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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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太醫(yī)!”樸不花艱難地趴在一名小太監(jiān)的肩膀上,用力朝妥歡帖木兒晃動手絹,“陛下,真的不要太醫(yī)。奴婢,奴婢受得,受得住?!?/br> “不要太醫(yī)?”妥歡帖木兒又是一愣,旋即明白樸不花是不想讓剛才自己的瘋狂舉動被更多人知曉。心中頓時覺得一暖,說話語氣也變得愈發(fā)柔和,“蠢貨,你怎么不躲!你剛才怎么不躲遠點兒???朕,朕就是這個脾氣,你躲遠點,過一會兒回來就沒事了,你怎么不躲啊!” “陛下。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況且,況且奴婢自小就跟著您,知道,知道該如何讓您心情盡快好轉起來。奴婢,奴婢已經習慣了。這幾下,這幾下奴婢真的受得??!” “朕,朕。。。。。。”樸不花的種種好處,立刻涌上了蒙古皇帝妥歡帖木兒的心頭。的確如后者所說,他小時候受了委屈,唯一,也是最佳的出氣方式,就是把此人痛打一頓。從七歲一直到現在,二十四五年下來,挨打的和打人的,都成了一種習慣。 想到這兒,妥歡帖木兒再也無法忍受發(fā)自內心深處的負疚。把牙一咬,沖著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太監(jiān)命令,“劉不花,替朕擬旨。監(jiān)門將軍樸不花伴君多年,忠心可嘉。加榮祿大夫銜,賞大都郊外糧田一萬畝。。。。。?!?/br> “萬歲,不可!”樸不花立刻又跪了下去,重重叩頭,“國事艱難,奴婢,奴婢不敢領如此厚賞。請陛下收回成命,將,將萬畝良田,賞給有功將士吧。奴婢,奴婢能日日見著陛下,就已經,就已經足夠了!” “你這不知道好歹老狗!”妥歡帖木兒橫了他一眼,笑著罵道,“封你做榮祿大夫,是讓你多風光一下。誰說讓你真的出宮去做事情了。你要是出了宮,朕和皇后兩個,讓誰來伺候?趕緊給朕滾起來,朕的賞賜,既然給出了就無法收回,你不能不要!” “謝,謝陛下隆恩!”樸不花跪在地上,重重磕頭。其他大小太監(jiān)則個個滿臉羨慕。 挨了一頓打能換回個從一品散職,這頓打,無論如何都挨得過。況且樸不花雖然看起來被打得很狼狽,事實上,血多為從鼻子和嘴巴流出來的,根本沒受什么內傷。完全為了讓打人者感到痛快,才將血漿涂得到處都是。 發(fā)xiele一通肚子里的怒氣,又顯示了一下皇恩浩蕩,妥歡帖木兒的心情,終于平和了下來。走到樸不花身邊,一把搶過后者始終沒有丟下的盟書手抄本,大聲說道,“你先滾遠點兒,省得朕一會再揍你。這混賬玩意,朕自己來看。朕倒要看看,那朱屠戶的嘴巴里,還能吐出什么象牙來!” 說著話,他用衣袖胡亂在盟書上抹了抹,凝神繼續(xù)觀看。只見幾片模糊不清的血跡之下,有工筆小楷寫著,“如是七十二載,惡行流罪,罄竹難書。我江北義士,不堪其辱,遂揭竿而起,以圖光復。誓驅逐韃虜,整山河于淪喪,斬除jian佞,救萬民于水火。然圣人未出,群雄無首。慮有宵小之輩趁機挑撥,使兄弟鬩墻,豪杰飲恨。