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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逯魯曾見狀,氣得一拍桌案,大聲呵斥:“站住!今晚收拾一下你的行禮,明天你就搬到左軍的營房里去住。除非你立下了大功,或者被人家開革了,否則,不準(zhǔn)再回來!” “爺爺您——?!”逯德山的眼睛都紅了起來,大聲自家祖父抗議。 看到自家孫兒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兒,逯魯曾忍不住又是一陣心軟。嘆了口氣,柔聲補(bǔ)充道:“去吧,以后你就會明白,祖父全是為了你好!就你這種性子,即便是太平時節(jié),考中了狀元,在官場上也得被人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更何況眼下已經(jīng)是大爭之世?!去跟了朱八十一,給他做個幕僚。將來他若是真的成了霸業(yè),就是憑著資格,你也少不了州府之位。即便爺爺我今晚真的看走了眼,他將來成不了大事。只要他自己活著一天,也絕對不會讓手下人吃什么虧。最后這點,祖父我絕對可以保證!” “是!”逯德山還是不甘心,卻不敢跟自家長輩硬頂。又答應(yīng)了一聲,耷拉著腦袋走了。 “唉——!”望著他的背影,逯魯曾忍不住低聲嘆氣。嘆過之后,卻又強(qiáng)迫自己振作起精神,笑著對自家大兒子說道:“老大,你也別舍不得。咱家讀書人太多了,所以孩子們一個比一個文弱。亂世當(dāng)中,這絕不是福兆!讓德山去軍中染些兵戈之氣,趁著他性子還沒完全定型,也許還能給咱們逯家打磨一個頂梁柱出來!” “父親的苦心,孩兒明白!”逯鯤笑了笑,輕輕點頭?!爸皇堑律叫睦锩黠@不服朱都督,到了人家的幕府中之后。。。。?!?/br> “無妨!”逯魯曾擺了擺手,笑著打斷?!斑@些日子,老夫通過多人之口,打探過咱們這位朱都督的作為。他那人雖然在戰(zhàn)場上頗負(fù)兇名,對手下人卻是最寬厚不過。只要犯得不是殺人、搶劫這些傷天害理的大罪,頂多是命人拉下去打一頓板子而已。并且從左軍開衙到現(xiàn)在,被他親自下令打了板子的,好像還不到三個人!” “那倒是德山之福!”逯鯤聞聽,心里立刻覺得一塊石頭落了地。笑了笑,低聲說道。 “非但如此,朱都督心胸,也非常人能比!”仿佛是為了安慰自家長子,又仿佛是為了給家人一個解釋,逯魯曾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補(bǔ)充,“他手下有一個羅剎人和一個阿速人,都甚得倚重。而這兩個,卻全都是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跟左軍生死搏殺過的!連曾經(jīng)的仇人他都敢放心大膽啟用,咱家德山那點兒小孩子脾氣,在他眼里還算個事兒?!” “也是!”祿家老大再度點頭。“德山也不是個完全不知道輕重的,至少在大事兒上,不會故意扯他的后腿!” “扯后腿,他哪有機(jī)會??!”逯魯曾抬起頭,得意地大笑,“參軍,參軍。你還以為他立刻就能參贊軍務(wù)?。嶋H上,咱們這位朱都督身邊,像德山這種參軍有一二十個!都是別人硬塞給他求照顧,他不好意思拒絕的。說明白了,那就是個養(yǎng)閑人的地方。如果德山自己不努力表現(xiàn),這輩子都甭想拖任何人的后腿!” “原來如此!那德山可是有的熬了!”逯家老大和老二搖頭苦笑,都對逯德山的今后的日子深表同情。 逯魯曾卻又收起笑容,將目光落在老二逯鵬臉上,鄭重問道:“老二,除了學(xué)問之外,你對朱都督其他方面的感覺如何?!