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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男兒行在線閱讀 - 第98節(jié)

第98節(jié)

    “轟隆隆…”天地交接處,電光閃動,一串雷聲來回翻滾。

    十二月打雷,即便是在多雨的兩淮地區(qū)也不常見。蒙元揚州路總管張明鑒被嚇得縮了縮脖子,怒火上撞,“賊老天…有本事你直接照這兒劈,有本事你直接把老子給劈了。老子就是殺人放火了,你能怎么著。來啊,劈啊,看老子怕沒怕你?”

    賊老天顯然聽不懂他的叫囂,“轟隆隆”、“轟隆隆”一個悶雷接一個悶雷打個不停。很快,豆子大的雨點夾著雪粒兒就砸了下來,將正在營盤內(nèi)巡邏的士兵們砸得抱頭鼠竄。

    “熊兵,孬種,老子好吃好喝供著你們,連這點雨都受不了…”張明鑒看到后,愈發(fā)怒不可遏,指著中軍帳外大聲咆哮。

    冰雨來得太急,雷聲也連綿不斷,士兵們聽不見帥帳里的咆哮。繼續(xù)一手捂著頭盔,一手倒拖著武器,四處尋找可以暫時躲避的地方。

    “來人,把當值的百夫長都給我捆起來,斬了…”立刻有股被忽視的感覺涌上了心頭,令張明鑒徹底失去了冷靜,“斬了,首級挑起來示眾…這么小的雨就約束不住隊伍,要是被朱屠戶追上來,還不得立刻撒了羊?斬,這種廢物,反正不死在老子手里,也會死在朱屠戶手里…”

    “是…”親兵們畏懼地看了他一眼,躬身領(lǐng)命。誰也不敢出言勸阻,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觸他的霉頭。萬戶大人心情不好,這是整個青軍內(nèi)部眾所周知的事情。自從派去跟朱屠戶拉關(guān)系的范先生被打回來那天起,他就一直如此,什么安神的藥物都不起作用。

    很快,軍營里就響起了凄厲的慘叫聲。緊跟著,兩顆血淋淋的人頭被繩子拴起來,高高吊上了旗桿頂。頓時,當值的士兵都被嚇住了。小心翼翼地從躲雨處走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抱著兵器,在冰渣里排成隊,瑟瑟發(fā)抖。

    “該死,廢物。早死晚死沒什么區(qū)別…”張明鑒卻依舊不解氣,手按著劍柄,在中軍帳里來回踱步。

    該死的不止是那兩個倒霉的百夫長,還有四下派出去的信使。一晃都十來天了,卻始終沒有半個人影兒回來。非但汴梁那邊沒有,廬州那邊也沒有。

    更該死的是廬州的帖木兒不花和孛羅不花,居然唯恐青軍吸引不了朱屠戶的注意力,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來陷害自己。這下好了,這對叔侄的險惡目的徹底實現(xiàn)了。朱屠戶那個瘋子發(fā)現(xiàn)揚州被毀之一炬后,像瘋子一樣追了上來,非要置青軍上下于死地。

    還有那個廢物點心范書童,他也同樣該死。帶著一船的禮物去拜見朱屠戶,居然跟人家擺起了什么光明右使的架子。也不看看,他這個光明右使,到底能值幾斤幾兩更可惡的是,這廝回來后,居然還日日鼓動自己跟朱屠戶決一死戰(zhàn)。狗屁,如果自己真的有本事跟朱屠戶決一死戰(zhàn)的話,當日在運河邊就決了,又何必等到現(xiàn)在?

    當然,諸多該死當中,最該死的,還是那個朱屠戶。從三里溝、揚縣、真州再到六合,又從六合追到這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兒鬼地方,十多天來,自己派出去抵擋的隊伍,被他殺了一批又一批。這瘋子卻始終不肯罷手,害得自己在這十多天里,連一個囫圇覺都沒睡好。只要閉上眼睛,耳朵內(nèi)就是轟隆隆的大銃聲。

