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郭澤正這么想著，身后的病房里驟然響起手機鈴聲。

    他擔(dān)心笑成睡了，推門進去，就眼睜睜看著笑成接起電話，然后說了一聲，“喂，你是……衛(wèi)邵歌？”

    ☆、第一百零五章

    衛(wèi)邵歌呼吸微窒，不敢發(fā)出一丁點聲響，極力從那些不存在的嘈雜喧囂之中分辨出對方說的話。

    然后他終于聽清楚了——

    “……你能來看看我嗎？”

    “方便的話，我在海石醫(yī)院，住院部c5f016……沒有，不用擔(dān)心……想見見你?！?/br>
    笑成掛了電話，一抬頭就對上蔣郭澤目瞪口呆的表情，不由笑道，“怎么了這是，你有什么想說的？”

    蔣郭澤兩三步邁過來，歪著頭打量了他一番，忍不住伸手要去試他體溫。

    被笑成肩膀一動讓開了。

    “你告訴我，你是真失憶了還是裝失憶玩兒？”

    笑成一樂，“當(dāng)然是真的啊，但你別想趁機誆我啊，除了衛(wèi)……邵歌，之外，我可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說的挺真，僅在“衛(wèi)邵歌”三個字上連貫的有些許不自然。

    蔣郭澤上下看著對方輕松自如的神態(tài)，總覺得和之前……被撞了腦袋之前有些不一樣了，但他又具體說不出來。

    這兩年隨著事業(yè)拓展，笑成運籌帷幄，氣度愈加深沉。

    而現(xiàn)在笑成給他的感覺，就好像是他們剛剛在港島相識，一派從容自信，萬事在握。

    說白了，就是陽光灑脫得多。

    這也沒什么不好。

    “打完電話有點印象沒？”蔣郭澤插著口袋隨口問。

    笑成突然就笑了，“沒有，但是電話里聽起來，他挺關(guān)心我的?！?/br>
    挺關(guān)心？那可不！

    蔣郭澤忽然來了點惡趣味，走到床跟前，俯下身問他，“我說，你就不好奇你們倆之前是什么關(guān)系？”

    他可是知道笑成除了衛(wèi)邵歌再沒對哪個同性產(chǎn)生過興趣，要是讓他知道自己曾經(jīng)和一男人交往過，準(zhǔn)要嚇一跳。

    結(jié)果笑成表情竟然非常自如，卻又意味深長反而問了他一句，“還能是什么？”

    蔣郭澤一下就啞了。

    這時，門被象征性的敲兩下，然后迫不及待的推開了——

    門口站著的人身姿頎長，已經(jīng)是深秋，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色v領(lǐng)針織衫。

    他氣息微喘，心情卻愉悅極了，目光快速掠過蔣郭澤，隨即就定在了笑成身上。

    非常陌生，沒有任何印象。

    笑成這么想著，卻對他微微一笑，語氣十分自然，“你來了?！?/br>
    就好像這兩年什么都沒有錯過。

    他靠坐在病床上，一瞬間云遮住了炫目的陽光，讓人能夠清楚的看清他的樣子和表情，但下一瞬間，房間里又突然亮了起來，給他深刻的輪廓鍍上一層朦朧的金色。

    衛(wèi)邵歌不小心就想起在港島的病房里，他懷著復(fù)雜的，自己都無法辨駁的心情，對他說“我喜歡你”，隨即就死死按住對方的肩膀，好像生怕這個人從手下逃走。

    那時他非常自信，這即使不是我的，也是屬于我的。

    現(xiàn)在卻不。

    衛(wèi)邵歌靜靜的注視了他幾秒，嘴角勾起一點笑，輕快的“哎”了一聲。

    他反手關(guān)上門，快步走進來，卻直接走到床尾，取下了病情記錄。那只有不到一頁，昨晚急救到今早笑成的身體觀察數(shù)據(jù)，關(guān)于選擇性失憶的判斷還沒有寫上去，一共那么幾行，他卻看得非常認真。

    笑成目光則一直落在對方的側(cè)臉上，十分專注。

    “車禍？”衛(wèi)邵歌問了句，突然語氣一揚，“昨晚上？”

    笑成一言不發(fā)。

    蔣郭澤好心情的開口，“是昨晚上，看到新聞了？在江口高速那?！?/br>
    他為了讓這事見報費了不少功夫。

    衛(wèi)邵歌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所謂的車禍并不簡單。

    笑成突然開口打斷了蔣郭澤后面的話，他看向衛(wèi)邵歌，熟悉的道，“剛剛在忙什么？下午有時間嗎？”

    衛(wèi)邵歌“嗯”了一聲，目光轉(zhuǎn)過來，“我也是剛回國，沒什么好忙的。”

    他這么說著的時候嘴角只有一點若有若無的笑，讓人看不出他的心情。笑成看了一會，卻突然一笑，“那要是沒事兒的話，下午一起吃個飯？”

    衛(wèi)邵歌似乎是吃了一驚。

    笑成雙眼清亮凝視著他，透著種難言的柔和。

    見衛(wèi)邵歌沒有回答，他撐著身體坐起來，“不是病號飯，郭澤請大廚做了送過來的?！彼帜_還有些不利索，蔣郭澤見了正要伸手去扶，衛(wèi)邵歌卻比他更快一步——