特會盟于高郵,約為此誓。 誓曰:吾等起義兵,志在光復華夏山河,韃虜未退,豪杰不互相攻殺。有違背此誓者,天下群雄共擊之。 誓曰:吾等起義兵,志在逐胡虜,使民皆得其所。必約束部眾,無犯百姓秋毫。有殘民而自肥者,天下群雄共擊之。 誓曰:吾等起義兵,志在平息暴亂,恢復漢家禮儀秩序。必言行如一,不做狂?;膟in之事。有以下犯上,以武力奪其主公權柄者,天下群雄共擊之。 誓曰:我等起義兵,志在鏟除不公,匡扶正義。。。。。。。 誓曰:我等起義兵。。。。。。 注1:入夷則夷,入夏則夏。華夏人到了外國,則為外國人。外國人竊取了華夏政權,也是華夏人。此語出自元代漢jian儒者許衡,本意是替蒙古當權者,尋找非外來政權的依據。后世以訛傳訛,認為是孔夫子所說,實在是冤枉了孔老先生。 第二百零二章 華夏 下 。。。。。。 誓曰:吾等起義兵,志在擺脫外族奴役,謀子孫萬世之自由。必廢苛法,除惡政,還公道于民間。如有失其本心,作威作福,所行比異族還甚者,天下群雄共擊之。(注1) 誓曰:吾等起義兵,志在滌蕩北虜之野蠻,重振漢家之文明。。。。。。(注2) “且住!”紅巾大元帥劉福通疲倦地揮了揮手,示意參知政事盛文郁停止念誦盟書?!斑@東西是什么時候送過來的?路上用了幾天?” “是今天上午剛剛到的,路上用了四天。”盛文郁想了想,快速回應,“走的是旱路,光明左使唐子豪專門派人騎著快馬送回來的。同時送到的還有他給大元帥的親筆信!” “噢!”劉福通用力揉著自己的太陽xue,顯然被盟書上的內容弄得頭暈腦脹,“信呢,放哪里了。拿來我看!” “當時丞相不在,下官就按照老規(guī)矩,給丞相放左側書柜倒數第二個格子里頭了!”參知政事盛文郁一邊快速走到書柜旁取出信函,一邊低聲回應。 “給我!”劉福通抬手接過信函,先檢查了一下上面的密封火漆,然后從書案上拿起一把象牙做的小刀子,割開厚厚的信皮,取出里邊的宣紙。入眼的,是一手漂亮的行草,寫得龍飛鳳舞,但字里行間,卻充滿了困惑和感慨。 光明左使唐子豪受打擊了,在信里毫不隱晦地告訴他,朱八十一才是大元帥府最該留意的豪杰。雖然此子行事看似毫無頭緒,東一錘子,西一棒槌。但此子至今為止做過的所有事情,可能都非率性而為。就像他當初費心費力去鼓搗火藥,鼓搗銅炮,鼓搗武器作坊,大伙都覺得他是錢多了沒地方花,事實上,最后這些東西都在戰(zhàn)斗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并且現在還給淮安軍帶去了滾滾財源。 “彌勒附體之說,未必為假。三生佛子,知過去,現在,未來。。。嗤!。”信看到一半兒,劉福通就看不下去了,煩躁地將其丟在了書案上。 雖然起兵之初利用了大光明教,隨后聯(lián)絡天下豪杰,也沒少派人去裝神弄鬼。但對于鬼神之說,劉福通自己反而不怎么相信。在他看來,如果這世界上果真有神佛的話,也肯定都是一群貪官加混蛋。要不然,怎么會保佑蒙古人得了天下,并且毫無顧忌地明火執(zhí)杖了這么多年? “丞相?”感覺到劉福通今天心情很差,盛文郁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收起書信,“需要宣幾個美人兒進來給您捏捏腳么?有幾個是底下人新送過來的,相貌品味肯定出挑!” “算了!”