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網(wǎng)戀到了假想敵[娛樂圈]、神魔衛(wèi)、論如何飼養(yǎng)一只黑化忠犬、妙手思春、咬定男主不放松、送你一座不孤城、錦繡閨途、[快穿]他是病嬌、貓陛下日常、她和優(yōu)等生(校園)
像其他人一樣活著…為自己而活著…從小到大,從沒有任何人,曾經(jīng)告訴虎力赤,他可以換一種活法。他的祖父為了大汗戰(zhàn)死沙場,他的父親為了大汗戰(zhàn)死在另一個沙場。阿速人是為戰(zhàn)斗而生,死在戰(zhàn)場上幾乎是一種宿命。然而,當另外一扇門忽然在眼前被推開時,虎力赤卻發(fā)現(xiàn),原來族中長老的教誨并不是對的,自己和自己的后人完全可以老死在床上,臨終前子孫環(huán)繞。。。。。 為了這扇被打開的門,虎力赤和大部分同伴,都留了下來。雖然一樣是提著刀戰(zhàn)斗,一樣有可能某一天就死在馬蹄下。然而,他卻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他有豐厚的軍餉,令人羨慕的軍銜。他無論走到哪里,都因為嫻熟的騎術(shù)和刀術(shù),感受到無數(shù)崇拜的目光。他可以在休息日,大大方方地進教堂拜自己的正神,而不用怕喇嘛、活佛以及穆斯林教徒的干涉。他隨時都可以選擇退役,帶著積攢下來的豐厚軍餉,去淮安或者揚州城中開個鋪子,守著老婆,生一大堆孩子。。。。。 他手中的橫刀是為自己而戰(zhàn),不是為了某個人主人,也不是為了某個神明。而對面,那張因為恐懼而變形的面孔,卻依舊是別人的奴隸?;蝿拥拈L槍,給此人提供不了任何支撐,單薄的鎧甲,在高速沖來的駿馬前,也起不到任何防護作用。。。。。。 “轟…”在即將與對方相撞的一剎那,虎力赤輕輕抖了下韁繩,暗示戰(zhàn)馬揚起了前蹄。擋在他面前的那個毛葫蘆兵像斷線的風箏一樣被踢得倒飛出去,于半空中濺落一串殷紅。 手中的橫刀同時傳來一記極其輕微的摩擦,那是刀刃與皮甲接觸的效果。用水力巨錘冷鍛出來的橫刀,不費絲毫力氣,就割開了另外一名毛葫蘆兵的胸甲,沿著此人的左胸到右臂,拖出一條尺把長的刀口。 “噗…”瀑布般的血漿,順著傷口噴出了,濺起三尺余高。被橫刀抹中的毛葫蘆兵,踉踉蹌蹌在原地打了幾個圈子,然后被后面陸續(xù)沖過來的戰(zhàn)馬踩成了rou醬。一桿斜向遞過來的長槍,閃入虎力赤的眼底。他迅速擰了下身子,然后掄刀反撩?!爱斷ァ保瑑罕鄞值陌紫灄U子槍身被一刀兩段。上半截不知所蹤,下半截被其主人握在手里,像根燒火棍般來回比劃。 另外一匹戰(zhàn)馬疾馳而過,“燒火棍”的主人被高速掠過的鋼刀掃中,慘叫著死去。整個敵軍的陣列,被撕開了一條兩丈余寬的口子,虎力赤帶著七八名弟兄繼續(xù)高速向前穿插。更多的淮安軍騎兵則順著這個口子涌進來,將沿途碰到的任何活物用鋼刀切成碎片。 “呯…”一桿投擲過來的短矛,擊中他的護心鏡?;⒘Τ啾辉业迷隈R背上晃了晃,然后繼續(xù)揮刀向前。騎兵對付步兵,關(guān)鍵在于速度。他沒有心情看是誰偷襲了自己,也沒有必要。如果那個人不肯逃走,肯定會被陸續(xù)沖過來的戰(zhàn)馬活活踩死。一匹可充作戰(zhàn)馬的蒙古良駒,至少有六百斤重,再加上一名一百五十斤上下的騎手,十三四斤的鋼絲軟甲。高速疾馳中與人的身體相撞,結(jié)果根本不會有任何懸念。 的確沒有懸念,來自身后的慘叫聲,可以清晰地證明這一點?;⒘Τ嗝腿粨]刀,砍掉一名原地發(fā)呆的長矛手的胳膊。