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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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重九聞聽,心中也是非常懷疑。他對朱元璋的敬重完全來自史料,而按照另外一個時空民間的傳統(tǒng)說法,古來成大事者一概都是心黑手狠臉皮厚。朱元璋既然能做皇帝,自然能看出火器的重要性。然后是偷是搶,就屬于小節(jié)范疇了,只要他能取得最后勝利,就不必受任何譴責(zé)。 并且和州總管府目前的大部分政令,也都與淮揚涇渭分明。揚州這邊越是提倡人與人之間的平等,和州那邊就越是宣揚秩序倫常。這邊越是限制宗族勢力,取消對讀書人和傳統(tǒng)縉紳的種種優(yōu)待,那邊就越對士大夫們禮敬有加。弄得朱重九有時候忍不住都會偷偷地猜疑,朱重八是不是在故意跟自己唱反調(diào)。就逼著自己主動對其下手,以便在道義上獲取上風(fēng)。 “兵局已經(jīng)制定了緊急應(yīng)對方案,準備將第五軍團調(diào)回來,與毛總管一道兵臨烏江,逼著和州軍交人。水師的艦隊也緊急集結(jié),只要大總管一聲令下,就將和州軍的所有港口全部堵死,掐斷朱重八狗賊與江南之間的聯(lián)系…”見朱重九皺著眉頭遲遲不做決斷,徐洪三將聲音稍稍提高了一些,主動提醒。 “先別急,小心是有人栽贓嫁禍…”朱重九心里猛地打了個突,果斷擺手?!澳阙s緊派人去傳令給兵局和水師,讓大伙稍安勿躁。朱重八為人如何姑且不論,但他絕不是一個傻子。會于這種時候,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動挑起事端…” “是…”徐洪三舉手敬了個禮,轉(zhuǎn)身快步離開。作為朱重九最信任的侍衛(wèi)長,他習(xí)慣性地不去質(zhì)疑自家主公的任何決定。 但是工局主事黃老歪,反應(yīng)卻與徐洪三大不相同。他這邊的事情原本就多,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培養(yǎng)出來一個可以依仗的臂膀,卻稀里糊涂就被人截了去。這讓他如何能夠隱忍?所以沒等徐洪三的背影去遠,就轉(zhuǎn)到朱重九的正面,大聲進諫:“主公,微臣,微臣斗膽,請主公不要再縱容朱重八。就算他是您失散多年的親兄弟,您以前對他種種,也已經(jīng)足夠了。今天他敢劫持工局主事,明天,誰敢保證他不把主意打到您本人的頭上?…” “就是…”大匠院主事焦玉原本與黃老歪不太和睦,今天卻難得給后者幫了一回腔,“蔡主事雖然是個讀書人,卻難得是個肯低下頭來做事的。鑄炮和水力鏜床的機密,他早就掌握得清清楚楚。萬一他在朱重八那邊熬不住刑,把這些秘密交出去。將來和州軍必然成為我淮安的心腹大患…” “主公速速做決斷…” “主公,您趕緊出兵,把蔡主事給搶回來。朱重八那臭不要臉的,肯定什么招數(shù)都敢使…” “在和州附近出了事情,怎么可能與朱重八沒關(guān)系?” “他事事兒都跟主公較勁兒,地面上兒怎么可能還有野生的水賊?” 。。。。。。 一眾大匠和工局官吏們,再度紛紛開口??鄤裰熘鼐旁鐒拥侗瑥氐诅P除朱重九這個不要臉的后患。 “大伙各干各的事情,與不與和州軍開戰(zhàn),我自會考慮…”朱重九被吵得頭大如斗,擺了擺手,沉聲回應(yīng)?!