劉福通先是有些意動,隨后便覺得興趣缺缺,“你沒看芝麻李弄出這個盟書來,里邊整了這么幾句么?失其本心,作威作福,所行比異族還甚!他是在罵老夫呢,說老夫當了紅巾元帥,就忘了當老百姓時受過的罪。反而學著蒙元那些官老爺們,騎在百姓頭上胡作非為了。呵呵,咱們這位李平章,可越來越有當世大賢的模樣了!” “這。。。。。?!眳⒅率⑽挠翥读算?,半晌不敢接茬兒。劉福通心胸并不是很寬廣,這點兒他非常清楚。但劉福通這個人有一個好處,就是比較能克制自己。即便對某些人再不滿,也能從大局出發(fā),一再忍讓,除非被逼得忍無可忍。 而芝麻李最近一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在盛文郁看來,應該還不算太過分。該出的;力絕不推脫,在地盤劃分方面,也非常大氣。從來不試圖占劉元帥半點兒便宜,相反還會主動做出極大的讓步。 況且這份盟約的發(fā)起人是朱八十一,而不是芝麻李本人!據特殊渠道傳回來的消息,芝麻李最開始并不知情,是被朱八十一請到了淮安之后,才不得不參與了進去,并且被公推為此番會盟的主事人。 正當他猶豫著是不是該勸一勸劉福通的時候,耳畔又傳來對方的聲音,“算了,不就是幾個美人兒么。咱們既然要謀大事,就該有所舍棄。東民啊,回頭你去后營一趟,把美人兒都遣散了吧!每個,每個發(fā),發(fā)五吊銅錢,讓她們各回各家,或者自己找人嫁了算逑。省得本大帥沒吃到魚,卻無端弄了一身腥!” “是,丞相!”盛文郁想了想,躬身領命。然后又猶豫了片刻,用非常低的聲音提醒,“以卑職觀之,這篇盟書,不似出于李平章之手?!?/br> “當然不是,芝麻李哪有如此文彩。不用問,這東西是逯魯曾那老不死幫忙寫的!”劉福通瞥了下嘴,不屑地回應。 他號稱文武雙全,一眼就能看出盟書中所表現出來的文采,絕非普通人能為之。而縱觀徐淮一系,文字功底能達到盟書水準,又能參與決策的,,恐怕只有逯魯曾一個。其他人,要么地位不夠,要么水平不夠,反正是打死都寫不出來。 “逯魯曾現在是淮東路的判官,隸屬于朱重九帳下!”盛文郁看了看劉福通的臉色,繼續(xù)小心翼翼地提醒。 “你是說,這份盟書的發(fā)起者是朱八十一?”劉福通的眉頭跳了跳,驚詫地追問。如果盛文郁的猜測沒錯的話,就能跟唐子豪的親筆信對上號了。整個聯(lián)手南下,高郵會盟,還有發(fā)布盟書的事情,都是朱八十一在暗中策劃并推動的。所以唐子豪才提醒說,此人才是元帥府最大的挑戰(zhàn),而不是地位在他之上的芝麻李。此人一舉一動,都所謀甚遠。包括這份盟書,都不能只看眼前的效果和影響,必須向后,向更長遠了去看。才能發(fā)覺其背后隱藏的深意和圖謀! “卑職不敢,但卑職竊以為,李平章未必能管得了朱重九的所作所為。相反,以李平章的性子,倒是很容易被朱重九影響并cao控,替他出頭呼風喚雨!”盛文郁的聲音繼續(xù)傳來,讓劉福通的頭發(fā)根根直豎。 如果那樣的話,此子就太可怕了。文武雙全,且老謀深算。不動聲色,就把若干英雄豪杰玩弄于股掌之上!但是,世上真的有如此厲害的人物嗎?他不過才十七八歲,即便是生而知之,也不可能老謀深算到如此地步,除非,除非他是個帶著記憶投胎的千年老妖。 “信!”想到這兒,劉福通心中倦意全消。立刻劈手從盛文郁手里重新?lián)尰靥谱雍赖挠H筆手書,從上次中斷處,仔仔細細地閱讀。