    “該死,該死,連紅巾同道都要殺。就不怕老天打雷劈了你…”像困獸一樣在中軍帳里徘徊著,張明鑒繼續(xù)破口大罵。

    “喀嚓…”一道雪亮的閃電劈進中軍帳,將帥案直接劈成了兩半兒。令旗、令箭、文書、賬冊,所有先前擺在上面的東西,全都飛了起來,在半空中冒出縷縷青煙。

    “雷神爺爺饒命…”張明鑒嚇得一個魚躍,跳到了雨地里,摔得滿頭滿臉都是泥巴。然而他卻顧不上擦,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朝更遠的地方逃,一邊逃,一邊大聲叫嚷,“來人,快來人。擺香案,擺香案。獻三牲,獻三牲,雷神爺爺下凡了…”

    “大總管止步…”千戶余大瑞見狀,不得不沖過去,伸出雙手將他的腰死死抱住?!斑@里是軍營,您是一軍之主。您如果亂了,整個隊伍就全完了!”

    “對,對,這里是軍營,軍營!”張明鑒用力晃了一下腦袋,將泥水甩得到處都是,“我我是一軍之主。一軍之主。老余,趕緊擺香案,替我拜祭雷神爺爺。他,老人家發(fā)威了…”

    “不過是打了個大閃電而已…”千夫長余大瑞看了一眼正在冒著青煙的帥帳,用顫抖的聲音安慰,“沒打第二個。大總管且放寬心,估計是雷神爺跟您開了個玩笑。末將這就去請范右使,請他開壇做法,為您老祈福消災(zāi)…”

    “對,對,就讓他把法壇擺在帥案上。就讓他把法壇擺在剛才雷劈過的地方…”張明鑒一邊打著哆嗦,一邊大聲命令?!皝砣?,去把范右使給老子找來。不,是請,趕緊去把范右使給老子請過來…”

    “不用請,來了,來了…”話音剛落,雨幕后立刻響起了光明右使范書童那特有的娘娘腔,“本使就在這呢,恭喜大總管,賀喜大總管…”

    “恭喜老子?”張明鑒一聽,氣又不打一處來,“恭喜個球?老子剛才差一點兒就被雷給劈了…”

    “非也,非也,大總管千萬不要誤會。雷電乃至正至陽之物,剛才劈入帥帳當中,與大總管近在咫尺,卻沒傷到大總管分毫。明顯目標不是您,而是最近一直隱藏在大總管您身邊那些背運的陰邪之物。這一道閃電劈過去,陰氣盡散,大總管您的壞運氣就徹底結(jié)束了…”

    “真的?”張明鑒巴不得早日結(jié)束目前的這種倒霉日子,立刻覺得光明右使范書童的話還真有幾分道理?!翱衫献釉趺匆稽c都沒感覺到,老子還被摔了一身泥巴?”

    “那不是泥巴,那是萬物之母…”畢竟是個職業(yè)神棍,光明右使范書童的鬼話張開就來?!按罂偣苣催@世間萬物,有哪個不是從泥巴中所生。就連咱們?nèi)俗逯妫彩桥畫z娘娘用泥巴所捏。你老剛才摔一身泥水,剛好應(yīng)了舊邪已盡,萬物生發(fā)的兆頭…”

    “嗯。。。。。。”張明鑒伸手在自己臉上抹了幾把,覺得泥水好像也帶上了幾分暖意。

    “不止如此呢,大總管,這雨里夾著雹子,可是天大的好事情…”光明右使范書童見他臉色緩和了下來,趕緊又繼續(xù)補充,“五行當中,水能克火。那朱屠戶的兵馬之所以厲害,憑借的全是火器。這冰雨一下來,他的火器就全都廢了??隙]膽子再追咱們,即便追上來,也不可能像先前那樣,隔著老遠拿火器欺負人。走到近處真刀真槍地干,大總管輕松就收拾了他…”

    “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睆埫麒b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忽然仰起頭,像瘋子一樣大笑了起來。

    賊老天,你終于開眼了。一場及時雨,替咱老張解決了所有麻煩。水能克火,水能克火,這么簡單的道理,先前居然沒人能想明白…如果沒有那該死的大銃和小銃,真的列陣而戰(zhàn),咱青軍曾經(jīng)怕過誰?如果他朱屠戶再不肯罷休的話,就讓他嘗嘗青軍的如林長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余大瑞和周圍的親兵們,也紛紛揚起頭,笑得滿臉是淚。這些日子來被朱屠戶像趕鴨子一般,從運河西岸一路追殺到此地,他們也都快給憋屈瘋了。而今天,所有令人畏懼的東西都不復(fù)存在了。滂沱冰雨下,看你朱屠戶還拿啥來逞威風(fēng)?