咱家雙兒也不小了,為父我剛才,說得并不是一句玩笑話!” “您,您真的要把雙兒許配給他?”逯家老二嚇了一大跳,瞪圓了眼睛反問。他雖然認(rèn)定了朱八十一不是個白丁,但剛剛認(rèn)識就準(zhǔn)備做此人的岳父,卻覺得實在是快了一些??斓礁緵]有任何思想準(zhǔn)備。 “不是許配,是先問問你和雙兒兩個的意思!”逯魯曾擺擺手,笑著補(bǔ)充,“雙兒已經(jīng)不小了。為父我原本打算在大都給他找個合適人家,然而那邊的官宦人家胡化得厲害。嫁入門的媳婦,要么使出手段,將丈夫和家人治得服服帖帖,要么被丈夫和家人欺負(fù)得死去活來!所以老夫就一直猶豫,不敢輕易做出決定。而現(xiàn)在。。。。。。” 想到失落在大都城內(nèi)的老妻和另外幾個兒子,他心里就又是一陣陣難過。凡是住在修武,沒肯跟著黃河水匪們搶先離開的親戚們,都被朝廷那邊以附逆之罪殺了個干干凈凈。以此推斷,大都城里的老妻和年齡稍小的幾個兒子們,想必此刻也不可能還留在人間。所以剩下的這幾個,他都必須趕在自己跟老妻去謝罪之前,全都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只有那樣,九泉之下見了老妻,他才不至于用袍子蒙上臉,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勇氣說! 見到自家父親突然老淚縱橫,逯鵬原本想說幾句反對的話,也不忍心說出口了。嘆了口氣,低聲回應(yīng),“若說學(xué)問,在義軍將領(lǐng)當(dāng)中,朱都督肯定排得上號。比趙師弟,恐怕也要強(qiáng)上幾分。只是,只是不知道他的性情,性情如何。畢竟他是個領(lǐng)兵打仗的將領(lǐng),刀頭舔血的時候多,花前月下的時候少!” “我聽說,徐州城破之后。李總管論功行賞,把城內(nèi)回回孔目的妻妾女兒,全都賞給了他。結(jié)果他一個都沒留,全都讓手下的將領(lǐng)們領(lǐng)走了!”老大祿鯤猛然抬起頭,急切地提醒?!岸诔侵械哪亲。瑩?jù)說現(xiàn)在也是左軍的長史派人管著。他自己,他自己日日都住在軍營中,從來,從來不近任何女色!” “這。。。?!卞柱i立刻皺起了眉頭,滿臉擔(dān)憂。這年頭可不是后世,對男人的下半身管得那么清楚。這年頭大戶人家的孩子,講究從十四五歲時,就由貼身丫鬟進(jìn)行啟蒙。而到了十**歲還不近女色的話,長輩們就要為他的傳宗接代能力,或者性取向而擔(dān)心了。特別是在有頭臉的人之間,龍陽之癖,可算不得什么好名聲。 “你們倆瞎擔(dān)心個什么,雙兒是老夫的心頭rou,老夫能不仔細(xì)替她打聽清楚么?!”逯魯曾用衣袖在臉上抹了兩下,低聲呵斥,“這小子家世貧寒,在跟著芝麻李起兵之前,吃住都在豬rou鋪子里,哪有心思想那男女之事?!而起義之后,身邊都是芝麻李、彭大這種粗胚,更沒人替他cao心這些。況且他雖然長得老相,實際上今年還未到弱冠。。。。。” “啊——!”沒等芝麻李說完,逯鯤和逯鵬兩個已經(jīng)驚呼出聲。剛才在門口見面兒,他們兩個都覺得朱八十一至少到了而立之年。特別是那一雙眼睛,仿佛已經(jīng)活了兩輩子一般,比自家父親逯魯曾的看起來都要深邃! 誰料想,那個看上去活了幾百年的老妖怪,卻還是個半大娃娃,比自家德山還要小上許多。這如何能不讓人感到吃驚。少年老成的事情,雖然二人也都聽說過,可誰曾見到如此老成法?! “窮人家的孩子,風(fēng)吹日曬的,所以看起來就長得著急了些!”在逯魯曾眼里,朱八十一卻是怎么看怎么順溜,甚至連臉上的橫rou都泛著玉器的光澤?!安贿^你們看他那眉眼,還有嘴角,分明還帶著幾分稚氣。唉!越是這種從小沒人疼的孩子,越是珍惜親情。