果然,情況跟盛文郁的猜測大體相差無幾。據唐子豪的觀察,高郵會盟的推動者和第一主事者,就是朱重九,而不是帶頭簽署盟書的芝麻李。此外,據唐子豪的觀察,盟書上所列舉的幾項誓言中,卻并非所有都出自朱重九之手。至少,第三項,不得以下克上,篡權多位。第五項,不得加害下屬,亂安罪名,都是其他幾個參盟者的提議。第七項,也是最后一項,關于文明和野蠻的論述,則可以確定為逯魯曾所加。于朱重九沒半點關系。 真正完全屬于朱重九本人所提,并且極力推動的,只有第一,第二,和第六三項。特別是第六,當時很多人都不太明白。直到朱八十一大聲問了一句,“蒙古人欺凌漢人為罪,諸位以為,漢人欺凌漢人即天經地義么?”,眾人才恍然大悟,勉強同意將其加了進去! “嗤!”讀到此處,劉福通忍不住又搖頭冷笑。互不欺凌,眾生平等,他還真把自己當作彌勒佛了!眾生真的能夠平等的話,誰來做官?誰負責種莊稼?誰來灑掃收拾,伺候他朱某人的飲食起居?既然人生下來,資質就有賢有愚,運氣就有厚又薄,怎么可能誰都不欺負誰?只要這世界上有官民之分,有貧富之別,欺負就是必然的。只是欺負得厲害和輕微的差別罷了! 帶著幾分不解和鄙夷,他繼續(xù)往下看信。只見信的末尾,唐子豪刻意提醒道,“余觀高郵會盟諸軍,有強有弱,參差不齊。然無一人之部屬,能與淮安軍相提并論。其軍,非但紀律嚴明,儀容齊整。官職及制度,也是別出新裁。最為獨特之物,乃其軍之歌,俗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字字句句,皆強調軍民一體。如今兩淮百姓都不以淮安軍稱之,而取其歌中一詞,“革命”。蓋為“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之意。稱之為‘革命軍’。旌旗所指,蟻民贏糧而景從!” 注1:自由這個詞,并非洪水猛獸。中國古文中,亦經常出現。到了宋代,已經成了民間俗語。比較經典的是馬致遠的《漢宮秋里》,漢元帝迫于匈奴兵威,不得不將昭君嫁給匈奴單于,“雖然似昭君般成敗都皆有,誰似這做天子的官差不自由!情知他怎收那膘滿的驊騮?!倍寺奋娷姼枥?,亦有“自由之神放聲歌唱”之語。 注2:文明一詞,亦非外來語。元代,劉壎懷念大宋,在文章中就曾經寫道:“想見先朝文明之盛,為之慨然?!?/br> 第二百零三章 革命軍 “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切行動聽指揮,步調一致才能得勝利。第二不拿百姓一針線,百姓對我擁護又喜歡,第三一切繳獲要歸公,努力減輕百姓的負擔。。。。。。”長龍一樣的隊伍,踏著歌,沿著運河東岸緩緩南行。隊伍中,每一張年青的面孔上,都寫滿了驕傲。 隊伍的主將吳二十二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阿拉伯馬,脊柱挺得筆直。這樣的姿勢,人和馬很難協(xié)調得起來,實際上比走路還累。他卻不肯將脊柱放松一些,用身體去主動配合戰(zhàn)馬的起伏,而是旗桿一樣在馬背上端著架子,暗黃色面孔板的比身上的鐵甲還要僵硬。 “熙宇兄,你再這樣騎一會兒,人不趴下,馬也得給累趴下!”第四軍副指揮使陳德策馬從后面趕上來,笑呵呵地提醒。