熬€膛炮不僅僅是拉幾道膛線那么簡單,即便抓了蔡主事去,他也不可能在一兩個月內(nèi)就造出跟咱們這邊一樣的大炮來。如果有了確鑿證據(jù),我這次肯定不會跟他善罷甘休??扇绻麤]有確鑿證據(jù),我淮安軍也不能落下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口實…” “這。。。。。臣等遵命…”黃老歪等人雖然不甘心,卻沒勇氣跟自家主公硬頂,一個個耷拉下腦袋,低聲稱是。 “小崔,你去軍情處和內(nèi)衛(wèi)處傳令,讓陳基和張松兩位主事,帶著各自的得力下屬,到議事堂等我…”見到眾人垂頭喪氣模樣,朱重九少不得又主動亮出自己的下一步安排?!斑@么大一艘船突然就消失了,不可能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軍情處和內(nèi)衛(wèi)處聯(lián)手去查,我就不信,有人能把船藏到水底下去…” “是…”近衛(wèi)連長崔勝敬了個禮,小跑著離開。 黃老歪和焦玉等人見狀,心里這才覺得舒暢了些。至少他們可以確定,自家主公不會像以前那樣對朱重八百般容讓。 而朱重九自己,在命人給軍情和內(nèi)衛(wèi)二處下達了召集令之后,則再度陷入了沉思狀態(tài)。怎么琢磨,他都覺得此事疑點頗多。他所認識的朱元璋不可能如此魯莽,至少,在和州軍沒有實力和淮安軍硬撼,或者蒙古人沒再度打過來之前,朱元璋不可能主動給淮揚這邊發(fā)起戰(zhàn)爭的借口。 正百思不得其解間,卻看見近衛(wèi)旅長徐洪三又匆匆忙忙跑了回來。隔著老遠,給大伙敬了個禮,然后紅著臉匯報,“啟稟主公,虛驚一場。蔡主事回來了,剛剛和貨船一道入了港。后面還跟著。。。。。。” “這小王八蛋,我看是給點顏色就皮癢了…”黃老歪聞聽,臉立刻紅得像棵雞冠子花兒。露胳膊挽袖子,就準備沖出去給自己的下屬以教訓(xùn)?!爸鞴夷鷼?,我現(xiàn)在就把他給您拎過來。該打軍棍還是罰他的俸祿,工局上下絕不給他求情?!?/br> “回來…”朱重九把眼睛一瞪,大聲呵斥,“原因還沒查清楚呢,你賣什么乖?老實給我蹲在這里,哪也不準去…” 說罷,他又迅速將目光轉(zhuǎn)向徐洪三,“后面還跟著什么?他一共失蹤了多長時間,期間去了哪里?” “他,他。。。。?!毙旌槿南驴戳丝?,臉上露出了幾分哭笑不得的表情,“他身后還跟著一群娘子軍,說是他的沒過門老婆和娘家人兒。失蹤這一天一夜,他都跟那些女人在一起。蘇長史已經(jīng)會同內(nèi)衛(wèi)處的張主事,把他和那些女人分開招待了。特地又派人過來請主公也趕回大總管府去,共同商量如何處理此事…” “???”黃老歪等人聽得面面相覷,原本替蔡亮求情的心思,全都被徐洪三的話給沖了個干干凈凈。 老婆,娘家人,還是一堆?這怎么可能?為了對外保密,這兩年,工局、火器坊和大匠院內(nèi),連只耗子都被內(nèi)衛(wèi)和軍情兩處聯(lián)手查了個底掉?誰曾聽說過,小吏蔡亮在和州附近還有一個未婚妻?…并且這名未婚妻十有七八還是出身于綠林,娘家親戚個個使得一手好船? “人安全回來就好,其他都可以慢慢弄清楚…”在一片好奇目光當(dāng)中,朱重九鎮(zhèn)定自若地拍板。“各位繼續(xù)做事,我先回去一趟,改天再來?!?/br> 事實上,他心中此刻的驚詫,絲毫不比大伙少。被人掠走了一天一夜,隨后帶了一大堆娘子軍回來,這工部副主事蔡亮,魅力可不是一般的高??善珦?jù)他的印象,此人分明是個rou滾滾的小胖子。非但模樣普通,而且木訥寡言,怎么看,也看不出有被女人劫去做夫婿的潛質(zhì)來。 