你們兩個想想,為父說得有沒有道理?!” “父親說得及是!”老人家都認(rèn)準(zhǔn)朱八十一了,逯鵬豈敢硬頂著來?笑了笑,低聲補(bǔ)充,“孩兒看那朱都督,倒也還算順眼。只是不知道雙兒自己是什么意思!她娘去得早,您老這些年又事事都由著她,孩兒這個當(dāng)父親的,恐怕未必能做得了她的主!” “說得對,她的終身大事,當(dāng)然得去問問她本人!”逯魯曾伸手在椅子上又拍了一下,大聲喊道,“來人,把小顰給老夫找來!” “是!”仆人們大聲答應(yīng)著,去傳逯家小姐的貼身婢女小顰。不一會兒,先前差點兒被逯魯曾下令打了板子的那名丫鬟,小心翼翼地走了進(jìn)來。沖著老進(jìn)士蹲身施禮,“老爺,小顰來了,您老有事盡管吩咐!” “去,問問你家小姐。今晚這個朱八十一,她看得是否入眼!”貼身丫頭將來注定是要陪嫁的,所以逯魯曾也不瞞她,點點頭,笑著吩咐。 “是!”小顰又給逯魯曾施了個禮,卻沒有立即轉(zhuǎn)身離開。而是咬了咬嘴唇,以極低的聲音補(bǔ)充道:“其實,其實婢子臨來之前,小姐,小姐已經(jīng)猜到了老爺?shù)囊鈭D。所以,所以小姐。。。。。” “?。浚 卞拄斣汇?,坐直身體,焦急地打斷,“那,那她怎么說?!” 婢女小顰立刻紅了臉,用蚊蚋般的聲音回應(yīng),“小姐她說,她說了四個字,東床坦腹。這四個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婢子,婢子一點兒都不懂!”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奪城 東床坦腹,說的是東晉時代的一段逸事。 晉代郗太傅與和王丞相家聯(lián)姻,派了個門客拿著自己的親筆信到王家商量。王丞相見了信之后,就對門客說,我把家中適齡的男子今天都安排到東廂房,你自己隨便挑就成。結(jié)果王家的適齡男子們都開始梳洗收拾,唯恐不夠干凈利索。只有王羲之躺在床上,露著肚皮睡覺。門客覺得此人無禮,回去向郗太傅匯報。結(jié)果郗太傅卻覺得王羲之不做作,便把女兒嫁給了他。 逯魯曾父子三人都是飽學(xué)鴻儒,當(dāng)然知道這個典故。立刻笑著揮了揮手,吩咐婢女小顰退下。隨即,三人又互相看了看,搖頭而笑。 “雙兒大了!”唯恐自家弟弟太失落,逯鯤笑著表示安慰。 “也罷,此子雖然是個武夫,學(xué)問卻未必太差。如此安排,我也算對得起雙兒娘親了!”逯鵬也很勉強(qiáng)笑了笑,嘆息著回應(yīng)。 “亂世當(dāng)中,你們兩個還想怎么挑!”逯魯曾也跟著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后低聲補(bǔ)充,“找個像你我父子這樣的讀書人,刀子砍過來時,能護(hù)得住她么?!就這么定了吧!明天我就去找君用,讓他先探探朱八十一那邊的口風(fēng)。然后再給找個合適的媒人,讓他代替朱八十一到咱家來提親。唉,麻煩!老夫怎么就像給自家孫子張羅媳婦一樣?!” “愿聽父親大人安排!”逯家老大和老二無奈地笑了笑,齊聲回應(yīng)。 是啊,還能怎么挑呢。逯家已經(jīng)被朝廷視為反賊的同黨了,榮華富貴都成了過眼云煙。而紅巾軍這邊的新貴當(dāng)中,如今哪個不是家中妻妾一大堆。唯獨朱八十一,至今還是孤零零一個,雙兒嫁過去不用挨別的女人欺負(fù)。而逯家,從此也又得到了一個強(qiáng)援。 大戶人家的女兒,生下來就注定要給家族編織關(guān)系網(wǎng)的。而逯家,此時此刻在紅巾軍這邊,最缺的就是靠得住的關(guān)系。從這種角度上說,逯雙雙與朱八十一,也算門當(dāng)戶對,天作之合。 只是這個時代婚嫁,可不像朱大鵬那個時代一般簡單。