然后又一提韁繩,從背后將一名軍官模樣的家伙用馬蹄踹飛。兩個毛葫蘆兵忽然躺在了地上,一左一右試圖砍他的馬蹄。訓(xùn)練優(yōu)素的戰(zhàn)馬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就跳了起來,從二人的身體上飛掠而過。戰(zhàn)馬后腿落地處,正是其中一人的軀干。上千斤的沖擊力,足以令此人當場氣絕。另外一名毛葫蘆兵則被后續(xù)沖過來的馬蹄洪流淹沒,轉(zhuǎn)眼間,尸骨無存! 又一名毛葫蘆兵像沒頭蒼蠅般,從虎力赤面前跑過,不幸被他的刀刃掃中,瞬間失去半條性命。兩名毛葫蘆兵在戰(zhàn)馬身前撒腿猛跑,雙腿舞動得像車輪一樣快。然而,兩條腿終究跑不過四條腿,虎力赤的戰(zhàn)馬從他們兩人之間沖了過去,留下一地血跡。 眼前猛地一空,十丈之內(nèi),再也沒有任何阻擋。第一支毛葫蘆兵的隊伍被硬生生鑿穿了,前后絕對沒超過一分鐘。正當虎力赤準備追著潰兵的腳步撲向下一個敵軍的陣列時,身后忽然傳來了熟悉的嗩吶聲,“噠噠噠,嘀嘀嘀,噠噠噠噠。。。。。。。” 這是淮安軍特有的傳令方式,不同的節(jié)奏,代表著不同的指示?!坝肄D(zhuǎn),跟我來…”不遠處,另外一名騎兵連長,迅速破譯出了嗩吶聲試圖傳遞的意思,拉偏馬頭,以自己為先導(dǎo),帶動整個騎兵陣列開始轉(zhuǎn)向。 “右轉(zhuǎn),跟我來…”虎力赤用生硬的漢語大叫,帶著麾下弟兄,緊隨其后。在十多個連長的配合下,整個騎兵陣列,由正南向西南。巨大的楔形沖擊陣列,像怒龍般來了個大擺尾,將柳字營毛葫蘆兵剩下的人馬,如掃落葉般掃進血泊當中。而怒龍的頭顱,則毫不遲疑地撲向了最終目的地,擺在董家軍陣前的那些弩車、炮車、沖車和火藥車… “蒙古軍,上去擋住他們…上去擋住他們…”直到此刻,董摶霄才從當頭一棒中還過神來,舉著象征著權(quán)力的寶刀,聲嘶力竭地叫嚷。 來的不是方家軍,是淮安軍…是朱屠戶麾下的淮安軍…是淮安軍的騎兵,偷偷混在方谷子的隊伍里,偷偷地靠近了自己,然后突然亮出了刀子。 這一招,惡毒無比。令董摶霄根本來不及做出正確反應(yīng)。在看到柳字營被騎兵沖垮的那一瞬間,甚至本能地想要轉(zhuǎn)身逃走。 倒卷珠簾之勢,可不是輕易能遏制得住的。如果淮安賊軍的將領(lǐng)經(jīng)驗再豐富一些,絕對可以驅(qū)趕著潰兵,直沖他董某人的本陣。到那時,恐怕他董某人唯一的對策,就是調(diào)動中軍的全部弩手,將自家潰兵和沖過來的淮安騎兵無差別射殺…并且這一招還未必管用,裝填緩慢的擎張弩,頂多只有兩次發(fā)射機會。而第一次,恐怕完全都要落在自己人身上。萬一剩下的那次遏制不住對方的攻勢,等待著董某人的,就是死路一條。 好在對手指揮騎兵的經(jīng)驗不夠豐富。好在他們和董某人一樣,對火器甚為忌諱。有了這一瞬間的喘息機會,董某人就完全可以再將局面搬回來。畢竟,董某人手中,也有一支完完整整的蒙古騎兵,董某人身邊,還有一個完整的萬人隊,以及四五支規(guī)模不等的毛葫蘆兵…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低沉的號角聲里,三千輕易不會投放入戰(zhàn)場的蒙古兵,斜著撲向前方,撲向自己家的弩車和炮車。他們不光有數(shù)量優(yōu)勢,他們還有祖上遺留下來的,百戰(zhàn)百勝的威名。想當年,三千純正的蒙古騎兵,絕對可以將三萬宋軍打得丟盔卸甲。而三萬蒙古騎兵,則可以從長江北岸一路打到崖山。。。。。。