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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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別賣弄了。知道你讀書多,可就是都沒讀到正地方去!”朱大鵬撇撇嘴,不屑地打斷,“對了,老蘇。那個趙,趙君用是讀書人,你也是讀書人。你們大元朝的讀書人,怎么不去考狀元呢?” “哎呀,我的大人啊!”蘇先生眼睛都被說紅了,站起身,拖長了聲音回應(yīng),“自打大元立國,統(tǒng)共才開了幾次考場??!又不像前朝那樣給讀書人發(fā)口糧,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去衙門里當小吏,豈不活活餓死去?!” “噢,這個我還真不清楚。你知道的,我腦袋被人打過!”朱大鵬指了指自己的頭,帶著幾分歉意解釋。 “朱老蔫是什么樣的人,我能不清楚么?要是打一下就能打得脫胎換骨,李先生那廝,早就被當作神仙供起來了!”蘇先生聳聳肩,心中悄悄嘀咕。嘴巴上卻不敢明說,拱拱手,繼續(xù)補充道:“反正,您只要記得,讀書人未必都是好玩意兒就行了。特別是那些讀了書,卻總覺得自己被曲了才的,十個里邊,有八個是孬種。一個個嘴巴里念著孔孟文章,肚子里全是壞水。稍不如意,就想著法子去禍害人!” 第十二章 憤憤相惜 “蘇先生,你何苦如此做賤自己?!”朱大鵬越聽越覺得愧疚,趕緊開口向蘇先生道歉,“我剛才真的不是說你肚子里沒墨水,我是不了解這大元朝的規(guī)矩!” “不是作踐!”蘇先生端起一杯茶水,狠狠喝了一大口,然后繼續(xù)自我貶低,“俗話不是說嗎,七醫(yī)八娼九儒十丐,有些讀書人,品行的確連妓女都不如。妓女還知道,拿了人家的錢就得使出渾身本事服侍人家的。有些讀書人,剛拿了人家的錢,轉(zhuǎn)頭就會反咬一口?!?/br> “打住,打住,咱不說這些了。再說就離題萬里了!”朱大鵬上輩子也算個讀書人,聽得心里頭難受,再度站起來擺手。他算看出來了,蘇先生這老家伙要放到后世去,肯定是個鐵桿憤青,還是一直憤到老,死不悔改那種。不過這樣也好,憤青基本上都比較有良心,這老家伙自己對那個蒙元朝廷也沒多少好感,只要不到最危急時刻,老家伙就不會替蒙元朝廷從背后捅自己一刀。 二十一世紀泡論壇跟人打嘴架的,十個里邊九個都是憤青。只是憤的程度不同,方向各異而已。即便是朱大鵬自己,也不能例外。所以在發(fā)現(xiàn)了蘇先生這個古代憤青之后,對后者的戒備之心一下子就淡去了許多。 那蘇先生原本就是個擅于察言觀色的,見朱大鵬對自己越來越親近,也抖擻精神,把對方去拜會芝麻李時可能遇到的問題和麻煩,一一假設(shè)出來,并且給出了相應(yīng)的解決方案。 談?wù)務(wù)f說,不知不覺中,太陽就已經(jīng)西墜。蘇先生看了看外邊的天色,站起身,笑著提議:“基本上也就是這樣子了。反正主公只要咬死了自己是彌勒教的堂主,芝麻李就不敢把你怎么樣。治理一座城池并非件簡單的事情,他今天一定會忙得焦頭爛額。所以主公最好趕在晚餐之前去拜見他,然后千萬不要留在他那邊用飯,只推說要回來安撫轄區(qū)百姓。這樣,他沒有足夠的時間,自然就不可能套從你的話里找到太多破綻!” “那我現(xiàn)在就去!”朱大鵬立刻起身,將已經(jīng)卷好的名畫,抱在了懷里?!皢栴}是。。。。。” 