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音聽了半雪的話，微微坐直了身體。

    “什么時候的事？”昭音問。

    “兩國剛停戰(zhàn)的那段時間?！卑胙┗卮?。

    那時候是六月初，那么到現(xiàn)在，半雪肚子里的小生命，已經(jīng)快兩個月。

    “你，”昭音小心翼翼地開口，“告訴男朋友了嗎？”

    “告訴了?！卑胙c點頭。

    “他怎么說？”

    半雪抿了抿嘴，垂下眼睛。

    這個反應，似乎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昭音嘆了口氣，還是繼續(xù)問了：“他不想負責嗎？”

    “嗯?！卑胙┹p輕開口，“他說他不會負責。”

    果然。

    空氣寂靜了幾秒鐘。

    “昭音，他騙了我?！卑胙┰俅伍_口，“他當初來和我搭訕，并不是因為對我一見鐘情。”

    “不是嗎？”昭音問道。

    半雪搖了搖頭，“他一直都把我蒙在鼓里。這次，他看到我懷孕了，才終于把事情真相告訴我。他說之前和我在一起，只是因為父母覺得，他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紀?！?/br>
    昭音的睫毛微微一抖。

    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紀。多么熟悉的一句話。

    然而同樣的一句話，竟然可以包含完全不同的感情。

    “他的父母，想讓他找一個聽話，好欺負，經(jīng)濟條件又不錯的女孩子，盡早結(jié)婚。”半雪告訴昭音，“他第一眼看到我，就覺得我應該很符合?！?/br>
    的確，靦腆害羞的半雪，看上去很聽話，受了欺負也只會默默忍著。而在團里任職，工資也必然說得過去。

    真的是相當符合。

    昭音緩緩地問：“所以，他才會主動過來認識你嗎？”

    “嗯?！卑胙┗卮?。

    昭音太理解半雪此時的心情。曾經(jīng)的她，也是因為一句相同的話，瞬間墜入冰窟。本來以為是一見鐘情的緣分，沒想到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對方卻是別有用心。

    幸運的是，當年昭音只是誤會了。而如今半雪，卻是實實在在受到了欺騙。 她的價值，她的用途，早就被一條一條地列出來，暗暗算計好，然后打個分。這個分數(shù)，決定著她有沒有資格被騙。

    半雪的分數(shù)合格了。她值得對方花點心思去騙。

    這種被欺騙，被利用的感覺，是最痛苦的。

    “他的父母以為，我在團里，條件應該不錯。”半雪接著講給昭音，“直到拜訪了我家，才發(fā)現(xiàn)我的家境很貧寒?！?/br>
    “那你挽留他的時候，”昭音淡淡道，“他也是在敷衍？”

    半雪點點頭，“他說那時候已經(jīng)在找別人了，只是先釣著我，打算等找到更合適的，再和我提分手?！?/br>
    這實在是太殘忍了。

    半雪自嘲地笑了一下，又說道：“但是我們都沒有想到，我懷了孕。他不想負責，便只能跟我說實話，盡早斬斷和我的關系。”

    如今，事實就這么血淋淋地擺在眼前。施害者一身輕松地離開了，只留下受害者一人，獨自面對這滿目狼藉。

    不過，既然過去已經(jīng)無法改變，現(xiàn)在也只能想想下一步，究竟該如何才好。

    “你打算怎么辦？”昭音問道。

    “我不知道?！卑胙┩纯嗟負u了搖頭，“我想去求求他，看在孩子的份兒上，留下來……”

    “半雪，”昭音打斷了她，直白地說，“打掉孩子吧?！?/br>
    半雪驚訝地抬起頭，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打掉吧。”昭音清晰地重復了一遍，“為了你自己。”

    半雪沒有說話，就這樣看著昭音。

    昭音繼續(xù)開口：“用孩子是拴不住男人的。你現(xiàn)在才二十三歲，甘心因為一個孩子，嫁給一個不愛你的男人，跟他過一輩子嗎？這個孩子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成長，你確定他會幸福嗎？”

    “可是，”半雪猶豫著，“奶奶她想讓我結(jié)婚……”

    “奶奶想讓你結(jié)婚，是希望你幸福，”昭音告訴她，“不是希望你為了她，嫁給根本不尊重你的人?！?/br>
    半雪眨了眨眼睛，一滴淚水清晰地滑落。

    “雖然這么說很殘忍，”昭音告訴半雪，“但是打掉這個孩子，對你，對孩子，都是最負責任的選擇。”

    半雪重新低下頭，輕輕開口，仿佛在問她自己：“奶奶會不會怪我？”

    “半雪，生者不能一輩子活在逝者的遺愿里。”昭音勸她道，“為了自己而活吧，找一個真正彼此相愛的人，你們的孩子，才能在愛中成長?！?/br>
    半雪低著頭沒有說話，仿佛在做出選擇。

    昭音也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陪在半雪身邊。她能說的，都已經(jīng)說過了。剩下的，還是需要當事人自己決定。

