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正在播放午夜新聞。

    “現(xiàn)在為您播放一條最新消息，在五環(huán)路和富昌路路口，剛剛發(fā)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被撞車輛為一輛藍色……”

    笑成漫不經(jīng)心抬眼看過去——

    正落在襯衫第三顆扣子的手指忽然靜止下來。

    電光火石之間，無意中看到的一個畫面突然清晰的浮現(xiàn)在眼前——在衛(wèi)邵歌家車庫外的停車坪上，停著一輛墨藍色的卡雷拉gt。

    酒店大堂里一眼掠過的破碎畫面——車禍現(xiàn)場的混亂慘烈，記者播報斷斷續(xù)續(xù)，目擊人驚魂未定……忽然全部串聯(lián)成一個整體。

    笑成嘴唇輕輕顫抖了一下。

    忽然轉(zhuǎn)身抓起手機就撥出電話，結(jié)果沒握住，竟然掉在了地上。

    地面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笑成卻清楚的聽到，耳朵里響起一聲沉悶的“砰”。

    他馬上彎腰撿了起來，又一次撥通了過去。

    耳朵里是綿長的等待聲，像是一把小梳子，梳齒鋒利，一下下輕輕的刮在他軟綿綿的心臟上。

    笑成一下下呼吸著，聲音越來越急促。

    沒有人……

    沒有人接……

    沒有人接聽……

    刺耳的剎車聲，沉重的撞擊聲，劇烈的翻滾爆炸聲，驚叫，呼救，四面八方開來的警車，救護車……

    亂糟糟的聲音一擁而上，瞬間就讓他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

    任何聲音，包括電話里傳來的——

    “笑成？笑成？怎么不說話……喂喂”

    他豁然驚醒。

    “衛(wèi)邵歌！”

    電話里傳來微微松口氣的聲音，“是我，你怎么了？”

    笑成忽然閉上了眼。

    電話里一片靜默，直到衛(wèi)邵歌有些擔(dān)心，有些疑惑的聲音傳過來，“是……發(fā)生了什么嗎？嗯？笑成？”

    對方給予的回應(yīng)，是一聲輕輕的，幾不可聞的嘆息。

    然后才是笑成的聲音，“沒事……你在哪？”

    電話里響起衛(wèi)邵歌清朗的聲音，和下午時已經(jīng)完全不同，熱情，充滿活力，生機勃勃，再沒有一絲一毫的病態(tài)。

    “在外面玩呢，在家里悶了好幾天，出來透透氣?！?/br>
    “睡夠了？”明明知道這是對方壓根不愿意提起的，他還是忍不住問了。

    電話里果然頓了頓，這極其細微的變化很難捕捉，以至于笑成都有些懷疑這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

    然后他的聲音低沉了下來，“睡夠了，睡了一下午呢?！?/br>
    “嗯，”笑成短促的回應(yīng)了一聲，忽然覺得累極了，沒有心力再繼續(xù)下去，“那就這樣，我掛了。”

    “誒誒，”衛(wèi)邵歌忙忙叫住他，“真沒事？”

    “沒。”

    “那你現(xiàn)在在哪？回學(xué)校了嗎？”

    笑成搖頭，忽然意識到對方看不到，就又報了個酒店的名字。

    衛(wèi)邵歌應(yīng)了聲，才把電話掛了。

    笑成扶了扶額頭，靠在了床上，舉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就沒打電話，只是給李元彬發(fā)了條短信，只有三個字，“人沒事?！?/br>
    然后手臂一松，落在床墊上，手機輕輕彈了下，就從手心跳了出去。

    安安靜靜和它主人躺在一起。

    笑成閉著眼。對面的壁掛式電視先是播放午夜新聞，然后變成重播白天的一部古裝喜劇。

    笑成閉著眼，似乎是已經(jīng)睡著了。

    直到十幾分鐘之后，沉靜的眉目間泛起一股極度壓抑的煩躁，他忽然握拳，狠狠砸了下床墊。

    在這同時，門鈴響了起來。

    笑成胸腔深深起伏了一下，從床上站了起來。

    “誰？”他語氣自然，神態(tài)平靜。

    直到聽到門外的聲音——

    “笑成，是我?！?/br>
    “衛(wèi)邵歌?！?/br>
    一瞬間他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但就在下一瞬，他突然拉開了門。

