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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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戶人家的孩子皮糙rou厚,挨上一頓鞭子,用不了三天就能爬起來,繼續(xù)參加訓(xùn)練。但被刷到劃槳手隊伍中,卻是徹底沒了前途。雖然劃槳手在水戰(zhàn)之時,不用與敵軍去拼命。然而劃槳手這輩子,卻一直被固定在船只的底艙,出最大的力氣,吃最差的伙食,拿最低軍餉。一旦受傷或者累垮了,就會被踢出軍隊,任其自生自滅。 張士誠本人,卻無暇考慮幾個小兵蛋子的前途不前途。正所謂慈不掌兵,正沉迷于權(quán)力滋味中的他,眼睛始終都望著遠(yuǎn)方。那里是如畫卷般壯麗的河山,引無數(shù)英雄盡折腰。 江山如此多嬌…怪不得如朱屠戶那樣的粗鄙人物,在喝酒之后,都能信口吟出如此佳句。這與文彩無關(guān),更大取決于其氣度與見識。朱屠戶當(dāng)年一戰(zhàn)定淮安,從而徹底海闊憑魚躍。當(dāng)然是豪情滿懷。而張某人如今,心情與朱屠戶初下淮安恰恰相似。也是終于打下了一塊屬于自己的膏腴之地,也是終于可以不受擎肘地?fù)]灑自己的心中所想。 與淮安類似,平江,又名姑蘇城,也是能工巧匠云集之地。早在數(shù)千年前,干將莫邪夫婦兩個,就曾經(jīng)在這里給吳王闔閭鑄劍。而平江路這里,卻不像淮安那邊,除了鹽鹵和芒硝之外,不產(chǎn)其他任何礦藏。在姑蘇大地下,鐵、銅、錫、鉛一樣不缺。甚至有的鐵礦周圍,還能挖出大量的金銀來… 而因為守著個巨大的太湖,平江、昆州一帶,同時又是魚米之鄉(xiāng)。根本不用像淮安那樣,每年都指望著從運(yùn)河往內(nèi)高價購入糧食。平江路的稻米根本吃不完,承平時節(jié),每年可以用大漕船拉著,一船船運(yùn)往遙遠(yuǎn)的北方。 拿下了如此一個帝王之基,如果張士誠心里還不生出些雄心壯志的話,可就白來世上走一遭了。所以他幾乎照搬了除了軍制之外,淮揚(yáng)大總管府那邊所有的東西。包括參謀部、百工坊、大匠院和講武堂這種別出心裁的機(jī)構(gòu),都照葫蘆畫瓢不誤。 但是麾下的謀臣和官員們,顯然沒領(lǐng)略到淮揚(yáng)那邊的精髓。與第五軍一模一樣的兵器和戰(zhàn)術(shù),卻打不出后者在江灣城下的精氣神兒。同樣是才俊之士云集的參謀部,對死守嘉興的朱亮祖,就拿不出任何辦法。同樣是集中了能工巧匠的百工坊,用天下聞名的蘇鐵,照著高價從揚(yáng)州購買回來的火銃仿制,卻避免不了頻頻炸膛。。。。。。 想到自家在武備方面,與淮安軍的巨大鴻溝,張士誠就又忍不住一陣心煩意亂。同樣是精鐵打造的銃管,為什么淮揚(yáng)那邊的火銃,就敢保證四十發(fā)持續(xù)射擊不炸膛。而自己這邊的仿制品,卻意外頻頻?工匠們的手藝能差到如此巨大么?姑蘇人可是以心靈手巧而聞名天下,姑蘇匠人打造了各類飾物,無論精細(xì)程度和花色,早年間都甩了淮安那邊不知道多少條街。憑什么照著貓畫虎,卻依舊畫出條土狗來?… “把那支炸了膛的火銃,給百工坊的饒主事送過去。讓他根據(jù)銃管上的編號,找到制造者,罰其四個月薪俸?!北硨χ约抑\臣,姑蘇大都督張士誠沉聲吩咐?!斑€有,在百工坊和大匠院同時懸賞,能造出連射四十發(fā)而不炸膛銃管者,封大將軍。