帶著滿腹的困惑,他匆匆離開了江灣新城。坐著給自己特制的馬車,以最快速度返回了大總管府。人剛進院子,就聽見議事堂內(nèi),有一個爽利的女高音傳了出來,“你這老漢忒地啰嗦,我跟你說多少遍了。我不是自己看上了他,而是給我家meimei前來提親。只要你們大總管替他點個頭,從今之后,江南所有水路,我保你們淮安人橫著走…” 第四十一章 吳家有女 ‘好大的口氣?江南所有水路橫著走,我淮安水師都沒膽子這么說…’朱重九聞聽,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對女子的言語好生不屑。 正冷笑間,卻又聽見工局副主事蔡亮的聲音傳了出來,隱隱帶著幾分心虛,“大姐,大姐,您。您不要亂說話。這,這是我們淮揚大總管府的蘇長史,不是什么老漢。我們淮安軍有淮安軍的規(guī)矩,也不需要去哪里橫著走…” 女子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字字如刀,“姓蔡的,你前天跟我家妹子怎么說的?莫非到了淮安軍的地頭上,你就想翻臉不認賬不成?” “大姐,大姐,我不是,我不是,這不是,這不是。。。?!辈塘恋穆曇艟o跟著傳出來,隨即被一陣哄笑聲所吞沒。 很顯然,這位蔡主事被人家劫去那晚上,肯定答應(yīng)了什么床下之盟。如今輪到兌現(xiàn)的時候了,卻又開始推三阻四。 “咳咳…”徐洪三聽里邊鬧得實在不像話,在門口大聲咳嗽了幾下,然后扯開嗓子高喊:“大總管到…” 哄笑聲嘎然而止,工局主事蔡亮拖著圓滾滾的身子,像個皮球一樣跑了出來。帶著滿臉的羞意,朝朱重九躬身謝罪,“大總管,卑職,卑職無能,給您,給咱們淮揚添麻煩了…” “你就是逼死了脫脫的朱屠戶?”沒等朱重九回應(yīng),一個七尺余高,修身長腰的女子緊追著蔡亮閃了出來,沖著他四下打量,“不像傳說中那樣可怕么?怎地能讓三十萬蒙古人拿你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放肆…”緊跟著追出來的內(nèi)衛(wèi)處主事張松厲聲呵斥。周圍的各局辦公場所,也紛紛探出無數(shù)個腦袋來,沖著女子怒目而視。 “大姐,大姐,您多少放尊敬些…”蔡亮見狀,額頭上汗珠滾滾,一邊用身子擋住高個女子,一邊朝朱重九再度長揖,“稟大總管,這位是已故江南水路綠林大當(dāng)家吳老前輩的長女。卑職,卑職前天不小心在江上迷了路,多虧,多虧她們一家人的看顧,才得以平安脫身…” “你擋我做什么?”高個女子卻不肯領(lǐng)情,單臂將蔡亮撥拉到一邊,然后沖著朱重九拱手,“在下吳靜,原本在石臼湖中討生活。久仰朱總管大名,今天特地上門來拜。多謝大總管,幫我吳家報了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朱重九被吳靜的話弄得暈頭轉(zhuǎn)向,皺著眉頭反問?!肮媚锬氵@話從何說起?” “家父乃大宋涪王之后,憑著祖上的威名,被江南水路各家豪杰推為總瓢把子。然而三年前,卻被黑心下屬王睿所害。小女子無能,屢次行刺那王睿卻總未得手。虧得大總管派出水師,將姓王的賊子連同其嘍啰都轟成了碎片,小女子才終能以賊人之衣冠,告慰我爹在天之靈…”吳靜想都不想,立刻連珠炮般補充。 她一口一個小女子,言談舉止,卻一點兒小女子模樣都不帶,著實巾幗不讓須眉。那蔡亮在旁邊聽了,少不得又低聲解釋道:“涪王諱階,當(dāng)年乃為與岳飛齊名的大宋砥柱。虧得他們兄弟在,金人才始終無力窺探川陜?!