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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男兒行在線閱讀 - 第135節(jié)

第135節(jié)

    “先生過譽了?!蓖醣1Pα诵?,輕輕向蔡子英拱手,“某畢竟年青,慮事難免不夠周全,所以,還請蔡先生多多提醒,及時為王某查缺補漏?!?/br>
    “蔡某敢不從命?!辈套佑⒌哪樞Φ萌缋然ㄒ粯?,整個人輕飄飄的如在云端。

    什么叫主客相得,這就是,以察罕帖木兒舅甥的勇武機智,再加上自己的沉穩(wěn)老到,還愁平不掉紅巾反賊,到那時,蔡某人就是中興大漢的鄧禹,重振大唐的裴度,何愁不青史留名,(注1)

    “大哥,我已經(jīng)都按你說的,把埋伏布置好了?!蓖醣15牡艿?,脫因帖木兒恰恰走過來,看了蔡子英一眼,皺著眉頭匯報。

    不像察罕貼木兒和王保保,脫因帖木兒對于蔡某人這條忠犬,向來不是很瞧得起,所以每回見到了此人,都不給任何好臉色看。

    誰料蔡子英正在興頭上,絲毫沒有主動避開的覺悟,沖脫因帖木兒拱了下手,笑著湊趣,“什么埋伏,是設了個圈套,準備擒拿山上下來的虎狼么?!?/br>
    “當然?!泵撘蛱緝河謾M了蔡子英一眼,鼻孔里冷氣亂冒,“否則又何必我親自去布置,我說老蔡啊,你一個讀書人,不到后面去躲著運籌帷幄,跑到兩軍陣前來干什么,一旦讓流矢給傷到了,豈不是哭都來不及?!?/br>
    “二將軍說笑了?!辈套佑u了搖頭,絲毫不以脫因帖木兒的話為忤,“蔡某雖然是個讀書人,卻也略通弓馬,零星幾根流矢,未必傷得到蔡某?!?/br>
    說著話,他還將胳膊抬起來,做出一幅力能拔山狀,只可惜胳膊腿實在細了些,看上去就像高粱稈扎起來的紙傀儡。

    “行了,老蔡,你還是省省吧,小心別弄散了自己的骨頭架子。”脫因帖木兒冷笑著撇嘴,“打仗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兄弟倆,您去后邊帳篷里,把相應的文書捋清楚,咱們今天先派出誘餌,將敵艦引到岸邊,然后亂炮轟之”

    “蔡某知道,此事包在蔡某身上,一定讓二將軍滿意就是?!辈套佑⒁宦?,就明白脫因帖木兒想要讓自己替他們兄弟倆遮掩先前輕敵大意,損失數(shù)艘戰(zhàn)船的過錯,笑了笑,輕輕拱手。

    “那你還不快去,放心,等抓到了芝麻李,功勞肯定少不了你的。”脫因帖木兒揮了下胳膊,不耐煩地驅趕。

    “這”蔡子英偷偷看了一眼王保保,見后者沒有挽留自己的意思,再度笑著拱手,“那下官就告退了,兩位將軍千萬小心,賊人狡詐得狠。”

    “再狡詐的狐貍,也會死在獵人之手?!泵撘蛱緝簺_著郁郁蔥蔥的芒碭山畫了個大圈子,他自信滿滿,“你忙去吧,我跟大哥還有些私人的事情要說?!?/br>
    他今年只有十四歲,正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紀,所以覺得天下之事,無不可為,根本不需要蔡子英在旁邊啰嗦。

    蔡子英又猶豫了一下,本想再多提醒幾句,但看到脫因帖木兒的眉頭已經(jīng)又開始往一起皺,只好拱了下手,訕訕離開。

    “老東西?!蓖巳诉h去的背影,脫因帖木兒偷偷撇嘴,“哪都想插一腳,也不看看自己的斤兩。”

    “老二,你別總針對他?!蓖醣1?床粦T自家弟弟如此慢待蔡子英,皺著眉頭,小聲呵斥,“蔡大人做事情很賣力,對舅舅也忠心耿耿?!?/br>
    “我就是瞧不起這種人?!泵撘蛱緝夯瘟嘶文X袋,不以為然,“他越賣力,我越瞧他不起,身為一個漢人,殺起自己的同族來,居然比老子還積極,你說他這種王八蛋,對自己的同族還是如此,哪天要是用不著咱們兄弟了,到時候反戈一擊,豈不是更要心狠手辣?!?/br>
    “他敢?!蓖醣15拿济擦⒖特Q了起來,滿臉陰狠,“一條好狗而已,如果他敢咬主人,老子一定要親手吊死他。”

