定的時候?!?/br> “母親,阿啟早些年漂泊在外,是為了求醫(yī)嗎,不得已而為之。”高啟有些無語,難道母親夤夜趕過來,便是要阻止他出門的不成? “那明日你準備去作甚?”高大夫人臉上猶如籠著一層霜,十分不悅:“你要出遠門,總得跟我們做父母親的商議,如何一聲不吭的就打算走?” 高啟無奈:“母親,我已經向父親稟報過?!?/br> 他確實回府就與高大老爺說過,但并沒有提他要到哪里去,高大老爺見他不肯吐露去向,心中疑惑:“可是皇家的吩咐?” 太后娘娘看好阿啟,讓她幫忙做事,自己這個做父親的也不好多問,太后娘娘的事情可是機密,自己怎么能過分去干涉? 高啟見父親誤會,也沒說明,赫連毓不就是皇家人么,自己也沒說錯。 高大夫人聽著說已經稟報過高大老爺,不由一愣,恨恨道:“你父親竟然不告訴我?!?/br> 方才用晚飯的時候兩人分明在一桌,可高大老爺卻只字未提,這又究竟是為什么!高大夫人心中憤憤不平,肯定是去找那個狐媚子落玉了,這小妖精剛一進門,就把老爺迷得七葷八素的,時時想往她屋子跑。 其實高大夫人錯怪高大老爺了,是因著高啟回來得比較晚,他找到高大老爺的時候,晚膳已經完了,高大老爺那陣子正在外院呢,可沒去落玉的屋子。 “父親大抵是怕娘擔憂?!备邌②s緊安慰高大夫人:“兒子也就出去一個多月,母親不必牽掛。” 高大夫人神色稍霽,望著高啟笑了笑:“阿啟,今年你虛歲二十了呢?!?/br> 高啟見著那笑容里似乎藏著什么深意,心里猛然一緊:“母親,啟確實已經長大了。” “你這屋子里,也該放個人了?!备叽蠓蛉酥噶酥赴胂模骸拔仪浦胂倪@丫頭,心細,一副好生養(yǎng)的身子,就把她放在你屋子里罷。半夏,你以后可要好好的照顧你家公子?!?/br> 半夏婷婷裊裊的走上前來,朝高大夫人低頭行禮:“多謝夫人賞識?!?/br> 抬起頭來,鬢間米的銀簪子閃了閃,亮著人的眼。 高大夫人笑瞇瞇的點了點頭:“等你陪著阿啟回來,我讓人給你另外做幾身好衣裳,再給你打一套首飾,這屋里人也該跟一般的大丫頭有些區(qū)別才是?!?/br> “母親!”高啟掙扎著喊了一聲,母親似乎不需要他的意見,擅自做主的就給他屋子里塞了個人,他可不需要這些所謂的屋里人,他只要阿瑛一個! “怎么了?”高大夫人轉過臉來,滿是不悅:“以前你漂泊在外,白芷那個死丫頭竟然還干脆跟福安成了,唉,想想都氣人,母親是沒法子找到你,若是你在哪處安定下來,母親定然趕過去,好好的幫你安排妥當?!?/br> 高啟唬了一跳:“母親素來心細,啟感激不盡!” “別凈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高大夫人指了指半夏:“就這樣說好了,半夏以后便是你的屋里人,明日你帶著她一道動身,路上也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照顧著?!?/br> 高啟被逼到了角落,沒有半分動彈的余地,他瞥了一眼半夏,這丫頭怎么就傻了呢,也不自己開口說句話!她難道就甘心做一個通房丫頭嗎?她難道就不愿意去嫁個小廝有自己的家和子女嗎?、 半夏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母親,夜已經深了,你早些回房歇著去罷?!备邌⑿⌒囊硪淼纳锨耙徊?,扶住了高大夫人:“兒子的事情,多勞母親費心了。” 高大夫人得意的笑了笑:“好罷,母親知道你會體諒我的一份心意?!?/br> 送了高大夫人回主院,高啟回到房間時,見著半夏依舊在,只不過沒有垂首站著,正在忙忙碌碌的替他收拾多寶格上的東西。她個子纖細,身量不夠,拿了一張團凳踩著,伸手去夠最上層的東西,高啟皺了皺眉,眼見著半夏那只手就要摸到了那檀木盒子,他沉著臉大喝了一聲:“半夏,你給我下來?!?/br> 半夏吃了一驚,回頭見著高啟站在門口,一張俊臉上全是不豫之色,她在高國公府這么多年了,才來未見他這般嚴厲的神色,心中一慌,腳下一滑,就從團登上溜了下來,摔到了地上。 高啟飛身過去,電石火光之間,將那被半夏的手帶下來的盒子撈到手中。 他的動作實在太快,一眨眼之間,兔起鳧落般,白色的長衫飄飄,人已經落在多寶格的下邊,看得半夏已經忘記了疼痛,怔怔的望著高啟,驚呼一聲:“大公子身手真好!” 高啟并沒有看她,只是細心的看了看那盒子,不見有半分損傷,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以后你不許再碰這個盒子,明白了嗎?” 他的眼中如有冰霜,看得半夏全身一凜,趕忙應了一句:“是?!?/br> “出去罷?!备邌⒚鏌o表情的吩咐。 “大公子!”半夏支撐著爬了起來:“方才夫人說要半夏更仔細的照顧著大公子,今后半夏就在大公子內室上夜罷?!?/br> 高啟一皺眉:“上夜自有小丫頭子在外間守著,你是這院子的大丫頭,這事情不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