看了蘇先生一眼,他又遲疑著坐回椅子,“問題是,芝麻李,芝麻李能清楚這幅畫的價值么?” “主公盡管放心,芝麻李即便今天早晨不知道,現(xiàn)在也知道了!”蘇先生笑了笑,非常胸有成竹地回應(yīng)。 “此話怎講?”朱大鵬聽不懂其中彎彎繞,主動發(fā)問。 蘇先生又笑了笑,不屑地撇嘴,“昨天夜里紅巾軍入城,達魯花赤和州尹大人的府邸,都是強行攻破的。那同知余大人,可是主動開門投了降。屬下聽說芝麻李也給他封了個大大的官職,讓他繼續(xù)幫助義軍治理徐州。有他在芝麻李身邊,還剩什么寶貝能看走了眼?!” “那他會不會主動揭發(fā)咱們?”朱大鵬嚇了一跳,趕緊低聲追問。 “不是會不會,而是根本不清楚咱們是什么來頭!”蘇先生撇嘴聳肩,滿臉不屑,“他那個同知,以前就是個牌位。上面有達魯花赤壓著,下邊還有麻哈麻擠著,,除了定時從衙門里頭拿一份紅利之外,根本管不了任何事情。至于這徐州城最底層到底是個什么情況,更是兩眼一抹黑!芝麻李請他來幫忙,可是向瞎子問路,白耽誤功夫了!” “哦!”朱大鵬連連點頭,信心一下子又增加了不少?!澳悄憬o我安排幾個可靠的弟兄,讓他們跟我一起去。我這里。。。。?!庇檬种噶酥改X袋,“我這里對徐州的街面情況,現(xiàn)在還糊涂著呢!” “大人稍等,我這就去叫人?!碧K先生很干脆地站起來,拔腿就往外走。 朱大鵬親自將此人送到門口,然后返回桌案邊耐心等待。他倒不是對蘇先生百分之百信任,而是現(xiàn)在除了這個蘇先生之外,根本沒有其他人可用。那些白員、小牢子們,看上去倒是比蘇先生對他更敬畏一些。但到現(xiàn)在為止,朱大鵬依舊叫不出其中大多數(shù)的名字,對這幫人能力、學(xué)識和品行,也沒有絲毫的了解。想要從中挑一個當臂膀,怎么可能來得及?! 前后也就是五分鐘光景,蘇先生就又折了回來。身后還帶著七八個看起來頗為精干的漢子,每人都紅布包頭,青衫蔽體,腰間還橫著一把帶鞘的半新樸刀。為首兩個,正是蘇先生的得意門生,剛才搶著去后花園小樓挑女人的孫三十一和吳二十二。 這兩家伙其中一人雙手捧了套嶄新的官服,另外一人,則用朱漆托盤托著雙薄底皂靴。進了屋子,先向朱大鵬見了禮。然后蹲下身體,親手服侍后者更衣。 “我自己來,自己來!”朱大鵬享受不了這種人上人的待遇,趕緊擺手阻止。孫三十一和吳二十二聽了,卻立刻紅了臉,蹲在地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手和腳都不知道該朝哪里擱! “大人是器重你們,不忍讓你們做這種雜務(wù)!”蘇先生倒是多少有點兒習(xí)慣了朱大鵬平等待人的風(fēng)格,清了清嗓子,低聲提醒。“還不把衣服和靴子放下,叫丫鬟進來伺候!大老爺們笨手笨腳的,多花點兒心思在為大人沖鋒陷陣上,少在這里裝什么殷勤?!?/br> “是!”孫三十一和吳二十二如蒙大赦,紅著臉退開了。須臾后,先前打翻水盆的那六名少女又魚貫而入,穿襪子的穿襪子,套衣服的套衣服,三下兩下,將朱大鵬打扮得煥然一新。 “頭發(fā)?”朱大鵬接過銅鏡子照了照,指著自己的腦袋發(fā)問。 “彌勒教的堂主,是俗家弟子,可以不剃頭。”蘇先生早就留意到這些細節(jié),想都不想,低聲回應(yīng)。“再說了,您當初為了蒙蔽官府,也不能把頭發(fā)剔成個和尚樣子?!?/br> “的確,一切以大局為重,無須在細枝末節(jié)上糾纏!”騙人的最高境界是先騙得自己也入了戲,朱大鵬點點頭,嘴角微微上翹,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小的們,頭前帶路,領(lǐng)本堂主去會會那個李總管!” “有!”