兩個人看對了眼睛,帶著戶口本去民政部門登記就行。這個時代,即便是早已定下來的事情。男方也得走一個三書六禮的過場,仿佛弄得越麻煩,越能顯示雙方對此事的重視一般。 徐州軍長史趙君用是逯魯曾的關(guān)門弟子,按輩分,算是逯雙雙的師叔。如果朱八十一娶了逯雙雙,他就能順理成章做了朱八十一的長輩。這樣非但能極大地緩和雙方間原本不太和睦的關(guān)系,對他日后在徐州紅巾中的地位鞏固,也頗有助益。因此,接到逯魯曾的請求之后,趙君用立刻答應(yīng)全力玉成此事。 不過答應(yīng)雖然答應(yīng)了,趙君用卻不能直接就去找朱八十一,問問對方愿意不愿意娶逯魯曾的孫女為妻。正像逯魯曾即便再想把孫女托付給朱八十一,都不能親自出面一樣。作為女方的名義師叔,他也不能親自去張羅這件事兒。那會給外人逯家的女兒嫁不出去感覺,有損女方的名聲。此外,萬一朱八十一這個愣頭青真的像外界傳言那樣,有龍陽之癖的話,他直接被對方拒絕了,也實在是沒意思。 于是乎,趙君用只能把這件事再托付給自己的心腹李慕白。然后由李慕白先去聯(lián)系左軍的長史蘇明哲。先通過蘇老先生先給朱八十一敲足了邊鼓,接下來大伙再想辦法將此事向更深一步推進(jìn)。 結(jié)果繞來繞去,還沒等蘇明哲把朱八十一的口風(fēng)探出來呢,左軍將作坊的第一批一百五十桿火繩槍已經(jīng)裝備到位了。朱八十一大喜,立刻將麾下兵馬分成了兩路。一路交給吳二十二和王弼,由他兩個帶領(lǐng)兩百戰(zhàn)兵和一千名輔兵,打起自己的旗號,向碭山、虞城一線發(fā)起佯攻,擺出一幅不破睢陽誓不罷休的姿態(tài)。另外一路,卻是一百親兵,八百戰(zhàn)兵和四千輔兵,坐上了從逯魯曾手里繳獲來的和偷偷跟船幫租借來的四百石大船,偃旗息鼓,順流殺向了淮安。 一石米折合后世計量單位的話,差不多剛好是六十公斤。載重四百石的大船,就是兩萬四千公斤。下艙裝輜重,上艙載人,四千來號弟兄連同輜重,不過是二十幾艘船,便輕松裝下了。 芝麻李占領(lǐng)徐州之后,僅僅是設(shè)卡抽稅,并沒有試圖掐斷南北航運。最近跟船幫暗中接觸之后,又大幅提高了通關(guān)效率。因此眼下黃河上,來往船只穿梭不停,大小桅桿聳立如林。二十幾艘常見的運糧船,破曉前出發(fā),彼此間再故意拉開一段距離,外人不仔細(xì)追著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這是一支運兵的艦隊。 左軍當(dāng)中,原本就有一些曾經(jīng)在水上討生活的漢子。一個多月前在北岸擊敗阿速人后,船幫又送來過整整一百名伙計。這些人都是cao船的好手,特別是順流而下時,個個都嫻熟無比。 如此,船隊便穩(wěn)穩(wěn)當(dāng)?shù)亻L了路。待大伙將那竹篾編織的硬帆完全張開之后,速度頓時高得驚人,一日功夫就抵達(dá)了宿遷附近。當(dāng)天晚上在駱馬湖里找個了隱蔽處,集結(jié)起來休息。第二天破曉前,又是悄悄地分散入過往的商船群當(dāng)中,風(fēng)馳電掣般奔向目的地。 宿遷距離淮安,就只剩下兩百多里路了。如果不考慮偷襲的成功率,再走一個白天和小半個晚上,就可以搶灘登岸。朱八十一卻沒敢弄險,而是按照隊伍中船幫伙計頭目朱強(qiáng)的提議,日落之后,借助夜色的掩護(hù),在距離二十余里處的一個叫清河口的位置,將艦隊重新集結(jié)了起來。 到了這里,朱八十一才終于明白了,輿圖上自己看過無數(shù)遍,并且數(shù)天前跟逯魯曾兩個提起過無數(shù)遍的清河,就是后世淮河的一部分。只不過此河眼下上游叫做淮水,下游與黃河相連這段,才叫清河而已。