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嗒嗒嗒。。。。。?!狈路鹋c蒙古兵的牛角號相應(yīng),江灣城下,也傳來一陣清脆的嗩吶聲。目光透過重重硝煙,董摶霄驚詫地發(fā)現(xiàn),那支背靠護城河列陣的淮安步卒也動了起來。寥寥兩千人的隊伍,邁著整齊的步伐,緩緩向前,仿佛自己身后,還跟著千軍萬馬… 第五十六章 破賊 下 二 “該死…”董摶霄緊皺眉頭,低聲唾罵。 對手在指揮騎兵方面嚴重缺乏經(jīng)驗,然而在對火器的了解方面,卻明顯是個行家…居然于命令騎兵轉(zhuǎn)頭撲向浙軍火炮和弩車的同時,調(diào)動步卒向前推進。如此一來,無論他的騎兵最后是勝是敗,短時間內(nèi),浙軍的炮車和弩車都無法再發(fā)揮作用。而淮安軍手中那種雙輪輪小炮車,則可以和步卒們一道,從容地布置到最佳射擊位置。 “可以讓宜興毛葫蘆兵從左翼頂上去,擋住淮賊…”跟在董摶霄身側(cè)的一名幕僚急自家主人所急,湊過來,低聲提醒。 淮安軍的騎兵即將沖入浙軍的炮陣,蒙古騎兵也頂了上去。在他們分出勝負之前,誰也無法正中央通過戰(zhàn)場。但浙軍畢竟在人數(shù)方面占據(jù)絕對的優(yōu)勢。從自家隊伍最左翼調(diào)動一哨兵馬繞路前行,剛好能橫在淮安軍的騎兵和步兵之間,令他們彼此不能相顧。 “傳令給王可大,讓他帶王字營繞過騎兵,迎戰(zhàn)淮賊…”董摶霄果斷納諫,咆哮著,將令旗塞進傳令兵之手。 “大帥有令,王字營出戰(zhàn)。繞過騎兵,迎戰(zhàn)淮賊…”身后背著數(shù)面認旗的傳令兵,立刻策動戰(zhàn)馬。一邊朝自家左翼的宜興毛葫蘆兵隊伍狂奔,一邊扯開嗓子大喊。 “大帥有令,王字營出戰(zhàn)。繞過騎兵,迎戰(zhàn)淮賊…”董摶霄的親兵們也緊隨其后,扯開嗓子,將命令一遍遍重復(fù)。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迸=锹曉俣却淀?,緊張得令人窒息。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戰(zhàn)鼓驚天動地,聲聲急,聲聲催命。 從幾種不同途徑接到了命令的宜興毛葫蘆兵們不敢拖延,在其義兵萬戶王可大的率領(lǐng)下,大步向斜前方走去。他們的武器大多數(shù)為長矛和樸刀,也有幾百把竹臂步弓。在裝備方面與,緩緩?fù)七M過來的淮安軍相比,劣勢非常明顯。但憑著著雙倍的人數(shù),將對手擋住一刻鐘左右,應(yīng)該不成問題。 一刻鐘,已經(jīng)足夠雙方的主帥重新調(diào)整部署。 作為一名百戰(zhàn)宿將,董摶霄清楚地知道此戰(zhàn)關(guān)鍵在哪兒。龍騰虎躍的淮安騎兵也好,如墻而進的淮安步卒也罷,他們都不會是真正的殺招。真正的殺招,肯定會來自正繼續(xù)從正北方向朝自己靠攏的方家軍。姓方的既然跟淮賊勾結(jié),就一定是準備置自己于死地。否則,萬一自己撤回浙東,方賊將獨自面對所有報復(fù)。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方國珍的帥旗,卻在距離浙軍右翼三百步外,忽然停了下來。整個隊伍緩緩向東向西延伸,仿佛剩下的戰(zhàn)事已經(jīng)跟自己無關(guān)一般,在旁邊好整以暇地看起了熱鬧。 “方谷子到底要干什么?”董摶霄被對方舉動弄得滿頭霧水,已經(jīng)舉到半路的令旗,遲疑著停到了耳根處。 如果方谷子不繼續(xù)向前推進的話,自己就沒有必要命令剩下的所有隊伍立刻做出調(diào)整。