嫡傳子孫與國同休…” 第七十九章 算計 中 “主公慎言!”話音剛落,長史黃敬夫立刻站了出來,大聲進(jìn)諫,“主公初下吳越,諸事未定。萬不可如此之早,就授與他人顯職。” “此例萬萬不可輕開…”副長史蔡彥文緊隨其后,極力勸阻,“與國同休,乃不世之殊榮。主公今日輕予一雜工,他日為主公開疆拓土者,將如何封之?” “臣附議…” “末將覺得黃長史說得有道理…” “臣弟附議蔡長史…” 。。。。。 周圍的文武官員,包括張士誠最倚重的弟弟張士信都站了起來,七嘴八舌地勸阻。 說一千,道一萬,眾人的觀點歸結(jié)起來無非是兩條。第一,出頭的椽子先爛。眼下張家軍的實力還遠(yuǎn)不及淮揚(yáng),千萬不要打自立為王,分封百官的主意。第二,即便封官,也不能把大將軍這么顯赫的職位,封給區(qū)區(qū)一名工匠。否則,其他文武官員再立了大功,將無法可酬。給的官職低了,大伙會覺得自己的重要性還不如一個工匠。給得太高了,則滿朝都是大將軍,大丞相,官職轉(zhuǎn)眼就不再值錢,被外人聽說后,也會留下千秋笑柄。(注1) 誰料原本有從諫如流之名的張士誠,今天的表現(xiàn)卻極其固執(zhí)。用力拍了兩下桌案,大聲呵斥,“住口,都別給老子瞎嚷嚷了…不就是一個大將軍職位么?如果你們能給老子造出不炸膛的火銃和火炮來,老子甭說封你們做大將軍了,就把這個平江總管之職拱手相讓也心甘情愿…一群沒遠(yuǎn)見的東西,光看到大將軍的職位榮耀,就看不到我軍眼下局面尷尬…” “這。。。。?!?/br> “臣。。。。?!?/br> 眾文武都被罵愣住了,一個個面面相覷,茫然不知所措。 見到大伙六神無主的模樣,張士誠忍不住又長長地嘆氣,“唉…要我怎么說,你們才能明白呢?這大將軍只是個千金買馬骨的誠意,光給一份榮耀和俸祿,不可能讓他真的去領(lǐng)兵打仗,也不可能讓他與諸位同列,給張某出謀劃策…” 眾人聞聽,這才集體松了一口氣。紛紛堆起笑臉,做著揖賠罪,“原來如此,臣冒昧了…” “主公英明,末將剛才多嘴了…” “一個大將軍的位置,還能傳給子孫。無論怎么說,那工匠都賺到了…” “可惜臣不懂打鐵,要不然,哈哈。。。?!?/br> 。。。。。。 “行了,別瞎嚷嚷了?!甭牭街車鷣y哄哄的聲音,張士誠忍不住再度用力拍打桌案?!盃柕炔灰床黄鸸そ场H舨皇钱?dāng)日造出了火器,朱總管怎么可能席卷兩淮?況且張某自己,也不是什么富貴人家出身。論貴賤,煮海燒鹽,又能比掄錘子打鐵高到哪里去?” “主公當(dāng)時乃龍困淺灘…” “自古成大事者,必勞其筋骨,苦其心志。。。。?!?/br> “主公乃蓋世英雄,當(dāng)然吃得這苦中苦。那百工之流,終日不過為兩餐所謀,怎么會如主公一般困厄之時,依舊胸懷天下?” “就是,就是。那漢昭武也曾制鞋販履,但畢竟是帝王之后。時機(jī)一到,便一飛沖霄?!?/br> 。。。。 四下里,又響起一片充滿恭維味道的反駁聲。誰也不肯再準(zhǔn)許張士誠自輕自賤,將身份與“巫醫(yī)樂師百工之流”同列。 張士誠自打受淮安軍支持渡過長江之后,幕府之中就收集了大批江南的讀書人。一些被他抓獲的蒙元文官,也紛紛投效。在這兩類人的全力支持下,他非常輕松地就在江南站穩(wěn)了腳跟,并且實力每一天都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因此,他對這些人所說的話越來越重視,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依賴。 