而現(xiàn)在滔滔滾滾的黃河末段,到了后世則只剩下了一條巴掌寬的小水溝,不是親眼所見,誰也想象不出其往日的恢弘氣勢了! 不過現(xiàn)在,朱八十一卻沒有時間懷古傷今。趕緊讓讓大伙燒水做飯,恢復(fù)體力。左軍的弟兄們都是徐州一代土生土長,自幼見慣了水患,倒也沒幾個人暈船。因此一宿足睡之后,個個都變得生龍活虎。 第三天早晨起來,卻沒有將船隊再次分散。而是打出陳家商行的旗號,從清河口出發(fā),大搖大擺地繼續(xù)趕路。在上午辰時,就抵達(dá)了韓信城下。 那韓信城北門碼頭上,早已密密麻麻匯集了上百艘從各地趕來的大小船只。全都下了錨,準(zhǔn)備接受官府的搜撿和盤剝。只有在這里被官府的差役們搜撿完了,然后繳納上一筆高額的稅金,才能轉(zhuǎn)入城西的運河水道,去淮安府西側(cè)的碼頭上,卸下運來的貨物。然后再裝上食鹽、芒硝、瓷器、和其他各種兩淮特產(chǎn),返回各自的出發(fā)地賺取豐厚的利潤。 憑著船幫伙計頭目朱強(qiáng)的指引,艦隊熟門熟路地找了了碼頭邊緣位置下了錨,然后擺出一幅初來乍到不懂規(guī)矩的模樣,放出跳板,開始一車又一車地往岸上推糧食袋子。 “你,你們干什么?!”正在碼頭中央位置勒索商販孝敬官府巡檢李良一看,立刻帶領(lǐng)二十多名二十多名手下?lián)鋪?,“不懂?guī)矩么?這韓信城碼頭,什么時候成了卸貨的地方?!” “哎呀,這位大老爺,臨來我們家大掌柜真的沒說,真的沒說過!您老通融一下,我們這幾袋子糧食,是城里商鋪要的。等給他送過去,我們立刻就離開,立刻就離開!”一身大管事打扮的陳德見狀,立刻帶著胡大海和吳良謀兩個,快步迎了上去。一邊沖著巡檢李良打躬作揖,一邊將悄悄地將幾張大額交鈔塞到了此人手中。 他不給賄賂還好,一看賄賂居然是連擦屁股都嫌硬的交鈔,巡檢李強(qiáng)立刻勃然大怒,抬起手來,先狠狠抽了陳德一鐵尺,然后沖著身后的衙役們喊道,“去你奶奶的通融,來人,給老子把船扣了,老子懷疑這幾艘船上藏著,藏著兵器!” “是!”眾鹽丁聽令,朝著木棍鐵鏈就要往船上沖。陳德哪里肯讓,先用肩膀又硬扛了一鐵尺,然后順手抓住巡檢李良的胳膊向下狠拉,“喀嚓”一聲,就將此人的右臂給卸脫了臼。 隨即,他左腳輕勾,肩膀下壓,迅速將對方摔在身前。一只腳狠狠地踏在后背上,用搶過來的鐵尺劈頭蓋臉地打了下去,“你奶奶的個不長眼睛的!連咱們陳家的船隊都敢搜。老子看你是活膩歪了。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別打,他是我們巡檢!”眾鹽丁欺負(fù)人欺負(fù)慣了,哪里見過如此陣仗?一個個把鐵鏈木棍舉起來,就是不敢繼續(xù)往前沖。 “干什么?替你們家老爺教訓(xùn)教訓(xùn)這個不長眼睛的。劉鐵頭在不在?讓他出來跟我們管事說話!”胡大海上前一步,擋在陳德的身前。惡狠狠地看著眾鹽丁,大聲罵道。 劉鐵頭是判官劉甲的諢號,按照大元朝的標(biāo)準(zhǔn),淮安府的判官乃從三品顯職,連下面的州尹見了,都要搶先施禮,恭恭敬敬稱一聲劉公,誰敢當(dāng)眾叫他鐵頭?眾鹽丁登時就被胡大海等人的氣勢給鎮(zhèn)住了,丟下幾句狠話,連滾帶爬地跑進(jìn)城里去搬救兵。 到了此刻,周圍的其他商販和伙計們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全都嚇得縮進(jìn)各自船艙里,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等了一會兒見周圍沒有別的動靜,才有幾個好事者悄悄替探出半個腦袋,沖著陳德喊道:“喂,我說那位新來的管事?!你趕緊開船去別處躲一躲吧!這劉老爺平素可就住在韓信城里邊,等會兒他來了,你要是拿不出過硬的關(guān)系。