否則,萬一江灣城方向發(fā)生新的變故,浙軍的反應(yīng)難免會慢上半拍。 還沒等他做出最后的決定,忽然間,耳畔傳來了一聲悶響,“轟………”,一剎那,地動山搖。 是騎兵…雙方的騎兵終于正面撞在了一起…無數(shù)目光,包括董摶霄自己的目光,剎那間都不由自主地從戰(zhàn)場右翼轉(zhuǎn)回到正前方,努力從兩團暗黃色的煙塵當中,分辨自家袍澤的身影。 左側(cè)由東南迂回過來的那團巨大的煙塵是蒙古騎兵,他們擁有百年不綴的威名。右側(cè)自正北方殺過來那團小了足足半號的煙塵是淮安軍,他們當中,很多人在一年之前,恐怕根本沒接觸過戰(zhàn)馬。雙方在聲勢和規(guī)模上,都不屬于一個數(shù)量級。勝負的趨勢應(yīng)該非常明顯… 然而,令大伙感到驚詫的是,包裹著騎兵的兩個暗黃色的煙塵團兒,卻頭對著頭,重重地頂在了一處。彼此擠壓,迅速就合二為一,彼此間很快就分別不出半點兒界限。不斷有戰(zhàn)馬的悲鳴和垂死者的哀嚎從煙塵最濃郁處散發(fā)出來,刺激得人頭皮發(fā)麻,小腹不由自主地一陣陣抽緊,抽緊。 在煙塵外側(cè),則是凌亂的炮車和弩車,以及其他各類攻城用具??蓱z的弩手和炮手們,根本發(fā)揮不了半點兒作用,只能抱著腦袋,盡力遠離暗黃色的戰(zhàn)團。無論是淮安軍騎兵,還是蒙古騎兵,都不會拿他們的血rou之軀當一回事。只要遇到,肯定是毫不猶豫地策馬踩過去。對于前者來說,他們是生死寇仇。對于后者來說,他們從來就不是同類,死活跟自己沒半點兒關(guān)系… “啊………”一具胸前開了大口子的身體,忽然慘叫著從黃色的煙團中飛了出來。鮮血沿途如瀑布般飛濺,將眾人的視線染得一片通紅。 “啊………”“啊………”“啊………”“娘………”“阿嬤………”慘叫聲忽然壓過了所有馬蹄聲和金鐵交鳴,充斥了整個戰(zhàn)團。暗黃色的煙塵,則快速變成了粉紅色,從地面扶搖之上,占據(jù)了小半個天空。 天空中的云氣,也忽然被染上了一團粉紅,飄飄蕩蕩,隨著風的方向,來回移動。好像無數(shù)不甘心的靈魂,眷戀著下面的沃土。猛然間,慘叫聲再度被金鐵交鳴聲取代,“叮叮叮,當當當”,宛若狂風暴雨。 一張無形的大手,就在狂風暴雨般的金屬撞擊聲之后,悄悄地鎖住了觀戰(zhàn)者的喉嚨。令他們無法呼吸,無法移動,甚至連眼皮都無法合攏。就在浙軍上下,都以為自己即將被活活憋死的時候,金鐵交鳴聲猛地加劇到了頂點,隨即嘎然而止。左側(cè)的粉紅色云團四分五裂,變成無數(shù)股泥鰍,倒折而回。右側(cè)的云團,則被拉成一條粉紅色的蛟龍,張牙舞爪,威風凜凜。 “阿卜………”“阿卜………”潰散的“泥鰍”們一邊策馬逃命,一邊在嘴里發(fā)出絕望的呼喊,仿佛靈魂都已經(jīng)破碎,只剩下了一具腐朽的身軀。 粉紅色的蛟龍,則緊緊追在他們身后,遇到稍微大的一團泥鰍,就張開嘴巴,一口咬成碎片。然后再追上另外一團,露出鋒利的鋼牙。 “阿卜………”“阿卜………”董摶霄的身側(cè),也有人嘴里發(fā)出絕望的呼喊。雙手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淚流滿臉。(注1) 是蒙古人…蒙古鐵騎敗了…蒙古鐵騎被淮安蟊賊迎面撞了個粉碎… 到了此刻,董家軍上下,才忽然意識到,眼前的景象完全不對。潰散成了一群泥鰍的,竟然是百戰(zhàn)百勝,威名持續(xù)了幾代人的蒙古鐵騎…而勝利者,卻是去年三月才獲得了大批戰(zhàn)馬,以往從沒有出戰(zhàn)記錄的淮安新兵…雖然,雙方再遭遇之前,他們已經(jīng)和毛葫蘆兵打過了一場。