此刻聽眾人說自己并非天生的貧賤之輩,而是蟄伏的潛龍,心里雖然覺得十分荒唐,卻也不好當(dāng)眾反駁。笑了笑,非常大氣的擺手,“制鞋販履的話不要再提了。張某何德何能,敢與蜀漢開國帝王相提并論?倒是諸位,若想將來不至于委屈了自己的才華,還是請從現(xiàn)在起,就好好替張某謀劃出個長遠(yuǎn)之策來才好…漂亮話雖然好聽,畢竟不能當(dāng)飯吃。咱們常州軍如今雖然在占據(jù)了一塊膏腴之地,但是南面有老賊達(dá)識帖睦邇負(fù)隅頑抗。西有陳友諒、彭瑩玉等虎視眈眈。這北邊么,就不說了。大總管雖然待張某不薄,但張某畢竟只是個外臣,非其嫡系。所以么,諸位若想富貴久長,還是多拿出點兒干貨來。張某先前要厚賞造銃工匠,無非也是這個意思…” “這。。。。。。。?”眾文武一時語塞,誰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才好。 正所謂,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常州軍在最近十幾個月來固然高歌猛進(jìn),可北面的淮安軍發(fā)展速度更快。特別是成功將脫脫逼退之后,連芝麻李、趙君用兩個人當(dāng)初的地盤,都盡數(shù)收歸了囊中。如今,從睢陽到揚(yáng)州,差不多四路兩府之地都?xì)w其所有。周圍,還跟著一大堆唯其馬首是瞻的爪牙。常州軍跟他相比,無論地盤和兵力、聲望,都是螢火蟲比月亮,小泥鰍比巨鯨。 “過去張某照搬淮揚(yáng),開工坊、立商號,辦武學(xué),爾等都覺得張某是東施效顰。但除了步亦步趨亦趨之外,張某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來。爾等都是飽學(xué)多聞之輩,爾等若是不喜張某處處效人故伎,何不趁早給張某獻(xiàn)條良策出來?”見眾人都不說話,張士誠用手指關(guān)節(jié)在桌案上敲了敲,繼續(xù)笑著催促。 這話,可就有些刺耳了。常州軍眾文武聽聞,個個額頭見汗。特別是出身于江南的讀書人,臉色紅得幾乎滴下血來。以目互視了數(shù)下,由行軍長史黃敬夫帶頭,大聲說道,“主公何出此言?那淮揚(yáng)之政,惑亂綱常,混淆貴賤,乃飲鴆止渴也。短期易見奇效,久則不攻自敗。主公若是不信,盡管拭目以待…” “我只見到它抗住了脫脫的百萬大軍,然后從容北上登萊…”同樣的話,即便再有道理,聽上幾十遍后,也會令人生厭。張士誠皺了皺眉頭,笑著回應(yīng),“且不說他將來如何?敬夫現(xiàn)在可有良策教我?” 你別說淮揚(yáng)之政如何如何不好,你如果有好辦法,盡管拿出來???張某聽著便是? 那黃敬夫也有幾分急智,被張士誠逼得無路可退,咬了咬牙,大聲回應(yīng),“微臣心中的確已有一策,不敢稱良。本欲與同僚反復(fù)斟酌之后,再獻(xiàn)于主公。今日既蒙主公折節(jié)相問,且容微臣細(xì)細(xì)稟之…” 不是我沒辦法,是還不成熟。既然你催得急,我就直接告訴你便是… “張某洗耳恭聽…”見對方說得如此自信,張士誠心中忍不住涌起了幾分期待。一味地照貓畫虎,肯定會被淮安軍甩得越拉越遠(yuǎn)。如果真的有捷徑的話,誰都不吝嗇冒險走上一走。 “蒙元代宋以來,不修德政,科舉亦時斷時續(xù)。