    “你知道他只是一條狗就好。”脫因帖木兒大笑,搖著頭說道,“我是怕大哥你讀書太多,把咱們跟他們的差別給忘了,對于姓蔡的這種東西,可以用,但絕對不能給他們好臉色,否則他們就會忘了本,總想著跟主人平起平坐。”

    “這話以后私下說?!蓖醣12幌肜^續(xù)談論如何駕馭蔡子英,皺了皺眉,笑著岔開話題,“陷阱都挖好了,籠子做得足夠結實么。”

    “大哥盡管放心?!泵撘蛱緝毫⒖堂硷w色舞,指著山坡側面的幾處樹林說道,“賀宗哲帶著三千弟兄去了左邊,我?guī)Я肆硗馊チ擞疫?,故意把正面的炮陣露了出來給山上的人看,如果他們敢下來,咱們就左右合圍,斷其退路,定然讓他們來得去不得。”

    注1:蔡子英是漢人,學問文章都很出色,卻終身矢志效力于蒙元,被明軍俘虜之后,還念念不忘舊主,每逢佳節(jié),都對北流淚,朱元璋不愿意落下害賢之名,就解除了他的官職,放他去塞外投奔王保保,結果蔡到塞外后,王保保已經(jīng)病故,蔡子英沒人收留,在塞外貧病而死,

    第三百一十四章 黃河賦 下 十三

    “不要大意?!蓖醣1Ee了舉手中的望遠鏡。笑著提醒?!澳莻€姓徐的家伙來自淮安軍。與其他紅巾賊不一樣?!?/br>
    “知道。他們兵器和鎧甲比別人都好許多。為將的手里還有千里眼?!泵撘蛱緝鹤孕诺幕貞??!暗蹅冞@是陽謀。他們即便看到。也必須想辦法沖下來接應船上的人。”

    “嗯。”王保保笑著點頭。舉起望遠鏡。繼續(xù)將目光轉向水面。

    他一向認為計謀不需要太復雜。有效便好。就像眼下這種情況。山上的紅巾軍恐怕明知道是圈套。也必須沖下來設法與船上的人取得聯(lián)系。否則。即便想互相配合著突圍。也沒有實現(xiàn)的可能。

    水面上的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連續(xù)挨了幾輪齊射之后。剩余的四艘淮安戰(zhàn)艦。明顯小心了許多。每次靠近。船速提得很快。絕不在同一個位置上做任何停留。

    盡管如此。他們依舊擺脫不了被動挨打的局面。原本光潔的側舷上面很快。就被砸出了數(shù)個破洞厚布做的船帆也被打得千瘡百孔。

    而他們的火炮。發(fā)射節(jié)奏已經(jīng)明顯減慢。幾乎每一回合。都只來得及發(fā)射一次。然后就加速逃離。直到下次把船頭調(diào)轉過來。才能用另外一側的艦炮。進行第二次進攻。

    “這是打的什么鳥仗?!彼奶柵灥呐為L楊九成把頭盔抓起來拍在桌案上。咬牙切齒。

    既然敵軍在此嚴陣以待。大伙繞到上游去。換個地方登陸便是。何必明知道打不過人家。還繼續(xù)糾纏不清。

    “可不是么。”指揮艙里的其他幾名將領。也急得兩眼冒火。

    四號艦是由哨船改造來的。雖然比蒙元那邊的貨船結實一點兒。卻遠比不上專門為作戰(zhàn)而打造的仿阿拉伯式三角帆船。挨了幾炮之后。船艙里已經(jīng)嚴重進水。再一味地堅持下去。估計很快就得步五號艦的后塵。

    “大總管。大總管在旗艦上?!备迸為L劉十一卻沒有與眾人一起發(fā)牢sao。向外看了看。小聲提醒。

    淮安水師在訓練時。就一直強調(diào)命令和秩序。作為輔助戰(zhàn)艦的指揮者。他們必須時刻與旗艦保持一致。不準自作主張。因此在劉十一看來。旗艦上的主將常浩然。之所以跟敵軍泡起了蘑菇??隙ㄊ鞘芰酥炜偣艿闹甘尽7駝t。任何一個有經(jīng)驗的艦長。都不會做這種光挨打無法還手的蠢事。

    四號艦的艦長楊九成立刻就變成了啞巴。喘著粗氣將頭盔抓起來。再度扣住自己光溜溜的大腦袋。他有勇氣質(zhì)疑常浩然的指揮能力。也有膽子偶爾跟水師統(tǒng)領朱強頂上幾句。但是。卻絕對沒有任何膽量去質(zhì)疑自家主公。這不僅僅出自于對權力的畏懼。還出自于內(nèi)心深處的崇拜。