雖然,他們的總?cè)藬?shù),還不到蒙古鐵騎的一半兒…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董摶霄和他身邊的幕僚們拼命眨巴眼睛,努力認清事實的當口?;窗豺T兵的隊伍中當中,忽然又響起了一陣激越的喇叭聲,“嘀嘀,噠噠,滴滴嗒嗒嗒………” 正在追亡逐北的蛟龍,猛地來了個大回頭。放棄對泥鰍們的追殺,朝著距離自己最近,茫然不知所措的董家軍弩手和炮手們沖了過去,刀砍馬踏,掀起一團團血浪。 那些弩手和炮手們,一直被用來遠程作戰(zhàn),很多人連腰刀都沒配,怎么可能擋得住騎兵的沖殺?嘴里亂紛紛發(fā)出一陣慘叫,調(diào)轉(zhuǎn)身形,朝著浙軍的本陣亡命狂奔。將造價高昂的弩車、炮車,以及各類攻城器械,統(tǒng)統(tǒng)拋棄不顧。 淮安軍的騎兵則追著他們的腳步,滾滾而來。一邊沖殺,一邊調(diào)整自己的隊形。他們明明可以沖得更快,但是他們卻耐心地壓制著自己的馬速,始終不肯將潰兵徹底沖垮。他們的目光早已超越了潰兵的頭頂,如無數(shù)道閃電般,落在了董摶霄的帥旗之下。 “督戰(zhàn)隊,上前,無差別射殺…”感覺到淮安騎兵身上濃重的殺氣,董摶霄猛地清醒過來,大聲斷喝。培養(yǎng)一個合格的弩炮手花費不菲,培養(yǎng)一個合格的火炮手更是造價千金。然而,比起中軍被沖垮的后果,這點兒代價微不足道…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逼鄥柕呐=翘柭曉趲浧旄浇懫?。千余平端著擎張弩的督戰(zhàn)隊越眾而出,對準潰退回來的自家袍澤,毫不猶豫地扣動的扳機。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雪亮的弩箭,在半空中橫著掃出一道閃電。正在倉惶逃命的弩手和炮手們,被攔腰射了個正著。一個個睜大了絕望的眼睛,搖搖晃晃,搖搖晃晃,如雨中的芭蕉。鮮血如噴泉般從他們的軀干上疾射而出,組成一道道猩紅色高墻。 殺伐果斷的董摶霄,根本不會被如此慘烈的景象觸動。趁著淮安軍騎兵受驚減速的瞬間,再度揮動令旗,“探馬赤軍,左前二十步,結(jié)長矛陣。擋住騎兵…擋住淮賊騎兵…” “探馬赤軍,左前二十步,結(jié)長矛陣。擋住騎兵…擋住淮賊騎兵…” “探馬赤軍,左前二十步,結(jié)長矛陣。擋住騎兵…擋住淮賊騎兵…” 董摶霄身邊的親兵們,伸長脖子,一遍遍地大喊。蒙古兵敗了,但是大帥手里還有探馬赤軍。同樣是百戰(zhàn)百勝,同樣擁有持續(xù)了幾代的不敗美名。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在嘈雜的牛角號和戰(zhàn)鼓聲中,探馬赤軍開始快速移動。跟在弩手們身后,組成一道龐大的長矛陣。以步對騎,長矛密集陣列與弓弩配合,是最佳選擇。只要長矛陣不垮,對手就甭想再向前推進一步。 “嗚嗚嗚哇哇,嗚嗚哇哇,嗚嗚哇哇。。。。。。”仿佛故意與浙軍做對,先前在旁邊看熱鬧的方家軍中,也傳出了一陣充滿海腥味道的螺號聲響。 青黑色的軍陣,再度開始向前移動。飛舞的旌旗,遮天蔽日。 注1:元末,駐扎在各地的蒙古兵早已腐朽不堪。遇到順風仗則趁火打劫,為禍地方。遇到硬仗,則掉頭逃命,沖擊自家本陣。而蒙元朝廷從塞外召集的兵馬,則被劉福通,張士誠等人消耗殆盡。導(dǎo)致蒙元朝廷在后期,完全依靠王保保等人手中的私兵才能維持。朝政也逐漸落于這些軍閥之手。 