豪杰無出頭之機(jī),百姓無隔夜之糧,不得已,紛紛揭竿而起…”黃敬夫輕輕點頭,開篇名義,點明了蒙元落到今天這般窘迫地步的原因。 “而如今天下堪稱豪杰者,一為徐壽輝,二為劉福通,三為朱重九。主公起兵稍晚,只能暫列其四。余者,皆不足道也…”第二句,則著重指出張士誠的盟友兼未來的對手。 “嗯…”張士誠聽了,手抹著光溜溜的下巴點頭。在他心中,天下豪杰也就是這么幾個,至于毛貴、彭瑩玉、郭子興、朱元璋之流,只是別人的打手和爪牙,根本不值得去給予過多關(guān)注。 “今朱重九麾下帶甲十萬,又剛剛將脫脫逼退,聲望一時無兩。主公昔日曾受其恩惠,疆土與揚(yáng)州也只有一水之隔,所以斷不可輕易與其相爭…”見張士誠肯認(rèn)真聽自己的剖析,黃敬夫大受鼓舞,清了清嗓子,繼續(xù)大聲進(jìn)諫,“而徐壽輝,劉福通等輩,與主公相距甚遠(yuǎn),暫且也只宜被視為盟友。如此,只要朱重九不染指江南,主公所面臨的對手就只有一個,蒙元官府…” “的確如此。以朱大總管往日所為推測,接下來,他估計會安穩(wěn)很長一段時間?!睆埵空\輕輕點了點頭,快速插了一句。據(jù)他所知,朱某人去年南下?lián)P州,就是受了朱重八的蠱惑才兵行險招。否則,以此人的優(yōu)柔寡斷,恐怕還要在淮安蟄伏很長一段時間,把兵力攢足,糧草輜重攢夠了,才會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南下。 “吳越自古便是膏腴之地。杭州為故宋行在,黎民恨蒙元苛政以久。趁著朱重九無力過江之機(jī),主公亦傾力南進(jìn),克杭州,奪溫、臺金華,然后直撲泉漳。背靠大海,自成一國。然后開商路,造巨船,往來高麗、琉球、東倭與西洋諸蠻,廣取海貿(mào)之利。然后以重金修甲兵,招募良將,打造無敵之師,拒敵于國門之外。對內(nèi),則開科舉,選賢能,廣開言路。肖兩宋故政,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以仁義安撫百姓。令百姓明禮儀,知廉恥,閑時夜不閉戶,戰(zhàn)時死不旋踵。如此,霸業(yè)可成。待時機(jī)一到,取九鼎如探囊取物…” 注1:正史上,焦玉獻(xiàn)火銃給朱元璋。朱元璋就封了焦玉為大將軍。所以明初的諸侯當(dāng)中,朱元璋部火器配備最為精良。在吞并張士誠和擊敗陳友諒的戰(zhàn)斗中,火炮和火銃都立下了汗馬功勞。 第八十章 算計 下 “啪…啪…啪…”張士誠聽得兩眼發(fā)光,雙手不停地在胸前拍打。 這一段時間,他算是見識了江南的富庶。在北方三十畝地才能養(yǎng)活一家人,在吳越差不多五畝就足夠。如果家里的男女稍微勤快些,農(nóng)閑時再捕魚、打獵和織布補(bǔ)貼一下的,擁有五畝水田,足以過得相當(dāng)滋潤。 而隨著地盤的快速的擴(kuò)張,他也像的嬰兒般,以吸奶般的速度補(bǔ)充著自己的知識厚度和廣度。明白吳越乃南宋的菁華所在,知道南宋朝廷在只擁有小半壁江山的情況下,依舊遠(yuǎn)比大金好蒙元富庶,憑得就是海貿(mào)。更知道吳越之地,比天下任何地方文氣都盛,都推崇士大夫。得了士大夫之心,就令此膏腴之地風(fēng)平浪靜。 所以黃敬夫所謀,在他聽起來,幾乎字字句句,都是為了吳越量體裁衣。字字句句,都落在了實處。如果真的完全執(zhí)行下去的話,其意義,絕對不亞于當(dāng)年諸葛亮的《隆中對》。只是最初的立足點,選取得略有差異罷了。 “蒙元精兵,皆集中于北方。