保ㄗ?) “原來是大英雄吳帥之后,失敬,失敬…”朱重九聞聽,緊皺的眉頭終于稍稍舒緩。拱起手,按照這個時代的標準向吳靜還禮。 受朱大鵬的靈魂影響,他對儒家那套五德輪回說法向來不怎么感冒。反而對當(dāng)年捍衛(wèi)南宋半壁江山不被金兵踐踏者,無論其最后成功還是失敗,都懷著幾分由衷的敬意。 這種絲毫不帶虛假的崇敬,被吳女俠看在眼里,心中頓時覺得甚為暢快。稍稍側(cè)了下身子,再度拱著手說道:“小女子與自家丈夫原本商量著,要帶著江南水陸輿圖來投奔你。然而一時卻找不到人引薦,又怕你嫌棄我們夫妻出身草莽。所以那晚看到這胖子好像是你手下的大官兒模樣,就請他過船去商量。誰料這廝目光好毒,居然一眼就看上了我家妹子。。。。?!?/br> “大姐,大姐,話不能這么說,真的不能這么說…”工局主事蔡亮聞聽,又一個勁地大聲喊冤?!笆?,是婉如妹子看我被嚇得可憐,才偷偷過來給了碗水喝。我們之間什么多余的話都沒說,真的一句都沒說…” “哈哈哈…”周圍又爆發(fā)出一陣哄堂大笑。盡管朱重九就在旁邊,眾人依舊是滿臉促狹?!斑B妹子都叫了,蔡主事,你就從了吧…這事兒,別人求神拜佛都求不著…” “不要鬧,不要鬧。我跟婉如妹子清清白白,爾等莫要污了人家名頭……”工局主事蔡亮額頭上汗珠滾滾,紅著臉四下作揖。 眾人聞聽,笑得愈發(fā)肆無忌憚。有好事者,干脆學(xué)了蔡亮的模樣,掐起嗓子說道“婉如meimei,小生姓蔡,家住揚州城狀元巷。父母俱在,至今尚未訂親。。。。?!?/br> “行了,都給我干活去。咱們這邊什么時候閑到如此地步了…”蘇先生杵著包金拐杖踱了出來,板著臉大聲申斥。 各局官吏被嚇了一跳,頓時縮回窗內(nèi),再不肯露頭。蘇先生看了看朱重九的臉色,將目光轉(zhuǎn)向蔡亮,“還有你,先下去寫一份文書。把這幾天都去了什么地方,見過誰,說了哪些話,全都報告清楚。如果有半點兒隱瞞,要知道軍情、內(nèi)衛(wèi)兩處里頭,絕不都是些光拿錢不干活的…” “是…大人…”工局主事蔡亮臉上的汗水頓時停止了滾動,躬下身,小心翼翼地回應(yīng)。 “那他答應(yīng)我妹子的事情呢…”吳靜立刻著了急,一把拉住蔡亮的衣袖,向蘇先生質(zhì)問?!翱偟孟茸屗o個準話…” “娘子,娘子。蔡兄弟不是出爾反爾之人。你別鬧,讓他先去做正事。”有個膚色黝黑,身材粗壯的漢子被近衛(wèi)們監(jiān)督著湊上前來,低聲向吳靜提醒。 “你別管…”吳靜一個白眼,將此人后半截話瞪了回去。隨即,又將目光轉(zhuǎn)向朱重九,“大總管,您說,這事兒姓蔡的該不該先給我們吳家一個交代?” “娘子,別胡鬧。大總管日理萬機,哪有功夫管這些瑣碎事情…”黑皮膚漢子雖然有些懼內(nèi),做事卻比吳靜謹慎得多,趕緊又低聲提醒。緊跟著,又沖朱重九長揖及地,“草民鄒笑逸,見過大總管。內(nèi)子讀書少,不識禮數(shù)。得罪之處,還請大總管勿怪…” “無妨…”朱重九微微側(cè)開身子,以平輩之禮相還。“賢伉儷遠來是客,即便有唐突之處,也事出無心。朱某又何必苛求?” 他出身極其寒微,又受了另一個時空的許多影響,對等級和繁文縟節(jié)方面,根本不是很在乎。白白看了一場鬧劇,先前心中的些許不滿,也被吳大姐的莽撞行為給沖散了。反而覺得此女爽利可敬,隱隱帶著許多另外一個時空的女強人風(fēng)范。 “那蔡主事答應(yīng)的事情。。。。?!币娮约艺煞蚺c朱重九開始文縐縐地說話,吳靜不耐煩地插了一句。 “他的私事,除了他自己之外,別人干涉不得…”朱重九笑了笑,非常耐心地回應(yīng)?!凹幢闶潜究偣埽矡o權(quán)替他做主。不過。。。。?!?