    不光是他。整個淮安軍上下。都罕見有敢在任何方面對朱重九提出反對意見的武將。相反。這些出身于社會底層。心腸耿直的漢子們。對自家主公有著近于盲目的信任。相信后者所做的一切。都絕對正確。大伙即便暫時看不出到底正確在哪里。也要緊跟到底。亦步亦趨。包括剃光腦袋上的頭發(fā)這種驚世駭俗之舉。都要不折不扣地模仿。哪怕被家中的長輩們戳著額頭大罵。也絕不悔改。

    整支艦隊中。剃了光頭的不止是楊九成一個。相信自家主公必然還藏著后手的。也不止是楊九成一個。大伙一邊駕駛著戰(zhàn)艦在炮火中穿行。一邊繼續(xù)焦急地等待。等待后招的施展。等待那個曾經(jīng)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奇跡的男人。再度帶領他們?nèi)ナ斋@下一個輝煌。

    “繼續(xù)?!蹦莻€背負了無數(shù)期待的男人。此刻就像個雕塑一般站在旗艦的指揮艙里。眼睛對著窗外。一動不動。

    四艘戰(zhàn)艦。都受了輕重不同的傷。其中最運氣最差的二號艦。船身已經(jīng)開始朝一側傾斜。再挨上兩下。有可能就會下沉。然而。他依舊不準備做任何戰(zhàn)術調(diào)整。

    他在等。等山上的人做出反應。

    剛才在跟岸上的火炮糾纏時。已經(jīng)有人在山頂。用玻璃鏡子多次向船上反射陽光。而全天下能奢侈到用玻璃鏡子向友臨隊伍發(fā)射聯(lián)系信號者。只有淮安軍一家。

    如果山上有一部分紅巾軍來自淮安的話那帶隊的人。就必然是徐達。

    朱重九相信前世歷史中的那個名將。今世現(xiàn)實里頭那個放牛出身。最初識字不過一百。卻始終隨著淮安軍一道成長起來的徐達。不會丟棄部屬獨自去逃生。

    他相信只要徐達在山上。就會明白自己此刻到底為什么而徘徊。

    “呯?!币幻杜趶椩以趹?zhàn)艦附近的河面上。濺起巨大的白色水柱。朱重九的全身上下。立刻被從舷窗處濺進來的河水淋了個透濕。

    但是他卻沒有躲閃。只是用手在臉上迅速抹了一把。然后舉起手中殺豬刀。給木墻上的正字。又重重添上了一筆。

    一共六個半正字。迄今為止。不算最初沒有統(tǒng)計的數(shù)字。戰(zhàn)艦和岸上的火炮。至少已經(jīng)廝殺了三十四個回合。

    “大總管?!备迸為L孫德帶著數(shù)名弟兄沖進來。急得火燒火燎。

    “發(fā)信號。讓四號艦退到北岸。其他戰(zhàn)艦。繼續(xù)對岸射擊?!敝熘鼐呕仡^看了看他。臉上沒有人任何表情。

    “是?!备迸為L孫德不敢違抗。躬身施禮。然后快步?jīng)_上甲板?!八奶柵炌顺?。其他戰(zhàn)艦。繼續(xù)戰(zhàn)斗?!?/br>
    “四號退出。其他戰(zhàn)艦。繼續(xù)戰(zhàn)斗。”瞭望手王三迅速掛出信號旗。然后高高地舉起鐵皮喇叭。“四號退出。其他戰(zhàn)艦。繼續(xù)戰(zhàn)斗。”

    “四號退。其他戰(zhàn)艦。繼續(xù)戰(zhàn)斗?!?/br>
    “四號退。其他戰(zhàn)艦。繼續(xù)戰(zhàn)斗?!?/br>
    一面面信號旗。接連在戰(zhàn)艦上掛了起來。

    “轟。轟!”四號戰(zhàn)艦側舷上的兩門火炮。憤怒對著岸上來了一次齊射。然后拖著傾斜的身軀。順著水流、不甘心地漂向了北岸。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岸上的四斤炮。用齊射來歡送淮安軍的戰(zhàn)艦離開。剛剛由中軍送過來的賞金就堆在空出來的炮彈箱子里。閃閃發(fā)亮。