若想南下,第一個要面對的就是朱重九,第二個面對的則是劉福通。由朱、劉二人做屏障,我軍可以從容cao演士卒,厲兵秣馬。而那朱重九之所以能在兩年時間內(nèi)雄踞淮揚(yáng),窺伺天下,所憑不過有二?!笔艿綇埵空\的表現(xiàn)鼓舞,黃敬夫頭腦愈發(fā)清晰。非但將獻(xiàn)《隆中對》時的諸葛亮給取而代之,并且迅速化身為官渡之戰(zhàn)前的郭嘉,比較其自家主公和競爭對手的優(yōu)劣之勢來。 “其一,火器犀利,至今天下無出其右。其二,財貨之豐,亦堪稱富甲天下。然此二項皆不可持久,脫脫此番南下,元軍所攜帶火炮就突然從無到有,并且數(shù)以百計。而徐壽輝、朱重八、劉福通等人,亦在自行鑄造槍炮,雖然此刻各方所造之物,俱不及淮揚(yáng)精良,但日積月累,差距會越來越小。而朱重九所得財貨,皆依仗四下販賣火器之暴利。一旦各方皆領(lǐng)悟到了制造火器之秘,誰還肯以超過十倍本金的價格,從他那邊換取自己唾手可得之物?” “黃大人所言甚至…” “然也,然也…” “聽黃大人之言,頓有撥云見日之感…” 。。。。。。 沒等黃敬夫把話說完,四下里,已經(jīng)傳來一陣喝彩之聲。高啟、徐賁、張羽等一干江南名士們,紛紛撫掌而贊。 此時江南的文氣,遠(yuǎn)濃于北方?;窗?、高郵和揚(yáng)州三地雖然因為商貿(mào)發(fā)達(dá),吸引了一小批讀書種子,但人才儲備厚度,依舊遠(yuǎn)遜與吳越。打個具體的比方,在淮揚(yáng),讀書人的入門標(biāo)準(zhǔn)是識文斷字。而吳越,卻是能吟詩作賦。二者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面…(注1) 出于上述原因,朱重九費(fèi)了盡了力氣,甚至通過科舉考試才能聚集起來的幕僚班底規(guī)模,張士誠非常輕松就達(dá)到了。并且從名望上看,還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朱重九。 淮揚(yáng)大總管府,至今能拎出來提一提的名士,只有老榜眼逯魯曾,參軍陳基、葉德新,施耐庵和羅貫中師徒和宋克、章溢。而張士誠這邊,除了黃敬夫、蔡彥文、宋濂等謀臣之外,還將吳中四杰中的高啟、楊基、張羽、徐賁一網(wǎng)打盡。此外,聞名遐邇的北郭才俊,除了一個宋克之外,也都盡數(shù)落入了其囊中。 亦不像當(dāng)初朱重九初下淮安那會兒,只有極少人才能看出大元朝氣數(shù)已盡。如今,只要是眼睛沒長在腳后跟上的,恐怕都不認(rèn)為蒙元能夠再度中興了。所以,吳越各地的讀書人們被張士誠拉入幕府之后,不管最初是被迫還是主動,都很快就進(jìn)入了角色,準(zhǔn)備輔佐張士誠成就帝王之業(yè)。一則,大伙可以有機(jī)會盡展心中所學(xué),治國平天下。二來,與天性固執(zhí)的朱屠戶相比,從諫如流的張都督,也更值得追隨。至少,他得了江山之后,會與士大夫們共享權(quán)柄。而不像朱屠戶那樣,試圖混亂綱常,讓販夫走卒和讀書人平起平坐。 “此外,那朱重九眼下氣勢雖盛,然剛不可久…”受到同僚們的鼓勵,黃敬夫清清嗓子,繼續(xù)指點江山,“俗語云,欲壑難填。凡以利驅(qū)人者,利盡則心散,心散則勢衰。其二,淮揚(yáng)軍得運(yùn)河之便,亦受運(yùn)河之苦。蒙元只要能集中起兵馬,從大都出發(fā),水路最多一個半月,就能抵達(dá)徐州。