/br> 稍微頓了頓,朱重九帶著幾分試探說道:“不過還是請吳女俠考慮清楚了,蔡主事違反紀律,擅自搭乘貨船在先。又失蹤多日,經(jīng)歷存疑在后。按照我淮揚的紀律,恐怕要先受些處分。弄不好,直接削職為民都有可能。令妹嫁給他,今后日子應(yīng)該不會太舒坦…” 工局府主事蔡亮還沒走遠,聞聽此言,臉色頓時蒼白如雪,腳步也開始變得踉蹌。那吳靜聽了,卻又是哈哈一笑,“我家妹子看上的是他這個人,又不是他當(dāng)什么官兒。況且以他的本事,從頭爬起來會很難么?…除非大總管你下令壓著他…可大總管你又怎么會下這種無聊的命令?…” “那倒也對?!敝熘鼐盼⑽Ⅻc頭,“盡管讓你家妹子跟他去商量,朱某這里決不會管他的私事。然而你,劫我淮安官員,奪我淮揚貨物,傷我淮揚商號的伙計,總得給朱某一個交代吧?” 說著話,他的聲音一點點便硬,眼神也一點點開始變冷。如兩把尖刀一般,徑直戳向了鄒、吳二人的心底。 “你這人怎么不講道理?…”吳靜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跳起來大聲抗議,“我們千里迢迢前來投奔于你,都說過要獻上整個江南的水陸輿圖了,你怎么還揪住一點小錯不放?” “大總管恕罪…”鄒笑逸則再度躬身,非常冷靜地回應(yīng),“我們夫妻的行為,的確有些莽撞。但所幸的是,從始至終都沒傷到人命。貨船連同貨物,也主動給大總管送回來了。還請大總管看在我們夫妻一片仰慕之心上,多少寬宥一些。如蒙不棄,我夫妻定然每戰(zhàn)爭先,以贖當(dāng)日之罪?!?/br> 這番話,可比吳女俠的叫喊有條理太多。朱重九聞聽,知道此人才是整個水賊隊伍的真正主心骨兒。便擺擺手,笑著回應(yīng)道,“既然沒傷人命,如果那些伙計也放棄追究的話,朱某當(dāng)然不會對你們夫妻過于苛責(zé)。然貨船出事地段,卻是在和州附近。朱某好生奇怪,那和州軍的水師怎么會瞎了眼睛,準許賢伉儷的船隊在他們眼皮底下晃來晃去?鄒先生大才,可否為朱某解心頭之禍?” 注1:吳階,南宋抗金名將,于同時期的岳飛齊名,字晉卿。多次利用地形之便擊潰來犯金兵,為南宋保住了川陜屏障。 第四十一章 改元 “這。。。。。?”鄒笑逸的身體微微一顫,臉上的表情隱約有幾分尷尬。 夫妻二人的船隊在和州附近游蕩時,的確受到了和州水師的故意縱容。但這里邊包含著著許多無法見光的勾當(dāng),非常不便現(xiàn)在就當(dāng)眾說出來。 “那還不簡單,我們夫妻在和州軍里頭有熟人唄…”女俠吳靜卻不管那么多,腰桿一挺,非常自豪地宣布,“和州軍水師,原本就是巢湖上討生活的一班兄弟。與我們夫妻兩個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如今他們雖然成了朱重八的爪牙,總不能拿我們的腦袋去邀功…更何況我們夫妻所乘的都是漁船,對他們和州沒半點兒威脅…” “原來如此…”朱重九輕輕點頭。軍情處早已探明,眼下和州軍水師的主帥廖永忠及其兄長廖永安,俱出身于巢湖水賊。吳女俠的父親既然做過江南水路的綠林總瓢靶子,跟江北的廖家哥倆日常肯定有所往來,雙方在沒有任何利益沖突的情況下,偶爾行個方便應(yīng)該不成問題。 “那賢伉儷何不直接去投奔廖家哥倆?眼下他們那邊,可是比我淮安軍更容易出頭…”內(nèi)務(wù)處主事張松急于在朱重九面前表現(xiàn),擠上前,快速插了一句。 “那邊沒意思…”又是女俠吳靜,搶在自家丈夫開口說話之前,毫不遲疑地給出答案,,“城里頭的衙門還是那個衙門,鄉(xiāng)下的老爺也還是那班老爺。