前一陣子在沙河之戰(zhàn)中,用亂炮轟死了蒙元的湖廣平章鞏卜班,大仇得報。讓他立刻放下了心頭的枷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枯木逢春一般,從頭到腳煥發(fā)著勃勃生機。 “沒事兒,下一個五里行軍,我會與弟兄們一道走著!”吳二十二兩眼盯著正前方,目不斜視。 熙宇是他的表字,連同他的大名,吳永淳,都是老進士逯魯曾所取。為此,吳二十二還付出了四壇子陳年老酒和一條子熏豬rou。只可惜,名字和表字都取了之后,他才發(fā)現此舉的意義著實有些雞肋。整個淮安軍中,原來知道他吳二十二名字的,大多數已經叫順了嘴兒,誰都懶得改口。而那些原本就不認識他的,見到他之后通常也只能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喊一聲吳指揮,或者吳將軍。很難跟agt;他直呼姓名或者表字平輩論交了。 第四軍副指揮使陳德,則是少有的一個能記住他表字的人。論資歷,后者是在黃河北岸投軍,不算朱都督的起家老班底,所以不會沒大沒小的叫他吳二十二。論地位,他們兩個也只差了半級,所以叫一聲“熙宇兄”也算不得高攀。 不過副指揮使陳德本人,顯然并不是很在乎這些繁文縟節(jié)。與吳二十二并轡走了一小段,又笑著數落道,“我說老吳,我的熙宇兄。你到底怎么了。自從進了高郵城,我?guī)缀蹙蜎]看見你笑過。咱們現在是在趕路,又不是在打仗。你放松一點行不行!” “別胡鬧,傅有德在后邊看著呢!”吳二十二根本不肯接陳德的茬,兩眼繼續(xù)盯著前方,低聲提醒,“你我兩人,得給弟兄們做個表率!無論如何,這次不能給趙秀才的兵馬給比下去!” “嗯,嗨!”陳德先是愣了愣,然后無奈地搖頭。原因在這兒呢!怪不得吳二十二今天的表現比平日更加神神叨叨。原來是肚子里憋著股子氣,要跟傅有德一爭短長。 也倒是,做為淮安五支新軍當中作戰(zhàn)經驗最豐富的一支,大伙前一段時間受郭子興和孫德崖兩個王八蛋所累,一直跟在隊伍后面“招呼客人”。把寶應和范水兩場大戰(zhàn),全都給錯了過去。而客軍主將傅有德,卻只帶著一百五十名騎兵就奪下了高郵城。兩廂比較之下,讓咱們的吳大指揮使如何不眼紅? 更何況,咱吳大指揮使在徐州之時,就跟趙君用不對脾氣??傆X得此人品行不端卻竊居高位,早晚會給徐州紅巾帶來災難。所以恨屋及烏,連帶著看趙君用的下屬也同樣不順眼,。 “我就不信,師父能比徒弟差!”見陳德一幅不以為然模樣,吳二十二皺了下眉頭,繼續(xù)低聲說道,“他們那邊練兵之法都是跟咱們朱都督學的。兵制和武職,也是照虎畫貓。怎么可能把第五軍和第一軍都比了下去。傅友德本事再大,也終究是一個人。而領兵打仗,向來不是主將自己的事情!” 這話說得倒是在理。不由得陳至善不點頭附和,“然!吳將軍說得及是。但傅有德所部兵馬,卻是從趙總管麾下精挑細選出來的,大部分都是去年八月就入伍的老兵。咱們這邊幾支新軍訓練雖然得法,卻終究是六、七月份才剛剛經歷了一次擴編。到目前為止還不滿四個月,一時間,自然很難分出高下來!” “那可未必!”聞聽此言,吳二十二的腦袋終于開始轉動,不再一直盯著正前方。只見他,先回頭看了看不遠處跟著的傅有德部,然后又迅速掃了一眼自家隊伍,搖著頭反駁道:“他們那邊的確是老兵居多,但人老,三魂七魄也老。