而糧草補(bǔ)給,亦可以憑漕運(yùn)源源不斷。所以蒙元每次拿下,朱重九都首當(dāng)其沖。兩虎相爭,必有一死,存者亦筋疲力盡矣…其三,淮揚(yáng)自古缺糧,徐宿剛剛經(jīng)歷一場大水,山東則成了戰(zhàn)亂之地,朱重九治下各地,數(shù)年之內(nèi),糧荒會始終如影相隨。而如今天下豪杰或者有求于他,或者迫于其兵勢,或者因為唇亡齒寒的緣故,不得不向他輸送糧食。日后卻不會永遠(yuǎn)如此。萬一蒙元威脅已經(jīng)不再,而朱重九又試圖問鼎逐鹿,呵呵。。。。?!?/br> 黃敬夫手捋胡須,傲睨顧盼,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周圍的文士們,則又紛紛撫掌擊節(jié),喝彩連連。 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明白,真的到了需要爭奪天下那天,傻子才會再賣給朱重九半粒糧食?甚至不用到了那天,只要待到實力足夠與朱重九同場競技,張家軍恐怕就會立刻想出各種借口,減少對淮揚(yáng)的糧食供應(yīng)。到那時,朱重九手中的火器再強(qiáng)又如何?沒有糧食,士兵們總不能餓著肚子打仗。況且只要蒙元那邊不被拖垮,朱重九就絕對不敢傾力南下,否則,一旦他露出破綻,曾經(jīng)被他擊敗的那些蒙元將領(lǐng)肯定要立刻露出牙齒。 “好,好…”在一片興高采烈的議論聲中,張士誠心情大悅。四下看了看,笑著說道,“黃先生真乃孤之子房也…咱們吳,咱們常州軍,就按這個方略辦。不過得悄悄的來,不要大張旗鼓。有些事情,做可以做得,眼下卻萬萬說不得…” “愿與主公一道重整河山……”黃敬夫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油汗,朗聲回應(yīng)。 “愿輔佐主公,救蒼生于水火…”眾才子也是豪氣干云,聲音一個比一個響亮。 武將如張世德、張士信、潘原明、呂珍等,或者為張士誠的弟弟,或者為其親戚,當(dāng)然希望張士誠做皇帝才好,大伙也能跟著一道享受榮華富貴。但是當(dāng)初與張士誠一起臨陣倒戈的另外一個重要人物李伯升,卻相對有些膽小。努力將文士們向兩邊推了推,走到張士誠近前,低聲說道,“將來之事,總要將來再根據(jù)情況再定,沒必要連鹵水都沒打出來,就先想著如何分鹽巴…眼下橫在大伙面前的嘉定,就是一道坎兒。如果連它都拿不下,我軍就摸不到杭州城的大門,更甭說什么南下泉漳,自成一國的大話…” “老李啊,你就會給我填堵…”張士誠的眼睛立刻瞇縫了起來,換了個粗豪口吻回應(yīng)。“不是說,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么?大伙考慮長遠(yuǎn)些,有什么不好?…” “怕是好高騖遠(yuǎn)…”李伯升皺了皺眉頭,繼續(xù)不客氣地大潑冷水,“社么想法都總得實際一點兒吧?如果攻不下杭州,我軍所據(jù)之地,不過常州和平江兩府。太湖之西各地,按照此番出兵前的約定,則要交給王可柔。他那邊若不是隔著一個獨松關(guān),說不定比咱們先一步還把杭州給拿了去…” 這一桶水的確有點滿,非但澆得張士誠臉上喜色消失不見,周圍的文臣武將,也是好生尷尬。從北往南攻取杭州,向來是要繞著太湖走。一條路是走湖西的宜興、湖州、臨安,中間卡著一個天下聞名的獨松關(guān)。另外一條則簡單得多,沿著大運(yùn)河一路南下,途中沒有任何險阻。 