孫三十一和吳二十二一挺胸脯,帶領(lǐng)其余六名漢子拉開架勢,護著朱大鵬蜂擁而出。 徐州城的達官顯貴府邸,都集中于中軸偏北的地段。所以朱大鵬的臨時住所,距離眼下芝麻李處理公務(wù)的州衙,也沒多遠。按照二十一世紀的計時方式,大概在十來分鐘后,一行人已經(jīng)來到了目的地。先在距離州衙門口十多米的地方停住腳步,然后由孫三十一主動上前向值班的軍官打招呼,“這位軍爺請了!我家主人,彌勒教大智堂堂主,紅巾軍徐州大總管帳下左軍都督,特地前來覲見總管大人。勞煩軍爺代為通報!”說著話,從衣袖中順出兩個小銀元寶,熟練地塞向?qū)Ψ绞中摹?/br> “是朱將軍么?請稍等!”對方回應(yīng)得非??蜌?,卻不肯接孫三十一的銀元寶。甩了下袖子,小跑著入內(nèi)匯報。 不多時,州衙正門大開,鼓樂齊鳴,有個身披大氅的壯漢,率眾迎了出來,“是大智堂朱堂主么?你終于醒過來了!聽聞你為了昨晚的戰(zhàn)事傷了身子,哥哥我心里好生不安?!?/br> 朱大鵬見此人生得虎背熊腰,舉手投足間豪氣迫人,知道一定就是徐州大總管的芝麻李,趕緊上前幾步,按照蘇先生事先教導(dǎo)的方式,單手豎在胸前,躬身行禮,“彌勒真佛保佑,弟子已經(jīng)安好了,有勞大總管掛念?!?/br> “彌勒真佛保佑,大總管應(yīng)末世劫,行普渡事。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孫三十一等人也緊隨朱大鵬身后,裝神弄鬼,滿臉慈悲。 這一手,可是有點出乎芝麻李的預(yù)料。先皺起了眉頭,然后笑了笑,雙手呈火焰狀抱在胸前,以剛剛學(xué)會沒幾天的明教禮節(jié)相還,“光明神主在上,愿朱兄弟身體安康,此生無病無痛。愿世間光明永存,自此再無哀哭之聲!” “愿世間光明永存,自此再無哀哭之聲!””芝麻李和他身后的紅巾將領(lǐng)們見狀,也趕緊把手捏成火焰狀行禮,一時間,與朱大鵬這邊竟然是半斤對八兩,旗鼓相當。 此時明教、白蓮教和彌勒教已經(jīng)公開宣布三教合一,共同尊奉大光明神。所以雙方以宗教方式見了禮,就等同于確定了同門身份。彼此之間,非有不共戴天之仇,不得相攻相殺。朱大鵬事先與蘇先生已經(jīng)推演過無數(shù)次這個場景,見一切都如自己所準備,心中登時輕松了不少。收起彌勒教的禮節(jié),再度雙手抱拳,肅立躬身,“左軍都督朱八十一,特地前來向大總管報道。此后赴湯蹈火,但憑大總管差遣!” “嗯?!”芝麻李沒想對方在逼自己承認同門身份之后,立刻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身。愣了愣,哈哈大笑,“好,好一個朱八十一。今天早晨聽人說你如何了得,我還有些不信。如今見了,果然是少年英雄,名不虛傳!” 第十三章 英雄不問出身 “不敢當大總管盛贊。末將只是一介蚍蜉,因緣際會,得附青龍尾翼而已!”與蘇先生的預(yù)先演練的效果非常明顯。如此繞嘴且rou麻的馬屁,換在二十一世紀時,朱大鵬把自己殺掉都說不出來,現(xiàn)在卻只覺得臉上微微熱了熱,就一鞠而就! 芝麻李聞聽,又是微微一愣。隨即判斷出,這句話里的青龍指的是自己,而朱大鵬則將其自身比做了一只會飛的螞蟻。因為落在了青龍尾巴上,才被帶著一道沖上了云霄。不由臉色發(fā)紅,咧著嘴巴擺手:“不敢當,不敢當。李某只是劉元帥馬前的一名小卒而已,豈敢稱什么青龍?類似的話以后千萬不要再說了,否則,李某早晚得活活羞死!” “大總管何必自謙?