    很快,喜悅就以張明鑒為核心,朝整個營地內(nèi)蔓延開去。所有青軍將士,還有被青軍協(xié)裹的各路義兵、探馬赤軍,也都覺得壓在心頭的千斤巨石終于被驚雷劈碎,整個人都變得神清氣爽起來。

    “一呀摸,二呀摸,摸到了小娘子的。。。。?!笨簥^之下,有人立刻敲打著鐵鍋,唱起了yin邪的小調(diào)。周圍的將士們哄笑著相和,拿起銅鑼、盾牌,頭盔等物,叮叮當當?shù)暮鷣y敲打。

    一片混亂聲中,光明右使范書童忽然將身體向前湊了湊,以極低的聲音說道,“大總管,請附耳過來…”

    “什么事情?”張明鑒正準備換個帳篷好好睡一覺,皺了皺眉頭,不高興地打斷。

    “趁著這場冰雨,淮安軍沒追上來,弟兄們也光顧著高興。大總管趕緊換了衣服,跟我走吧…”光明右使范書童一改先前神叨叨模樣,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幅度,低聲補充?!拔覄偛怕牭揭粋€不好的消息,淮安軍徐達部,五天前就攻陷了來安。正從西面向咱們堵了過來…”

    “什么?”仿佛又被悶雷劈了一記,張明鑒的身體晃了晃,差點沒一頭栽倒?!澳銖哪牡玫降南??我怎么一點兒風(fēng)聲都沒聽到。”

    “是,是明教的弟子,明教弟子冒死送過來的…”光明右使范書童又迅速朝四下看了看,繼續(xù)低聲補充,“大總管對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肯定不會害你。徐達攻下了來安,滁州咱們根本回不去了。而汴梁那邊,劉大帥也聽說了揚州的事情,不肯給朱屠戶下任何命令。如今之際,大總管唯一的脫身之策,就是棄軍逃走。跟本使一起逃到黃州去,投奔彭和尚。憑大總管的這身本事,不愁沒有東山再起之日…”

    “你,你胡說…”張明鑒一把推開范書童,咬牙切齒,“本帥,本帥還有上萬大軍,怕,怕他個什么徐達?況且,況且這大雨滂沱的,他還能不顧死活的前來劫營?他朱八十一所憑,不過是火器犀利,水能克火。。。?!?/br>
    “轟隆隆…”營地東側(cè)忽然又響起了一串悶雷,震得他心驚膽顫。隨即,周圍的喧囂聲瞬間停滯。緊跟著,數(shù)百名在外圍負責巡邏的青軍士兵,跌跌撞撞的逃了回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叫嚷,“敵襲,敵襲…趕緊抄家伙,朱屠戶,朱屠戶的人冒著雨殺過來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雙刀王弼

    瓢潑般的大雨中,第三軍副指揮使王弼手持一柄五尺長的雁翎刀,帶頭殺入青軍的營寨。有名百夫長試圖上前攔阻,被他迎面一記斜劈,連人帶兵器削短了半截。另外一名青軍牌子頭持槍朝著他的小腹猛刺,卻被他側(cè)過身去單臂夾住槍桿,隨即還了一記橫掃,“噗…”有顆完整的頭顱跳上半空,熱血從腔子里噴出半丈多高。

    “跟緊我…”王弼將雁翎刀向半空中舉了舉,大聲斷喝。冰冷的雨水迅速洗過三寸寬的刀身,將刀身洗得耀眼生寒。

    “喀嚓嚓…”數(shù)道閃電從半空中劈落,照亮他身后的眾淮安將士。共兩個百人隊,每名將士上半身都穿著一件板甲,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冷鍛的護面擋住嘴巴和鼻子,只露出兩只冷森森的眼睛。