只是衙門大堂上坐的人,換了幾張面孔而已。真不知道廖家哥倆瞎折騰個什么勁兒?” “你是說,你不看好和州軍的前程,所以才舍近求遠來投奔我家主公?”張松聽得將信將疑,皺著眉頭繼續(xù)追問。 “也不是不看好,只是覺得他們那邊沒啥意思。倒是你們這邊,看上去有意思得很…”吳女俠沖他翻了個白眼,繼續(xù)大聲補充。 這話說得就太籠統(tǒng)了,令大多數(shù)聞聽者都滿頭霧水。朱重九卻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既然賢伉儷如此瞧得起朱某,朱某自是不能拒人于門外。不過有些話,咱們得說在前頭。我淮安軍規(guī)矩多,管得也嚴。你們兩個可要考慮清楚…” “多謝大總管收留…”鄒笑逸終于搶在了自家妻子前頭一次,屈膝下拜。 “既然要吃你的飯,自然要守你的規(guī)矩。綠林道上,也是向來如此。還需要什么考慮不考慮的?…”吳靜也蹲身下拜,嘴巴干凈利落地說道。 “我淮安軍不興跪拜之禮,二位快快請起…”朱重九連忙伸手虛攙,做出一幅禮賢下士模樣。 吳靜剛剛拜到一半的身子,立刻如彈簧般繃直,緊跟著,又滿臉歡喜地說道,“我就覺著你們淮揚這一點兒好,不用動不動就做磕頭蟲。不像和州那邊,恨不得喘氣兒喝水,都要擺出一個架勢來…” “主公勿怪,內(nèi)子出身綠林,從小沒受過什么約束,所以說話沒個遮攔。但水戰(zhàn)之時,卻是極守章法的…”鄒笑逸見狀,少不得又要躬下身,替妻子向朱重九賠罪。 朱重九卻非常欣賞吳靜的心直口快,擺擺手,笑著說道:“無妨,我淮揚從沒禁止過任何人說話,更何況她說得也都是實情。你們夫妻一路也辛苦了,這樣吧,我派人馬上騰個院子,讓你們兩個帶著手下弟兄先去休息。然后在城內(nèi)各處逛逛,熟悉一下這邊的風(fēng)土人情。其他具體安排,朱某過幾天會專門派人告知…” “謝主公…”鄒笑逸趕緊行禮致謝。 “那我家妹子的親事呢?”吳靜卻不肯立刻與丈夫告退,瞪圓一雙杏仁眼,大聲催促?!拔覀兌继婺阗u命了,你總得給我們個說法?” “你們可以跟蔡主事繼續(xù)商量,只要他自己肯,任何人都不會干涉…”朱重九看了他一眼,笑著重申。 “那。。。。”吳靜仍然想從朱重九這里要個承諾,卻被自家丈夫輕輕握住了手指。頓時,后半句話憋回了嗓子眼里。扭頭瞪了自家丈夫一眼,手指卻不肯用力奪回,任憑后者拉著自己緩緩離開。 “主公,這兩個人的話,未必盡實…”待二人的背影剛一出了大門,內(nèi)衛(wèi)處主事張松立刻壓低聲音,非常謹慎地向朱重九提醒。 “他們夫妻帶來的嘍啰,你派人盤問過了么?有什么對不上號的地方?”朱重九將目光轉(zhuǎn)向張松,和顏悅色地反問。 聲音不高,卻讓張松立刻矮了幾分。沉吟了很久,才更加小心地補充,“已經(jīng)都問過了,尚未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之處…但是。。。。。?!?/br> “想繼續(xù)查,你就查。但是要把握好尺度,第一,不準胡亂抓人。第二,不準傷了他們夫妻兩個的自尊。第三,不要越界…”朱重九擺擺手,非常大氣地表態(tài)?!捌渌?,只要你的職權(quán)范圍內(nèi),就不必請示。哪怕偶爾出了錯,朱某也不會過分深究…” 對于張松這個人,他一直都不是很喜歡??傆X得這個人既陰險又沒骨頭,像一條毒蛇般令人多看一眼都覺得難受。但淮揚系想繼續(xù)發(fā)展壯大,卻少不了這么一號專門躲在陰影里頭的角色。否則,以大總管府這種一邊建設(shè)一邊摸索的治政模式,早晚會被盟友和敵人們給蛀得百孔千瘡。