要不是您運籌得當,提前在城里布置下了大批伏兵,徐州城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就被光復(fù)?!依末將之見,昨夜之戰(zhàn)日后必將會被載入史冊,末將等人,都是借了您的光,才得僥幸列名其中而已?!?/br> 這句話,又是一句結(jié)結(jié)實實的馬屁,也虧得朱大鵬背得熟練。芝麻李聽了,臉色看起來像喝了酒一樣地紅潤,用力搖了幾下頭,笑著數(shù)落道:“你這小家伙,非但殺人的本事有一套,這說話的本領(lǐng),在整個徐州城頭恐怕也數(shù)一數(shù)二。行了,咱倆就別站在這里互相吹捧了,趕緊跟我進去敘話吧。我心里有很多不解的事情,正好需要找你問個明白!” “是!”朱大鵬心里猛地打了個哆嗦,臉上卻硬裝出一幅坦然表情,“末將遵命!” “什么遵命不遵命的,別弄這么客氣,我聽著別扭!”芝麻李又笑了笑,像個鄰家大叔般拉住朱大鵬的胳膊,與他并肩走進州衙。 孫三十一因為捧著一份禮物,所以被允許跟在朱大鵬身后隨行。其他七名壯漢,則被視作親兵,由一名紅巾軍將領(lǐng)帶進門口小花廳里,另行招呼。轉(zhuǎn)眼之間,一行人就被分成了前后兩波,彼此間徹底失去了聯(lián)系。 朱大鵬察覺到身后腳步聲變得稀稀落落,心中立刻打起了小鼓,只覺得身邊樹影婆娑,幾乎每個陰影里,都藏著幾十名刀斧手,隨時都可能跳將出來,將自己剁成rou泥。 然而到了此時此刻,他即便想回頭也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好咬緊牙關(guān),一步不落地陪著芝麻李朝州衙深處走。一邊走,一邊在心里悄悄給自己打氣道:“豁出去了,反正大不了被他給剁掉,說不定還能再穿越一回呢!” 那芝麻李卻好像并沒有立刻翻臉的意思,拉著他穿長廊過小橋,繞來繞去,最后繞道州衙后院的書房里。 州衙的原主人,蒙古達魯花赤波羅特穆爾不識字,也不屑于弄一些典籍來附庸風(fēng)雅。因此書房里連張紙片都沒有,墻壁上到處掛著各種猛獸的牙齒、頭骨和硝好的皮毛。 芝麻李拉著朱大鵬的胳膊,請他到一張鋪著虎皮的椅子上就坐。后者雖然不太懂這個時代的禮節(jié),卻也看得出虎皮椅子旁邊沒有任何并列位置。趕緊停住腳步,啊按照蘇先生事先的指點低聲謙讓道:“大總管先坐!末將站著回話就成。” 說到一半兒,又覺得自己今天八成要死在這里,又何必如此沒骨氣。干脆丟了“劇本”,狠狠伸了個懶腰,繼續(xù)說道:“末將已經(jīng)躺了一整天了,急需活動一下筋骨。硬要坐下去,反而會頭暈?zāi)X脹!” 這明顯不屬于中世紀的語風(fēng),讓芝麻李倍覺新鮮?;剡^頭來仔仔細細看了朱大鵬好一會兒,終于笑著松開了手指,“好吧,那咱們就先站著說話。來,我給你引薦咱們徐州軍的眾位同僚!” 說罷,將手向緊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名虬髯大漢伸了伸,帶著幾分自豪介紹,“這是我的好兄弟彭大,現(xiàn)在出任咱們徐州軍副總管,我拿他當左右手。” “見過彭總管!”朱大鵬立刻拱手躬身,以下屬之禮相見。 “副的,副的!”彭大趕緊將身體側(cè)開,反復(fù)強調(diào)。然后又憨笑還了個禮,大聲說道:“昨天聽弟兄們說,有人搶先發(fā)難,將那最愛刮地皮的色目人給捅了。我還以為是怎樣一名好漢,原來,原來是你個小家伙!” “借了兩位總管的勢,殺了他個措手不及而已!”朱大鵬笑了笑,回答得非常謙虛。 “又拍馬屁!