而咱們這邊,卻是完完全全的新軍。從里到外,連帶著骨頭都是新的。雖然只成軍三個多月,也絕不會輸給他們!” “嗯?”陳德被吳二十二云山霧罩的說法弄得有點找不到北,皺著眉頭沉吟。 “你別光用眼睛看!”吳二十二橫了他一眼,用命令的口吻說道,“過來!跟我一樣,抬頭,挺胸,眼睛只盯著前方??吹教爝吥嵌湓撇蕸]有,像是白馬般的那朵?對,就盯著那。然后用耳朵聽,鼻子聞,用身體去感受。然后你就知道,咱們跟他們,是何等的不同!” 每一句話,都透著不加掩飾的自豪。副指揮使陳德聽了,少不得要裝模做樣配合一番。結果剛把耳朵豎起來,就聽道自家隊伍中明快的軍歌,“革命紀律條條要記清,百姓子弟處處愛百姓,保衛(wèi)華夏永遠向前進,全國百姓擁護又歡迎。。。?!?/br> 雖然是整個一支新軍,六千五百張嘴在唱,其中還有一半兒是幫忙運送鎧甲兵器的輔兵。然而,六千五百多張嘴巴里,發(fā)出的卻是同樣的詞句。充塞于的天地之間,令運河兩岸的所有嘈雜,都變得單調而又輕微。 只是偶爾順著風,還能傳來幾句俚調。是傅有德部隨口唱來解乏的,很雜亂,并且略帶一點兒凄涼,“五月下田收新麥,收了新麥還舊債。舊債還完倉底空,扛起鋤頭挖野菜。。。。。” “男兒可憐蟲,出門懷死憂。尸喪狹谷中,白骨無人收。。。。?!?/br> 。。。。。。 “感覺到了么”吳二十二盯著天邊的流云,下巴微翹,脊背筆直如旗槍,“不一樣,咱們跟他們,已經完全不一樣了。當初聽到革命兩個字,我還以為就是造反。革命就是造反,造反就是革命。現在卻越來越覺得,都督的用意,恐怕不止這么簡單。革命軍,咱們是革命軍!而他們,他們其實跟蒙元那邊的官兵沒啥區(qū)別!” 第二百零四章 圈套 “早就聽說朱總管麾下的兵馬厲害,只是沒想到,居然精銳如斯!”跟在淮安第四軍身后不遠處,趙君用麾下大將,雄武指揮使李喜喜低聲感慨。 他是跟著趙君用一道前往高郵的,會盟結束之后,便被對方留下來輔佐老部下傅友德。雖然這個安排多少有點兒讓他感到委屈,但大隊人馬開拔之后,李喜喜卻一天比一天覺得,趙總管的安排無比正確。自己留下得值,如果不留下,永遠沒有機會在如此近的距離上,知道真正的精銳是什么模樣。 前軍都督傅友德卻沒有接茬,目光只是癡癡地望著第四軍的背影,滿臉羨慕。直到李喜喜不高興地拿起馬鞭子柄去捅他的護心鏡,才戀戀不舍地將目光收回來,感慨地說道,“是?。「的车搅嘶窗仓?,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怪不得趙總管整日將朱總管和淮安軍掛在嘴邊上。換了傅某,這次回去之后,恐怕也難以將他們忘掉?!?/br> 作為趙君用麾下風頭最勁的將領,若說他身上沒絲毫傲氣,那是不可能的。然而,與淮安軍并肩作戰(zhàn)的日子越長,傅友德越是驕傲不起來。單論個人武藝,整個淮安軍中,恐怕除了胡大海之外,沒有第二個人是他的對手。然而新編的淮安五支大軍,隨便拉出一支來,都不遜他麾下那五千精銳分毫。 兩軍交戰(zhàn),可不能光憑著主將的個人勇武。像飛奪高郵城那種戰(zhàn)斗,能再一卻不可再二。若不是發(fā)現守軍的士氣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像張士誠、李伯升這樣的“義兵”又占據了城內防守力量的絕大多數,即便有人再賣力氣鼓動,傅友德也不會冒那么大的險。