    半晌，半雪終于輕輕開口：“好?！?/br>
    昭音眨了眨眼睛。

    “昭音，”半雪抬起頭，看著昭音的眼睛，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我想打掉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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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雪懷孕的事，只告訴了昭音一個人。

    而現(xiàn)在，肚子里的孩子已經(jīng)快兩個月，既然有了決定，半雪便不打算再拖下去，想盡快打掉這個孩子，避免對身體造成更大傷害。

    于是，即使天色已晚，昭音還是當下陪著半雪來到團里的醫(yī)院，打算預約人工流產(chǎn)的手術。

    誰知半雪一到醫(yī)院，便害羞得哪里也不敢去。昭音見狀，干脆主動幫她拿了手術預約表格，走到樓道旁邊等候區(qū)的桌子前，拿起一支筆，準備為半雪填表。

    然而昭音還沒來得及落筆，半雪就走上前來，靦腆地拉著昭音的衣角，小聲地問昭音能不能用假名預約。她似乎實在是不好意思，用真名去面對這一切。

    人工流產(chǎn)用假名的人，自然不少。

    “當然可以，”昭音笑著同意后，又問，“半雪，你是什么血型？預約表格上要填?！?/br>
    “我是a型?！卑胙┗卮稹?/br>
    昭音點了點頭，剛想落筆，卻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迅速抬起剛落到紙上的筆尖，皺著眉微微思考著。

    “怎么了？”半雪輕聲問昭音。

    昭音垂著眼睛思考了一會兒，然后轉(zhuǎn)頭看著半雪，緩緩開口：“半雪，你介不介意，用我的名字預約？”

    “啊？”半雪露出認識昭音以來，最驚訝的表情，“為什么？”

    “有些原因?！闭岩魶_她笑了笑，“不過不會牽扯你進來?！?/br>
    有些事，既然做了，就做得狠一些。

    “可以是可以，”半雪眨眨眼睛開口，“不過昭音，你確定嗎？這不是會影響你的名聲？”

    “不會，”昭音笑笑對她說，“放心吧?！?/br>
    手術預約在轉(zhuǎn)天上午。半雪拜托了昭音陪她一同前往。

    昭音當然同意了。趁此機會，她自己也要辦一些正事。

    把半雪送回宿舍后，昭音沒有直接回公寓。她趁著月色，來到管理人員的公寓，一層一層上到頂樓，站在徐叔的門前，敲響了房門。

    徐叔帶著一臉茫然，走過來開了門。似乎是想象不到這個時候，還會有誰來找他。

    看到昭音，他更是覺得驚訝。

    “徐叔，”昭音率先打了個招呼，“晚上好?！?/br>
    “晚上好，昭音姑娘，”徐叔開口問道，“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嗎？”

    “有件事想拜托你，”昭音表情嚴肅地對徐叔說，“可以進里面說嗎？”

    徐叔看到昭音的表情，微微皺眉，然后側(cè)身把昭音讓進門。他想象不到是什么樣的事情，會讓昭音這個時間來找他，并且?guī)е绱藝烂C的表情。

    徐叔和女兒一起住在這間很小的房間里。從外面一進門，左手邊是一張小床，徐叔的女兒這個時間已經(jīng)上床睡覺了。右手邊則是一張沙發(fā)，似乎是徐叔睡覺的地方。

    房間里的家具與裝修都非常簡單，環(huán)境卻還算干凈。大概是因為女兒在，徐叔也不想讓房間太臟亂。

    昭音在沙發(fā)邊的椅子上輕輕坐下。徐叔則坐在了沙發(fā)上。

    “您女兒還好嗎？”昭音把聲音放得很輕，防止吵醒小姑娘。

    “還不錯。”徐叔也是輕輕地回答。

    “徐叔，那我就直說了?！闭岩魶]再耽誤時間，直白地開口，“您會不會偽造筆跡，偽造印章？”

    徐叔眨了眨眼，一半慚愧，一半自豪地說：“當然。以前在霍家做事，這些可是基本功?！?/br>
    “太好了?！闭岩舻难劬α亮似饋?。她就預料到會是這樣。

    “不過，”徐叔緩緩開口，繼續(xù)說，“這種功夫，極少用得到。因為想偽造得真實，需要苛刻的條件。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考慮這種方法的。”

    “需要什么苛刻的條件？”昭音問道。

    “對于印章，偽造本身倒是并不難。難的是要把印章偷過來，并且需要時間。很難保證對方不會發(fā)現(xiàn)?！毙焓逑蛘岩艚忉尩馈?/br>
    “偽造一枚普通印章，你需要多久？”昭音問。

    “一天足夠了。”徐叔自信地說道。

    昭音點點頭，繼續(xù)問：“那偽造筆跡呢？”

    “偽造筆跡就比較麻煩。因為我能做的，只是一字不差地模仿。這就需要被偽造者，先親筆寫出偽造的內(nèi)容?！毙焓逑蛘岩艚忉?。

    “沒問題。這樣足夠了。”昭音點點頭，平靜地問徐叔，“那徐叔，我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一個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