我們當時距離徐州還有好幾里路呢,怎么可能借勢給你!”芝麻李看了他一眼,笑著打斷,“來,等會兒你們哥倆再寒暄。先跟我見過這位,咱們徐州軍的長史趙君用,讀書人,當年差點中了狀元的!” “久仰趙先生大名,今日得見,乃晚輩平生之幸!”朱大鵬預(yù)先在趙君用身上下得功夫最多,堆起一臉微笑,走上前施禮。 趙君用聽他說得客氣,心里很是舒服。笑了笑,輕輕擺手,“免禮,免禮。我只不過是讀過幾本書而已,可算不上是狀元之才。倒是小兄弟你。。。。。?!?/br> 故意停頓了片刻,他用非常溫語氣和地問道,“小兄弟你不是平時都以殺豬為業(yè)么?怎么說起話來文縐縐的,舉手投足間也書卷氣十足,好像曾經(jīng)進學(xué)多年一般?!” “這——”當即,朱大鵬就被問愣住了,腦門上隱隱冒出了冷汗。蘇先生事先做了無數(shù)預(yù)案,但從沒想到他在氣質(zhì)上會被人看出紕漏,所以根本沒有做相應(yīng)準備。而趙君用話說得雖然溫和,目光卻像兩把小刀子般,直戳人的心底。 好在經(jīng)?;煺搲蜃旒艿娜?,反應(yīng)都不會太慢。朱大鵬下意識地避開了趙君用咄咄逼人的目光,訕笑著回答,“這個,說來慚愧。晚輩原本不是這般模樣,但今天中午從昏迷中醒來之后,就好像突然換了個人一般。晚輩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都覺得別扭,但死活也改不回原樣去了!” “你是說,你被彌勒附體之后,才變成的現(xiàn)在這般模樣?!”趙君用慢慢向前擠了一步,繼續(xù)盯著朱大鵬的眼睛追問。 “應(yīng)該是吧!”豁出一次也是豁,兩次也是豁,朱大鵬在記憶里找不到相關(guān)的應(yīng)急預(yù)案,干脆自行發(fā)揮,“晚輩其實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彌勒附體。只覺得后腦勺上突然挨了一下子,然后就什么都不記得了。再醒來,已經(jīng)是今天正午都過了。這一段時間到底都發(fā)生了那些事,還是別人告訴晚輩的呢,晚輩自己其實半點兒印象都沒有!” 撒謊的最高境界,就是一句謊話之后緊跟一百句大實話,讓人找不到該從哪里下口。趙君用心中原本準備了無數(shù)殺招,可以當場揭穿朱大鵬的真面目,讓此子身敗名裂。然而此時此刻,竟然一招都用之不上。只能瞪圓了一雙丹鳳眼,不甘心地追問道:“你,你的一點兒都不記得了了!包括你殺了麻哈麻,然后聚集信眾,不準許我紅巾軍弟兄進入騾馬巷附近那幾個坊子的事情?!” “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既然現(xiàn)編謊話已經(jīng)來不及,朱大鵬干脆繼續(xù)實話實說?!叭绻陂g曾經(jīng)有得罪弟兄們的事情,還請大總管和長史海涵。畢竟昨夜兵荒馬亂,萬一有歹徒打著紅巾軍的名義殘害無辜,傳播出去,恐怕會影響咱們徐州軍的名聲。對咱們?nèi)蘸蟮目乖髽I(yè),也未見得是什么好事情!” “這話的確!”沒等趙君用表態(tài),他身后一名英氣十足的青年將領(lǐng),就大聲附和。“昨天夜里,的確有很多不爭氣的家伙,到處趁火打劫。光是被我看到親手剁了的,就不下二十個。你當時弄不清他們的真實身份和企圖,不準許他們進坊子就對了。否則,那幾個坊子肯定也跟別處一樣,被亂兵禍害得慘不忍睹!” “毛將軍!”趙君用氣得回過頭,狠狠瞪了搶話的年青將領(lǐng)一眼。但被后者這樣一打岔,對朱大鵬的盤問便再也無法進行下去了。