而同樣是攻城略地,淮安軍打得卻四平八穩(wěn),一步步向前推過去,一步步將敵軍的抵抗碾壓得土崩瓦解。只要按部就班地打,勝利就能水到渠成! 正所謂,善戰(zhàn)者無赫赫之功。把取勝的希望,寄托在主將的神勇,或者陰謀詭計上,遠不如憑實力碾壓對手來的踏實。雖然后一種勝利,聽起來遠不如前面兩種引人入勝。但凡是有經驗的武將心里都清楚,到底哪一種才更穩(wěn)妥,才該是自己夢寐以求的目標。 “是??!”李喜喜雖然名氣和能力都不如傅有德,但見識卻也不差。嘆了口氣,繼續(xù)大發(fā)感慨,“當初趙總管專門精挑細選的五千弟兄給你,還有人覺得他未免小題大做了一些。如今想來,好在咱們麾下這些弟兄都是十里挑一的,否則,真的像后面那些人一樣,即便能打下?lián)P州,也沒底氣跟朱總管分紅!” “你是說他們?”傅友德回頭看了看跟在自家隊伍不遠處的郭子興和孫德崖部,冷笑著搖頭,“你看到的,已經是重新篩選過一回的了。在進入高郵之前,他們有兩萬人,模樣比現在還要不堪。除了朱重,朱六十四帶的那兩千近衛(wèi)還湊合著能看之外,其他的簡直就是一群流民。甭說跟前面的第四軍對陣,即便跟咱們在戰(zhàn)場上交手,傅某帶著麾下這五千弟兄,半日之內都足夠滅他們十回!” “呵呵呵。。。。。?!崩钕蚕矒u頭而笑,滿臉得意。拉上傅家兄弟兩個一起投奔趙君用,是他這輩子所做過的最明智決定。至少,在遇上朱八十一之前,他一直這樣認為。否則,就憑他們哥三個的本事,恐怕這輩子都要在碭山上坐井觀天。永遠不知道外邊的世界到底有多大,外邊的英雄到底活得有多精彩。 想到這兒,他又慢慢收起笑容。盡力朝傅友德身邊湊了湊,以極低的聲音問道,“你這些日子留過心沒有?這,這淮安軍的練兵之法,與咱們那邊有啥不一樣的地方?你拿哪這種眼神兒看我!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不是說朱總管藏了私,沒把他的秘笈盡數傳授給趙總管。我的意思是,咱們趙總管可能學得不,不太仔細。不,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這徒弟和師父,終歸是差了一層。不信你看看前面的淮安軍,再看看咱們,還有大往后的毛總管麾下,這精氣神兒上,差了好多。雖然是同樣練兵方法練出來的弟兄,咱們和他們,卻完全,至少給我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朱總管沒有藏私!”傅友德一身傲骨,決定了他不會歪著嘴巴說瞎話。然而,他同樣感覺到了淮安軍和自己麾下這支隊伍之間的巨大差別,“在高郵城停留這半個多月,吳佑圖的第五軍就跟咱們的隊伍比鄰而居。他們怎么出cao,怎么訓練,從沒刻意背過人。我在旁邊,看了不下十次。方法肯定還是那些方法,但是。。。。。。唉!” 嘆了口氣,他輕輕搖頭,心里頭一時間,竟充滿了失落和不甘。方法還是那些方法,但練兵和接受訓練的人,卻早已跟徐州那邊完全不同。有些東西,你明明知道,人家也愿意手把手地教你,卻怎么學都是學不來。也沒能力和機會去學,至少,在趙君用這里,他看不到任何機會。 “但是什么?好端端的,你老嘆個什么氣啊?!”聽到最關鍵處,卻突然沒了下文。李喜喜皺起了眉頭,不滿地追問?!