不死,今天恐怕也得脫層皮!” “他算個什么東西??!從三品判官,我呸!”陳德擺出一幅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模樣,沖著正在自己腳底下**的李良臉上,狠狠吐了一口吐沫?!暗米锪宋覀兗依蠣敚f把他的判官擼了,就一擼到底!連個吃飯的木頭碗都不給他留!” “你,你小子有,有種!”幾個好事者聞聽,剩下的勸解話也不再說了。趕緊鉆回自家船艙,招呼著伙計們拔錨啟航。將陳氏船隊周圍的水面全部讓開,以免一會兒遭了池魚之殃。 那陳德卻是七個不服八個不忿,一邊用左腳的靴子尖折磨著李良,一邊繼續(xù)不屑地叫囂,“奶奶的,幾天沒來淮安府辦事,連個兔子也敢自稱老爺了。想當(dāng)年,我們陳家子弟橫掃兩淮的時候,家主也沒這么囂張過。還什么劉鐵頭,我呸,待會兒老子就去摸一摸,看看他的頭到底是不是鐵做的!” “好,那老夫就讓你摸一摸!”話音剛落,城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斷喝。緊跟著,有名滿臉橫rou的武將,帶著五十多名膀大腰圓的士卒,氣勢洶洶地殺過出來。三步兩步走到陳德面前,雙手抱拳,“這位小兄弟,下官就是就是劉甲。不知道這位小兄弟的家主是哪位老大人,居然屈尊派了船隊來到劉某的地頭上?!” “你就是劉甲?!”陳德一腳踢開已經(jīng)進(jìn)氣多出氣少的巡檢李良,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來人。 見他死到臨頭居然還如此囂張,判官劉甲還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如果對方的后臺是個漢官,絕對不會啟用如此不知死活的商隊管事。當(dāng)然,自己即便將此人立刻就打死了,也不用擔(dān)心落下什么麻煩。 可從對方的囂張架勢上看,他的后臺很有可能是個色目人或者蒙古老爺,這問題可就復(fù)雜了。至少,不值得自己為了一個不入流的巡檢,跟他們直接產(chǎn)生沖突。 想到此節(jié),淮安府從三品判官劉甲強(qiáng)壓住怒氣,再度輕輕拱手,“正是!小兄弟是從何而來?劉某手下人眼拙,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你還知道你手下的人眼拙??!”陳德在家中遭難之前,就是個紈绔子弟。因此裝做豪門家奴,根本沒有任何破綻,“連我們陳家的旗號都認(rèn)不出來。你自己看,這個東西,你認(rèn)識么?!” 說著話,從腰間摸出一面青銅盾牌,隨手遞給胡大海。“老胡,那過去給劉大人開開眼界!” “是!”胡大海裝作一幅豪門惡仆模樣,接過令牌,大搖大擺走向劉甲,“你自己看吧,我們東家到底是哪位?!” “嗯,多謝!”三品判官劉甲不敢怠慢,雙手接過令牌,舉在眼前仔細(xì)觀看。只見令牌正面凸著鑄了個日頭,陽光四射,另外一側(cè),則是無邊無際的火焰,洶涌澎湃,仿佛要燒光整個世界。 “這是,這是大光明盾!”劉甲心里猛地打了個哆嗦,立刻大聲命令,“快來人——” “晚了!”胡大海掄起左胳膊,一肘子砸在了他的頸窩處。隨即右手從他腰間抽出鋼刀,順勢來了一記鐵鎖橫江。刀光過處,血流成河! 第一百二十二章 混戰(zhàn) 肘錘,奪刀,橫掃,三個動作一氣呵成,宛若行云流水。那跟在劉鐵頭身后的士卒雖然也都是精銳,卻因為先入為主地把胡大海當(dāng)成了某個蒙古太君爪牙,一點防備都沒做。倉促之間,立刻被他突了進(jìn)去,殺了個人頭滾滾! 再看劉鐵頭,挨了一肘錘之后還想努力穩(wěn)住身形。