深吸了一口氣,低聲總結(jié)道:“你護衛(wèi)鄉(xiāng)鄰的心情,的確可以諒解。但擅自領(lǐng)兵攻擊袍澤,卻無論如何都該有個交代。否則,軍中的其他弟兄們問起來,恐怕大總管和我也非常難辦!” “雖然末將對此事已經(jīng)沒有了印象,但事實上畢竟發(fā)生過了。大總管無論如何責(zé)罰,末將都毫無怨言!”朱大鵬立刻轉(zhuǎn)過頭去,沖著芝麻李深深俯首。 “責(zé)罰什么,死了活該,傷了的,有膽子就自己站出來!老子先問問他,他還記得不記得自己為什么才造了反?!”芝麻李將手一擺,非常霸氣地回應(yīng),“這才把腰直起來幾天?就忘記自己原來也是窮苦人了。這種貨色,老子瘋了才會給他們出頭!” “大總管!”趙君用聞聽大急,將頭轉(zhuǎn)向芝麻李,面紅耳赤。 “老趙,你想替手下人出頭的心情,我理解!”芝麻李又擺了擺手,語重心長地說道?!暗蹅兂镀煸旆矗菫榱私o百姓出頭。而不是趕走了韃子,自己卻又騎在他們身上作威作福。否則的話,既然是換湯不換藥,老百姓憑什么要跟著咱們?!” 一番話雖然說得粗糙,卻句句都站在了理兒上。非但趙君用被說得無言以對,朱大鵬聞聽之后,也忍不住抬起頭來,重新打量這位小牢子們口中非常容易糊弄的義軍大佬。只見芝麻李方方正正的國字臉上,寫滿了凜然之氣。已經(jīng)花白的鬢發(fā)間,更是絲絲縷縷,都帶著自己在前后兩世都非常熟悉的煙火味道。 第十四章 騙子遇上神棍 “看什么?!”芝麻李笑著橫了他一眼,不滿地數(shù)落,“是覺得我的話不對,還是覺得我不該在你面前駁了老趙的面子?!你小子,明明就是個殺豬的,從哪里學(xué)來這么多花花腸子?!老夫既然敞開大門把你迎到這里來,就沒打算把你當成外人!” “大總管,大總管如此相待,末將,末將,末將感到慚愧!”半分鐘前還一直提防著芝麻李摔杯為號,將自己當場拿下。忽然間卻發(fā)現(xiàn)對方其實對自己一點兒惡意都沒有,朱大鵬頓時心中一輕,緊跟著,原本古銅色的面孔紅成了一只熟螃蟹。 芝麻李不知道他心中愧疚,還以為是年青人受了委屈后的自然反應(yīng)。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笑著說道:“你也別太在乎老趙說什么,他那個人,向來是咋咋呼呼。你把他的弟兄給打退了好幾次,還弄死了兩個,傷了十七八個,他當然得跟你討個說法。但話說開了,也就過去了。此事從現(xiàn)在起一筆勾銷,今后誰也別再找誰的后賬!” “??!打,打退了好幾次?真的?這怎么可能?!”朱大鵬本能地退開半步,嘴巴半晌都合不攏。他原本以為蘇先生等人只是在自己昏迷之后,裝模做樣地咋呼了一番,嚇走了紅巾軍中的不良份子。卻沒想到,雙方之間還真交了手,并且自己麾下的烏合之眾,居然還占了絕對的上風(fēng)! “怎么,你居然不知道?”這回,輪到芝麻李發(fā)愣了。瞪圓了眼睛朝著朱大鵬看了又看,發(fā)現(xiàn)年青人的表現(xiàn)不像在說瞎話,又想了想,笑著搖頭,“看來你真的是什么都不記得了。這樣也好,不知者不怪,老趙那邊也好跟手底下交代了!” 說罷,又將目光轉(zhuǎn)向趙君用,笑著補充,“行了,既然他根本不記得此事。你再計較下去也沒啥意思!就按我剛才說的,一筆勾銷算了!” “大總管有令,屬下敢不從命!”趙君用拱了拱手,倒退著走開。目光卻始終盯著朱大鵬的臉,無論如何都不愿相信,這世界上真有如此奇怪的事情。居然能在睡一覺起來之后,把以前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凈。 