摆s緊說,但是什么?朱總管那邊,到底還有什么壓箱底兒的絕活?” “淮安軍比咱們有錢!”傅友德猶豫了一下,開始努力尋找借口。有些話,他自己心里想想就行了,不敢跟李喜喜說。雖然對方是他的好兄弟,可這個好兄弟的腸子卻是一直通到底。把一些話告訴了他,只會害了他。所以,還不如讓他繼續(xù)糊涂著。 “比咱們有錢?”李喜喜不知道傅友德是在蓄意誤導自己,愣了愣,歪著頭追問,“這關錢什么事情?練兵打仗,總不能拿錢去砸!否則,誰能砸得過蒙古朝廷!” “怎么說不關錢的事情!”既然決心誤導好兄弟了,傅友德索性誤導到底,“隔三差五就吃一次rou,和半個月都難見一次葷腥,體力能一樣么?咱們趙總管雖然占著睢陽、徐州兩座大城,可都不是什么富庶地方。至少兩地加一起,都比不上淮安這個大鹽倉。朱總管那邊鹽利豐厚,兵馬又少,所以士卒們非但吃得好,穿得好,鎧甲、兵器也無不精細。這樣用金子堆起來的兵馬,士氣能不旺盛么?再加上他們手里火炮多,打仗從來不靠人命往上堆,誰還不樂意用心訓練?況且能當上戰(zhàn)兵,至少軍餉就能養(yǎng)家糊口。從十夫長起,據說每升一級就能翻上一倍。換了你我兄弟,若是從小兵時做起,恐怕也會個個拼了命地訓練,拼了命地立功。不圖別的,就圖多拿幾吊錢,讓家里的老婆孩子活出個人樣來!” “那倒是,咱們這邊如果也開那么高的軍餉,兵馬至少得砍掉一半兒。好多人啊,呵呵,估計也就沒錢娶小老婆了!”李喜喜聽得有滋有味,砸吧者嘴兒感慨。 雖然傅友德盡力在誤導他,可他卻依舊察覺出了一些東西。比如說士兵和底層軍官的待遇,淮安軍和徐州軍放一起比,簡直是天上地下。但往高層了走,情況就恰恰反了過來。雖然按傅友德的說法,淮安軍的將士,級別每提高一級,軍餉都可以加倍??蓪㈩I們拿的,都是明白數。而徐州這邊,花樣可就多了去了。除了趙總管私人賞賜的,還有各種心照不宣的暗招。拿多拿少,完全靠將領自覺。但風氣一開起來,即便再潔身自好的人,也免不了也要隨大流。否則就會失去麾下部屬的真心擁戴,徹底成為一名光桿將軍! 據李喜喜所知,傅友德現在,就有點孤芳自賞的趨勢。而他的兄長傅友仁恰恰相反,總是能夠和光同塵。所以現在兄弟兩個互補一下,還能在軍中站穩(wěn)腳跟,并且都能得到趙總管的重用。哪天若是傅友仁不在了,恐怕傅友德的本事再強,也會成為眾人合力打壓的目標,進而迅速失去趙總管的寵愛。 “都是過慣了苦日子的,窮人乍富,娶幾個小老婆炫耀一下,也是自然的事情!”被李喜喜的話徹底勾起了心事,傅友德笑了笑,滿臉苦澀?!捌鋵崨]啥大不了的。怕就怕,娶完了小老婆,就掉進紅粉大陣里爬不出來。你沒聽人說過么,溫柔鄉(xiāng)乃是英雄冢。蒙元朝庭這么久沒動靜,說不定哪天就會以傾國之力來攻。大伙卻還忙著比誰的小老婆多,誰的小老婆漂亮。。。。。唉!” “不會的,不會的,你多慮了!”李喜喜聽了,立刻將頭搖成了撥浪鼓。非但沒有再去追究淮安軍和徐州軍到底差別在什么地方,反而努力安慰起傅有德來,“至少,咱們趙總管,心里頭一直繃著根弦兒。我跟你說啊,他那個人雖然表面上隨性,心里頭可明白著呢。就在你出征這些日子,他已經又拉起了兩萬多弟兄,并且徹底收編了黃河上的幾伙水上好漢。蒙古人想要報復咱們,至少得先過得了黃河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