可惜此刻他的腦袋瓜子距離陳德已經(jīng)不到三尺遠(yuǎn),而那陳德又做過多年的殺手,焉能把握不住如此好的機(jī)會?當(dāng)即快速向前沖了半步,雙手鎖住劉鐵頭的脖子,全身猛地發(fā)力。 只聽“喀嚓!”一聲,直接將劉鐵頭的脖子折得跟后脊梁骨貼在了一處。七竅出血,氣絕身亡! “殺人了,他們殺了劉大人!他們殺了劉大人!”幾個繞過胡大海阻攔冒死前來相救的親兵沒想到劉甲劉鐵頭連一招都沒堅持住就死于非命,愣了愣,扯開嗓子大叫。 這個失誤足以致命!記室參軍吳良謀拎著一把匕首沖上來,轉(zhuǎn)眼間就將他們捅翻了三個。其他幾人這才如夢方醒,不敢戀戰(zhàn),慘叫著向城門口逃去。 “別戀戰(zhàn),奪門!”伊萬諾夫扯開嗓子大吼一聲,騰身而起,率先跳上了碼頭,手中盾牌和短刀舞得像風(fēng)車一般,將攔在自己面前的元兵砸得東倒西歪。那些元兵紛紛揮刀反擊,刀刃砍在盾牌上,“叮叮當(dāng)當(dāng)”火星四濺。伊萬諾夫的腳步卻絲毫不做停留,直接從人群里闖過去,邁開大步直奔城門。 “不想死的給老子閃開!”胡大海作戰(zhàn)經(jīng)驗沒有伊萬諾夫豐富,反應(yīng)速度卻非常的快。見到后者丟下元兵悶頭朝城門口沖,也將手中寶刀舞成了一團(tuán)球形閃電。凡被閃電沾上一點的元兵,全都慘叫著倒在地上。 “各隊按預(yù)定次序登岸??!”朱八十一的身影也很快出在了了碼頭上,舉著個鐵皮喇嘛,大聲指揮?!岸芘票鴧橇贾\,長槍兵跟著陳至善,弓箭兵跟著阿斯蘭,火槍兵跟著劉子云,其他人,統(tǒng)一跟著徐達(dá)。先上先走,不要等,快!” “登岸,登岸!上了岸后立刻往城里沖,咱們在城門里頭集結(jié)!”在李子魚、朱晨澤、徐一等百夫長們的指揮下,全副武裝的左軍的戰(zhàn)兵像一群鋼鐵怪獸般,轟隆隆地跑過跳板,沿著窄窄的碼頭,直接向城門口涌了過去。 見到如此多的鐵甲武士碾壓過來,再看看自己身上單薄的皮甲。碼頭上,原本士氣已經(jīng)低落到了極點的守軍士兵再也堅持不住,丟下兵器和受傷的同伴,四散奔逃。 “別戀戰(zhàn),別戀戰(zhàn),跟上距離你最近的百夫長!”朱八十一高舉這鐵皮喇叭,一邊跟著人流朝城門口跑,一邊大聲命令?!案暇嚯x你最近的百夫長,跟上距離你最近的黃肩牌兒,一起朝城里頭沖!” “跟上距離你最近的百夫長,跟上距離你最近的黃肩牌兒,一起朝城里沖!”徐洪三帶著已經(jīng)沖到碼頭上的親兵們,將自家都督的命令一遍遍重復(fù)。 有些亂,但比預(yù)想中的最糟糕情況要好得多!畢竟平素訓(xùn)練的時候,大伙已經(jīng)做過類似的演習(xí)。萬一找不到自家百夫長,就緊跟距離最近的黃護(hù)肩。而金黃色的銅護(hù)肩,在辰時的陽光下,被照得格外醒目。就像一根根定海神針,將混亂的人流聚集在自己周圍,然后滾滾向城門口涌去。 城門口的十幾名當(dāng)值的蒙元士兵,已經(jīng)被搶先沖進(jìn)來的胡大海和伊萬諾夫給聯(lián)手殺散。二人一左一右,立刻順著馬道沖向敵樓。那里邊有城池的最基本防御設(shè)施,鐵門閘的機(jī)關(guān),萬一被敵軍放下來,后果不敢設(shè)想。 正如二人所料,敵樓里當(dāng)值的漢軍牌子頭見勢不妙,立刻撲向了內(nèi)門鐵閘的絞盤。一旦讓他將將卡住絞盤的機(jī)關(guān)搬開,城內(nèi)外的紅巾軍就要被硬生生隔成兩段。關(guān)鍵時刻,阿斯蘭飛奔而至。一邊沿著馬道向上跑,一邊轉(zhuǎn)身張開了角弓,“嗖!”的一箭,將撲向絞盤的百夫長射了個透心涼。 “放箭!沖著絞盤放箭!咱們的人穿著鐵甲!”吳良謀突然大吼了一嗓子,越俎代庖地指揮起了弓箭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