他是個讀書人,子不語怪力亂神,因此對鬼神之說向來不屑一顧。只覺得眼前這位朱八十一年齡雖然小,城府卻深得可怕。如人命關(guān)天的事情,居然輕飄飄的一句“什么都記不得了”就推了個一干二凈。加以時日,誰知此子會長成什么模樣?!非但是自己,恐怕整個徐州軍,都得被他吞噬個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但芝麻李麾下的其他幾名悍將,如潘癩子、張氏三兄弟,看向朱大鵬的目光,卻都變得有些古怪了起來。一覺之后忘盡前塵,脫胎換骨,這種聽都沒聽說過的事情,卻切切實實發(fā)生在了大伙眼前。如果不是彌勒附了體,那又是什么?畢竟眼前這位朱八十一,氣質(zhì)和談吐,都跟一名殺豬的屠夫差了十萬八千里遠。如果他不親口承認,大伙只會以為他是個知書達理的富貴公子,絕不可能將今日的他與原來的那個他聯(lián)系在一起。 芝麻李李自己,其實對鬼神之說也是將信將疑。但是他對朱大鵬昨夜冒著被自己怪罪的風(fēng)險,也要衛(wèi)護鄉(xiāng)鄰周全的舉動,卻十分欣賞。清清嗓子,繼續(xù)向后者介紹帳下其他幾名將領(lǐng),“這是前軍都督毛貴,昨天晚上,就是他率先沖進的城內(nèi)。這座州衙,也是他帶兵攻破的,將里邊的韃子官兵,被他殺了個屁滾尿流!” “久仰毛將軍大名!”朱大鵬見是剛才打斷趙君用的那位年青帥哥,心中好感大增,趕緊笑著向?qū)Ψ焦笆帧?/br> 前軍都督毛貴也以平輩姿態(tài)還了個禮,然后笑著說道,“什么久仰不久仰的,我一個趕車的腳夫,哪來的什么大名?客氣話就別說了,今后大伙并肩作戰(zhàn),彼此互相照應(yīng)便是!” “那將是我的榮幸!”朱大鵬又拱了下手,非常誠懇地補充。 這又是一句本世紀不常見的話,聽得毛貴臉色微紅,擺擺手,接不上任何茬了。芝麻李見狀,便又拉起朱大鵬,繼續(xù)給他介紹了潘癩子、張氏三雄。這幾個人都像蘇先生事先說過的那樣,是沒什么心機的直爽漢子。而朱大鵬本身心機也不多,因此和四人相談甚歡。只是幾句話光景,就已經(jīng)打成了一片。 介紹完了張氏三雄之后,芝麻李又拉著他走向了屋子里一名身穿道袍的男子。只見此人生得尖嘴猴腮,手骨嶙峋,一雙眉毛也呈正八字型,明明年紀只有三十上下,卻偏偏留起了一把稀稀落落的長胡子,再配上面孔上的數(shù)點黑斑,活脫一個游戲中的衰神模樣,還是好長時間都沒找到宿主的那種。 朱大鵬看到此人模樣,心里就覺得一陣陣發(fā)寒。本能地就想將眼睛避開,不與對方的目光想接。而芝麻李的聲音,卻從像一把無形的大手,瞬間,就將他整個人推進了冰窟。“這位,估計你以前肯定沒聽說過。他是劉元帥給咱們派過來的大光明使,姓唐諱子豪,徐州城的一切虛實,都是他事先打探清楚的。在這次攻城戰(zhàn)斗中,居功至偉!” 明教!劉福通!光明使!有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頂門,朱大鵬第一時間的想法就是轉(zhuǎn)身逃走,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腿已經(jīng)僵住了,根本不聽使喚。同時,心中一萬只草泥馬奔騰而過,“該死的老玻璃,賣屁股的老雜種!老子這回徹底被你害死了!還說沒有白蓮教的高級神棍在場,連他娘的大光明使都到了,他級別不高,你還想怎么個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