    四下里的青軍蜂涌而來,試圖將這一支隊伍趕出營寨。在火器完全不能發(fā)揮左右的情況下,青軍將士對自己的戰(zhàn)斗力非常有信心。然而,很快,他們就發(fā)現(xiàn)自己大錯特錯了。這支從正東方?jīng)_進營地的淮安將士雖然人數(shù)不多,攻擊力卻非常凌厲。轉(zhuǎn)眼之間,就沖破了青軍倉促組織起來的三道防線,毫無阻礙第向營地中央的帥帳突進。

    “放箭,用破甲錐射死他們…”有人急中生智,在帳篷后大聲喊叫。有人很快就抓起硬弓,將命令付諸實施。然而,冰冷的雨水對交戰(zhàn)雙方都絕對公平,既打濕了紅巾軍的火藥,也讓青軍的弓箭變成了廢物。安裝在箭尾后的雕翎,沾上雨水后,立刻變得沉重無比。失去了平衡的破甲錐連二十步距離都飛不夠,就一頭扎到泥地上,羞愧地在冷雨中來回顫抖。

    “結(jié)陣,結(jié)槍陣。結(jié)槍陣擋住他們…”守軍一計不成,再施二計。在一名千夫長的組織上,倉促朝自家中軍附近的空地上匯集,試圖發(fā)揮自家的特長。

    萬槍攢刺,可是他們的拿手絕技。從成軍之時起,三日一小cao,五日一大cao,煉得就是這一殺招。以至于整個青軍當中,長槍兵的比例,占到了隊伍的七成。外界往往以長槍軍而稱之,卻忘記了他們的本名。

    這一應(yīng)對,不能說不恰當。只可惜,他們今天遇到的是王弼。長時間的征戰(zhàn)生涯,已經(jīng)令后者對時機的把握,到了不失毫厘的地步。沒等青軍將士們將槍陣完成,已經(jīng)縱身撲了進去,蹲身,擰腰,雁翎刀從右上到左下,猛地來了個旋轉(zhuǎn)劈,數(shù)條手臂和槍桿交替著飛起來,慘叫聲不絕于耳。

    “我是王弼,擋我者死…”王弼的身體卻絲毫不做停頓,繼續(xù)揮刀向前突進。兩百多名紅巾軍樸刀手在他身后,自動組成一個銳利的三角形。沿著雁翎刀劈開的縫隙繼續(xù)前插,將沿途遇到的對手砍得尸橫遍地,血流成河。

    “我是王弼,擋我者死…”王弼繼續(xù)揮刀,朝身前和兩側(cè)的敵人猛砍。半寸厚的刀身帶著冰冷的寒光,在槍林中穿行。擋路的青軍將士紛紛倒地,像遇到猛虎的綿羊一般,沒有絲毫防御之力。甚至連轉(zhuǎn)身逃走的機會都找不到,稍一慌神,就被冷冽的刀光從槍林中找上,砍得身首異處。

    而那第三軍副指揮使王弼卻絲毫不覺得累,將五尺長到雁翎刀舞得像一條電蛇一般,隨時都可能吐出死亡的毒信子。很少防御,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進攻。尋找一切機會殺死對手,甚至不惜以命換命。

    那不是換命,而是對手中鋼刀的自信。只要能搶先半息光景砍中敵人要害,甚至搶先一瞬,那些刺過來的長槍就對他構(gòu)不成任何威脅。死人握不住的長槍,重傷者也同樣使不出殺人的力道。

    他是王弼,第三軍副指揮使王弼。一年半前在戰(zhàn)場上打哆嗦的小弓手王大胖。每日揮刀數(shù)百次,持續(xù)四百余天風(fēng)雨無阻,就算一塊頑石也打磨成了雕塑。更何況,他的資質(zhì)原本就高于普通人?