此番南征,雖然打的是張士誠一家的旗號,但隊伍實際上卻是兩支。如今西路在王克柔率領(lǐng)下,已經(jīng)攻破了湖州,隨時準(zhǔn)備跟張士誠在杭州城下會師。而常州軍這邊,卻先是在無錫城下被拖了整整十天,然后又朱亮祖帶著一伙殘兵敗將擋在了嘉定城外,多日無法寸進(jìn)。就這戰(zhàn)斗力,還提什么日后跟朱重九爭江山呢,不被王克柔一口吞了,就得燒高香了… 然而,好不容易才在張士誠心目中確立了士大夫們的完美形象,眾幕僚們豈肯被李伯升幾句話就將其破壞掉?當(dāng)即,黃敬夫和蔡彥文兩個互相看了看,把心一橫,齊聲回應(yīng),“李將軍休要漲他人志氣,只要張都督肯依某等之計,嘉定城唾手可得?…” “呀,李某倒是看走眼了,沒想到二位能有如此本事…”李伯升草莽之氣未脫,對黃蔡二人沒有任何禮敬之心,冷笑著聳肩。“也罷,從明日起,李某就將弟兄們從嘉定城外后撤三十里,任由二位隨意施展…” “老李…”張士誠氣得緊握拳頭,大聲喝止?!八麄儍蓚€的本事在于運(yùn)籌帷幄,而你的本事在于陣前爭雄。從古至今,你看到誰曾派讀書人拎著刀子上陣來過?” “不妨…”黃敬夫凜然擺手。都被逼到這個份上了,他如果再往后躲的話,先前一整年的努力,就要徹底白費(fèi)了,“主公且給黃某一道軍令。黃某愿意拿著它去那嘉定城中,向那朱亮祖擺明厲害,說舉城來降。此計若成,則主公非但轉(zhuǎn)眼即可兵臨杭州城外,并且麾下再添一員猛將…如若不成,則黃某之頭,必會掛于城墻之上,也免得李將軍日日看了生厭…” 注1:此為史實,非杜撰。南宋與金元對峙期間,淮揚(yáng)為戰(zhàn)場,人口損失極大。而吳越一直沒遭到太大破壞,南宋朝廷最后也是在謝太后的帶領(lǐng)下選擇了集體投降。保持了比較完整的兩宋文化傳承。 第八十一章 歧路 上 “使不得,使不得…”張士誠大驚失色,站起來,一把拉住黃敬夫的胳膊?!袄侠钏?,他是怕咱們妄自尊大,不,不那個思,不思進(jìn)取,所以才出言,出言刺激,刺激一下。老黃,黃愛卿何必如此較真兒?” 他是真心替黃敬夫著想,怕后者一旦嘉定城,就沒命活著回來。誰料黃敬夫卻越勸越來勁兒,向后退了兩步,擺脫他的拉扯,然后再度躬身施禮,“臣,愿立軍令狀…若是不能替主公取來嘉定,愿持頭以謝…” “這個?嗯。。。。。。,老李,你。。。嘖嘖…”張士誠被逼住了,一時間,急得滿腦門子全是熱汗。那朱亮祖豈是輕易可被說服之人?當(dāng)年朱重九挾大勝之威迫他和廖大亨二人歸附,他都找借口一拖再拖。最后毅然強(qiáng)渡長江,逃回了蒙元那邊。如今張家軍只不過跟他打了個平手,他怎么可能反而會投降? 正手足無措間,卻又聽李伯升憤憤地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大聲說道:“姓黃的,你不要自己去找死了。如果面子上下不來臺,李某向你賠罪便是…” 說罷,退開數(shù)步,非常僵硬給給黃敬夫做了個長揖。 “這就對了,這就對了。老李是個實在人,不會說話,黃卿你別跟他計較…”張士誠如蒙大赦,擦著額頭上汗水,繼續(xù)補(bǔ)充。“來來來,咱們今天不談嘉定。咱們找地方先喝幾盞酒,舒緩一下心情…” “主公且慢…”黃敬夫根本不肯領(lǐng)情,又做了揖,然后繼續(xù)請纓,“黃某原本就打算親自往嘉定一行,并非完全為言語所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