    先是松松的握住笑成肩膀，在察覺到對方的默許之后，手臂順暢的滑到后背上，就著一個擁抱的姿勢幫他坐正了。

    蔣郭澤頓時聳聳肩膀，ok，沒他的事兒了。

    然后就看見笑成突然拉住了衛(wèi)邵歌想要收回去的胳膊，又問了一遍，“怎么樣？”

    衛(wèi)邵歌盯著對方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右手，細細密密灼燒的感覺順著手腕一直蔓延到心臟，半天“嗯”了一聲。

    蔣郭澤就是眼角一抽，是誰剛他想試個體溫都躲了開，這時候卻主動去拉人家手？嘖！

    接著聽見笑成一句，“我們也好久不見了，你在國外這段時間，過得怎么樣？”

    他頓時福至心靈，笑成這是要套人家話了。嘴角一勾，剛要嘲笑一聲，就對上對方一個挑眉。頓時把喉嘍里的聲音又吞回了肚子里。

    虧他剛剛還擔(dān)心笑成什么都忘記一無所知，被人家騙了去吃虧。

    蔣郭澤輕輕一哼，說了聲自己先回去讓人準(zhǔn)備晚飯，就拉門出去了。

    看見衛(wèi)邵歌目光落在自己被抓住的手腕上，笑成就松了手，“在國外還適應(yīng)嗎？”

    衛(wèi)邵歌頓時像是被燙到一樣收回了胳膊，同時語氣輕快，“還行吧，倫敦除了陰雨天氣不太舒服之外，其余都挺方便的。”

    “吃飯呢，習(xí)不習(xí)慣？”笑成問他，“這次回來是？準(zhǔn)備呆多久？”

    衛(wèi)邵歌目光略低，嘴角帶笑，“我那么好養(yǎng)活，吃什么都一樣?！彼晕⒁活D，“剛?cè)サ臅r候有點水土不服，發(fā)了幾天燒，后來慢慢就適應(yīng)了。這次回來有點私事，現(xiàn)在也說不準(zhǔn)呆多長時間?！?/br>
    笑成不出意外的發(fā)現(xiàn)，“私事”兩個字讓他心里升起些不悅。

    眼前是一個熟悉的，又陌生的人。

    非常英俊，劍眉入鬢，鼻峰挺直，雙眼深亮。

    笑容微揚。

    但卻讓他覺得，少了點什么……比如溫暖，力量，和光。

    衛(wèi)邵歌說了一些他在國外的生活，然后很快就把話題轉(zhuǎn)到了笑成的身體上，他仔細詢問車禍的過程，醫(yī)生的判定，以及后期治療。笑成一邊觀察著他的表情，神態(tài)，語氣，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著他的問題。

    這是一位醫(yī)學(xué)研究生。

    英國在讀。

    他們曾經(jīng)住過一個宿舍。

    ……

    這個人很關(guān)心自己。

    他感覺得出來。

    并且因為這個事實，他心里升起一股愉悅。

    他們曾經(jīng)一定有著非常密切的關(guān)系。

    笑成想。

    而至于這種關(guān)系……他已經(jīng)有了一些推測。

    “腦部的后遺癥呢？醫(yī)生給的判定是什么。”

    聽到這一句，笑成注意力突然集中起來，“有一點記憶混亂，醫(yī)生說是選擇性失憶，不影響生活?！?/br>
    衛(wèi)邵歌一怔，表情倒也輕松，“失憶其實在醫(yī)學(xué)上挺常見的，你別太緊張，慢慢就想起來了……這種選擇性失憶，一般遺忘的都是一些不怎么愉快的東西?！?/br>
    笑成輕輕一咳，這他倒是不好說什么了。

    “吃蘋果不？”他轉(zhuǎn)移話題問了句，從床頭柜的果籃里取出一個，又找到水果刀，但在手指碰上之前就被人取走了，同時拿走了他手里的蘋果。

    “我?guī)湍阆??！毙l(wèi)邵歌說，一邊把小刀嵌進果皮里，一邊好奇的問他，“那你具體忘記了什么？”

    對上對方關(guān)切的目光，笑成有那么點尷尬。

    不過他也沒有遲疑，“抱歉，這就是我想見見你的原因?！?/br>
    “我完全不記得你了?！?/br>
    房間里安靜了一瞬。

    衛(wèi)邵歌突然加快了動作，三兩下削好了蘋果，擺在一邊的盤子里。

    “不好意思。”他一邊站起來，一邊快速的說，“我去一下衛(wèi)生間?！?/br>
    然后匆匆拉門進去。

    嘩嘩的水聲響了起來。

    笑成目光落在放在一邊的水果刀上，刀刃上沾了點薄薄的紅色。

    他微微皺眉，然后慢慢扶著柜子，下了床。

    水池材質(zhì)冰涼的感覺從手心源源不斷的鉆進來，衛(wèi)邵歌雙手死死撐著身體，頭卻深深埋了下去。冰涼的水花從額頭上蔓延到下巴，滴滴答答落下去。

    他整張臉都陷在深深的陰影里，看不出別的神色。

    只有影子，沒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