    他是王弼,第三軍指揮使王弼,最早追隨朱八十一打天下的老弟兄。自知謀略比不上徐達、逯魯曾,對新武器的掌握能力也比不上吳良謀和其他讀書人,所以只能帶著自己的親信另辟蹊徑。

    火器不可能包打天下,也不可能永遠讓敵人找不到破解的辦法。天氣、道路、后勤補給條件,都會使得其功效大大降低。而萬一遇到火器發(fā)揮不了作用的時候,敵我雙方,依舊免不了要短兵相接。到那時,勇氣、配合,還有個人作戰(zhàn)技巧,將成為決勝的關(guān)鍵。

    而一次成功的近身rou搏,足以讓對手膽寒一輩子。身為第三軍副指揮使的王弼執(zhí)拗地堅信著這一點,并且日日為此準備。如今,他終于等到了屬于自己的時間。

    一桿桿長槍正前方和左右兩側(cè)刺過來,看上去那樣的軟弱無力。王弼大叫著迎上去,身體和雁翎刀融合在一起,仿佛閃電的精靈般,在槍叢中橫沖直撞。再密集的長槍也有縫隙,刀光則以無厚入有間。所謂庖丁解牛,不過如此。刀光從重重槍影中穿透過去,將持槍者與他們的武器分開,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尸骸。

    “喀嚓嚓…”又一串閃電滾過,照亮王弼身后那兩百余鐵甲怪獸。已經(jīng)七零八落的長槍陣忽然土崩瓦解,倉促集結(jié)起來的青軍將士以比先前快了十倍的速度,四散奔逃,唯恐跑稍慢一步,成為刀頭上的祭品。

    “廢物,一群廢物…”剛剛率部趕過來的千夫長邱正義氣得破口大罵,帶領(lǐng)自己的親信,直撲王弼。碗口粗的白蠟桿子長矛,被他抖得就像一條巨蟒般,搖頭擺尾,嘴里露出鋒利的牙齒。

    “來得好…”王弼咆哮著快步迎上,雪亮的刀鋒直接剁向巨蟒的七寸?!爱斷ァ钡度信c紅纓下的矛桿相交,卻未能將后者一分為二。邱正義的矛頭特制的,后邊帶著將近三尺長的套柄。平素用紅纓隱藏起來,關(guān)鍵時刻,則殺對手一個出其不意。

    “受死…”趁著王弼一愣神的功夫,千夫長丘正義大聲斷喝,長矛猛地向外一翻,將雁翎刀壓在了下面。隨即一拖一攪,攪偏刀身的重心,連帶著將王弼攪得踉踉蹌蹌。

    說時遲,那時快,沒等王弼停穩(wěn)身形。邱正義的長矛已經(jīng)又刺了回來,四尺長的矛鋒宛如閃電,直奔他的小腹。

    即便對身上的板甲再信任,王弼也不敢用腹部硬接矛鋒。趕緊擰了一下腰,將閃電的鋒芒讓開,然后迅速用刀刃去找對方的手指。誰料丘正義比他反應(yīng)更快,猛地一推矛尾,將刀刃彈歪。緊跟著,向前一個斜跨步。手中長矛連挑,將王弼身后的兩名親兵挑飛到半空中。

    三角形刀陣立刻出現(xiàn)了一個缺口,后排的第三軍弟兄迅速上前補位。怎奈刀身遠遠短于長矛,他們的武藝也遠不如人。被邱正義接二連三,瞬間刺翻了好幾個,整個刀陣岌岌可危。

    “賊子敢爾…”王弼氣得雙眉倒豎,手中雁翎刀橫掃,來了個夜戰(zhàn)八方。將撲向自己的青軍長槍兵盡數(shù)掃至圈外。隨即,猛地一轉(zhuǎn)身,丟下這些普通士卒,從背后再度殺向千夫長丘正義。

    “哈…”千夫長邱正義眼睛里露出一縷冷笑,大叫著轉(zhuǎn)身,同時猛地一壓槍纂。四尺長的矛頭迅速來了個大回頭?!爱斷ァ币宦暎以诘渡碇?,將雁翎刀擊飛到半空中。

    “呀…”王弼低聲驚呼,滿臉難以置信。千夫長邱正義嘴里,則再度發(fā)出了大聲的怒喝,“拿命來…”他像猛獸一樣咆哮著,一槍又一槍,刺向王弼的哽嗓和胸口。逼得后者左躲右閃,狼狽不堪。

    “救王將軍。救王將軍…”第三軍刀盾兵們縱身撲上,試圖用盾牌組成護墻,救自家副指揮使脫險。對面的青軍士卒豈肯讓煮熟的鴨子飛走?也紛紛咆哮著上前,全力將刀盾兵么頂在戰(zhàn)團外,以便給千夫長邱正義創(chuàng)造最后的機會。