第五十七章 破賊 下 三 “中軍、嘉定陳字營、杭州夏字營、長洲崔字營,全體右轉(zhuǎn)迎敵。督戰(zhàn)隊,分一半人手跟上。先滅方賊,再破江灣…”事到如今,董摶霄也沒有太好的選擇了。把牙一咬,命令剩下的所有兵馬向右迎戰(zhàn)。 淮安軍驍勇善戰(zhàn),但人數(shù)太少,沒那么容易在浙軍的正面造成突破。而右翼的方家軍,雖然人多勢眾,以往成名卻是在海上。到了陸地,未必能保持同樣的戰(zhàn)斗力。至少,董摶霄不相信自己的嫡系部隊和毛葫蘆兵,會敗給他們。 如此,擊潰方賊,清除來自側(cè)翼威脅,就成了必然之選。只有打敗了方國珍,浙軍才能專心地對付江灣城的淮賊。甚至可以趁機從兩翼包抄過去,令他們來得回不得… “先滅方賊,再破江灣…”“先滅方賊,再破江灣…”親兵們扯開嗓子,盡職地將軍令一遍遍重復(fù)。 “先滅方賊,再破江灣…”“先滅方賊,再破江灣…”各路毛葫蘆兵也大聲重復(fù),自己給自己壯膽。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碧柦锹暟鴳嵟?,凄厲悠長,宛若冬天從江面上吹來的北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戰(zhàn)鼓聲響如悶雷,在人的頭頂滾來滾去,讓人頭皮發(fā)麻,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 伴著凄厲的號角和沉悶的戰(zhàn)鼓,剩下的兩萬五千余浙軍緩緩轉(zhuǎn)向,由東西轉(zhuǎn)為南北,迎向緩緩?fù)七^來的方家海賊。每個人眼里,都寫滿了怨毒。 二百五十步,二百步,一百五十步。。。。,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轉(zhuǎn)眼之間,就縮短到了一百二十步之內(nèi)。忽然,董摶霄身邊傳出了一記短促的戰(zhàn)鼓,“咚………” “咚………”各支隊伍的正中央,皆有一記短促的鼓聲相呼應(yīng)。走在后排的弓箭手們,迅速停住腳步,揚起弓臂,嫻熟將兩尺半長的雕翎箭搭上弓弦。手持長矛與刀盾的其他將士則繼續(xù)向前,一邊走一邊調(diào)整彼此之間的距離,準備與弓箭手配合,給敵軍致命一擊。 “嗚嗚嗚哇哇,嗚嗚哇哇,嗚嗚哇哇。。。。。。”正在緩緩前推的方家軍當中,也傳來一陣怪異的海螺聲,不甘示弱,仿佛在回應(yīng)接對手的挑釁。先前略顯凌亂的青黑色的軍陣,也猛然停住了腳步。緊跟著,十二輛雙輪小炮車,忽然從幾個方陣銜接處的縫隙當中推了上來… “不好…”董摶霄看得心里一哆嗦,立刻抓起令旗,準備勒令麾下將士加速前進。避免任何遠距離對射。然而,沒等他將命令喊出嗓子,對面的小炮,已經(jīng)噴吐出數(shù)道火蛇,“轟…”“轟…轟…”“轟…轟…”。。。。。。。。 一整排黑漆漆的鐵彈丸,帶著淡白色的尾跡,呼嘯著撲向浙軍的陣列。大半數(shù)砸中了目標之后,立刻扎入地面,掀起了大團大團的血rou和泥土。另外四枚,則在落地之后,又迅速地跳了起來,于人群中畫出四道詭異的折線。 破碎的兵刃和肢體,在炮彈掠過的路徑上,四濺飛舞。一百二十步的距離,即便是滑膛炮,威力也大得驚人。凡是被四斤炮彈掃中的浙軍將士,無論是身穿皮甲的董家嫡系,還是只有竹板或紙甲護身的毛葫蘆兵,皆都被掃得四分五裂… 四道血淋淋的裂縫,就出現(xiàn)在浙軍當中,仿佛被魔鬼咬出的巨大豁口。有士兵掉頭逃命,立刻被隊伍最后排的督戰(zhàn)者砍掉了腦袋。