    巨額的犒賞。令來自徐州軍的炮手們。暫且忘記了畏懼和負疚。動作嫻熟得如同行云流水。

    “給我打。狠狠地打。瞄著那支掛紅旗的大艦打?!鼻Х蜷L李良像只猴子般在火炮之間竄來竄去。兩只眼睛里寫滿了瘋狂。

    作為降將。他比身后的色目人還希望建功立業(yè)。

    作為一條瘋狗。他必須用以前袍澤的血。來證明自己對主子的忠誠。

    “該死?!蓖醣1:莺莸闪死盍嫉谋秤耙谎邸C碱^緊鎖。

    無論此人打得多賣力。此戰(zhàn)之后。炮隊的將領都必須換人。如此威力巨大的兵器。必須掌控在一個值得相信的人手里。而李某人既然能背叛趙君用。誰也保證不了還會背叛第二次。

    “大哥。他們撐不下去了。馬上撐不下去了?!泵撘蛱緝旱淖⒁饬s全都在那艘正在退出戰(zhàn)場的大船上。拉了下王保保的衣角。興奮地提醒。

    “馬上歸隊。”王保保迅速從炮陣上將目光收回來。皺著眉頭命令。

    “嗯。”脫因帖木兒滿臉不解。

    “水上的人撐不下去了。山上的紅巾賊。估計也差不多了?!蓖醣1M屏怂话???焖傺a充?!摆s緊回到你的隊伍里去。讓弟兄們做好準備。等紅巾賊從山上沖下來。立刻卡死他們的退路?!?/br>
    “知道了?!泵撘蛱緝号d奮地大叫一聲。彎著腰。沖向岸邊的樹林。

    王保保沖著他的背影笑了笑。舉起望遠鏡。仔細搜索郁郁蔥蔥的山坡

    整個芒碭山區(qū)的靜悄悄的。絲毫不被水面上激烈的炮戰(zhàn)所動。但是王保保相信。對手肯定藏在不遠處的某一個隱秘地方。

    戰(zhàn)局已經(jīng)發(fā)展到現(xiàn)在階段。對手其實沒有太多選擇。要么被困死在山上。要么豁出去犧牲。將戰(zhàn)船上的人接回去。

    他知道對手在等。等著一個最佳進攻機會。

    他也在等。等著對手出現(xiàn)。然后一舉擒之。

    作為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將領。王保保有足夠的耐心。

    作為一名經(jīng)驗豐富將領。徐達的耐心。絲毫不比王保保少。

    在距離探馬赤軍炮陣不到五百步的山坡頂上。他穿著一件沾滿了泥巴的鐵甲。靜靜地等待。

    在他身后。則是千余名淮安軍老兵。每人的前胸上。都套著半件板甲。用帶子系緊。在后背處打上死結。

    板甲表面。一樣是沾滿了骯臟的泥巴。

    團長路順蹲著蹭上前。探手撥開眼前的野草?!靶鞂④?。差不多了吧。。弟兄們都快曬暈了?!?/br>
    “再等?!毙爝_數(shù)了數(shù)身邊樹皮上畫的正字。咬著牙吩咐。

    一共九個正字。四十五筆。

    已經(jīng)等了這么久。他不在乎再多等上幾分鐘。

    自打被洪水困到芒碭山上那一刻起。他就相信。自家主公不會放棄第三軍。哪怕是在芝麻李昏迷不醒。趙君用已經(jīng)準備將隊伍化整為零。各謀生路的時候。他依舊沒放棄希望。

    他相信。只要自己還在芒碭山中?;窗曹姷膽?zhàn)船。就一定會主動找過來。

    因為從徐州城下第一戰(zhàn)時候起。那個殺豬的屠戶。就沒放棄過任何弟兄。

    而今晚。那支船隊終于來了。帥艦上打著一面鮮紅的戰(zhàn)旗。

    身為淮安軍的指揮使。徐達知道那面紅旗代表著誰。

    士為知己者死。

    人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

    而國士之報。就不僅僅是將船上的人接上山。然后商量著如何配合突圍。

    “轟隆。”“轟隆?!薄稗Z隆?!薄稗Z隆。”山腳下。忽然響起一連串爆炸。戰(zhàn)艦改變戰(zhàn)術了。與對手糾纏了四十輪的艦炮。忽然把開花彈打上了河岸。

    大團大團的泥巴被炸起。河灘上。硝煙彌漫。

    “換開花彈。換開花彈。”千夫長李良受到提醒。立刻跳起來。瘋狂地咆哮。

    那種帶著捻子的開花彈。他這里也有。因為剛才打得太緊張。一時忘了用而已。既然淮安軍開了頭。那就別怪他還以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