    好個王弼,身上穿著二十余斤的板甲。腳步卻依舊靈活如猿猴,連蹦帶跳,將近在咫尺的殺招一一避開。眼看著一個將近二百斤的大胖子在自己身前跳個不停,卻遲遲不肯受死。千夫長邱正義不覺心情煩躁,嘴里又猛地發(fā)出一聲斷喝,“著…”左腿向前半步,槍身掄起來,橫掃千軍。

    這一擊,力道至少有兩三百斤,即便對手身上的鎧甲再結(jié)實,也得被砸得筋斷骨折。然而,預(yù)料中的撞擊聲卻遲遲沒有出現(xiàn),搶在槍身砸到自己之前,王弼忽然向前撲了下去。魁梧的身軀迅速縮成一個rou球,貼著地面向前翻滾。

    “別躲,速速拿命來…”邱正義一擊不中,迅速槍身回扯,槍纂下刺。對手死定了,即便是近身,也躲不過這招抽屜槍。暴雨中,他瞪大眼睛,等著看槍纂刺入后背是迸射出的血光。然而,王弼的身體卻忽然又向側(cè)面滾了滾,然后猛地舒展開,從背后抽出了第二柄鋼刀,大鵬展翅。

    “噗…”只有一尺長的刀刃,迅速從邱正義的小腹處抹過。將鎧甲,肚皮,以及肚子里的腸子,盡數(shù)抹成了兩段。

    第二百三十二章 覆滅 上

    “呃,呃,呃…”邱正義丟下丈八蛇矛,手捂肚子,試圖將傷口重新合攏。然而,這一切注定徒勞,很快,劇烈的痛楚就令他無法站穩(wěn)身體,像喝醉了酒一樣前后不停地搖晃。隨即,一頭栽倒于暴雨當中,紅色的水流淌了滿地。

    “千戶大人,千戶大人死了…”邱正義身后的長槍兵們先是大聲驚呼,下一刻,就像失去方向的螞蚱一樣朝四下散去,轉(zhuǎn)眼間就逃了個干干凈凈。

    “走…張將軍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光明左使范書童被嚇得魂飛魄散,抓起張明鑒的胳膊,就往中軍帳后面拖,“趁著這會兒雨下得大,誰也看不到你。。。。?!?/br>
    “啪…”回應(yīng)他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青軍萬戶張明鑒氣急敗壞,跳著腳呵斥,“走,往哪走。如果朱屠戶只派了這兩百人,老子何必走?如果他派的不止是兩百人,老子還能走到哪去?”

    仿佛與他的話互相印證,喀嚓一記閃電過后,營地的正南和正西兩個方向,也有數(shù)支淮安軍將士,揮舞著雪亮的鋼刀沖了進來。他們在帶隊百夫長的指揮下,組成一個又一個楔形小陣,向慌亂不堪的青軍以及其他蒙元雜兵發(fā)起猛烈的攻擊。所過之處,血光四下噴射,將天空中的雨水都染成了紅色。

    而倉促間做不出合適反應(yīng)的青軍和雜兵們,根本沒有抵抗之力。被砍得丟下兵器,抱頭鼠竄?;窗矊⑹縿t列著隊從身后追上他們,將他們一個接一個從背后砍到,一個個踏入泥坑。

    “余大瑞,你帶著老子的親兵上…”張明鑒的面孔瞬間失去了血色,咬著牙,大聲命令?!敖o老子往東邊殺,咱們一起從正東殺出去…”

    “北,北,北。。。。。。?!惫饷饔沂狗稌瘒樀眠B話都說不利索了,低著頭跑上前,繼續(xù)拉住張明鑒的衣袖不放。

    東南西三面都出現(xiàn)了淮安軍,唯獨北方?jīng)]有。當然是應(yīng)該向北突圍才對。如果硬要朝東邊殺,就得和那個使雙刀的淮安猛將硬碰硬。他雖然自詡武藝高強,卻沒有任何把握能在對方手下逃離生天。

    “北個屁…”張明鑒聲嘶力竭的咆哮。如果不是看在范書童一心為自己好的份上,他恨不能用槍捅死這個礙手礙腳的江湖神棍?!皣币?,你以為老子傻啊。那邊看似沒人,肯定埋伏著朱屠戶的主力。余大瑞,給老子向東殺,敵將這會兒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了…”