    衛(wèi)邵歌舉著胳膊，指尖就要落在門鈴上。

    就對上笑成毫無表情的面孔。

    他有點緊張，又似乎有些尷尬，解釋般說了句，“剛好在附近酒吧，就順便過來找找你?！?/br>
    笑成淡淡笑了一下，側(cè)身讓他進來。

    衛(wèi)邵歌穿著一件橘色的短袖，下面穿著白色牛仔褲，腳步輕快。

    他看起來狀態(tài)不錯。

    手里還提著幾個紙盒，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目光追隨者笑成的背影，“水果披薩，給你加加餐。”

    笑成倒了杯熱水放在他面前。然后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放松的靠了上去，一瞬不瞬的注視著他，卻沒有主動說話。

    衛(wèi)邵歌難得的露出些許不自然。

    推了下盒子，“不嘗嘗嗎？還熱著。”

    笑成搖了搖頭。

    他肚子很餓，而盒子里又剛好散發(fā)出誘人的水果和奶酪的甜香。但是他現(xiàn)在一點也沒心思去碰那些。

    他心里已經(jīng)亂七八糟亂成一團。

    而所有的線頭隱藏在毛線球深處的另一端，其實都牽連在眼前這個人身上。

    衛(wèi)邵歌。

    笑成緊緊的注視著眼前的人。

    像是察覺到了什么，衛(wèi)邵歌掩飾般的端起杯子，才發(fā)覺燙得很，就又放了回去。

    朝笑成笑了笑。

    但是笑容之下的另一張面孔，確驚疑不定，困惑不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覺醒來，他心里煩悶，剛好有人打電話約他飆車喝酒。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右邊手臂，輕笑著拒絕了。說今晚只喝酒。

    他們也欣然同意，開車出去，到熟悉的酒吧。叫了幾打啤酒和果酒，正喝到氣氛最熱烈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本來都不準備接的，但突然想起什么，走到一邊接了起來。

    是笑成。

    對方只是淡淡的問了下他在哪，干什么，就要掛電話。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他分明聽出對方話語里隱隱的恍惚和疲憊。

    笑成什么都沒說。

    他卻按捺不住好奇、不安和某種迫切，竟然在掛斷電話之后，直接拋下一桌子人匆匆趕了過來。

    笑成一直沉默著，衛(wèi)邵歌在座位上挪了個位置，過了幾分鐘又端起了杯子，忍著燙在嘴邊吹了幾口，小心的抿了一線。

    “給你加點涼的?！毙Τ烧f，就準備站起來。

    “不用！”衛(wèi)邵歌立刻搖頭，伸手抓住了他胳膊，“剛喝了點酒，有點暈，剛好喝點熱水?！?/br>
    笑成動作忽然靜止。

    “你剛喝了酒？”

    “那你是怎么過來的？”

    衛(wèi)邵歌一愣，馬上反應(yīng)過來，“酒吧離這里就兩三分鐘?！钡情_車過來的，不過卻沒說出來。

    笑成沒吭聲，只是把目光靜靜的落在他身上。

    衛(wèi)邵歌有些訕訕的收回了胳膊。

    他又低頭抿了口熱水。房間里一時安靜得有些詭異。

    終于，在手里那杯開水被抿了三分之一的時候，衛(wèi)邵歌終于放下了杯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說著就站了起來。

    笑成還低著頭，似乎在想什么，這時也跟著站起來，將他送到門口，“你要回家？”

    衛(wèi)邵歌點頭，然后拉開了門，沖他微微一笑，就準備說“再見”。

    結(jié)果胳膊上突然傳來一股大力。

    “砰！”一聲，門又被狠狠摔上了。

    笑成冷淡的看著他，“喝酒了還要開車回去，你不要命了？”

    衛(wèi)邵歌一瞬間錯愕，竟然不知道要說點什么。

    笑成手上一用力，把他拉進來幾步，同時“咔噠”一聲，鎖上了門。

    他心里不愉快的哼了聲，中午手臂抖成那個樣子，竟然還敢開車出來？

    竟然喝酒之后還要開車回去？

    “去洗澡，今晚留下。”

    衛(wèi)邵歌還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過了幾秒，意識到對方是在擔(dān)心他。

    一瞬間，難以言喻的情緒從心底深處一層層翻涌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