百夫長、千夫長,以及準備在征戰(zhàn)中謀取功名的士紳子弟們,則用鋼刀逼迫著各自的手下,上前填補裂縫。整個浙軍的陣列,在驟然停頓了數(shù)息之后,再度加速向前推進。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碧柦锹曉俣软懫穑抟馐?。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浙軍弓箭手們仰天射出一團羽箭,搶在對面的火炮裝填之際,向方家軍展開血腥報復(fù)。數(shù)百,數(shù)千,密密麻麻,令人躲無可躲。 大團大團的血花,在方家軍當中濺起,數(shù)以百計的海賊中箭倒地。但是,更多的人卻迅速接替了倒地者的位置,一手舉起藤牌,一手舉起魚叉,肩膀挨著肩膀,繼續(xù)向敵軍緩緩迫近,不疾不徐。 “咚………”又是一記戰(zhàn)鼓響。 數(shù)千支羽箭再度騰空,將兩軍之間的陽光,切割得支離破碎。更多的海賊中箭摔倒,更多的海賊,踏著同伴的血泊上前補位。他們當中,只有極少數(shù),穿著用魚皮硝制的鎧甲,大多數(shù),只是一身布衣。但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轉(zhuǎn)身,哪怕死亡就近在咫尺。 “咚………”第三記短鼓響起,大波的羽箭繼續(xù)騰空。找到感覺的浙軍弓箭手,迅速抽出第四支羽箭,搭上弓臂,同時將角度略略調(diào)高。 敵我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經(jīng)只剩下了七十步。羽箭的初始角度必須調(diào)整,才能給海賊們造成更大的殺傷。 “轟…”“轟…轟…”“轟…轟…”。。。。。。。。搶在第四波羽箭來臨之前,十二門四斤炮再度發(fā)出怒吼。依舊是十二枚實心彈,半數(shù)砸入浙軍當中之后,連同目標的尸骸一道,迅速被人海吞沒。另外六枚則再度跳了起來,左搖右擺,畫著之字型高速跳來跳去,將沿途遇到的浙軍將士統(tǒng)統(tǒng)分解為尸塊。 六條血淋淋的裂縫,再度出現(xiàn)于浙軍的隊列當中。近二十人當場被炮彈砸死。還有十余名倒霉鬼,被炮彈砸成重傷,倒在血泊中翻滾掙扎。比起死者,他們的樣子更加令人不敢直視。凡是被炮彈擦中的部位,皆深深地向內(nèi)凹了進去。黑色的血漿,則不斷沿著傷口處汩汩而出。在黑色的血漿掩蓋之下,則是慘白色的骨茬,刺破皮膚的肌rou,探在充滿硫磺味道的空氣中,刺激著人的眼睛。 重傷者的慘狀,令炮彈軌跡附近的浙軍士卒心顫膽寒,兩腿軟得像灌了鉛般沉重。然而,沒有被炮彈波及到的其他兵勇,則嘴里發(fā)出瘋狂的吶喊,以更快的速度,朝海賊們猛沖。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只剩下這么短的距離了?;鹋诟緛聿患暗谌窝b填。而他們,只要與海賊們短兵相接,就必勝無疑。 “嗚嗚嗚嗚哇哇嗚嗚嗚哇哇哇。。。。。?!焙Y\們好像也感覺到了危險,隊伍中的螺號聲,變得單弱哽咽。聽到來自中軍的螺號聲,沖在最前面幾排的方家海賊,忽然放緩了腳步。彼此間以更近的距離互相靠攏,高舉藤牌,護住自家的頭頂和上半身。手中的魚叉,則平平地指向正前方,將整支前軍迅速收縮成了八個巨大的刺猬。 在寒光閃爍的鋼叉鐵刺之間,又有數(shù)以千計的鐵管子探了出來,隔著短短五十步距離,穩(wěn)穩(wěn)地指向撲上前的各路浙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