    “是…”余大瑞用力抹了一把自己的臉,將雨水和汗水統(tǒng)統(tǒng)擦落,“弟兄們,跟我來…大總管平素待咱們不薄,是咱們?yōu)榇罂偣苄赖臅r候了…”

    “去死,去死…”張明鑒的親兵們嘴里發(fā)出一陣瘋狂的咆哮,平端長槍,快速跟在了余大瑞身后。他們都是張明鑒的鐵桿兒心腹,平素拿著比普通戰(zhàn)兵高三倍的軍餉,吃喝待遇也與百夫長等同。所以,在危難時刻,他們一定要用自己性命,去償還曾經(jīng)得到的一切。

    這一波死士有四百多,拼著玉石俱焚迎面頂上去,的確令王弼和他身后的兩個百人隊手忙腳亂。趁著沒人再注意自己的功夫,張明鑒用力踢了光明右使范書童一腳,“這邊,跟著我,快。別說話,敢大聲嚷嚷老子就先捅了你…”

    “啊?”光明右使范書童不明所以,嘴巴頓時張得老大。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張明鑒伸手扯掉自己身上的錦袍,抓起長矛,低頭朝營地的東北角跑去,“跟上,不想死就趕緊跟過來…”

    “知道了…”范書童又一愣神,隨即也將頭上的道士冠摘下來,一把丟進水坑中。然后一只手持著寶劍,另外一只手拉著自己的袍子腳,緊追著張明鑒的背影向人少的地方飛掠。

    咔嚓,咔嚓,咔嚓,閃電一道接著一道,將大地劈得搖搖晃晃。冰雹徹底變成的雨水,從天空中瓢潑一般傾倒下來,將地面上的血水沖淡,滾滾成河。然后再被新的一輪血水染紅,無止無休。

    此時此刻,整個營地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除了正北方之外,營地的其他三個側(cè)面,幾乎到處都有淮安將士沖進來,與被堵在里邊的青軍和亂兵廝殺。但是,拜大雨所賜,雙方的視野都被壓縮到了非常狹小的范圍。幾乎要跑到對面五步之內(nèi),才能分清楚敵我。光明右使范書童親眼看見,跑在自己前面兩步遠的張明鑒,接連捅死的好幾名擋路者,都是自己人。然而他卻好像渾然不覺,繼續(xù)拿著長槍開路。只要面前出現(xiàn)一個模糊的人影,就一槍捅過去,然后快速從尸體旁跑過,不管倒下者是誰…

    “咯咯,咯咯,咯咯。。。。。?!背錾碛诮墓饷饔沂狗稌?,也算是見過識廣了。卻從沒看到過如此兇殘之人。被槍鋒上的寒氣一逼,牙齒不停地上下相撞。即便跑得再快,都無法驅(qū)逐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

    咔嚓…又一道閃電在距離二人不遠處劈落,照亮張明鑒那魔鬼一般的身影。范書童心里猛地又打了個哆嗦,手中的寶劍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橫在胸前。他不想再跑了,不想再跟著眼前這個六親不認的惡魔一起跑。揚州之屠沒他的責任,朱八十一也從沒濫殺過無辜。與其跟張明鑒一道喪命于亂兵之中,不如現(xiàn)在就相忘于江湖。

    “快,跟緊了…”張明鑒現(xiàn)在卻忽然又變得仗義了起來,不停地回過頭,吩咐他不要落得太遠,“趁著現(xiàn)在雨大,老子帶你沖出去。然后咱們倆一起過江,去投奔彭和尚。老子就不信了,天下之大,就沒老子容身之處?!?/br>
    “唉,唉…”光明右使范書童被張明鑒銳利的眼神看得心臟直打哆嗦。他不敢拒絕,哪怕眼下對方背對著自己。張明鑒手里的那桿鐵槍有一丈八尺長,如果他偷偷地停住腳步,下一刻,他不敢賭那桿鐵槍會不會回過頭來,直接找上自己。

    咔嚓,咔嚓,咔嚓,又是數(shù)道閃電當空劈落,將光明右使范書童的面孔,劈得比雪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